第一卷 黑河歲月
第一章 拜訪女友家人

熊恆武後面則是跑得氣喘吁吁的楊中芳。楊中芳雙手撐在大腿上,彎著腰,喘粗氣,道:「回家,回家,你還不嫌丟人現眼。」熊恆武道:「下次看到那個娃兒,老子打死他。」楊中芳道:「看樣子,二妹是鐵了心的,剛才他們鎖了門的。」
衣冠不整的熊小梅猛推男友,道:「快跑,回學校再說。」
「二妹和男朋友回來了」和「房門被反鎖」,這兩件事情拼接在一起,熊恆武和楊中芳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熊恆武一股怒火猛地衝上頭頂,拳頭砸在門上,道:「開門,開門。」幾拳下去,木門發出咔嚓聲,聲音難聽極了。
「汽車一個多小時,坐火車要五個小時,而且又擠又亂。」侯滄海右手緊握女友的手。
「下次我們坐火車,安全一些。」
儘管有男友鼓勵,熊小梅依然沒有擺脫緊張感。走進國營鐵江廠時,她更加忐忑不安。鐵江廠蕭條破敗,聽不到機器轟鳴,看不到忙碌工人,院子里長滿雜草,窗戶玻璃近半破碎。走過一車間和二車間,沿著一條坑窪水泥路走了不到兩百米就進入工廠家屬區。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鑰匙開鎖聲。開鎖聲音比孫悟空的定身術還要厲害,頓時讓兩人呆若木雞。
提到這一點,熊恆武重重地將擀麵杖敲在身邊一棵樹上。這是建廠時種下的老樹,長了幾十年,根深葉和*圖*書茂,樹榦粗壯,對於擀麵杖捶擊無動於衷,葉子都沒有掉下一片。擀麵杖受到老樹反擊,脫手而出,飛得老遠。
客車開出巴岳山以後,沿著一條彎曲狹窄的濱江公路行駛,岸邊零散而稀疏的燈光映照在江面,隨著江水涌動不停破碎又複合,在寒風下顯得很是孤寂。
下山以後,熊小梅睜開眼睛。從車窗朝外望去,寬闊大江似乎就在腳下,她又緊張起來,道:「公路距離江面至少有一百米高,我還是很害怕。」
兩人進了家門。
盤山公路從堅硬山體中開鑿出來,一側是堅硬的花崗岩石山,另一側是深不見底的山谷。車輛翻下山谷,定然無人能夠倖免。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年輕駕駛員跳出駕駛室,抓住懸崖上的一顆樹,僥倖撿回性命。
侯滄海和熊小梅鼓足勇氣來到秦陽與熊小梅父母見面。一路上,兩人充滿了「刺刀見紅」的勇氣和決心。誰知刺刀刺在了空氣上,軟綿綿使不上勁。雖然有遺憾,但是更多的是輕鬆和興奮。
客車到達秦陽客車站,近鄉情更怯,熊小梅愈發緊張。侯滄海摟著女友,鼓勁道:「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們必須要過這一關,躲是躲不掉的。」
從地上爬起來的熊恆武順手抓起放在桌上的擀麵杖,朝闖入自己家庭的男人打去。侯滄海早就聽說老泰山是個暴和-圖-書脾氣,今天見面果然名不虛傳。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撥腳就跑。
溫阿姨滿臉愁容,聲音綿軟無力,道:「二妹,你爸媽回老家看你外公去了,明天才回來。」她掃了侯滄海一眼,彎著腰朝樓下慢慢走。
兩分鐘前,提著葯袋的溫阿姨彎著腰,慢慢地出現在樓梯口,對歸來的熊恆武和楊中芳說了一句:「二妹和男朋友回來了。」又低著頭朝家裡走去。她原本是一個活潑且好管閑事的女人,如今工廠長期虧損,發不起工資,老公得了癌症,沒有錢去醫院,只能在家裡吊鹽水,說得直白一點就是苟延殘喘,等待死亡。她被生活重擔壓跨了,對外界所有事情失去了興趣,見到老鄰居,依著慣性打了聲招呼。
侯滄海道:「不用解釋,我也是廠裏面長大的,廠區都是這個條件,差不多。」
「沒事,敢在這裏開客車的都是老司機,肯定不會出問題。」
后一點也是熊恆武不喜歡的,但是沒有明確提出要求,屬於機動掌握的要求。
熊小梅穿了一件寬鬆睡衣,衣襟略為散開,弄得侯滄海鼻血差點流了出來,侯滄海情不自禁的把熊小梅摟在懷裡親吻起來。
熊恆武哼了一聲,道:「你的心太軟了,要不得。二妹找的男朋友確實有點孬,他們兩人都是讀的師範學院,出來要當老師。到時一個在秦陽,一個和-圖-書在江州,兩地分居來回跑要多花錢,不是個牌。那個娃兒爸爸媽媽都在世安機械廠,世安廠和鐵江廠是難兄難弟,鐵江廠熬不過今年就要破產,世安廠情況好點,最多還能熬兩年,也是死的多活的少。我們不是要圖大富大貴的人家,至少要是一個過得去不受拖累的家庭。」
侯滄海開玩笑道:「如果在未來老泰山面前當狗熊,一點沒有英雄氣概,肯定會深深地影響到女婿形象。」
走進家屬區后,沿途都有熟人與熊小梅打招呼,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侯滄海。侯滄海身高一米八二,長期練習武術,身形挺拔。他迎著眾人眼光,收腹挺胸,弄得和語文課本里的白楊村一樣矯健。
一輛長途客車從江州市開往秦陽市,正在翻越巴岳山。
將男友帶回家,這對一個未畢業的女大學生來說很需要勇氣,特別是明知家長堅決反對的情況下。這些年,在市場經濟衝擊下,國營企業多數不景氣,波及到每一個國營企業員工。熊家被前些年國營企業大破產大下崗弄怕了,明確要求女兒不能找外地男友,也不能找廠里男友。侯滄海恰好就屬於外地人,也屬於廠里人,還屬於師範專業。
這幢老式樓房沒有專門衛生間,熊恆武充分發揮鉗工精神,在廚房裡安裝了簡易洗澡室。洗澡時,把摺疊的鐵板拉起來遮住天燃氣灶,就構建和*圖*書出一個極為狹窄卻功能齊全的洗澡室。
熊小梅道:「我爸是老鉗工,手上力氣大得狠,你不跑,會被打得滿地找牙。」
熊小梅低聲道:「滄海,你這個壞蛋,我愛你,永遠愛你。」侯滄海道:「小梅,我也愛你,永遠愛你。」
楊中芳撿起擀麵杖,道:「老頭,不要在這裏使氣了,教育二妹才是老正經。」熊恆武氣鼓鼓地道:「我們趕緊回去,把二妹堵在家裡。」
踏進門洞,熊小梅不由自主放輕腳步,拉長呼吸。走到四樓,迎面遇到一個中年婦女。熊小梅主動招呼了一聲溫阿姨。
洗完澡,侯滄海雄糾糾、氣昂昂地走進心儀很久的閨房。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會,楊中芳道:「二妹跟那個娃兒肯定那個了,怎麼辦?」熊恆武道:「上個月二妹回家講了那個娃兒的事情,我就表了態,不得行。就算那個了,還是不得行。」
來到標有七幢的樓前,熊小梅道:「我家住在四樓。廠區家屬院是八十年代修的,當時意識落後,每一層只有一個共用的衛生間,條件不太好。」
國營鐵江廠這些年一直處於虧損狀態,距離破產只有一步之遙,星期六早上十點多鍾,往日勤勞的工人們無所事事,在樹蔭下聚在一起或打牌、或下棋,或擺龍門陣。這時,他們看到一個年輕男子飛叉叉地從身邊跑過,後面是手持擀麵杖緊追不捨的m•hetubook•com•com熊恆武。熊恆武跑不過侯滄海,眼見著年輕男人越跑越遠,就停了下來,跳著腳罵道:「狗日的,你再敢來,老子打斷你的腿。」
1999年5月13日,星期六,山南省。
這時,木門打開,熊恆武摔了一個狗吃屎。
楊中芳想起女兒衣衫不整的樣子,道:「那個娃兒也是大學生,既然二妹喜歡,我們就捏著鼻子認了,否則我女兒不能和喜歡的人耍朋友談戀愛,不曉得好難過。」
翻山之時,熊小梅一直把頭埋在男友侯滄海懷裡,做起鴕鳥。
長途客車終於駛過了最危險的沿江路段,熊小梅內心升起強烈不安。她和男友都在江州師範學院讀書,面臨畢業。這是第一次將男友帶回家。她想起家裡糟糕的狀況以及爸爸的暴脾氣,心裏一陣陣發緊,依著男友肩膀,道:「我爸脾氣烈,沒有經過他們同意把你帶回家,他肯定會暴跳如雷。你見勢不對,就要趕緊跑路,千萬不要打起來。」
家屬區是連片青磚房,分佈在水泥路兩旁。布局雖整齊,卻陳舊破敗。
閨房貼著兩位當紅女星,有演《倩女幽魂》的小倩,還有女扮男裝十分英俊帥氣的東方不敗。
熊恆武後退一步,用力猛蹬木門。
侯滄海道:「那不一定,我是校散打隊成員,打架水平一流。當然,為了不影響與老泰山的關係,我會低下高貴的頭,不還手,直接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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