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阿哥掃了曹顒一眼，見他穿著補服，道：「才從御前下來？」
曹顒聽了，只有領了諭旨。
說到這裏，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駭色。
今日正有貢品入庫，十六阿哥手上拿著司官們送來的賬冊，正在擬定分配適宜。
驅子再收子的主意，還是曹顒給他出的。
若是慧妃娘娘在世，還在後宮之中，處境也不過同惠榮二妃一樣，年老珠黃，看著丈夫不斷地寵愛年輕的妃嬪罷了。
衙門中，隔牆有耳，不是說話的地界，曹顒也就沒有多說，出宮去了。
如今，太平了幾年，終生事端。
若是試探成功，抓住魏珠的痛腳，接下去就不知是什麼要求。
次日，德妃、宜妃就得了消息，曉得王嬪娘娘外感風邪，卧病在床。
他早已從乾清宮副總管轉正，如今算是後宮內侍第一人。就是皇孫們見了，都要稱呼他一聲「諳達」。
「有人佔了我家，使人傳話，將我家小三的小辮遞給我。」魏珠的聲音，帶著了幾分不安。
魏珠心氣高，哪裡受得了小崽子的氣，使人打了一頓，攆回老家去了。
魏珠不過是尋由子同曹顒單獨說話，同十六阿哥說了果子換缸之事就回乾清宮去了。
魏珠，壓根就沒有旁的選擇。
「我也想到此處，正在惶恐，不知當如何是好。」魏珠皺眉道。
康熙像是疲倦至極，說了這段話，就開始閉目凝神。
曹顒正沉思，暖閣們外的魏珠已經上前，低聲道：「曹爺……」
「那些東西，是太皇太后https://m.hetubook.com.com早年為孝齊皇后準備的。孝齊皇后不在了，理當歸於你母。早些年……早些年朕不知當如何面對你母，原是打算等朕百年後交代嗣皇處理此事……如今……」說到這裏，他頓了頓，道：「如今，朕方知朕錯了……」
曹顒本心，也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魏珠一把。
「有皇上在，還是請皇上做主的好。」曹顒低聲道：「不管怎樣，忠心總是沒錯。」
魏珠在宮裡多年，焉能看不出那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已經是後悔不跌。將侄子帶到京城，陷入這譚污水，怕是惹禍上身。
聖駕在皇宮時，就在這裏召見臣子。曹顒當年進京后，第一次陛見也是在這裏。
「守著一個『忠』字，錯也是對。失了這個字兒，怕是要萬劫不復。」曹顒說道。
曹顒聽他不像是無的放矢，跟著低聲道：「公公遇了為難事兒？」
「對方求什麼？」曹顒問道。
沒想到，沒聽到任何來報，這宅邸就已經被旁人掌控在手。
雖說後面的話含糊，但是前面的意思卻是分明，那些金子與財物確確實實歸到李氏手中，康熙沒有再收回的意思。
這外命婦入宮都有規矩，並不算難事，只是李氏身份特殊，又是在剛追封了「孝齊皇后」不久后，就格外引人關注……
他只是因敵人隱藏在暗處，怕打草驚蛇，禍及己身，才心慌意亂。
只是孩子們已經在人前露面，就算是送回老家，有心人想要利m.ｈetｕｂｏｏk•com.ｃom用也輕而易舉。
當他請曹顒暗中照顧侄子們時，跟曹顒提過隱憂，曹顒就給了他出了這混淆旁人視線的法子。
後宮公務，都是有她們兩個先加蓋小印，再有貴妃宮蓋鳳印。
德妃、宜妃雖執掌宮務，但是皇後印信，卻在後宮最高品級的貴妃手中。
十幾歲的年紀，不僅吃喝嫖賭都沾，對這個內侍養父還頗為微詞。
曹顒見他待自己客氣，也不敢再皇宮裡惹眼，還是退後一步，與魏珠並肩而行。
實在是，外頭盯著魏珠的人太多，那兩個少年少不得受了人算計。
「曹爺，奴婢怕是要枉死了……」魏珠壓低了音量，說道：「早年還存著僥倖的念頭，如今被爺們抬舉到這個份上，想要不死也難。」
想要私下認女兒也好，還是那十萬兩金子的處置也好，總要有個決斷。
在外人眼中，他們兩個都算髮跡了，只有他們自己曉得其中的步步驚心。
十六阿哥聽了，自然心裏通透，道：「怪不得昨兒瞧著額娘沒精神，原來是『不舒坦』，那我一會兒去給額娘請安。」
曹顒聽了，真是心裏一激靈。
當年，任由女兒流落在外，是因為他心中有恨，也因為顧及到太皇太后。
難得的是，魏珠這十多年，對曹顒始終保持善意，也多多少少過幫過他幾次。曹顒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卻不耐煩虧欠人情，對魏珠自然也不一般。
不是他自找麻煩，而是魏珠巴巴地說這些，定是有所求。
「若是得罪的，是以後的……m.hetubook.com.com」魏珠露出幾分難色。
隨後，康熙就擺擺手，道：「跪安吧！」
魏珠見狀，眼神越發黯淡，隱隱地露出幾分絕望來。
早年前，康熙賜了他宮外的宅子。他就託人從老家親戚中挑了兩個男孩，收為嗣子，想要給自己養老送終。
「伯爺客氣了，伯爺請。」魏珠還是沒有託大，少曹顒半步而行。
乾清宮，東暖閣。
他口中的小三，就是他收養的第三個嗣子。
「啊，如此來說，正好順利，大總管請。」曹顒側開一步，伸出胳膊道。
曹顒退了出去，長吁了口氣。這是要藉著王嬪的名義見人，母親那邊，即便心有不滿，又能如何。
想著襁褓中從老家抱過來的嗣子，想著自己每次抱那孩子，都要瞅幾眼那孩子的「小辣椒」，魏珠平添了幾分惆悵。
曹顒稍加思量，道：「怕是在試探公公。若是真是那幾位，想要皇上的方子，從太醫院更便宜些。」
魏珠心裏也曉得這個，只是多少有些不甘罷了。
因為魏珠出宮的機會少，所以對宅邸平安格外重視。他使人到滄州，以高價買了幾十個壯丁做護院，護衛向來森嚴。
出了乾清門，眼前侍衛內侍少了，兩人走在長長地甬道上，往內務府衙門本堂去。
在魏珠這個位置，多少人盯著，要是有半點差池，等著拉他下來的人不是一個兩個。
聽曹顒開解這兩句，他倒是踏實下來。
「要皇上近期的方子。」魏珠低聲道。
「回曹伯爺的話，奴婢也不知。乾清宮的水果要換缸，奴婢也m.hetubook.com.com
正要尋十六爺，要是曹大人也往內務府本衙去，倒是能同路。」魏黑擠出幾分笑，道。
直到過了半晌，他才幽幽地嘆了口氣，道：「這幾日密嬪身子不舒坦，叫你母親遞牌子進宮吧。」
曹顒見他眉頭緊蹙，像是有話要說的模樣，就開口道：「魏總管今兒見到十六爺沒有？我正尋十六爺，不知他今兒去衙門當差，還是在阿哥所？」
他身份又惹眼，家中這兩個半大少年，少不得有人勾搭。
想法雖好，但是京城可不是太平地界。他又是內侍身份，皇帝身邊離不了的人，有時候幾個月也不能出宮一次。
這樣一來，不僅淡化魏珠前兩個嗣子的影響，還能避開眾人的不懷好意。畢竟，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大家就算想要利用，也無處著手。
曹顒卻是誤會康熙了，這位年老的帝王，只是單純地想要給心愛的女人一個名分，使得死後能名正言順地合葬，也想要彌補自己的女兒。
曹顒點點頭，道：「方才皇上口諭，說姨母身子不舒坦，讓我家老太太遞摺子進宮。」
以上，只是大眾所知的說辭。
這會兒功夫，已經走到內務府衙門。
十六阿哥看著貢品單子，在給宗親的分派中，將伯爵府也添在下首。
見魏珠與曹顒結伴來，他倒是有些奇怪。
不想，三日後，王嬪的表姐伯爵府太夫人李氏遞了摺子，想要請旨意進宮請安。
種種原因，使得這件事成為帝王心中不可觸摸的隱痛，他不敢去觸。直到年邁，直到太后捅破這層窗戶紙，他才真正能去惦記和圖書這個他最心愛的女人留下的女兒。
這窺視皇子方子的，不用想，也是惦記的那幾位，只是不知是哪個。
隨著帝王的老邁，後宮的嬪妃也都步入了老年，請脈吃藥都是尋常事，所以除了十五福晉、十六福晉到王嬪前侍疾外，也沒太惹人關注。
他長了記性，只當不是自己帶大的不親，所以再挑的嗣子，就是剛滿周歲的嬰孩。
對於今天的召見，曹顒並不意外。從追封皇后的旨意明發天下，他就等著康熙的傳召了。
「起吧！」康熙的聲音年老而無奈。
魏珠就是御前侍候的，要是劫持「小三」那人，提出什麼過分要求，魏珠就算照做了，怕也難逃一死。
實際上，被攆回去的兩個少年中，才有個是魏珠亡兄幼子，他最為看重的親侄子。
在帝王面前，所有人都要匍匐在地，被帝王的喜怒主導。
京城權貴人家，誰都曉這個「小三」是魏總管的眼珠子、心尖子。
所謂的「至愛」，或許不過是帝王心中模糊的夢。說白了，還是「求不得」的緣故。
那所謂的「愛子」，不過是族親處抱來的孩子，這幾年他見過的次數，不足十次，又哪裡有什麼骨肉之情，自然威脅不到他。
只是因身份所限，不能擺在人前，兩人都保持了一種默契。
認識十多年，魏珠從乾清宮跑腿小太監成為御前第一人；曹顒也從三等侍衛，成了二等伯，和碩額駙。
如今兩三年過去，這個「小三」應該也三、四歲，牙牙學語的年紀。
曹顒跪在地上，只覺得熱氣騰騰，額頭上瞬間滲出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