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決戰風雪之巔
第四十七章 秋水劍

原本以易星寒初入相府的身份,要想獲得南山嶽的重用,沒有三年以上的跟隨,那是根本休想的事。古今用間,從來都不容易,官員們挑選傭僕,首要標準就是信任,其次才是能力。即便易星寒初入相府,就為南家立下大功,但這種帶著功勞投奔敵人,以獲得信任與重用的事歷史上同樣屢見不鮮。但凡有這樣的事發生,通常總是要先查一下對方的身份來歷,證實其的確可信方可。當年袁中旭為何能被南山嶽輕易陷害,就是因為他是降將,皇帝不會輕易信任他。易星寒假冒他人身份,只要給南山嶽以時間,揭穿身份只是遲早的事。
所以,他才能一下就相信眼前的這個人,相信他會為了對付淺水清而使盡全力。當時,必要的調查工作總是要做的,不過在那之前,想必淺水清已身敗名裂,再無存於世上了。
易星寒坐在自己的房間里,耳中迴響的,卻是戰場上無數兄弟倒下時的慘烈呼號。
還剩六支箭。
男孩回答道:「叢林里的確沒有路,可是有河。」
「我叫八尺。」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當初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對是錯,冥冥里彷彿有隻手,擺弄著他的命運,讓他在這片血潮中跌宕起伏。從最初的草原追殺,到後來的梁史案,再到護民軍,又到現在,他與淺水清之間,始終是敵非友。他們的命運交相織錯,卻彼此互相推動對方。
男孩的眼中閃過一線黯然:「他死了,現在家裡只有我一個。」
兩人一呆,同時問:「你爸爸怎麼了?」
「原來如此。」南山嶽恍然大悟。「奪愛之痛,殺子之仇,古今兩大仇怨起由。淺水清最喜奪他人所愛,既如此,是當與他終身為敵才對。」
離楚看他的眼神,突然閃過一點感激。他看著無雙,緩緩道:「謝謝你。」
「閔先生,今日示警之恩,南某無以為報hetubook.com.com,特命下人準備了一些薄禮,還請先生笑納。」
無雙急問:「驚虹人怎麼可能出現在這片叢林里?叢林里根本沒有路可以走!」
「怎麼死的?」
易星寒直接回答:「若南相明日無法扳倒淺水清,我便親自用它來殺淺水清。」
他看著易星寒說道:「先生明明不會任何武功,為何需要此劍?」
男孩看得眼發直:「哇哦,好箭法。」
……
無雙和離楚都是叢林的好獵手,他們對叢林也並非一無所知,然而接天山這一帶的叢林,他們卻是第一次來,這裏的物種太豐富,有許多卻是他們也未見過的。越往裡走,就越是人類禁區,各種奇形怪狀的毒物,生物,令無雙等人也大開眼界。
他自己的兒子就是為淺水清奪了女人,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閔江川也是一個。這樣的理由,到的確說得過去了。
這一夜,大戰降臨,註定了將成為許多人的不眠之夜。
離楚鬆開獵夾,正要去拿那山鼠,原本已毫無生氣的山鼠突然跳了起來,閃電般竄入林中。
離楚隨手把自己身上的箭囊解下來,扔給無雙:「我的弓毀了,你的箭沒了,這些給你。」
或許,一直以來,淺水清才是最了解他的人。
南山嶽點了點頭:「江川,今天,雖是我第一次看見你,不過對你也算是小聞其名。下午我教訓無忌的時候,發現你談及淺水清時,眼中有濃濃殺意,心中就小有奇怪。到了晚上,你一不求財,二不求官,千里報訊,竟只為我能送你一把秋水劍,現在想來,你真得是和淺水清有著切齒大恨,才會如此。我自問眼光不差,旁人若要在我面前做戲,那是萬萬騙不了老夫的,所以我可肯定你絕非做偽。惟如此,老夫卻更加想不通,淺水清到底有何仇恨,讓你如此恨他?如果只是為了醉https://m.hetubook•com.com花樓上的一番言語侮辱,想來不致如此。」
男孩是在叢林里長大的,對這一帶的情況相當熟悉,每種生物有什麼特性,該怎樣對待,他完全知道的清楚明白。
「爸爸給我取的,希望我能身高八尺。」
南山嶽不會了解,身為一名戰士,易星寒不屑於陰謀詭計,而更願意用堂正之戰,殺死對手。
「我叫無雙,他叫離楚,都是叢林獵人。這是我們進叢林后第一次看到有人在這一帶活動。」無雙沒有正面回答男孩的問題。
易星寒微微一笑,口中吐出三個冰冷的字:「樂清音。」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易星寒隨口道:「進來。」
命運有時真會開玩笑,在不同的環境中,為不同的人創造機會,使他們成為朋友,情侶,戰友,仇敵,並在這無數的關係中轉換不定。
南山嶽聽得目瞪口呆。
無雙和離楚都笑了起來。
無雙一楞,這才意識到兩個人的交情,由最初的不死不休,到這刻竟成了生死與共了。
片刻之後,秋水劍拿了過來。這短劍晶瑩剔透,不僅鋒刃無雙,光寒若水,且精美至極,攜帶方便,可隱藏在衣內,是用來刺殺的好工具。
易星寒想了想,終於說道:「其實,我是真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不過,南相既然大量,也許還真能滿足我一個小小要求。」
易星寒立刻道:「我聽說南相府上有一把名劍,叫秋水,斬金斷玉,削鐵如泥。如果可以,我想那把劍。」
無雙拉弓,放箭,勁箭直射那逃離的山鼠,嗖的一聲,將那山鼠釘在了大樹上。
無雙也不能不感慨,原來世間真有踏破鐵鞋無覓處之事。
「被驚虹人殺死的。」男孩無意識地揮打著手裡木棍回答,將身邊的草叢撥得嘩嘩直響。
天色漸漸暗了。
離楚一呆,男孩急的大叫:「嘿,裝死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那傢伙的本事,你們怎麼搞的,把我的午飯弄丟了!」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易星寒的心中卻是冷笑起來。
「或許,命運到這次為止,就將終結了。」易星寒低聲苦笑。
陽光透過高大的樹冠灑下班駁的光影,照在三個人的身上,帶出一圈圈光與暗的交錯迷彩。男孩的腳步矯健而有力,踩在沙沙落葉上,卻不發出太大的響聲。在走過長長的一段路后,男孩帶著兩個人來到一處布置好的陷阱旁,獵夾已經逮到了一隻大山鼠,長得肥厚飽滿,看上去已經奄奄一息的樣子。
這刻,在脫離了危險之後,三個人終於可以彼此了解一番了。
「哈,這下有飯吃了。嘿,我說你們兩個,來幫我拿一下這東西,到了我家后,我請你們吃烤山鼠!」
短暫的聊天,讓三個人彼此間有了些了解。男孩很好客,在得知他們也是第一次來這裏后,立刻向他們發出了友情的邀請,歡迎他們到他家去坐坐。
擊掌,身後是四面下人端著用紅絲緞鋪著的盤子,上面拜訪的金銀財寶。
南山嶽進來了。
臉上還帶著被山蜂蟄過後的青腫后的無雙,唏噓了一陣,然後嘆息道:「那隻大黑熊是我見過的可兇猛最厲害的叢林生物了,我說你是怎麼惹了它的?」
「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跑到這裏來?」男孩帶著他們來到一處安全地方,坐下來休息,隨口問道。
白天喧鬧熙攘的叢林終於恢復了平靜。儘管還有許多兇險在等著探索的人們,但是對經驗豐富的老到獵人來說,黃昏時的叢林,是最安全的。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是官場上的不二法則。
無雙和離楚相視一笑。
兩個大人同時啞口無言。
「先生請說,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位先生做到。」
當然,他終究只能將此話當作是一時氣話。以如今易星寒的身份,朝廷https://m.hetubook.com.com又怎麼可能同意他帶劍上朝呢?
「金錠百個,銀錠百個,各色明珠瑪瑙翡翠各十串,還望先生滿意。」南山嶽笑道。
南山嶽不相信這些金銀財寶會無人動心,就連皇帝都能被錢買通,何況一個小小文生,雖然民間評價他生性狂狷,不過對現世的文人來說,大多都只是自抬身價的手法罷了。
無雙和離楚的心中同時泛起了巨大的波瀾。
叢林里的危險無處不在,無論是蛇,蜘蛛,蝎子,又或是其他什麼動物,每種都有屬於自己的看家本領。有的擅長逃生,有的擅長偽裝,有的擅長潛伏,有的擅長布置陷阱,但凡是攻擊性的生物,並非是越大的越危險,往往是那些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帶給人的威脅卻是致命的。
無雙苦笑:「你也不省著點用。」
離楚用白眼翻他:「我的箭法是連珠箭,你的箭法是穿心箭。你的箭比我先用光,那才叫奇怪呢。」
無雙一笑:「別擔心,我們這就賠你。」
易星寒搖了搖頭:「南相太客氣了,不過這些東西我不需要。」
「真得?那太好了!」男孩高興的跳起來:「那樣我就可以為爸爸報仇了!」
今天,是淺水清第三次把他放掉了。
敵人的敵人,未必就一定是你的朋友。你的眼光的確很准,但成也在此,敗也在此。淺水清縱橫沙場,一直都堅信一句話:一個人最大長處,往往就是他的短處。
「哦?可是嫌禮薄了些?如有需要,大可以告訴我,我會再命人送些過來。」
無雙兩人心頭一陣惡寒。
「別擔心,它們一般只在晚上出來活動。」
因此,要想獲得南山嶽的信任,其實殊為不易。然,南山嶽一生官場,眼光老辣如炬。當易星寒一談到淺水清這個名字時,從心底里流露出的那股切齒痛恨,卻讓南山嶽一下就明白,這個人,絕對是淺水清的敵人,而不是朋友。
「廢話。剛才為和*圖*書了救你,我把所有箭都射空了。」無雙氣得叫。
南山嶽一楞,沒想到對方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微微遲疑了一下說:「這把劍,是我兒無傷出征前,我為他重金求購所得。奈何寶劍雖利,卻是把短劍,不適於沙場征戰。後來無傷用不著它,就把它還給了我,讓我用來防身。呵呵,說起來,老夫一生雖偶而也有遇險,但終究是靠府上護衛,而不是手中寶劍,就是送給先生也是無妨。不過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兩人頓時愕然。
「有趣的名字。」
八尺白了他一眼:「這算什麼。大暴還不是這裏最可怕的動物呢。真正可怕的,是那些你看不見的小東西。比如你現在坐的那塊石頭下面,經常就會有一些毒蜘蛛在裏面。如果它們對著你的屁股來上一口,你就不用再擔心你的臉了。」
想不到在這官場之上,竟同樣如此。
消息的得來,有時是全然不費功夫的。
這刻在明白了易星寒為何如此痛恨淺水清后,這個理由到是與傳言中閔江川曾做過樂清音的入幕之賓有幾分相似,南山嶽再無懷疑,隨自離去。
無雙象被針扎了一下,立刻跳了起來。
離楚道:「想學的話,我們可以教你。」
小男孩拿著木棒在前面開路,不停地用手裡的木棒敲打附近的地面,以尋找可能潛藏的危機。偶而,他會挑起一條長長的細蛇,遠遠地拋到一邊,然後向無雙他們介紹說:「竹絲蛇,有巨毒,被它咬一口,通常你的心臟跳動次數不超過三十下。」
劍柄上刻著秋水兩個小字,易星寒的手指在上面柔搓了半天,才輕輕嘆息一聲,向南山嶽施了一禮:「謝相爺賜寶劍。」
「你還沒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呢。」無雙說。
也是最後一次了。
然後每一次,都是他敗給淺水清。
「這是我今年第一次看到叢林以外的人。」小男孩的回答同樣老氣橫秋:「這一帶是我的地盤。」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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