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笑了：「那還不跟小孩似的，還怕吃漏了嘴。」
雪蘭帶了足夠的紙幣，然後和李氏上街了。
李氏說：「行了行了，這幾天都花多少錢了，有錢也不是這個花法，你瞧咱們劉家的老爺太太，那也是大大的有錢人，可也講究節省，萬萬不肯胡亂花錢的。」
「這裏花錢挺多的吧，咱們還是……」
同是三個膽小的女人，但雪蘭的膽小和李氏她們不一樣。
幾天後，裁縫店把新衣服送到了雪蘭家裡，三姐和雪蘭當場就喜滋滋地換上了，李氏看著兩個花一樣鮮艷的女兒，也是喜笑顏開。
這年頭很多女人連長頭髮都不留了，誰還用得著這東西。
雪蘭第一次來到安國飯店的時候也挺驚詫的，這裏仿照西式的風格，裝修的金碧輝煌，連侍者都穿著黑西裝，帶著黑領結。
雪蘭拉著她走進去，直接對店員說：「幫我們量一下身體，我們要做幾件旗袍。」
然後她指著店裡的樣品貨，問兩人要做什麼樣的。
雪蘭本來也不打算亂花錢的，畢竟能在現代享受的，她都享受過，這種高級大飯店對她而言也新鮮不到哪兒去，裏面的食物不一定比路邊攤好吃，關鍵是想帶李氏和三姐開闊下眼界。
雪蘭沒有要小房間，而是帶她們去了大廳。正是中午，這裏坐了許多客人。
「早知你故事寫得好，果然是知道的典故多，你這樣講話，倒讓我想起了課堂上的老師。」三姐笑著說。
店員看二人爭執的樣子，有點猶豫是否招呼她們，畢竟這是兩個穿著棉襖的女人……ｈｔtps://wｗw•ｈｅtｕbooｋ.cｏm.ｃｏｍ
雪蘭把菜單一扣說：「正菜要裡脊牛排，七分熟，配菜要蔬菜沙拉和羊角麵包，飯後甜點要慕斯蛋糕，前菜要香煎鵝肝醬，紅酒……不太懂，你推薦下唄。」
期盼這天永遠也別發生，但如果發生了，也要讓李氏明白，這個世界很大，大到朝天邁步，也自有天梯。
車夫帶著雪蘭二人來到了一家門面很大的布行，聽說這裏做衣裳，不但做中式，還做西式，特別紅火，就是費用很貴。
雪蘭提議出去吃飯。
雪蘭其實不想穿旗袍，旗袍這種衣服，要身材好穿著才漂亮，雪蘭筒一樣筆直的身材，穿上著實更像筒了。她反而喜歡清末女人的衣裳，上身是馬褂一樣的寬袖子綢緞褂，下身是牽了褶皺的長裙。
店員叫雪蘭一句話說臉紅了，忙說：「瞧客人說的，快坐，快坐，我去叫裁縫。」
「娘說的對，咱們華夏人的筷子是好東西，這刀叉才是野蠻的象徵呢。」雪蘭轉了轉叉子說，「你們知道嗎？筷子在咱們華夏已經有三千多年的歷史了，據說是蘇妲己為了討紂王的歡心，於是拿玉簪做筷。標準的筷子長七寸六分，代表人有七情六慾，以示與動物有本質不同。而且筷子為一雙，一根主動，一根從動；一根在上，一根在下，兩根筷子組合成為一個太極，有陰陽兩儀的含義，所以這是一件很風雅很有智慧的東西，外國人不會明白咱們華夏人的深奧和內涵。我們古代人說，君子遠庖廚，是因為不忍殺和*圖*書生，我覺得這是因為遠離了刀叉的野蠻和血腥，沒想到咱們現在卻又成了拿著刀叉當文明的時代。」
侍者笑了笑說：「藍白道特皮銳。」
「我就免了。」李氏道，「你自己做，我只要裁了料子來，自己就能做了。」
「那就這樣吧，謝謝你。」雪蘭說。
李氏氣地擰了雪蘭一把：「怎麼說話呢，嘴上也沒個把門的。」
李氏和三姐跟著雪蘭進來，但一路上都不敢說話，像看西洋鏡一樣四處打量，獃獃地望著遊走在其中的侍者和穿著洋裙子的女人。
到現在雪蘭已經不再害怕上街了，哪怕再陌生的地方，也總有熟悉起來的一天。街面上川流不息，人來人往，就像歷史的長河一樣，這種生生不息如此鮮活，不需要因為穿越時空就感到害怕。
這些都是量身定做的，料子要自己選，雪蘭還買了兩件成衣，在人家店裡穿上后，就直接穿著走了。北平春天的太陽能曬死人，虧她們還穿著棉襖……
李氏的想法還是老套，這都離開多久了，還叫人家老爺太太。雪蘭認為她這樣可不行，於是決定帶李氏和三姐去安國飯店吃頓西餐。
最後，雪蘭選了珍珠項鏈，兩對墜子，幾個料一般的玉手鐲和幾個金髮飾。
李氏最開始以為女兒只是帶她去普通地方下館子，沒想到來到了一個富麗堂皇的大地方，眼睛都看直了。
「不，是法文。」侍者笑道。
雪蘭也笑了，卻忽然聽到有人插嘴道：「文明之所以為文明，並非因為歷史悠久，而是因為文化的先進。如果一份https://www.hetubook.com.com文化太過古老，不再合適時代的進步，那麼這樣的文化又文明到哪裡去呢？」
一張方桌上鋪著白色的桌布，中間還有一個插著紅玫瑰的小花瓶，明顯玫瑰花是在花棚里養開的。
「你胡說什麼呀。」李氏白了她一眼。
「成，您坐好了。」黃包車夫就拉著二人跑了起來。
所以她要了三件旗袍和一身老式的裙子，李氏則只訂做了幾件旗袍，三姐的身量李氏知道，也乾脆叫人家做了。
李氏想買首飾頭面，就是那種古舊的點翠簪子，鳳釵之類的東西，還說：「這些東西早買了也好，等你們姐妹出門子，還能當嫁妝。」
唉，這麼萌的小狗狗，就算被染上了跳蚤，也不會怪你的。
雪蘭安慰她們說：「別緊張，我上次跟許編輯來過，這裏吃不了咱們的。」
「你做的能穿出門去嗎？快聽我的吧。」雪蘭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你也知道這個道理的。」
李氏和三姐都縮著脖子，一副很緊張，很猶豫的樣子。
「看到沒有，外國人就是這樣吃飯的，生怕飯掉下來弄髒衣服，所以在這裏擋上一塊手絹。」雪蘭說。
「11年份的克魯埃法國紅酒如何？」男侍者問，「我們可以先開了讓您嘗嘗。」
雪蘭是因為來到了陌生的時代而害怕，李氏她們卻是內在的膽怯，沒有見過世面，沒有接觸過社會的無知婦人對待外界的害怕。而這種害怕是不妥當的，雪蘭很擔心，萬一有一天劉老爺找上門來，哭著喊著跪求李氏回家，她會不會就跟著和_圖_書走了。
不過高興了雪蘭這對姐妹，飯也顧不上吃了，一晚上光圍著狗轉。可惜好景不長，當天晚上，雪蘭和三姐兩個抱過狗的人就被跳蚤咬了個遍。
「跟著許編輯他們學的唄，他們就是這樣點菜的。」雪蘭撒謊說。
回家后，雪蘭想把小狗養在屋裡，李氏嫌棄土狗臟有跳蚤，說什麼也不肯。給拴在了前院的西廂房門口，那裡有個開了口的木凳，鋪上草，就成了一個小窩。
對李氏而言，這樣的地方她一輩子都沒見過，誰能想到這是個吃飯的地方呢？
「哦哦，我只認識開頭一個詞，其他的詞都不認識，那是英文嗎？」
李氏嘆道：「聽你的，聽你的，我只是不願意你胡花錢，你一個小孩子……」
雪蘭說完一抬頭，卻見三姐和李氏正靜靜地望著她。
「好，順便來三瓶果汁汽水，我在大廳看到的那種，法國什麼什麼，不太認識。」
買了許多北平名吃，雪蘭還抱回了一隻小黃狗，這是在飯館攤子上花三分錢買的。剛出滿月的小土狗，雪蘭瞧它母親挺凶的，身邊養著七八個小崽，護得什麼似的，就問店家能不能買一隻。
就坐后，侍者拿來了菜單，菜單上有法文、英文、德文……都太他么高大上了。
「都聽說洋人吃飯用刀子和叉子，咱還沒見過呢，原來是這樣的。」三姐好奇地拿起了叉子說。
李氏才站在門口就裹足不前了，因為她看到一位穿著洋式長裙，燙著頭髮的女子剛從裏面走出來，可能是一比較覺得自卑，就停住了腳步。
雪蘭捂著肚子笑了起來，其實餐巾鋪和*圖*書在大腿上也行，不過樓下吃西餐的華夏人都噎在領子里，那她們也噎在領子里。
她指揮車夫說：「小哥，你送我們去裁縫店吧，越大的店越好。」
「我們是鄉下人剛進城啊，這裏可是皇城，通陽能跟這裏比嗎？咱們不是鄉下人進城是什麼？」雪蘭說，「既然家裡的錢是我掙得，今天咱們怎麼花，你就得聽我的。」
然後她們又去了隔壁的首飾店，雪蘭想把李氏賣掉的首飾補回來，畢竟一個女人，積攢那些東西也不容易。
不一會兒，一個婦人打扮的女人過來了，她伺候雪蘭和李氏量了身體。
雪蘭很有土豪的氣魄，對店員說：「我們有錢，你別怕，好料子儘管來就行，我們只是鄉下人剛進城，所以看著土而已。」
這天，她們可算是帶著大包小包回了家。
侍者離開后，三姐驚奇地問：「五姐，你從哪兒學的？」
「沒事，花了咱再掙。」雪蘭拉著李氏說，「別露怯，不然別人笑話咱。」
其實，別看李氏是有錢人家的姨太太，但其實她沒有花過錢，劉宅里才不給姨太太發月錢呢，家裡有什麼東西都是買好了，一起發下去的。一輩子待在宅院里，根本用不著花錢，就是這個原因，雪蘭她們逃走時，還要先去賣首飾。
雪蘭心想，是挺不錯的，你買回家，我在屋裡戴上，玩唱大戲不錯。
店家給挑了一隻渾身土黃，胸前有一撮小白毛的，長得特別壯實，已經會奶聲奶氣嗷嗷叫了，要了雪蘭三分錢。
然後雪蘭把面前的餐巾一甩，噎在領子里。
「不方便，不如用筷子。」李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