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有時候人們會很敏感,比如自己私底下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看到有個人做了跟自己同樣的事,但是被人挖出來鞭屍示眾,就會忽然感同身受了。此時,報紙上的謾罵簡直猶如在罵她一樣,所以雪蘭是有點心情失落的。
這個年代不是百年之後,一個女孩今天跟男人分手,明天換一個新的,後天再換一個更新的,有什麼大不了的。民國時代的姑娘想自由戀愛,本身就是很前衛的事,而且普遍的心理是,找了一個就認定一個,一輩子的事,分手、離婚什麼的,那都是『壞女人』乾的事,咱是好家庭的姑娘,才不會幹那樣丟臉的事呢。
原來真真的四個四姑子里有一位比較特別的姑娘,她是『真愛』的女兒,長得漂亮,又聰明伶俐,從小備受父親的寵愛。在一個大家庭中,父母稍微有點偏愛,都會讓子女感覺不公平,何況是那種極為明顯的偏愛。
「我的大姑子叫嫻箐,今年十七了,正好待嫁的年齡,結果她的男朋友來家裡做客,竟然喜歡上了『那位』,轉頭追求起人家來了。嫻箐惱羞成怒,找人家吵,『那位』輕飄飄一句,『我都不記得自己見過你男朋友,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關我什麼事』,結果公公斥責了嫻箐一頓,讓她給『那位』道歉。還沒到中午呢,家裡已經有三位哭腫了眼,所以我就抱著兒子跑出來了。」真真說。
論女人的友誼,都是從聊天開始的……
雪蘭簡直快被她膈應出內傷了。
當然要寫,就像當初她寫《妻妾成群》和《燃秦》是為了溫飽一樣,既然已經有了錢,為什麼還要繼續寫呢?
擱在現代,姑娘遇到一個渣而已,有啥大不了的,勇往直前,找更新更好的呀。被絆倒了,你就趴在地上不肯起和*圖*書來算怎麼回事?世界這麼大,自然有渣男,也有絕世好男人,你自己去找遇到的幾率大,還是盲婚啞嫁遇到的幾率大?
答案張維真告訴了雪蘭。
不過自從這個詞橫空出世之後,每當有人看不慣一個人的做法,出來指責的時候,馬上就會被按上『你其實對人家羡慕嫉妒恨吧』的大帽子。於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心胸沒有那麼狹窄,人們輕易不敢指責別人,看不慣也咽在肚子里,甚至實在忍無可忍,站出來指桑罵槐后,還要遮蓋著臉說,『你千萬不要對號入座哦,我說的是別人』。
一些人直接出面譴責,你們盜了就是盜了,無論是盜走了山嵐先生還是其他什麼人的作品,可見心術不正!本來滿心期待的新作品,倒被你們的所作所為弄得心情煩悶,真是罪大惡極。
為什麼這麼說呢?
跟李氏說自己不上班了,想像其他姑娘一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家唱片公司不能繼續賣《醉拳》的碟片了,很多人寫信來要林海潮聲先生演唱的碟片,《文學報》報社自然是很高興的,極力主張李氏去錄製新歌。
做賊通常都是心虛的,雪蘭也一樣,看著這些評論,不知為何就聯想到了自身。這個年代的文人對自身的修養道德還是要求比較高的,無論盜文、盜曲、盜創意,都可稱得上罪大惡極,為人不恥。
小偷就是小偷,與雞鳴狗盜之輩並無兩樣。
「你知道嗎?聽說全國統一的那天,有一個軍營的軍隊合唱了《精忠報國》呢,那麼多人,好大的氣勢啊……」
於是,三姐被打擊到了。
雪蘭是堅決不同意的,怕再受騙可以理解,所以可以介紹知根知底的認識一下嘛,不過戀愛還是要談的,婚前不合適還hetubook•com.com可以換,婚後不合適怎麼換?這又不是一百年後離婚如同放屁的時代。
扶正了兩個老婆,一邊是自己的真愛,另一邊是生了一子三女的功臣,她家是什麼情況可想而知。
也許是異母所出的關係,也許是她太好了,所以受人嫉妒,反正她和家裡的姐妹們關係很差。真真一個小媳婦插在其中,那份為難勁就甭提了。作為一個比較豁達的姑娘,她一般不愛摻和這些事的,連自己丈夫的姨娘她都不管呢,還會去管小姑子的閑事嗎?所以家裡蹲也變成了愛往外跑的性子。
「我還嫌自己跑得不夠快呢,家裡斗得跟什麼似的,我留在那裡,萬一火燒到我身上怎麼辦?」真真翻了個白眼說。
那家唱片公司出來謝罪說,歌曲是從一個歌女手裡買來的,但沒想到她是盜竊了山嵐先生,唱片公司根本就不知道,但話里話外,也有責怪山嵐先生門戶不牢的意思在。
你們自己齷齪也就算了,不但連累了山嵐先生的新書,還弄壞了他寫書的心情,你們賠得起嗎?
雪蘭覺得很奇怪,唱片公司雖然給的錢不太多,可是比起街頭賣唱要好無數倍了,為什麼她不肯呢?
發生了這件事,雪蘭當然不會藏著掖著,而是一五一十跟李氏和三姐交代了。李氏還好,雖然恨得咬牙切齒,也只是憤憤不平道:「這種人就該送監獄。」
《醉拳》這麼好的歌曲,我第一次聽就覺得風格很像山嵐先生,還好奇那個作者從前寫過幾首曲子,但水平一般,怎麼突然這麼好了,原來是偷了別人的作品。偷誰的作品不好,偏偷山嵐先生,人家的水準是你能攀扯的嗎?自不量力。
這天雪蘭一回家就看到了張維真家的大汽車停在樓下,她家的司機正坐在車裡抽https://m.hetubook.com.com煙。
張維真在滬市也不認識什麼人,所以經常來雪蘭家裡,有時候雪蘭不在家,她就乾脆來找李氏聊天,不過一般飯點就離開,可現在都中午了,她居然還沒走。
也許是想到了自己,一旁的三姐說:「你的親小姑著實沒道理,要我說,都是她自己眼睛不好,識人不清,那種見異思遷的男人,想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丟開最好。怎麼可以把過錯怪到自己姐妹身上呢?」
不怕盲婚啞嫁,當初幹嘛從劉家大院里逃出來呢?
韓雪是雪蘭和真真的中學同學,是個有錢大小姐,人長得美,追求者多,還愛攔事,曾經安排真真演過奶媽,所以真真特別討厭她。
那麼,為此就不再寫了嗎?
原來張維真帶著奶娘和兒子,中午剛跑出來的。
說著,她還對雪蘭擠眉弄眼:「還記得不,跟韓雪似的,不,韓雪比人家差遠了。」
雪蘭的臉綠綠的,心想表啊,作者的歌也是盜的,只不過沒有原作者跨越時空來緝拿她罷了。
這個答案雪蘭早就心中有數。
即使沒人知道她盜了別人的歌曲,那就不算盜嗎?恐怕不是的,一個人的心到底正不正,只有自己知道,就算自欺欺人也不可以。某種程度上來說,雪蘭跟唱片公司的人也算一丘之貉了。
也許都是戲班出身的原因,李氏和周大姐的共同話題特別多,沒過多久,雪蘭發現自家祖宗八輩都被李氏告訴了周大姐,包括她們從通陽逃出來的事,她居然都知道了。這件事連許編輯和丁氏都只知道咪|咪細一點,而周大姐卻知道大太太愛罰人跪,鄭姨娘愛穿粉紅,老太太吸鴉片膏……
「婆婆還好說,那群小姑子簡直要人命。」真真嘆了口氣道。
一時間信件像雪花一樣飛來,安慰雪蘭受https://www.hetubook•com•com委屈了云云,大家不會放過欺世盜名的卑劣之徒的。
所謂『羡慕嫉妒恨』是個很形象的說法,創造這個詞彙的人一定很有才華,他把人們的小心思形容的非常貼切。這個世上沒有聖人,人們會羡慕嫉妒恨是常態,誰敢說自己沒有這樣的心思呢?即便兩個小女孩之間,一個穿了漂亮的花裙子,另一個沒有,也要羡慕嫉妒恨一番的。這是人性,是人都有,並不醜陋,更沒有必要遮掩。而且很多時候不能一概而論,有人通過不法手段賺了很多錢,我們興許會羡慕嫉妒恨這個人有錢,但打死也不肯做違法的事情。
這樣一說,雪蘭就明白了。
後來姐妹們漸漸長大,差距更明顯的凸出了,因為真愛的女兒是個才女。琴棋書畫、歌舞藝術,愛好廣泛,而且尤愛寫個詩,寄去報刊雜誌發表發表,年紀輕輕就入了作者協會,追求者也甚多。父親要去外地,甚至出國都會把她帶在身邊。
雪後山嵐的歌曲被盜一事引起了軒然大|波,畢竟雪蘭有很廣的讀者群,平時就熱情的不行,一聽說此事,簡直義憤填膺。
真真的公公也是個名人,祖上是書香門第,官僚世家,留過洋,作為建築師非常出名。他的原配早幾年前就死了,後來他把自己心愛的妾氏扶了正,可惜這個妾子嗣艱難,只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剩下的孩子,都是真真的婆婆生的。眼看唯一的兒子出息了,頂著個庶出的身份難看,所以又把真真的婆婆扶了正。
「你怎麼把他帶出來了?現在天還冷呢,你也不怕他凍著。」雪蘭說。
本來他們就被很多人唾罵了,這樣一解釋反而更糟糕了。
不管怎麼說,也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姑娘,圖人好,看中了一個窮小子,甚至不惜跟母親吵架,結果卻是這麼一www.hetubook.com.com個結局。她看上去憔悴的不行,只怕夜裡哭濕過枕巾。
「小先生說的是,三姑娘莫要麵皮太薄了,總還是自己相處出來的好些。我和我先生還是戲班子里認識的呢,他為了我什麼也不要,只帶著我跑了。這些年雖然也過得苦,但只要想起他,我就什麼苦都不放在心上了。」盲眼的周大姐跟著勸說道。
回家一看,她居然抱著兒子來了。她兒子小名蓮生,是個很可愛的小娃娃,剛六七個月大,正是好玩的時候,雪蘭是第一次見到他,抱在懷裡根本捨不得放手。
真真卻搖搖頭,幽幽地說了句:「那是因為你沒見過『那位』。」
周大姐自從錄製了《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的開》后,就被無數人詢問過,這個聲音動聽如同天籟的人究竟是誰?唱片公司的人要賺錢,自然不會說他們的歌手是個街頭賣唱的瞎眼婆子,而是弄得神秘兮兮。他們本來還想跟周大姐簽約,把她包了的,可是周大姐卻說什麼都不肯。
「男人不是蠢蛋,冷屁股是不會隨便貼的,如果他沒有接到足夠的暗示,或者她的所作所為沒讓他覺得她對他有好感,一般人是不會輕易邁出這一步的。」真真搖搖頭說,「『那位』是女中豪傑,一群追求者呢,哪位她都不冷落,哪位都被她攥在手心裏,要我說她是個脂粉中的英雄,讓人佩服得緊,但這話也就是我這個結婚有孩子的女人會說了,如果我還是個未婚姑娘,也必定看不慣她。我現在只希望她能安生些,我的日子也好過點。」
哦,太明白了,作為曾經和真真一起在背後翻白眼的小屌絲,最明白羡慕嫉妒恨是啥感覺了。
三姐卻是羞憤交加,一連好多天都羞得沒有上班。
但李氏卻沒什麼心思,因為三姐一直很失落。
不為別的,就為了這麼多的人,這麼大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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