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聲音淡淡的,恍若是輕輕的蝶翼落在花朵之上,散發出的一點幽香。楚離心頭一盪,端起一杯酒喝了下去,牆角的牛油燈靜靜的燃著,不時爆出一抹噼啪的火花來。
黑夜裡,神駿的戰馬突然揚踢奔起,楚離大笑說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的取他人頭!」
當機立斷轉身要走,雜亂的腳步聲卻突然催命一般自身後的甬道轟隆而起。蕭貴妃突然瘋癲般大笑起來,寒聲說道:「賤人!若不是當日你出宮告密,我怎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殿下!」整齊劃一的磕頭聲齊齊響起,欽天監的司長黃閣老甚至哭了出來,大聲悲戚著一片一片撿起那些破碎的玉器碎片。
「楚離,你不是一直懷疑庄青夏是姦細嗎?你把我留在你身邊,不怕我會出賣你嗎?」
而此時此刻,當前往湖心小築宣旨的欽天監禮官倉皇回來的時候,所有的臣子全都畏懼的跪伏在地,身子輕輕的顫抖。楚離面色沉靜,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不一會,黑衣衛密字營的探子小心的走上前來,趴在楚離耳邊耳語一番,然後就退了下去。
「徐權,」騎在馬上的楚離突然笑著叫了徐權一聲,開口問道:「你說你家主子現在就衝到齊國行館里去,把齊安宰了會怎麼樣?」
「殿下!」徐權大驚,猛然勒緊戰馬,一下子自馬上跳下來,跪伏在地,沉聲說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更何https://www•hetubook•com.com況齊太子是來朝賀的。」
她剛走不到一個時辰,大隊的宮廷禮官就浩浩蕩蕩的走進了湖心小築的大門。一會的功夫,准皇後庄青夏再一次失蹤的消息,就傳到了巍峨的東宮大殿之中。
楚離身子一滯,就停了下來。
楚離面色如常,背脊挺直著,沒有半絲的動搖和反應。他緩緩走到一名渾身顫抖的禮官面前,那名滿頭白髮的欽天監官員周身顫抖著好似篩子一樣,手上的托盤上是一塊金黃色的彩鳳錦緞,錦緞上,代表著一國之母標誌的后冊鳳印閃動著迷離璀璨的光輝。
不是身在局中的人,也許永遠都不會明白。
森寒的匕首突然對準心口就猛地扎了下去,青夏疾步閃身上前,一把抓住了蕭貴妃的手臂,可是仍舊是晚了一步,一股鮮血霎時間噴射而出。蕭貴妃臉色慘白,鮮紅的嘴唇滿是鮮血,她的雙手突然緊緊的抓住青夏的衣襟,眼睛射出濃濃的恨意,低聲說道:「陪我一起下地獄吧!」
命運很多時候,只有一線之差,錯過了那麼一刻,就是錯過了整整一生。
青夏緩緩的垂下頭來,終於還是輕聲問道:「你不怕嗎?」
「若是有一天,我真的背叛你,你會殺了我嗎?」
有什麼東西,似乎在無聲中就被打破了。青夏心頭突然涌過一絲柔軟,她撩起眼瞼,直直的看著楚離。今晚的他,和平日的都不一樣hetubook•com.com,不再尖銳,不再陰狠,不再處心積慮的謀划暗算,不再張揚跋扈的發號施令。他寬袍緩帶的坐在自己面前,輕聲的對自己說,你若是沒有地方去,不如就留在這裏吧。
青夏站在原地,黑暗中的風緩緩吹在她的身上,她突然想起早上嘉雲公主的那番話,默默的笑了一聲:會殺掉所有讓她可能背叛他的人嗎?
「怕,」楚離微微一頓,「所以,不要背叛我。」
跟隨楚離前來的侍從里,果然沒有楊楓的影子。
這時,甬道里兩名黑衣衛也跑了進來,沉聲稟報道:「殿下,西牢有人劫獄,我們死了八十多人,南淮郡王被人劫走了。」
「既然這樣,你昨天為什麼要屢次救我?」
燈火明爍的甬道里,楚離一身明黃錦緞,雙眉入鬢,眼若星子,他緩緩的從甬道里走了出來。眉頭緊緊的皺著,眼內好似有著巨大的風暴在凝聚,看似平靜的,卻又似痛苦的,然而也只是沉默的看著一身血污的青夏,再慢慢轉向那個倒在地上,一身華服、生他養他、然後又一次次將他推入火坑裡的女人。
「殿下,貴妃娘娘已經氣絕。」徐權的聲音突然響起。
「青夏,是我演技太好,還是我在你心裏真的就那麼蠢?」楚離苦澀的笑了一笑,「我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我派了無數人去你的資料,可是卻找不到一絲紕漏。但是我又該怎樣解釋你的性情大變,解釋你突然變得身手敏和_圖_書捷、武技超群?這裏面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我不了解的事情,還是你以前一直是在我面前演戲?」
有了上次的經驗,青夏此次熟門熟路的潛入天牢之中,一路幾乎無人防守。鬆懈的防備讓青夏更加覺得危機四伏,她謹慎小心的前進著,終於潛入地下牢房裡的時候,青夏看到了一身華服的蕭貴妃,然後她很快就察覺到也許事情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你是說以前的庄青夏嗎?」楚離的聲音突兀的在空氣里響起,青夏的眼睛霎時睜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看著楚離淡笑著的臉。
「什麼人!放下貴妃!」通明的燈火瞬間大亮,幾聲厲喝突然響起,森寒的刀鋒對準了青夏的雪白的脖頸,無數的火把獵獵燃燒,噼啪作響,青夏抬起頭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上滿是濃厚的鮮血味道,在她的懷裡,是死不瞑目的蕭貴妃,青夏握著那把森冷的匕首,沉默的仰著頭,看著一隻金黃色的鹿皮長靴緩緩的踏在牢房滿是灰塵的土地上。
楚離站起身來,緩步走到門口,青夏悄然站起身來,突然開口叫道:「楚離!」
燈光下,青夏渾身透著一絲聖潔的光輝,白皙的臉龐有著一圈昏黃的光暈,她默想了想,然後開口說道:「你最後,不是也沒拋下我嗎?」
時間在瞬間好像停滯了,一切都變得模糊了起來,許久許久,楚離才淡淡但卻肯定的說道:「會,所以我會殺掉所有可能讓你背叛我的人,讓你沒有離開我的機和-圖-書會。」
「哈哈!」楚離大笑一聲,似乎二十幾年來,他從來沒有笑的這樣暢快一般,聲音透著巨大不掩飾的喜氣:「看你嚇的那副樣子。」
楚離看也不看周圍跪伏在地的一眾官員,只是緩緩的伸出手去,緊緊的握住了那隻溫潤的鳳印,然後握緊,高高舉起,再鬆開手掌。在所有禮官大聲的疾呼中,溫潤醇厚的鳳印嘭的一聲摔落在地,脆弱的玉器在大帳里發出鏗鏘的碎裂聲,四散飛濺。
楚離見識過她的身手,知道一般的侍衛根本困不住她,索性就不設守衛。整個湖心小築的人都已經睡下,青夏輕而易舉的離開城南的範圍,向著城東的牢獄迅速奔去。
楚離一身明黃吉服,頭戴金龍金冠,腰配八寶玉帶,筆直的站在大殿之上。旁邊的欽天監禮官捧著傳國玉璽和後宮鳳印,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長期處在前一代昏庸帝君統治下的南楚很快就要迎來新一位帝王的統治。楚離一直面帶笑容,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笑過了,站在他身邊的侍衛徐權知道,皇位早就已經掌握在了楚離的手掌之中,楚離之所以會這樣高興,只是因為他放下了一件一直糾纏在他心裏的事情。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信過人了,這一次,我想要試一試。」
青夏微微眯起眼睛,看著楚離若有所指的表情,一縷額前的頭髮緩緩從她的頭上落了下來,擋住她烏黑的眼睛。
楠木雕花門被緩緩推開,門外的侍從為楚離披上大裘,一行人的身和*圖*書影就漸漸消失在清冷的夜色之中。
月下,一片蕭索,整片大地,被鋪上滿滿的冬季寒霜。
楚離聲音清淡,卻透著一絲中肯,他緩緩伸出手去,輕輕將青夏額前的碎發捋到耳後,沉聲說道:「天下很大,你若是沒有地方去,不如就留在這吧。」
「青夏,我就要登位了,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以前的事情,你就忘了吧。」
在唐小詩短暫的一生里,她的字典里似乎從來就沒有「家」之一說,而來到了這裏,和這個男人糾纏牽扯,卻聽到了這樣的言語。
「齊安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青夏張口結舌,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楚離看著她的樣子,自嘲的笑了笑,說道:「就像我所說,以前事情,就忘了吧。你的一切,我也不想去追究,我只希望,現在的你,可以留在南楚,留在我的身邊。青夏,我已經很久沒信過人了,這一次,我想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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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一聲高呼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和鎧甲鏗鏘聲響徹大牢,一身黑色戰甲的黑衣衛轟然跪在地上,右臂鮮血淋漓,沉聲說道:「齊國使者從南城門破門而出,城外三十里處有人接應,汪將軍帶兵出城追擊,已經跟齊人交上手了。」
三更的更鼓剛一敲過,青夏的身影就好似一抹幽魂一般閃出了湖心小築,空蕩的南楚大街一片死寂,白色的霧氣,在冷清的街道上來回飄蕩,青夏隱藏在暗影里,奔跑跳躍,狸貓一般輕巧敏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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