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聲音平和,說的十分自然。好像這裏不是南方重鎮的城門,而是他自家大門一樣。
四下里一片寂靜,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喧囂之聲。眾人聞所未聞般照樣坐在原地,只是眉眼間卻透出一絲緊迫的警惕。仲伯撩起馬車的帘子,半眯著眼睛向來人的方向望去。只見來人一共二十多人,騎著高頭大馬,緊身短打裝扮,看起來像是走鏢的江湖幫子,十分彪悍。
「媽的!還是晚了一步!」來人突然破口大聲咒罵道,其中一人狠狠的向地上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的招呼其他人道:「今晚就在這待一晚上,明日再進城。」
緊趕慢趕,到了還巢邑的時候,天色還是完全黑了下來。還巢邑是邊陲重鎮,有專門的北方軍防守,一到晚上就會關上城門,沒有通關文書令符,根本不會開城門。老者見了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來到第三輛馬車前對著窗口沉聲說道:「公子,城門已經關了,要不要老僕去叫門。」
「我們還有急事,不便招惹麻煩,你將他扶到路邊去,趕路吧。」清淡的聲音聽起來帶著一絲沙啞和醇厚,十分悅耳,可是說出的話卻是冷淡冰冷,沒有半點溫度。
「這位客觀你是有所不知啊。」老闆轉過頭來,已是另一張嘴臉,笑著說道:「這人是南邊過來的,這陣子南疆那邊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一些部族紛紛動亂造反,打得不可開交。加上大和*圖*書雨連綿多日,屍體在沼澤里腐爛發臭,引發了瘟疫,我是怕這人身上有病傳染,才不讓他留這的。客觀要是不怕,我就讓他進來。」
只見卻是茶棚的老闆,和幾個夥計站在茶棚左面的簡易馬棚里,對著一個一身破爛黑衣的流浪漢破口大罵。這老闆口舌十分狠毒,可是罵了半天,也不見那人有半點反應,那老闆見了火氣越發的大,眼看著就要揮下棒子痛打那人。
仲伯面色一滯,但還是沒有半點猶豫的沉聲應是。轉身就吩咐護衛將那人抬起來拖到路邊,找一處乾爽的枯草地放了下去。剛想回頭,像是想起了什麼,仲伯猶豫了一下,又回過頭去,脫下身上披著的青布風帽蓋在那人的身上。那人身材十分瘦小,風帽將他整個人都覆蓋在下面,隱藏在草叢裡,一時間竟然看不出哪裡是人哪裡是草。
「店家這樣抬著他都不害怕,老朽自然也是不害怕的。」青衣老者淡笑一聲,緩緩說道。身手拉出那人瘦弱纖細的手臂,就為他細細的診起脈來。
就算和那人素不相識,眾人聞言也鬆了一口氣。姓于的漢子瓮聲瓮氣的說道:「店家,這位老丈都說沒事了,你就去弄點容易下咽的東西,給那位小兄弟吃下去吧。救人一命總是你的造化。」
「住手!」眼見那人就要被人扔下去,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一身青衣的老者微微咳嗽了兩聲和-圖-書,緩緩的走出茶棚,來到老闆的身邊,看了眼那名渾身破爛黑衣的人,沉聲說道:「你把他放下,我來看看。」
從之前的茶棚到還巢邑,走路也不過半日的路程。他們這隊車隊趕著馬車,也不知道被什麼事耽誤了腳步,竟然到了晚上才堪堪趕到。
車隊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停住了腳步,第二輛馬車上的青衣老者連忙走下馬車,身後一名護衛跟上前來,打著火把。老者眉頭一皺,發現竟然是上午在茶棚遇到的那個餓暈了的人,只見他面色漆黑一片,衣服仍舊濕漉漉的,雙眼緊閉,一看就是被人扔上馬背然後自生自滅的趕了出來。
亂世人命賤如草,只是沒想到那店家竟然會那樣黑心。
「他沒事,」老人突然抬起頭來,淡淡笑道:「只是太久沒吃東西了,虛弱的昏過去了。」
眾護衛車夫安靜的坐在地上,吃著隨身攜帶的乾糧。
南邊雖然氣候溫暖,可是現在畢竟是隆冬季節,剛剛下過大雨,這樣扔在草溝浸在雨水裡,不出兩個時辰必定喪命。
這些人顯然經常在野外露宿,不消仲伯吩咐,就各自忙活起來,燒柴生火,找了一株茂盛的大樹,將馬車圍在一處,另外四輛馬車團團圍在那輛青布棉簾包裹著的馬車。一切做好之後,天色已經很晚了。
店家訕訕放下那人,不咸不淡的說道:「這人可有病的,客觀不怕染上就儘管看。」
一絲怒和*圖*書氣自老者的臉上緩緩升了起來,一股無聲的威嚴緩緩向四周散了開去。這個老人有一種奇特的氣質,他不想讓人發覺的時候,就那麼平淡普通的隱藏在人群之中,一點也不顯山露水。可是若是他有特別的情緒的時候,自有一股青華的氣質顯露人前。
「店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有勞你了。」青衣老者淡淡一笑,從懷中拿出一個錦緞製成的袋子,放在了店家老闆的手上,帶著眾護衛就走了出去。老者走到中間一輛青色厚重帘子的馬車低聲恭敬的說了幾句話,就走上了前面的第二輛馬車。一會,五輛馬車組成的車隊,就緩緩的行進了起來,向著北面的方向,漸漸離去。
四下里一片寂靜,眾人全都遠遠的看著老者為那人診脈,這空曠的原野上一片荒蕪,很多時候走上幾天都碰不著一個人影,現在有這樣的熱鬧,自然全都圍著看了起來。
「他媽的,滾開,再不滾老子一棒子打死你!」一聲暴喝突然響起,眾人聽到有熱鬧瞧,連忙伸出脖子去觀望。
這姓于的大漢雖然看起來兇悍粗俗,誰知竟生了一幅好心腸,見那人佝僂著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瞧著十分可憐,連忙開口道:「店家,我看他是病了,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你把他趕出去了,不是要人命嗎?這麼著,我出錢,你抬他進來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在他的衣兜里塞下一包和*圖*書銀子,仲伯回到車隊,爬上了第二輛馬車,吩咐了一聲,車隊就又再緩慢的向著還巢邑駛去。
茶棚的老闆也不是什麼壞人,之前只是怕那人有病,見他倒在這裏兩天一動不動,以為已經半死了,才想要將他扔出去。現在聽說原來沒事,也就和夥計一起把他抬了回來。幾個男人粗手粗腳的餵了一點溫水到那人的嘴裏,誰知那人已經昏迷,嘴唇乾裂,根本就喂不下去。老者見了走了上來,乾瘦的手指在他頸上一點,那人的嘴就自動張開,眼見他將水咽下去,眾人登時轟然大喜,好像辦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一般,竟然呼喚了起來。
仲伯點了點頭,應聲說道:「是。」然後就去招呼其他護衛車夫,準備露宿。
遠遠的,還巢邑巍峨的城樓和明亮的燈火傳了出來,趕車的車夫吆喝了一聲,就緩緩的向著小鎮趕去。
「仲伯,發生了什麼事?」一個淡遠醇厚的聲音突然在黑夜裡響起,圍著厚重棉簾的馬車緩緩上前,停在老者的身旁。被叫做仲伯的老者面色登時變得恭恭敬敬,連忙走到馬車旁邊,沉聲說道:「是上午在茶棚那裡遇到的一個路人,好像是受了傷,還很久沒吃東西,餓的昏了過去。我之前付給了店家銀子,讓他照顧一下,沒想到竟然又在這裏碰上了。」
「什麼?有病,那可不行!」姓于的大漢還沒等說話,其他的人就連忙後退一步,好像生怕那人身上能蹦和圖書出來什麼瘟疫病毒一般,大聲吵嚷了起來。還有人大叫著要老闆趕緊把那人扔的遠遠的,姓于的大漢見眾人反應這麼大,也不好說什麼,訕訕的看向店家和夥計抬著那人就往外面滿是污水的草溝走去。
「不用了,就在城外露宿一晚,明日再進城。」淡遠的聲音緩緩響起,隨後就沒了聲音。
這時,一個黑色的影子突然從後面趕了上來,十八名護衛一驚,同時警惕的向後望去。然而,那個黑影迅速的行到車隊前面,一名護衛刀鋒一晃,那黑影身下的戰馬一個驚慌,竟然人立而起,馬背上的人影好似一隻布袋一般一頭栽了下來,馬匹踢下生風,也不管主人是不是已經載了下去,向著黑漆漆的古道就奔騰而去。
店家微微一愣,打開手上的袋子,只見卻是滿滿的一袋銀錠子。周圍眾人看了霎時間發出一陣驚呼,這兵荒馬亂的年代,這麼一袋銀子足以買下幾間這樣的茶棚了。眾人感慨老者的慷慨大方之時,不約而同的向著北方的方向望去,只見那車隊已經走的極遠,漸漸的只剩下一個淡淡的影子。還巢邑只是一個小鎮,但是卻是南楚通往北秦和西川兩國的最後一道關口,和五十裡外的北軍大營、連元堡互成犄角,成為拱衛南楚內部腹地的三道重要關口。這是南楚通往北秦和西川兩國的咽喉之地,商業發達,交通便利,商號、當鋪、酒樓、茶肆應有盡有,看起來也是十分的繁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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