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劉大人走了?」
「別打岔,」青夏說道:「就在西川境內,比白鹿原還往西……」
眼淚頓時盈滿了青夏的眼眶,晶瑩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秦之炎的聲音像是溫暖的大海,一層一層的將她包裹起來,連帶著骨子裡的疲倦,都漸漸消磨在冷風凄涼的夜色之中。她仰著頭,雙眼堅定的看著男子的黑眸,一字一頓的說道:「秦之炎,一趟蓬萊之行,並沒有改變什麼,所以,請你也不要變,不管你和他之間說了什麼話,我只想對你說,就算我當時沒有昏迷不醒,沒有身受重傷,我也是要跟著你走的。」
沉重的木門咯吱一聲就被打開,托腮而坐的女子緩緩回過頭去,粲然一笑,就站起身來,迎了上去。
「依瑪兒。」即便沉著如秦之炎,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過身來,在出門前輕聲說道:「那件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一定……」
第二日一早,炎字營就拔營準備回京,青夏沒有問秦之炎為何會突然改變主意,她看著青兒碧兒兩個小丫鬟忙裡忙外的收拾著西風城商戶官員送給她的禮物,整整收拾了兩大車。
此時天色已黑,正是錦繡城最為熱鬧的夜市,青夏和秦之炎穿著尋常百姓衣著,混跡於人群之中,但卻仍舊掩飾不住身上的高潔華貴之氣,秦之炎所到之處,人人讓路側目,引得青夏一陣不滿。
四下里寂靜無聲,燭火劈啪作響,秦之炎一直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的抱著她,手臂不斷和*圖*書不斷的收緊。說完這一切,青夏似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她靠在秦之炎的懷裡,微微嘆了口氣,輕聲說道:「這個故事,我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我知道他們都不會相信的。秦之炎,你相信嗎?」
青夏眼角帶淚,緩緩的閉上眼睛,揚起頭來,吻在秦之炎的唇角。那個眼神陰鬱的男子,那個烈火中的絕望眼神,那個風雪中長身玉立的身影,終於在心底轟然破碎。他們的相識本就是一個錯誤,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的身份,充溢了太多的算計和謀略,那些跌宕起伏大喜大悲的往事,已經將兩個人折磨的千瘡百孔。或者,庄典儒說的是對的,她的確不應該存在於他的生命里,放開了黃金的枷鎖,白鳥才可以展翅高飛,沒有了牽挂和束縛,他才能實現他的夢想。
然而,還沒逛多久,一名炎字營親衛突然跑了過來,說有京中有急事,宮中劉大人有要事要向秦之炎稟報。
好似一個驚雷猛地炸在頭頂,青夏的臉色登時變得慘白一片,楚離那如夢魘的聲音再一次回蕩在耳邊:就算是死,我也不會放開你!
青夏的聲音很小,但是仍舊一點一點的將她的一切都原原本本說了出來,說了她那麼多年的流浪生活,後來加入軍隊,訓練了好多年後,被軍情9處挑選為特工,後來在東京被放棄之後,被人割下了頭,醒來之後,就成為了南楚的妃子,然後和楚離的牽牽絆絆,和齊安的和_圖_書牽扯不清,和莊家的無稽糾葛。從南楚,到西黑,從白蛉,到西川,從白鹿原,到蓬萊谷,說完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是三更時分,大黃躺在一隻鋪了軟墊的木盒子里,打著呼嚕的呼呼大睡。
剛一進大門,一名年紀輕輕瀟洒磊落的男子就突然上前大聲說道:「宣王,大喜啊!」
「秦之炎,我還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的家人吧。」青夏的聲音悶悶的,她趴在秦之炎的懷裡,輕聲說道。
青夏見秦之炎神情嚴肅,登時想起早上那個秦王的急招諭令,頗有些不安的看著一身月白長袍的清俊男子。秦之炎注意到她的緊張,笑著拉著她的手,就一起回到了官邸。
秦之炎緩緩微笑,眼神中帶著明媚的光芒,他知道這幾日的有意疏離,終於還是被她發覺了,他伸出手來,輕撫在她的眉眼上,輕聲說道:「我只是,害怕你將來會後悔。」
「我希望不會,」秦之炎溫柔的抹去青夏眼角的淚水,輕聲說道:「我只是怕我不夠好。」
大黃狼狽的從水盆里爬出來,很不是滋味的看了兩人一樣,哼哼了兩聲,就啪嗒一聲掉到地上,扭著肥大的屁股,走去了外間吃飯。
冬季已經漸漸過去,初春的楊柳開始抽芽,越往東走,氣候越發溫和。六日之後,到了陪都錦繡城,剛剛下了馬車就聽的快馬來報,說是秦王急招秦之炎回咸陽,有要事商議。
秦之炎點了點頭說:「沒有,那依瑪兒告訴我吧。」
hetubook.com.com夏溫和一笑,眼淚卻隨著笑紋滾了下來,蒼白的女子一揚眉:「你會讓我後悔嗎?」
「不用,」青夏一把拉住秦之炎的手,可憐兮兮的抬起蒼白的小臉,說道:「你陪我一會就好了。」
她的眼睛清澈動人,帶著少有的軟弱,像是一團水霧一樣,層層化開,秦之炎坐回床榻,環手抱著她的肩,手掌輕輕的撫在她的長發之上,默默不語。
「人的一生,總是要做出選擇,當日在白鹿原上我就已經選擇了你,就不會再回頭的。」
秦之炎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他的眼睛好似湖水一般,盪起層層波紋,溫柔的幾乎將她溺斃在裏面,「你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是相信的。」
「恩。」青夏點著頭,目送秦之炎走出房門,臉上的笑容終於慢慢隱去,腳步沉重的坐在床榻上,頭開始劇烈的疼痛了起來。大黃嗚咽著在下面咬著她的裙腳,輕輕的搖著尾巴,脖間掛著一塊潔白溫潤的玉牌,拋去那冰冷的寒意,末尾的字合在一處,赫然就是那個男人的名字。
「我父親姓周,是一名大夫,我母親是新疆人。」
「我知道。」還沒等秦之炎說完,青夏連忙截斷了他的話,笑著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妥善處理的,我一點都不擔心。」
青夏的外傷已經漸好,南疆巫醫的醫術果然高明,若不是還有餘毒盤踞在她的體內,幾乎已經大好。歷史變遷,物似人非,這在後世從未出現的錦繡城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裏卻是當世最富庶的幾大都城之一,商貿之繁華程度,僅次於東齊的海城。青夏少有這樣高的興緻,進城的時候就不斷的掀開帘子朝外看去,秦之炎見她開心,到了官邸之後,吩咐了幾句,就帶著幾名親衛陪著她去逛街。
秦之炎微微皺眉,並沒有按照秦王所說急忙趕回京去,反而在錦繡城的官邸留宿。
一切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一個從未得到父母半點疼愛的孩子,果然連名字都是這般的孤寂和冷漠,生來就註定了一生坎坷的路途。
「我知道了。」青夏笑著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還怕吃藥嗎?不過白石先生的葯的確的苦的要命,他好像是故意的,要報復前天被大黃偷吃那棵老參的仇。」
秦之炎微微一愣,隨即一個大大的笑容就浮現在臉上,他笑著撫摸著青夏柔順的長發,說道:「那就好,早點睡,明天還要趕路。」
男子微微揚聲道:「新疆?」
秦之炎微微一愣,拱手說道:「劉兄?何喜之有?」
這就是他的名字的由來嗎?
「恩。」秦之炎順從的脫下外袍,交到青夏的手上,拉著她坐回桌子旁邊,牽起她的手,卻感到一陣刺骨的冰涼,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說道:「怎麼這麼冷,吃過葯了嗎?」
秦之炎寵溺的捧著她的臉,笑著說道:「傻瓜!你是上天賜給我的瑰寶,是我今生唯一的愛人,你受的苦,受的傷,都痛在我的心裏。從今往後,就讓我來保護你,讓你的餘生無風無浪、www.hetubook.com.com無災無痛,無論是什麼人,都不能再傷你分毫。」
從今往後,南北兩極,再無過往,參商永離。
劉大人笑道:「你還不知道吧,南楚大皇以二萬斤南楚玄鐵為嫁禮,要同我國和親,南楚長公主嘉雲公主現在就在路上,已經選定了指給你了!」
青夏呵呵笑著,為秦之炎倒了一杯茶,兩人隨便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天色漸漸就晚了下來。秦之炎站起身來,想要離去,青夏起身相送,毫無半點不適之態。
秦之炎笑道:「良藥苦口,這樣對你的病才有好處。」
秦之炎洒然一笑,寵溺的颳了一下她的鼻尖,說道:「淘氣!」
「你不要再好了,」青夏搖著頭,眼淚卻越滾越多,「我只怕你太好了,我就配不上你了。」
如果說,當日的地壑開裂,給自己和楚離一個獨處的機會,打碎了庄典儒完全滅絕王者內心希望的瘋狂計劃。那麼自己現在,是不是又在殘忍的走著這條老路呢?青夏慘淡一笑,曾經的她,妄自以為依靠自己的綿薄之力就可以扭轉乾坤,卻不知不過是將他推入另一個更加深邃的深淵罷了。一直以來,都是她的自以為是和自不量力在左右的身邊的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她太過於相信自己的力量,太過於崇拜自己的能力,事事出頭爭強好勝,才會將自己,也將自己在乎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推到一個艱難的絕境。
青夏點了點頭,指著桌子上的白瓷碗:「剛剛吃完,還喝了一碗蜂蜜水,好苦。」
白燭高燃,一燈如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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