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突然,楚離站起身來,沉聲說道:「沁玉,拿我的披風來。」
看來,應該抓一個人來問問。
一名面目溫和的宮女連忙拿出一件漆黑描金的錦緞披風,披在楚離的肩上,大聲的對外叫道:「陛下要出去,擺駕!」
風越發的大,呼的一聲,整條甬道上的燈火全部熄滅。
「再四處找找,」頭領沉聲說道:「前幾天剛殺了一批,不能馬虎大意。」
消息在下人們之間以各種手勢暗語傳遞著,燈火之下,楚皇一杯一杯的喝酒,面色平靜,眼睛里,卻透著微微的落寞。那麼深那麼厚,一層一層的,像是海浪一樣。
他突然想起了秦之炎最後的那句話,他回過頭來,看著背對著他的男人,雲淡風輕的笑,緩緩的說道:「其實你,才應該是最了解我的人啊。」
「什麼人?」士兵急促的走了過來,左右看了一眼也沒見有人。
一隻漆黑的大老鼠四分五裂的砸在地上,五臟六腑都被甩了出來,即便是青夏不害怕,也登時覺得一陣反胃的噁心。眼神不由得銳利的射了出去,直指在那名肇事者的身上。
「陛下,那怎麼可以?東齊的殺手前幾天還來過,這裡是畢竟是齊國的宮殿……」
「啊!」幾名披頭散髮的婦人登時大驚,目光驚恐的看著青夏,見對方毫不畏懼且眼神兇惡,幾人頓時驚呼一聲,像瘋子一樣的奔向另一旁的一間小屋子裡去,然後利落的打開窗子,和_圖_書驚懼的向外望著。
黑暗中的男子揚起頭來,低低的笑,似乎是在嘲諷自己。
女子的手腕被男人一把抓住手掌之中,她眉頭一皺,一個小擒拿手就將男人的手掌反扣,拉著他退到一角,翻身就一起躍入了那個巨大的水缸之中。
他一直是那樣的不以為然,可是這一刻,他卻突然明白了那是一種怎樣的無力感。那是壓迫著心髒的,撕扯著神經的,有心無力只能看著泰山崩於前的無奈。
楚離的眼神頓時冷冽了起來,宮女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忙說道:「奴婢該死,陛下饒命。」
那些不想承認的後悔,終於像是一條條毒蛇一樣爬上了他的心頭。
大皇今晚心情不好,大家要小心侍奉。
楚離走了幾步,果然看到那隻巨大的水缸。
烏雲前行,頓時將月亮完全遮住,黑暗籠罩了整片大地。
青夏走了很久,仍舊沒有走出去,由於之前的受了重傷,失血過多,再加上一天一夜滴水未進,她的體力已經嚴重的透支。來到一片偏僻的迴廊處,她終於支持不住,扶著柱子,緩緩的靠坐在迴廊的欄杆上。
一陣風突然吹了過來,角落裡的宮燈頓時熄滅,楚離一身黑色披風,墨發飛揚,身材挺拔的緩步走在巨大的榮華宮中。
晚上的時候,楚離沒吃什麼東西,反倒多喝了很多酒。
「頭,沒人啊。」
如今,他終於做到了,他剷除了東齊,hetubook•com•com剷除了這個地方曾經的主人,他成為了這片大陸的領主,將這個國家變成了自己附庸,奪走了他們曾經擁有的一切。可是為什麼,他卻是那樣的不開心,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雀躍,反而滿滿的,全是沉重的悲傷。
月亮被烏雲遮住了一半,連光芒都是暗淡的,昏暗之下,楚離只能看到一個單薄的身影靠坐在長廊的欄杆上,曲著腿,秀髮飄散,白衣飄飄,像是午夜裡的幽魂。
他緩緩的向前走著,毫無目的性,只是盲目的走著。自從登上了皇位,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縱自己了,不去想南方的水患,不去想邊疆的戰亂,不去想幾國的形勢,不去想朝堂上的暗涌,只是孤寂的前行,淡漠的走。
「啊!」一聲低低的輕呼突然響起,楚離眉頭一皺,就停下了腳步。
「不用,」楚離沉聲說道:「我自己隨便走走,你們不用跟著。」
繞到前門,只見一個破敗的牌子釘在上面,三個清俊的字書道:白丁殿。
悲傷,難過,脆弱,流淚,那都是懦弱的人才會有的情緒。經歷了那麼多之後,他以為自己已經夠堅強了,只是,為什麼還是會有這種深惡痛絕的感情,在撕心裂肺的扯著他的心臟。
「誰?」清冽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像是午夜裡盛開的一朵白色的凌霄花。
閑事莫管,還是先逃出去再說。好在這一代偏僻,並無人看守,青https://m.hetubook•com.com夏手繞過肩頭,捂著背上的傷口,緩緩但卻謹慎的向前走去。
曾經高不可攀的高度,如今只到他的腰,原來一晃眼之間,他就已經長這麼高了。
青夏越發奇怪,走到大門前,用力一拽,發現門板竟然被人從外面狠狠的釘死了,她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難道是被人綁了票不成?
曾幾何時,也是在這裏,一身破爛滿臉血污的孩子在長廊上瘋狂的跑著,那個穿著粉紅色小褂子的女孩子從欄杆上突然跳下來,擋在他的前面,指著他的鼻子大叫道:「呀!你怎麼啦!」
歲月呼嘯而過,穿越生死,上蒼的手在命運的棋盤上凌亂的撥弄著,咧開嘴角,詭異的笑。
楚離握劍的手頓時一抖,眉頭緊鎖,不可置信的猛然上前兩步。原本坐在欄杆上的白衣女子卻突然凌厲的跳了下來,身手矯健的疾步上前,唰的一聲,匕首抽出刀鞘,在黑夜中閃動著寒冷的鋒芒,對著男子咽喉就迎了上來。
很費事的翻牆跳了出去,卻不小心撕裂了背上的傷口,青夏疼的皺起了眉頭。算了,反正身上早已是大傷小傷無處不傷,庄青夏的這身細皮嫩肉,早就被自己糟蹋了。
所有南楚的下人都知道,楚皇的酒量一直都是很好的,尤其是近兩年,更是千杯不醉,難逢對手。可是今晚,只是幾杯下去,楚皇就醉了,他雖然仍舊很冷靜,沒有失態,但是從他的眼神中,宮女下人hetubook.com.com們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們的大皇醉了。
外面的風很大,紛紛揚揚的,漫天都是花樹的香氣。
一把捂住男人的嘴,匕首抵在男人的咽喉上,寒冷的說道:「敢出一聲,殺了你。」
一陣狂風突然吹起,有黃色的沙子被吹了起來,打在楚離的臉上。他仔細的嗅了嗅,似乎聞到了沙漠的氣息,好像是西部的邊關外那滾滾的黃沙厚重而粗劣的味道。
她清楚的知道,若是不知道路徑,是很難走出這座巨大的宅子的。
從什麼時候起,他就已經在他人生的字典里摒棄了悲傷這個詞語?
前面的拐角處,有一個水缸,九歲的那年,和小太監們玩捉迷藏,自己帶著她躲在了水缸里。沒想到水缸太深了,兩人爬不上去。沒有權勢的質子就那樣被遺忘了,他們在水缸里整整待了一夜,第二天才被庄先生救了出去。
大殿里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沁玉抬起頭來的時候,只見滿屋子跪滿了下人,而他們的陛下,已經沒了蹤影。
這個地方,即便是閉著眼睛,他也可以走出去。曾幾何時,他就是在這裏,渡過了他人生中最為凄慘的十個年頭,任人欺凌,任人打罵,像只沒有尊嚴的狗一樣,艱難的活著。他曾經發誓,總有一天,他要再回到這個地方,將這裏一把火燒了,將那些欺負過他的人全都踩在腳下,讓他們跪在地上向自己哀求。
兜兜轉轉幾個輪迴,宿命中的人hetubook.com.com們,終於再一次站在生命的起點。
「什麼人在那邊?」士兵的聲音突然響起,隨即就響起了雜亂急促的腳步聲。
那個一生奔波,被命運左右,從沒開心快樂過一天的女子,真的就這樣消失在滾滾的黃沙之中,被塵土掩埋了嗎?他彷彿又看到了咸陽城外那個面色蒼白的女子的決絕的臉孔,看到她孤獨落寞的纖纖背影,看到那柄斷裂的長劍,毅然決然的橫在兩人之間,像是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將他們分成了南北兩極。他在這端,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勇氣和資格可以伸出手去拉住她要回到那個男人身邊的腳步。
嘭的一聲,劈頭一個漆黑的東西猛地砸了過來,好在青夏手疾眼快,即便身受重傷,在危機來臨的時候還是及時的躲了過去。
「喂!這裡是什麼地方?」
或許,真的應該攔住她的,若是那樣,你就不會跟著他去了彭陽城,也就不會傷心欲絕的追隨而去,最後消失在蒼茫大漠上。
「啊!」聽到青夏說話,幾人更是大呼一聲,嘭的一聲關嚴窗子,藏了起來。
承認吧,你原來仍舊是一個懦弱的人,即便是你現在擁有了萬里山河,仍舊無法阻止自己陷入那萬劫不復的地帶,把所有的驕傲和自尊都狠狠的踩在腳下,任別人踐踏。
倒是個雅緻的名字,這麼說裏面關押的都是白丁?
原來,還是想念的嗎?
青夏眉頭輕蹙,這幾個人,怎麼看怎麼不像正常人,倒像是受了刺|激的精神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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