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最相思

這些東西她都沒有忘記,可是,看著眼前的罪魁禍首她卻提不起一絲的恨意。人死如燈滅,死亡真的可以消除一切的東西,包括曾經那些念念不忘的痛苦,刻骨銘心的仇恨,無法忘卻的悲涼。
一時間,彷彿有一隻手在她的心裏狠狠的抓了一把,鼻子一陣發酸,一行眼淚就那麼的流了下來。曉禾緊緊的抓著那隻荷包,感到一股巨大莫名的難過,她終於無法抑制的悲泣出聲。
曉禾完沒料到他竟會說出這麼一番不相干的話來,眼見李秀寧斜斜的歪在那裡,面色蒼白,眼神卻越發的冰冷凌厲。不由得在心裏暗嘆你們夫妻吵架拖我下水幹嘛啊!這種事情古往今來都是最最吃力不討好裡外不是人的角色,搞不好還會被人扣上個第三者插足的帽子,和公主老公關係曖昧,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曉禾識趣的向旁邊靠了靠,不著痕迹的站起身來,心想還是聰明的趕緊走人的好。就對著柴紹笑著說:「公主醒來一定餓了,這會外面風小了,和圖書我去外面找點吃的。」
曉禾搖了搖頭,嗚咽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們進城的。是我害了你們。」
「這天下註定是李家的,連神仙都幫著他們。」
一股悲涼的酸意緩緩的自曉禾的心底升了上來,榆次城裡那些震天的哭喊哀求突然回蕩在她的腦海里,她想起了小小的阿魚,想起了她死時的那句話:「下輩子不要做人了,要做就做一條小魚,做人太辛苦了。」
「快別胡說,咱們現在發兩句牢騷也就罷了,以後到了唐軍,再這樣說話,可不是鬧著玩的。」
此時的風的確是小了,月亮在層雲堆積的天空中隱隱露了個頭,何大頭那幫兵丁躲到了義莊旁邊的一個角廟裡。那廟極小,也就半人多高,幾個泥土鑄成的神像此時都已經被他們扔了出來,斜斜的倒在地上,摔的七零八落,不是斷頭就是斷腳。越發的顯得這個地方凄涼敗落。曉禾小心的從那堆瓦礫中走過去,隱約聽到幾句閑言碎語傳m.hetubook.com.com進了耳朵里。
曉禾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走下去,費力的板正了他的身體,整理了一下他染滿鮮血的衣冠。突然一個物件自他的腰間夾兜掉了出來。曉禾低頭撿了起來,見是一隻水粉的荷包,針腳細密,正面綉了兩隻戲水的鴛鴦,背面卻是一行清秀的金體綉字:只羡鴛鴦不羡仙。
曉禾忙道:「你別瞧不起人,等我打只兔子回來,你求我我也不給你吃。」轉身就要往外屋走去。隨知柴紹竟然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沉聲說道:「要去也是我去,你在這裏獃著。」
那目光清涼如雪,竟令曉禾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心底驀然冒出一股不可抑制的寒冷。柴紹轉過頭去淡淡的看了李秀寧一眼,沒有說什麼,隨即看了看一旁的岳青,輕聲說道:「他這傷不礙事,不過是傷了心肺,血不歸心,休養兩日就會好了。」
柴紹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沉聲道:「這大風吼吼,天寒地凍的,你到哪裡去找吃的?我們和_圖_書身上都帶著乾糧,你快別去忙活了。」
所以現在的她真的可以毫無芥蒂的站在這裏,看著那張曾經在夢中都會被嚇醒的臉,真真切切的為他著想著。面對那樣滔天巨恨誰又能夠冷靜的面對,這個雙手染滿血腥的絕代將軍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個可憐人罷了。
柴紹笑道:「傻孩子,這跟你有什麼關係,生在亂世,就要有隨時的付出性命的覺悟。姜卓直到臨死前還記著你,說讓我找到你,好好照顧,不要讓你再受了別人欺負,現在好了,我總算找到你了。」
「只是可憐了張將軍……」
曉禾低頭往前走著,將那些聲音緩緩的拋在腦後。這會,月亮慢慢的自漫天雲層里露出了大半張臉,曉禾順著那些慘白的光輝向那片窪地看去,就見到張達死不瞑目的屍體,許是怕李秀寧怪他們顧念這個叛賊。連屍體都沒有掩埋,就那麼胡亂的扔在那裡,一雙眼睛不甘的睜著,在這樣漆黑的深夜裡顯得格外的詭異。只是許是這些日子以來經歷了太多的殺和-圖-書戮和血腥,即使現在面對這樣詭異的畫面,曉禾也並沒有怎樣的害怕。曉禾自嘲的苦笑了一下,如果現在能夠回去,也許她再也不會害怕上解剖課了吧。畢竟對於一個殺過人的人來說,真的沒有什麼再可怕的了。
窪地的另一邊,是張達的那兩個忠心的親衛,其中一個被柴紹削斷了腿,上半身正面朝下的趴在那裡,而兩條腿則被遠遠的扔在旁邊。
曉禾默默的聽著柴紹輕描淡寫的將那事情說完,然後想起姜木頭那張憨厚的笑臉,眼淚不由得就流了出來。柴紹伸出手來小心的為她抹去眼淚,柔聲說道:「別太難過,過去的事情總是無法挽回的,還好你沒有事。」
「要不怎麼人家李家得了天下呢?李淵會生養啊,兒子個個那般厲害,女兒也絲毫不差,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
曉禾鼻子一酸,眼淚就霹靂啪啦的掉了下來,柴紹長嘆了一聲,就不再說話。突然只聽一聲冷哼從身後傳來,曉禾一驚,驀然回過頭去,就見李秀寧冷冷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看著他們,目光滿是冰雪。
曉禾看向李秀寧越發難看的臉色,一時覺得心亂如麻,忍不住一把拉住柴紹的衣袖,輕輕的在身前搖了搖,苦著一張臉輕輕叫道:「柴大哥。」柴紹一愣,沉沉的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就坐了回去。曉禾輕手輕腳的走到門邊,開門走了出去,卻始終沒有勇氣再回頭去看上一眼,緩緩的關上了門,關上了一室的寂寞。
「可是不也出了李元吉那樣的窩囊廢!」
「要說人家李家的公主就是不一樣啊!俺老劉活了這大半輩子,就沒見過誰家的女兒生成這樣的,那一下子,嚇的我到現在還膽顫呢。」
眼淚一滴一滴打在張達死後才稍顯平和的臉上,她緩緩的蹲下身去,將那荷包放在貼近他胸口的地方。這濁濁人世,所為何來?他這樣位高權重之人,奔波勞苦半生,卻終連自己的妻兒老小的護不周全,想要守護的人都沒有了,打這天下,爭這江山,薄薄虛名,朗朗忠義,還有什麼用處?這天下於他而言已是空蕩寂寥滿是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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