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求援(1)

雖然只是清冷的一句話,襲慕、夜焰卻立刻半跪下身子,「王子!屬下不敢忘。但是,保護皇室血脈乃是皇家御衛最重要的使命。」
紫檀木香裊裊升起,雅緻的書房裡,素衣男子斜靠在書架前,消瘦的身形,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半眯的眼睛彷彿總是沒什麼精神,眼光漫不經心掃過一排排的書架,手中閑閑地撥弄著茶碗。
舒清暗嘆,不能餓著肚子里這個,也不能撐死她吧。不過舒清聰明地閉嘴,某人初為人父,她還是不要打擊他的積極性比較好。
「心疼?」軒轅逸抱著舒清的手一緊,原來就已經暗黑的臉色,因為舒清的這句心疼,更加雪上加霜。
竹林恢復了寧靜,天際的殘紅早已被大海吞噬。月未明,日已落,天地間,灰濛濛的,明藍的暮海,青翠的勁竹,在這一刻,也變得灰暗。
「是。」朗月低頭,隨著炎雨,朝著竹屋走去。舒清小姐,心中應該已經有了主意,她再糾纏下去,也是無用。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假惺惺,算她看錯他了!背對著秦修之,商笑不耐煩地說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起身走到她身邊,軒轅逸可沒那麼好糊弄,輕撫著她微凸的肚子,故作生氣地說道:「你還敢說,每天就吃那麼一點點,現在你不是一個人,可不能餓著我的寶貝。」
商笑的心忽然提了起來,秦大哥為何有此一問?難道他也知道舒清姐姐在海域?沏茶的手一僵,不敢看向秦修之,商笑假裝不經意般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舒清被攬入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里,耳邊,是許久未聽見的霸道低吼:「我不准你回去!」
西烈月抬眼看去,能夠如此大搖大擺闖進御書房的,也就只有一個人。微微躬身,西烈月輕聲叫道:「母皇。」
「等等。」商笑深吸一口,追問,「難道你真的這麼急著回去?」姐姐生死未卜,他不是對姐姐情有獨鍾嗎?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秦修之堅定回道:「是。」
把秦修之請進屋裡,商笑拿出旁邊的茶碗,忙著給他沏茶。秦大哥這時候來看她,應該是有事和她說吧。
感受到身後這個男人不穩的氣息,舒清微微一笑,仍是淡然回道:「對,心疼!我從未見過一個人,對自己如此殘忍,所有的責任、苦難、心酸他都一力承擔。雖然我與他從未正式結為姐妹,但是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妹妹。」
「商君?」果然是他出事了嗎?心中一緊,舒清上前一步,扶著朗月的手臂,說道,「發生什麼事情了?你起來說話!」曾經的朗月,也是個溫婉從容的女子,今日竟是慌亂急切成這般模樣,商君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二哥那雙清冷的眼睛,彷彿什麼都能看透。他既然知道他會回來,自www•hetubook.com•com然也知道他回來幹什麼。蕭縱卿也不拐彎抹角,低頭懇求道:「二哥,我求你,幫我救他!」二哥掌管著蕭家的兵力,只要他肯幫忙,隴趨穆的五萬兵馬,就不足為懼了。
「有一個人要見您。」
秦修之道:「是出來太久,讓你們忘記了服從才是皇家御衛的職責嗎?」
朗月愣著不出聲,舒清卻已經急壞了,「朗月你別發愣,快說話,就你一個人來嗎?笑笑呢?」莫不是笑笑也遭遇了什麼不測?
竹林不大,深處是一座竹屋。蒼翠之間,石桌旁的矮凳上,坐著兩個人,男子紫衣長衫,身形健碩,眉宇間透出傲然霸氣,只是此時,他正嘴角含笑,寵溺地看著對面的素衣女子。
……
撐著木椅,蕭縱寒緩緩站直身子,看向蕭縱卿桀驁而憔悴的臉,心裏閃過一絲心痛,多少年了,他未曾見過三兒低頭。
舒清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朗月心裏摸不準,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舒清揚起一抹輕柔的笑,輕輕揮手,淡然說道:「去吧,我自有安排。」
「你……」秦修之的堅定刺傷了商笑,一咬牙,商笑哼道,「好,明日朗月正好要隨船去海域談藥材的生意,你可以走了!」既然他是如此無情之人,姐姐也不會稀罕!早走早好!
「蒼月?」西烈月錯愕,他竟是要帶兵出國嗎?雙手環在胸前,俯視著半跪在面前的修之,西烈月未應允也未拒絕,反問道:「你可知,調遣軍隊進入別國,意味著什麼?」
聽到是秦修之的聲音,商笑放下劍,趕緊上前開門,說道:「秦大哥,是你啊,進來坐吧。」
「把三少爺抓起來,關進石室,不許他接觸任何人。」冷冷的聲音立刻將蕭縱卿的欣喜撕成碎片。
看看即將被海面吞噬的殘陽,軒轅逸扶著舒清起身,說道:「快起風了,進屋去吧。」雖然已進入夏季,但是海風依舊寒冷。舒清沒有說什麼,跟著軒轅逸往回走,才走出幾步,只聽見遠處,一匹駿馬以破竹之勢,向著他們急奔而來。
「嗯。」踏入馬車,舒清心裏想的卻不是西烈月,而是秦修之。他回來,也是為了君吧!但他想要做什麼呢?
舒清輕輕勾起唇角,並未說什麼,而是舒服地靠在軒轅逸的懷裡,看著遠處,漸漸分不出天地的海平線,久久,才低低說道:「我第一次見商君的時候,是在雪山上。暴風雪即將到來,那時的他倒在雪地里昏迷不醒,懷裡仍是緊緊地抱著笑笑。笑笑身上,穿著一層又一層的厚棉襖,而他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那時我就在想,這是個怎麼的人呢?為了守護心中所系,他應該是可以賠上性命的吧。我救了他,也與他成為朋友,這麼多年來,他是我最敬佩m.hetubook.com.com,最放不下,也最心疼的人。」
救命啊,舒清扶額,低叫道:「我才吃完,又不是豬!」人家一天吃三餐,他現在是一天照六餐喂,還讓不讓人活啊!
舒清拉她,朗月卻是不肯起來,這一拉一拽之間,舒清踩到自己的裙擺,差點摔倒。
御書房內,燭火繚繞,照得殿內,四下通明,一襲湛藍流金長裙將西烈月修長的身材襯托得越發挺拔。已經入夜了,她的髮絲低綰著,沒有梳起高聳的流雲髻,也沒有戴象徵著皇權的紫金釵,但是與生俱來的高貴和久居高位的霸氣還是讓她看起來威儀不減。
雖然主子依舊如往常一般平靜溫和,但是這看似隨意的兩句話,卻讓襲慕、夜焰心下一驚。還記得從海域出來的時候,主子就曾多番阻止他們隨行,只因為主子曾經說過,他不會再回海域,不想讓他們背井離鄉。但是今天,主子為何又要回去了呢?是因為商公子吧!難怪主子在庭院里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秦修之心知商笑誤會了,卻不打算解釋。若是他能回來,自然不需要解釋,若是他不能回來,就讓她以為他是貪生怕死之徒吧。
「為什麼?」蕭縱卿不敢相信地瞪著蕭縱寒,吼道,「二哥!你為什麼這麼做?」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向心痛他的二哥會這麼對他?
舒清盯著信箋沉默不語,朗月猜不到她心裏想的是什麼,再度跪倒在地上,哽咽道:「舒清小姐,朗月知道,此時來求您,讓您很為難。公子也告誡過,絕不能來打擾您,但是我們真的想不出其他辦法了。」
朗月回過神來,趕緊從袖間掏出商笑給她的信箋和吊墜一同遞給舒清,回道:「我是和秦公子一起來的,他下了船就不知去向了。這是笑小姐讓我交給您的。」
「三千?」西烈月輕挑秀眉,問道,「你要幹什麼?」區區三千精銳對她來說,完全是小數目。她只是好奇,一向無欲無求、清高獨行的修之為什麼要問她要人。
笑笑這話,就已是拒絕他了。此次回去是否能成事還不一定,給了笑笑希望最後又讓她失望,何其殘忍!罷了,還是先不要說吧。秦修之起身,回道:「好吧,我自己再想辦法。」
「是!」四名勁裝男子湧上,身手之快,蕭縱卿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四人緊緊擒住。
進宮?想到清兒現在的丞相身份,要離開確實應該和西烈月說一聲。扶著舒清上了準備好的馬車,軒轅逸回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舒清微微皺眉,心中有一抹不好的預感,問道:「什麼事情怎麼急?」
商笑趴在窗邊,看著漆黑的天際,眼中不知不覺又蒙上了水霧。以前這樣的夜晚,他若是在家,就會陪她一起度過,因為天太黑了,擔心她會怕https://www•hetubook.com•com。其實,她一點也不怕黑,只是想要待在他身邊,但是現在,他在哪裡呢?可好?
「妹妹?」軒轅逸驚異,忘了剛才心中的不愉,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說商君是女子?」那個丰神俊朗,氣宇軒昂的商君居然是女子,如果是真的,還真是讓天下男兒汗顏。
看著舒清柔美的側臉,軒轅逸沉吟片刻,最後還是妥協地問道:「你想什麼時候出發?」清兒的柔順,是對他的尊重,而她的心,應該是在看見朗月的那一刻,就已經做了決定吧。
又是救人,修之要救的,到底是何人?正當西烈月暗自揣測之時,一道嚴厲的女聲自他們身後響起:「派兵出國豈是兒戲?」
「主子,東西已經收拾好了。」襲慕和夜焰站在秦修之身後,心中滿是愧疚。商公子失蹤,他們也應該付很大的責任,主子沒有責怪,他們卻不能不自責。
側身退出屋外,秦修之為她輕輕合上房門。
炎雨側過身,只見他身後站著一個一身狼狽,臉色蒼白的青衣女子,看見舒清,二話沒說,就已經跪倒在地上:「舒清小姐!」
頭也沒抬,蕭縱寒冷淡地說道:「退下吧。」
再次垂下眼瞼,蕭縱寒掩藏住眼底的精光,冷聲喚道:「來人。」
他當然明白,舒清看起來清冷淡然,但是只要是她在乎的人,她必定是要護他周全。今天,他是攔不住她了。手輕撫著舒清日漸隆起的小腹,軒轅逸嘆道:「我是擔心你的身體。此去蒼月,路途遙遠,光是海上的風浪,你就受不了。如果一定要去,讓我替你去。」
軒轅逸好笑地握著她的手,回道:「那就不要下棋了,費腦子,你不能太累。餓了嗎?」
意味著挑釁,意味著戰爭。秦修之沉吟片刻,嘆道:「我不需要軍隊,只要幾千精銳救人就好。」他的目的,只是救人而已。
書房裡,只剩下他們兩兄弟。蕭縱寒才輕輕放下走中的茶,蒼白的臉色在燭光下,也沒有顯得紅潤些。蕭縱寒輕笑道:「你終於還是回來了,我猜你明天才會回來,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性子還是這麼急。」
舒清抓住軒轅逸的大手,在自己的腹部輕柔地撫摸著,淡淡笑道:「按照笑笑信中所說,只怕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保護好你的寶貝,而且,不是還有你陪我去嗎?」
西烈月不容敷衍地追問:「誰?」
舒清奇道:「誰?」
秦修之回過身,淡淡地回道:「襲慕,夜焰,我,要回一趟海域。你們留在這裏,無論如何,保護好商笑。」
他去?商笑想起來了,秦大哥好像是海域人,心稍微放下一些。商笑回道:「但是現在不是出海的季節,過一段時間再去吧。」
誰知朗月非但不起來,反而將頭重重地磕在地上,哀求道:和_圖_書「朗月求您,求您救救公子!」舒清小姐真的沒有死,她總算是找到她了,無論如何,她也要求得小姐救公子。
軒轅逸微微眯眼看去,將舒清護在身後,待馬匹越來越近,看清是炎雨之後,他才放鬆下來。
「他是。」商君的身份,本不應該由她來說,但是她若是不對逸解釋清楚,他怕是不會讓她去。轉過身,舒清看向軒轅逸深沉的眼,柔聲問道:「我不能看著自己的親人有危險,也不去相救。逸,你明白我的心,對不對?」
眼前的人,早已經不再是羽翼未豐的太女了,她是海域最崇高的王。修之屈膝,單膝跪地,行禮道:「女皇陛下。」
她一向是喜歡這個淡泊清冷的皇兄的,修之會回來,出乎她的意料。不管如何,心中還是喜悅的。扶著修之的胳膊,西烈月笑道:「修之,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小心。」好在軒轅逸及時將她抱在懷裡,朗月也趕緊伸手扶著舒清,卻意外看見舒清隆起的小腹。夏日輕薄的衣衫,被海風吹拂得緊貼著腹部,肚子也越發明顯。
話音才落,四個身著灰布勁裝的男子出現在蕭縱寒身後。
趕緊拆開手中的信箋,聊聊數行字。舒清越看臉色越沉,商君竟然到了天城,而且生死未卜?
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家僕欣喜的聲音立刻在門外響起:「二少爺,三少爺回來了。」
「縹緲山莊可有船隊去海域?」若是能跟著他們的船隊進入海域,就能快一些,畢竟如他們一般有經驗的船隻不多。
襲慕和夜焰對看一眼,抱拳回道:「主子三思,我留下來保護商小姐,讓夜焰陪您回國吧。」
明日,他就想返回蒼月,已經沒有時間寒暄迂迴,秦修之直言道:「我,這次回來,是為了求陛下一件事。」
……
將信箋折好,收入袖間,舒清再次彎腰扶著朗月。朗月不敢再與她拉扯,趕緊起身攙著舒清。舒清輕拍著她的手,輕聲說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真的有船?心中一喜,秦修之回道:「多謝了。笑笑,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
「為什麼?」
挑出茶葉,商笑問道:「什麼事?」
屋內,商笑將手中的茶碗用力地摔在地上,碎瓷滿地。
逸終於還是答應了,舒清暗暗舒了一口氣,握緊軒轅逸的手,欣喜地笑道:「明日一早。不過,我要先進宮一趟。你讓炎雨、蒼素做好動身的準備。」
修之也來了?他人呢?莫不是去了——
秦修之有所保留地回道:「救一個人。」
低低的叩門聲打斷了商笑的回憶,警覺地握緊旁邊的長劍,商笑問道:「誰?」
淺藍的海水清澈見底,夕陽西下,殘紅穿透雲層,應和浪花,透露著清爽的氣息,微風也攜著海水的鹹味拂面而來。碧波連天的大海如一幅絕美m.hetubook.com.com的畫卷。那邊是闊海碧波,這邊卻是蒼綠勁翠的竹林,淡淡的海咸濕氣,和著清爽的竹葉幽香。海邊植竹,青翠與明藍,碧波與竹浪,確實是相得益彰,但是卻怎麼看,都有些奇怪。
「你們!」兩人直直跪在地上,滿臉的倔強,秦修之一氣之下,拂袖而去。
舒清小姐有孕了?看她的腹部已經如此明顯,該有三四個月了吧。她還會為了救公子而出去嗎?海上洶湧翻騰的風浪,她來的時候已經見識過了,舒清小姐可挺得住?她可願意冒這個險?
狂奔的馬在竹林前停了下來,炎雨急步走到舒清面前,說道:「主子!」
低頭看向手中的玉佛吊墜,想到那時笑笑如花的笑顏,商君風雅的淡笑,舒清的心被什麼東西拽住了一般。這是在笑笑及笄之時,為了祈求她永遠平安幸福,而特意送給她的,現在吊墜完好地回到了她的手心,她的主人,卻又在何方?
「為什麼——」蕭縱卿幾乎發瘋了一般掙扎著,嘶吼著——
已近初夏,夜風徐徐,本該繁星點點,月華普照,可惜,今晚的夜幕形同潑了墨,了無星辰,黑暗的庭院里,一個墨色的身影幾乎融入夜色之中。
看她忙活著手中的茶具,樣子雖然有些憔悴,卻也沒有了上午的瘋狂和絕望。秦修之的心,總算放下了一些,輕聲說道:「笑笑,有一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是。」
手上使了力道,修之似乎執意要跪著,這讓西烈月不解。據她對修之的了解,他不是迂腐之人。放開手,西烈月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這人是——看清女子的臉容,舒清驚道:「朗月?」她是商君身邊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裏,現在也不是海船進出海域的日子。朗月憔悴慌張的神色,把舒清的預感引向了更壞的地方,舒清急道:「發生什麼事?你快起來說話。」
「你說。」什麼事這麼嚴重,讓修之這般長跪不起。
蕭縱卿心中暗喜,二哥竟然這麼快就答應了!
「我想問您借三千精銳。」
女子青衣墨發,手中拿著一枚白子,久久不能放下。之後,終於還是將白子放回棋盒,苦笑道:「我又輸了,為什麼我和誰下棋都沒贏過。」本來以為軒轅逸是個武將,棋藝應該不會如何精妙,誰知,她還是輸了。
蕭縱寒眼中一抹流光閃過,走到旁邊木椅上走下,伴隨著一聲急切的「二哥!」蕭縱卿高大的身影也出現在書房內。
「我想去海域,越快越好!」秦修之的語氣不自覺地有些著急。
秦修之緩緩抬起頭,回視著西烈月精明的雙眸,沉聲回道:「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他被囚禁在蒼月,我一定要救他。」若是能救出商君,他可以不惜一切。
門外傳來秦修之溫和的聲音:「是我。」
月夜下,兩個傲然的身影就這樣跪著,不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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