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雨霖鈴
第一百五十九章 柳老太爺的刀

他早就消失在樓梯后,柳月娥卻依然望著那裡出神……
這間練功房十分的寬敞,四壁和地板都是木質的,牆上懸著一副銀鉤鐵划的中堂,上書兩個大字,「武道」。
「三天前?那不就是剿滅丐幫的那天晚上?」柳老頭瞪大眼道:「你是那晚上受得傷么?」
「怎樣配合治療?」
柳老頭舉著刀,卻躑躅了……
在後院中,湊巧碰到一名絕色的女子,柳開問此以誰氏?對曰:「某之女弟也。」柳開大喜曰:「開喪偶已逾期,欲娶為繼室。」
「柳刀、柳劍兩個混蛋呢,怎麼回來也不吭聲?」柳老頭怒道:「他們是幹什麼吃的?」
過了不知多久,終於聽到一聲「好了」。
柳老太爺沒有繼承其父的文采,卻學到了其蠻霸的一面。老太爺年輕時不愛讀書,偏喜舞刀弄棒,宋夏戰爭爆發,便率兩個兒子,投身軍中、鏖戰西北。三川口一戰,折了長子,定州之戰,又折了次子。他自己前前後後、渾身上下被創二十余處,體內取出來的箭簇,達三斤之多,卻奇迹般的活了下來。
「不錯。」陳恪放下藥箱、脫了鞋、走上武場,唱個喏道:「晚生拜見老太爺。」
陳恪知道,這老頭雖然年老體衰,但只要一刀在手,自己就不是他的對手。乾脆丟下手裡的竹刀,扯開衣襟,露出肌肉分明的前胸道:「來吧。」
柳月娥臉色煞白,https://m.hetubook.com.com見爺爺的臉色變得更白,心中暗嘆一下,輕聲道:「沒什麼,不小心擦破點皮,讓大夫看看就好了。」
「你們什麼關係?」老頭見一擊得手,剛要趁勢進攻,卻發現陳恪將竹刀抓在手裡……這不是傳說中的空手入白刃,而是利用竹刀無刃的特點,公然耍流氓了。
看來問題不大……柳老頭心下稍定,便關切地盤問起來:「孫女,你這是啥時候受的傷?」
柳老頭馬上閉嘴轉過身去,他感覺兩腿發軟,便坐在樓梯上,雙手合十,求遍滿天神佛,保佑心肝兒平安無事。
隨後,官家任命他為殿前司都指揮使,柳老太爺卻在喪子之痛的打擊下,堅決謝絕了皇帝的好意,回家頤養天年,專心撫養自己唯一的孫女長大成人。
陳恪閉上眼,意思很明顯,來吧。
老太爺已經顧不上別的了,大驚失色道:「孫女,你這是咋弄的?」自己身上挖下幾斤箭簇都能咬牙挺住的柳老頭,此刻卻慌了神。
柳老太爺是狂儒柳開的兒子。
「你當老夫不存在么?」柳老頭突然大吼一聲,竹刀一撤,又快又猛的朝陳恪肋部劈去。
「是。」柳月娥點點頭道:「被流矢誤傷了。」陳恪聞言錯愕地望向她,只見她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多嘴。
「無恥。」柳老頭怒道。
「老太爺何出此言?」陳恪連www•hetubook•com•com忙格擋住道:「晚生是從正門進來,在客堂吃了茶,然後才被柳姑娘領到這裏來的。」
「小子,激將法沒用!」老頭刷得挽個刀花,下一瞬,唐刀便頂在陳恪的胸前,輕易刺破他的皮膚,鮮血便滴了下來:「道老夫不敢刺么?」
要是年輕十歲,這一下,就能把陳恪的肋骨打斷,但歲月不饒人,如今陳恪還來得及雙手格在胸前,擋住這鬼魅的一擊,還微笑道:「貴府女使說,老太爺出去了。」
「死不了。」陳恪把用過的工具,一樣樣消毒,收回他的銅箱子中:「但要是不積極配合治療,就難說了。」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從容鎮定,當然是裝出來的。但唯有這樣,才有可能唬住這老頭。
因為久聞柳開的惡名,錢供奉臨走時,囑咐兒子,一旦柳開來了,務必要小心應對,以免惹惱了這凶神。所以錢供奉的兒子,把柳開奉為上賓,帶他在家中遊玩。
官家一片黯然,三年宋夏戰爭,近十萬忠魂埋骨西陲,有多少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慘劇發生?戰爭,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彼此彼此!」陳恪旋即正色道:「她救了我一命。那一箭,本來是射向我的。」
「如果能換回我一個兒子。」柳老太爺卻平靜道:「微臣寧願立即死去。」
※※※※
聽到這一聲,柳老太爺才猛醒,原來還有外人,hetubook•com•com便硬生生變掌為指,指著陳恪道:「爺爺認識京里最好的金創大夫,何必偷偷摸摸,找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
「是。」陳恪探手接住。
真宗皇帝卻道:「卿識柳開否?真豪傑之士也。卿家可謂得嘉婿矣,吾為卿媒可乎?」錢供奉不敢再言,拜謝而退……
「你……好利的一張嘴!」柳老頭這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悶哼一聲道:「你是來作甚的?」說著話,他的刀刃順著陳恪的刀背,猛劈下去,竹刀沒有護手,陳恪只好撒手棄刀。嘴上卻不閑著:「探視令孫女。」
回京后,官家請他除下衣袍,看到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疤,趙禎熱淚盈眶道:「天幸老將軍無大礙。」
「哦,也對。」老頭笑笑,轉向陳恪道:「兀那小子,我乖孫女的傷嚴重么?還不快快道來!」
這個十三歲在學時,即提劍逐盜的書生,在傳說中,那是性烈如火、嫉惡如仇,殺人不眨眼的柳瘋子。他當年知潤州時,當地有一名姓錢的供奉,乃是吳越王錢鏐的後人。柳開聞名前去拜會,恰逢錢供奉奉命進京。
不旬日,遂成禮,錢公子不敢抗拒,寫信告訴在京的父親,錢供奉遂乞上殿,面訴柳開劫臣女。
一個帶著口罩的男子,正在為她處理傷口。
「咳咳……」陳恪終於明白,柳月娥打人的毛病,是跟誰學的了。
錢供奉的兒子,哪敢做這和-圖-書種主,忙道:「我得先寫信告訴家父,他同意之後,才敢議論舍妹的姻事。」
柳開卻滿不在乎道:「以開之材學,不辱令妹。」便強「委禽」焉……六禮之首的納采,又叫委禽。禽,雁也,納採用雁,故曰委禽。
對他來說,柳月娥便如心頭肉一般,所以聽到那一聲痛呼之後,他的反應也就可想而知了……
陳恪朝柳老頭點點頭,示意自己很忙。
老太爺像一頭憤怒的獅子,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樓上,便見孫女披著件藍衫坐在桌前,白皙的肋部上,有一處扎眼的弩箭傷……這位被各種兵器傷了個遍的老人家,太熟悉這種傷口了。
「上次便是他給我看的。」柳月娥小聲道:「孩兒不想,再讓第二個大夫碰了。」
「陳三郎?」柳老頭的臉,愈加陰沉道。
「每天都要換藥。」陳恪道:「直到從裏面長好了為止。」
「說的也有些道理。」柳老頭點點頭道:「受了傷,就好好休息,我讓廚娘給你燉參湯。」然後冷冷看陳恪一眼道:「你跟我下去。」說完便轉身下了樓。
柳開是宋朝古文運動的開山祖師,連歐陽修都得稱一聲前輩,然而他的大名,之所以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卻是因其狂霸的一面。
柳老頭趕緊轉過頭去,見自己的孫女已經穿戴整齊,那男子也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張英姿勃勃的面孔。
老頭反手,便抽出了身後一柄雪亮的唐刀,雙m•hetubook•com•com目噴火道:「原來是你害我孫女受傷,且讓老夫捅你三刀六洞再說!」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著你來罩。」陳恪搖搖頭,轉身望著她道:「還有,每天都得換藥。」說完便快步下樓。
柳老太爺帶著陳恪,來到了他的練功房。
※※※※
看看孫女、再看看這男子,柳老頭有些混亂,發現不知該從何說起來,最終還是愛囡心切,對柳月娥道:「月娥,你沒事兒吧?」
陳恪背起藥箱,便往下走,卻被柳月娥叫住道:「我和你一道下去。」
柳老頭脫了鞋,踩在地板上,走到武器架旁,拿起一支竹刀,突然緊緊盯著陳恪道:「你姓陳?!」刀尖一挑,另一把竹刀便朝陳恪飛去。
「不敢當。」柳老頭一側身,不受他的禮,刷地劈出一刀,怒喝道:「你既然不屑娶我孫女,為何又偷偷摸摸登門?」
「三天前。」柳月娥小聲道。
柳月娥剛要安慰祖父,卻被陳恪用腳尖輕輕踢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怎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聲如蚊鳴道:「這得問大夫。」
不說這句話不要緊,只見柳老頭聞聽此言,一張臉霎時憋得通紅,一鬆手,差點把陳恪閃個趔趄。
「我現在更急!」柳老太爺憤怒道:「你個臭丫頭,中了箭也不吭一聲!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爺爺?!」說著揚手就要打。
「是我不讓說的。」柳月娥抬頭道:「爺爺和奶奶身體不好,我怕你們著急。」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