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燈泡廠，守門的人迅速而慌亂地從裏面迎出來，挺胸收腹立正敬禮：現在守門的比廠長還讓人尊敬，這個職位堅決不能丟。不認真，不敢啊。
雖然產品大部分銷往縣城和周圍的城鎮，但再求爺爺告奶奶也無法讓普通家庭多買，隨便組織幾天的生產就能滿足一個城鎮的需要，而且海沭地區還有一個更大的燈泡廠，幾乎將長河縣周邊的市場全部覆蓋。
有一次馬貴博借口朱彩虹上班時間穿的太漂亮，喊到他辦公室進行批評。正好彭和文路過看見了，他立即衝進馬貴博的辦公室，當面跟這個老傢伙辯論。
馬驛鎮的三個所謂的「大廠」命運都很凄慘，但最慘的自然是燈泡廠：食品廠做出的食品能吃，賣不動自己可以吃，可以由鎮里當福利發下去，發給全鎮的幹部職工，如果這麼做聽到的絕對是讚揚聲。
「嘿嘿，那敢情好。可是，這……這……」守門人不敢再繼續否定，而是跑上前將車間大門打開，讓郭拙誠他們進去。
如果是年輕氣盛的人，肯定會接納立場更堅定的張彤彤，對彭和文這種看風使舵的牆頭草不屑一顧，但郭拙誠兩世為人，他不會那麼淺薄。
果然不出乎郭拙誠的預想，現在的彭和文比所有鎮領導都貼心，只要他認為對郭拙誠有利的，他就自動去做了。就是副書記馬貴博，只要他做出或說出對郭拙誠不利的行動或話語，彭和文都敢面對面地頂撞https://www.hetubook.com.com。
可惜他沒穿軍裝，也沒穿公安制服，讓郭拙誠心裏感到怪怪的。
郭拙誠說道：「謝謝你們。」
旁邊的朱彩虹也不知道郭拙誠買它們幹什麼，眼睛更加盯在他臉上，等待他的答案。
所有的人都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誰也不敢觸郭拙誠的眉頭，雖然幹部職工，特別是廠領導很不願意這樣「丟人現眼」，但還是萬般無奈地上街了。
郭拙誠開玩笑道：「不是馬上要過年了嗎？你們有過年物資沒有？」
因為知識的局限，因為思想的老化，他的言行自然跟郭拙誠這個年輕人，這個有兩世經驗的人相衝突，往往郭拙誠的話剛剛傳達到下面，馬貴博就把它的意思改變了。
郭拙誠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笑道：「別怕。你們就是想要，我也不會給呢。我這是要運出去，給你們換過年物資回來。」
郭拙誠一邊往裡面走，一邊說道：「我不但要拿它們換大家的過年物資，還要拿它們換設備回來。讓你們燈泡廠成為馬驛鎮效益最好的工廠，讓現在嘲笑你們的人都閉嘴，都羡慕你們。」
守門的人馬上說道：「沒有一個爛的。他們送來的時候，我們一個個地清了一遍。都攤平放在車間的地上，下面都鋪了稻草，堆的也不高，不會壓壞。」
馬修德被抓后，作為馬修德的跟班彭和文立即轉變了立場，在第一時間內向郭拙誠表和-圖-書了忠心。而那個組織委員張彤彤直到郭拙誠答應幫她家報銷醫藥費，以前馬修德送給她的錢作為鎮里對她家的困難補助，她才慢慢投靠過來。
一路上都有人敬畏地跟他們打著招呼，讓朱彩虹這個小妞激動得臉通紅通紅的，看向郭拙誠的目光要多柔情就有多柔情。
彭和文是筆杆子出身，乾的就是宣傳工作，加上他心裏鬼點子多，馬貴博哪裡說得過他？更何況馬貴博本身就有無理取鬧的意思，年輕女同志穿得漂亮一點天經地義。
他現在最急需的是人才，最急需的就是有能力幫他一起前進的人，幫他一起改變馬驛鎮現狀的人。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用彭和文？用他這個有點聰明、機靈的牆頭草完全沒有風險、只有收益。
守門的很準確地回答道：「報告書記，一共收了三萬五千四百斤。」
對於彭和文這種有污點的人，只要不嚴肅追究他以前的事，他就會成為郭拙誠這個新主人的一條狗。只要讓他知道他的主子會一路升上去，他就會變得忠心耿耿，如果還能畫一個餡餅給他，他都有可能為新主人赴湯蹈火。
郭拙誠點了點頭，又問道：「有多少爛的？」
守門的人聽了這四個字，整張臉立即笑成了一朵菊花，連忙說道：「不辛苦，不辛苦。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出於主人翁心裏，守門的忍不住說道，「郭書記，這東西做什麼用？沒人吃啊，比蔬菜都收的貴和-圖-書，這不虧本嗎？三萬多斤，可是一千八百元哦。依我看，二分錢一斤就可以了，反正現在是農閑，勞動力在家裡閑著是閑著，保證能收購到。五分錢，相當於我們生產的一個燈泡了。」
可燈泡廠呢，現在農村都沒有普及電，只有鎮上的家庭才用電，市場很小。最主要的是燈泡廠生產的白熾燈泡質量很差，價格雖然很低，功率小的燈泡才幾分錢一個，功率大的也不過一毛多錢，可是沒有人買。
他回了一聲辛苦了之後，問道：「野蘋果收購有多少了？」
從野蘋果擺放的樣子，郭拙誠就能看出大家都上心了，不但是負責收購的吳放軍兄弟還是負責存放的倉庫管理員，都在盡最大的努力做好這件事。
彭和文根本不需要抬出郭拙誠的牌子，就把馬貴博批的體無完膚，把那張老臉氣成了豬肝色。
馬貴博這個老傢伙自恃在整倒馬修德的行動中有功，自恃自己資格老，身上沒有任何污點而把腦袋昂得高高的，除了在郭拙誠面前稍微老實一點外，在其他人面前完全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樣子。
在他想來馬驛鎮鎮長的位置非他莫屬，現在上級讓郭拙誠黨政一把抓，只是臨時的，只是為了提高郭拙誠的威信。等緩過一段時間，等馬修德正式判了刑，或者被槍斃了，上級肯定會重新安排一個鎮長。為了表現自己，他一反過去的常態，不再做過去的老好人，而是開始在其他人面前和-圖-書指手劃腳，開始頻頻發號施令以顯示他的存在。不是今天批評這個就是明天批評那個，特別是在那些直接歸鎮長管的部門，他更是當仁不讓地插手。
畢竟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先讓這個工廠生存一段時間，將來再關閉吧。
所以，郭拙誠一上台，就立即下令燈泡廠徹底停工，安排廠里的工人都去當了鎮里的環衛工人，從廠長到職工都扛著掃帚到街道上打掃衛生，只留下幾個看守房子的人。
因為他知道彭和文這種人還是有點小聰明的，比鎮里大多數人有主意，而且他的這種牆頭草性格對他郭拙誠的影響並不大。郭拙誠自信有能力將彭和文控制得死死的，讓他將來沒有做牆頭草的機會。因為郭拙誠自認這輩子沒有倒霉的時候，就算倒霉也不是一個小小的彭和文能陷害的，也不是他能投井下石的。
「啊——」守門的人大驚，問道，「把它們作為過年物資給我們？不行！不行！我們不要！不，沒有人會要它們。」
在廠領導保證再次整改后，郭拙誠帶著朱彩虹朝燈泡廠而去。
守門的人也是一個不開竅的人，見郭拙誠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道，又問道：「郭書記，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
郭拙誠笑道：「不行。這麼好的東西怎麼能跟蔬菜比？價格高，人們才會重視，積極性才會高，大家也才會認真保護它。如果價格太低了，就沒有人上山去採摘，運輸的時候也沒有人留心。」
這樣一和-圖-書來，倒是有了一個好處，那些本來是環衛工人的人嚇怕了，以為這些人會來搶他們的飯碗，他們一邊嘀嘀咕咕埋怨，一邊以前所未有的認真態度打掃著街道，全力以赴跟燈泡廠的工人比賽誰掃的乾淨掃的好，以至於馬驛鎮出現了歷史上難以一見的整潔，讓馬驛鎮的人和路過馬驛鎮的人都驚訝不已：啥時候一個小鎮也有這麼講衛生了？
一月二十五日是1979年的臘八節，宣傳委員彭和文過來請郭拙誠下班後到他家去吃臘八粥。
一年到頭整個馬驛鎮能用上五十元的燈泡就不錯了，遠遠不夠一個工人的年工資。
守門的哪裡會相信？朱彩虹也一千個不相信。
走在乾淨的街道上，郭拙誠心裏笑道：「還是要引入競爭機制啊，就這麼整一下，衛生情況就大有轉變。」
比如三個工廠，馬貴博認為這是將來歸於鎮長管的，在人選方面，在經營方面都要插手，但被郭拙誠堅決制止了。至於他的那些小動作，也被彭和文為首的人堅決抵制。
就是要死不活的農機廠造不了農機，但能修農機，農忙時節農民也是很歡迎的。
見郭拙誠眼睛在街上掃描，同來的朱彩虹笑道：「郭書記，你一來，環衛工人都好認真了。以前這裏真的難以下腳，太臟。大家都在誇你有本事呢。」
看著滿車間紅燦燦的野蘋果，聞著沁人心脾的香味，郭拙誠差點留出口水，如果不是知道這玩意實在太難吃，他真想拿幾個大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