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他立時三刻就要成為劉瑾之下司禮監的第二號人物,怎麼會倒在這麼荒唐地陷阱里,怎麼會栽在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郡王手中?
一想到傳檄各方應者雲集的情形,他就忍不住飄飄然了起來。而偏偏在這個時候,剛剛領著王九兒出去的那小廝突然風風火火沖了進來。
次日一大清早,安化王朱置鐇便吩咐親信一一去各處送帖子,道是晚間設宴請各人赴席。這種事情自然得找個最好的借口,他和孫景文商量過之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以王妃老蚌含珠有了身孕作為由頭,在帖子上更寫明了如此天大的喜事,願意捐糧三千石以供軍需。
朱置鐇自以為幽默地微微一笑,隨即方才一字一句地喝道:「便是借諸位的大好頭顱一用!」
王九兒聞言一愣,隨即就立時滿臉堆笑地說道:「是,小人聽殿下的!惟願殿下馬到功成,成就不世之功業,千秋萬歲!」
要不是周昂從都司打聽得張永命人秘密送去徐勛楊一清敗戰的消息,說不定他還會再等兩日發動,如今卻是天賜良機不可辜負!
「殿下,殿下!」他來不及站穩行禮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周大人……周大人他們幾個領著好些軍官,這會兒已經進了王府後門!」
「不用了,朱台浤那個軟蛋,本王之前去的時候,也告訴了他,他的慶王中護衛上上下下都惟我馬首是瞻,他立時把彩雲班雙手奉上,哪裡敢說一個不字?你等快去,把寧夏城的六個城門,還有總兵府和都司都給本王拿下來!」
王寧恨恨地在心裏痛罵著姜漢,隨即便失去了最後的意識。然而,這時候卻沒人來得及注意他,所和_圖_書有人的心神都放在了竟然逃走的姜漢身上。朱置鐇更是臉色大變,當即厲聲喝道:「周昂,立時讓人封鎖這附近所有街口,然後帶人去總兵府!」
儘管夜色已深,但安化王朱置鐇親自接見眾人,在聽聞他們的心聲之後,更是一口答應明日便設宴邀請李增鄧廣王寧和姜漢等人,眾將一時間都是感激涕零。因而,在孫景文建議眾人歃血為盟鋤奸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而就是這會兒開始心裏打鼓的人,眼見別人都一個個爽快相從,這會兒再後悔也遲了,不得不違心喝了那酒,又在紙上閉著眼睛摁下了血紅的手印。
安化王府書房中,朱置鐇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個中年婦人手中那隻五彩斑斕的鸚鵡,臉上赫然是鮮有的凝重和認真。就在那中年婦人亦是緊張得滿頭大汗時,那隻東張張西望望,一直不吭聲的鸚鵡,突然響亮地叫了一聲。
今次可是安化王朱置鐇的王妃有孕,該當演奏那些喜慶祥和的樂曲,怎麼又是這麼一出雄壯悲歌的軍旅之曲?
「安化王,你知不知道,你這是謀逆犯上作亂,況且平北伯徐勛和三邊總制楊一清都將兵在外……」
「死到臨頭還敢胡言亂語,你以為本王是什麼人?本王是太祖爺的血脈,大明的宗室!劉瑾一介閹奴,把持朝政殘害忠良,如今還妄想荼毒寧夏城上下軍民,是可忍孰不可忍!來人,將這幾個閹奴梟首示眾傳遍全城,以激勵上下將士之心!至於徐勛和楊一清……嘿嘿,本王才剛聽說,張公公往都司報信,他們打了個敗仗,如今指不定被那些韃子上天入地地追趕呢!」
見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腹小廝立時拿了兩個沉甸甸的銀錠子過去塞在了中年婦人手中,他便笑道:「王九兒,近來外頭多事,你就不用再往外頭去了,住在我的府中,我可保你無虞!」
儘管心裏有些窩火,但想到今夜便是大事之期,朱置鐇還是按下了這鬱悶。等到了晚間,他這個郡王親自在門口迎候,聽一個個來賓口口聲聲都是恭賀,就連他自己也不免生出了幾分荒謬的感覺,幾乎以為自己多年未曾碰過的王妃是真的懷孕了。然而,這一絲異樣很快就被他丟在了腦後,反倒是姜漢說是總兵府有事要晚些來,讓他有些心中不安。好在沒過多久,姜漢便趕了過來,只帶著區區數名親衛。他吩咐親信把這些親衛安排到花廳喝酒聊天,旋即就笑容可掬地回到了主位上。須臾,他輕輕擊掌,笑容可掬地說出了一句話來。
當那塞上雪再次唱出了那一首《從軍行》的時候,他終於品味到某些不同的東西。儘管依舊濃妝艷抹,儘管依舊肌膚勝雪,可他總覺得那表情中彷彿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似乎是悲切,似乎是絕望,似乎又是些別的什麼東西。那一瞬間,他忍不住分神往四下里望了望,見眾人大多不是看得聚精會神,就是在指指點點議論那些舞姬的儀態,而朱置鐇卻皺著眉頭,彷彿有些不滿。正沉吟之際,他突然發現朱置鐇右後側的門帘那兒,彷彿有人在窺伺。隨著那門帘的縫隙稍稍大了些,他依稀能看到有人手中緊緊握著刀劍。
話音剛落,朱置鐇便將一個杯子重重擲落在地,隨著那響亮的聲音,後頭的兩處小門一時湧出眾多甲士。從https://m•hetubook•com•com來只覺得只有在戲文中才有這樣的擲杯為號,伏甲士群起而殺人,可此時此刻自己真的面對這一幕,饒是王寧素來自詡智勇雙全,也忍不住雙腳發軟。然而,他終究比李增鄧廣反應快些,幾乎是一下子把滿桌酒水往前頭一翻,隨即飛一般地往外頭衝去。然而,等見到外間亦是有眾多人圍了過來,他立時便生出了一股絕望。
如此大手筆之下,果然等到各路親信回報的時候,如李增鄧廣姜漢等人全都一口答應了前來赴宴。儘管王寧最初推辭,但在朱置鐇親自到鎮守太監府殷勤相邀之後,最終還是勉強答應了。而安惟學卻不給面子得很,直接讓朱置鐇吃了個閉門羹。而張永那邊朱置鐇倒是親自去了,也被別人恭恭敬敬請了進去,可張永卻根本不在,關帝廟沒剩幾個人,讓他大為失望。
此話尚未說完,他就只見李增和鄧廣被那些甲士團團圍住,隨即一陣亂刀之下,只聽慘叫不絕,再看時人已經是倒在了血泊之中生死不知,而剩下的人則是挺劍朝自己圍了過來。在這種生死關頭,他卻還看清楚朱置鐇那得意忘形的笑容。
姜漢竟然逃了?這個該死的傢伙,看出不對就應該及早通知他,竟然敢一個人逃之夭夭!
姜漢一時之間哪裡還顧得上看什麼歌舞,腦子飛速轉動了起來。幾乎只是倏忽之間,他便想到了最簡單也是最笨的辦法,他竭盡全力深深吸了一口氣,憋了好一會兒,自覺臉上有些發熱了,這才跌跌撞撞站起身來,歉意地對左右一笑,隨即就這麼腳下虛浮地往外頭走去。他多日煩躁,剛剛酒也確實多喝了兩杯,臉色頗紅,朱置鐇雖是沖左m•hetubook•com•com右使了個眼色,見有人跟上去之後,也就沒太在意。然而,眼看一曲終了,姜漢出去足足有一盞茶功夫卻依舊沒進來,他方才露出了幾許凝重的表情。
眼見那個肌膚勝雪的尤物在猶豫了片刻之後,終究是咬著嘴唇緩緩上得前來,他只覺得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權勢,美人,大丈夫當如是也!
儘管這曾經是自己盼望的消息,可此時王寧卻覺得這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緊跟著,他覺得後背心一痛,緊跟著便不可思議地看著一截劍尖從自己胸口露了出來。隨著後背上劍的驟然抽離,慘呼一聲的他頹然倒地,竭力回過頭來往後看時,卻發現後頭的姬人早已經如潮水一般退到兩邊,一個軍官模樣的中年大漢正提著猶在滴血的寶劍,嘴裏卻大聲叫道:「殿下,不好了,姜漢打昏了那兩個人,竟是不知道用什麼法子逃出了王府!」
這下子,縱使起頭不過存著給安化王朱置鐇一個面子——至少給那三千石軍糧一個面子的李增鄧廣兩人,也都露出了興緻勃勃的表情。而就是在京城見慣了教坊司那些絕妙歌舞的王寧,也在李增和鄧廣的說明下,稍稍有了些興頭。當那一行樂姬先行進來,行過禮后落座,一奏出那鏗鏘之音來,曾經見識過這一出的姜漢不禁挑了挑眉。
儘管那隻鸚鵡只是重複叫著四個字,然而,朱置鐇仍然為之大喜。見那中年婦人立時伏地恭賀,心情大好的他立時大手一揮道:「好,重重有賞!」
「自然是借出各位的一樣東西。」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此話一出,剛剛都小酌了好幾杯的李增鄧廣不禁愣住了,而一直都是酒水略略沾唇的王寧卻覺察到了一股不對勁。然https://m•hetubook.com.com而,他仍是沉聲問道:「安化王覺得如何才是不袖手旁觀?」
原本舒舒服服靠著靠背的朱置鐇一下子跳了起來,待得知事情原委之後,他立時毫不猶豫地說道:「快,帶我過去,我要親自接見這些勇士!」
「今日承蒙各位賞臉,小王請來了慶王府有名的彩雲班歌舞娛興!」
莫非是鴻門宴?
朱置鐇眼見周昂等人紛紛離去,心頭的焦躁頓時稍稍為之一解,心思不免放在了下頭這些姬人上。尤其是當目光落到塞上雪身上時,他想起以自己的王叔之尊,這都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一個絕色尤物,可此前朱台浤竟是不惜讓她去總兵府給徐勛獻藝,他只覺得心裏又是慍怒又是得意,勾了勾手示意塞上雪上前。
面有得色的朱置鐇見人領著王九兒退了下去,忍不住摩挲著下頜那幾縷鬍鬚。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徐勛雖是把慶王中護衛的精銳帶了這麼一隊出去,可要不是他走了,王寧和李增鄧廣等人也不會這樣肆意妄為,而下頭那些軍官也不會驟然群情激憤,繼而為他所用。這都是命,說明他確實有君臨天下的天命!
「是,不過殿下,是不是還要去慶王府?」
「王有白氣,王有白氣!」
讓一個心腹帶人去查探,他知道再不動手興許事情有變,便含笑站起身來。也不看那些拜伏其下的美貌姬人,笑容可掬地說道:「今日能請來慶府這著名的班子,是託了小王那王妃的福分。當然,更要多謝諸位能給我這個區區郡王臉面。聽說如今外頭軍情緊急,所以小王捐那幾千石糧食,也是為了盡自己的本分,只不過,諸位也都是深受皇上信賴的人,小王這個小小的郡王都如此表示過了,諸位怎能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