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王致遠滿腔熱忱，倒真像是關懷備至的樣子，秦達明臉色鬆弛了下來，嘆了口氣，說：「唉，不瞞你說，這事兒我也不是沒想過，可怕只怕他們給我生了孫子也撐不起這份家業啊。」
他們去了醫院探望了好幾回張偉和他的父親，可譚玉芬反覆交代，絕對不能提廠子里的事兒，一是生怕說漏了嘴讓老爺子知曉了內情，二是擔心張偉是個急脾氣，著急上火影響身體的恢復。
郭雄波用一張報紙包了，揣在懷裡，點頭哈腰向秦達明告辭。
秦達明不想跟郭雄波說得太多，又不能不說，便給他打氣道：「老郭，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好一世窮。你想想，儀錶廠在你手裡虧損嚴重，你能保住級別就不錯了，還能再換家企業當頭嗎？要知道，這可是你賺錢的最後機會了。」
王致遠故作神秘地說：「趕緊給公子娶個媳婦，讓他們抓緊給你生孫子，到時候你老了，就可以把你這份家業交給孫子，還不是在你老秦家的手裡嘛。」
尤其是競購公告出來之後，下崗職工中更是人心浮動，通過下崗職工的子弟散布點不良信息，再花幾萬塊錢請關大強的一伙人從中起起鬨，堵個把小時的路，那還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張偉給父親捐出了一個腎，做完手術正在住院治療，譚玉芬忙裡忙外幾乎見不到人影，老萬、大胡、鄭屠夫等幾個人像是沒頭的蒼蠅，不知道該怎麼的才好。
當然，秦達明和*圖*書不會不清楚，王致遠的錢是會咬手的，拿了他的錢不給他辦事，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更不湊巧的是，老總工吳世才的女兒在米國留學，遭遇了一起校園槍擊案險些喪命，他們夫妻倆一起飛赴米國處理善後事宜。
郭雄波搓著手，擔心地說：「秦總，你不會不知道，我跟那些下崗工人打交道，心裏發麻，我是怕沒把他們鼓動起來，先被他們整趴下了。」
否則的話，他用不著花五百萬來誘惑秦達明，更不會先付出去五十萬現金。
「嘿嘿，達明兄果然好眼力啊。」誇獎完了，王致遠搖著頭，嘆息道：「嗨，可惜啊，達明兄賺了這麼多的錢，不知道日後會便宜了誰呀？」
秦達明忍了忍，說：「老郭，不用太擔心，我們的目的也就是把凌雲集團的老闆堵住，不讓她按時進入競購現場就行了。再說了，既不要你出面，也不要你兒子出面，鼓動幾個下崗職工，再找幾個混混跟著一起鬨，時間一過，馬上撤退，能鬧多大動靜？這下，你總該明白了吧？」
王致遠話里的意思很明顯，指的就是秦達明的兒子秦少腦子有問題，擎天置業這麼大的一個產業，將來有可能會旁落到他人的頭上。
「對，對。他們出面更合適。」郭雄波直點頭，說：「不過，他們……嘿嘿，也未必肯聽我家兒子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秦達明說：「老郭，你是不是怕受牽連啊和圖書？」
「哼，你是不是想說要花錢哪？」秦達明冷笑著說：「錢不是問題。這樣吧，我先給你十萬塊錢活動費，事成之後，再給你二十萬，怎麼樣？」
正如郭雄波所預料的那樣，儀錶廠競購公告發布之後，在下崗職工中引起了不小的反響，簡易宿舍里的住戶們更是人心惶惶。
但是，王致遠捨得花錢並不是他的錢多得發燒，而是他花錢的原則使然。只要能獲得巨額收益，花多少錢都在所不惜。這也是他能在幾年內迅速崛起的原因之一，也是他和官員們打交道容易得手的要訣所在。
一聽這話，秦達明恨不得要罵郭雄波的娘。他媽的，想賺錢還一點風險也不想冒，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呢？
這一次，郭勝文花幾千塊錢買通了關大強，並許諾事成之後再給他兩萬塊。
「我靠！」秦達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旋即也跟著大笑起來，指著王致遠罵道：「哈哈，你這傢伙，真他媽的鬼主意多。」
被秦達明一針見血指出來了，郭雄波反倒放開了，他苦笑著說：「嘿嘿，秦總，你知道的，我的人事關係還是國企……負責人。事情鬧大了，總是不好跟領導交代的。」
秦達明只瞟了一眼，向王致遠抱拳拱手，各自鑽進汽車，分道揚鑣了。
這個消息一傳開，老萬、大胡、鄭屠夫等人當然著急上火，又被老梅拖去喝了一頓酒，從中挑唆蠱惑了一番，這麼一來，幾個人和-圖-書群情激憤，紛紛又想起了上街堵路的老招數。
經王致遠這麼一提醒，秦達明還真把這貌似玩笑的話當成了回事，開始琢磨著物色人選為秦少找媳婦了。
為了不讓街道、信訪部門提前防範做工作，他們議定暫時保密，等到競購當日再行發動。
秦達明不滿地問：「你，什麼意思？」
實際上，郭雄波能當上儀錶廠的廠長，秦達明的暗中運作功不可沒，所謂郭雄波與市委書記郭子春沾親帶故的傳聞，完全是他自己為了往臉上貼金製造出來的，所以，秦達明敢向王致遠拍胸脯，也是基於這一點。
據傳，省里某實權部門的某位處長，從王致遠那裡空手套了一次白狼，雖然當時並沒有留下任何證據，但後來卻被王致遠設了個圈套，丟臉丟官只差丟了性命。
這一次他所希望看到的，就是要把自己隱藏得更深，他巴不得秦達明把這根鏈條拉得越長越好，就算事情鬧大了，有關部門追究起來，他也可以在鯤鵬實業暴露出來之前疏通關係，上下打點，將火撲滅在燒到屁股之前。
出了門，王致遠從車裡拎出一個黑色的塑料袋扔到了秦達明的車裡。
從秦達明的辦公室里出來，郭雄波一隻手捂住懷裡的錢，一隻手掌舉過頭頂朝天空中攤著，興奮得自言自語地說：「嘿嘿，這他媽不是白撿的錢嗎？」
很多的事情往往就是一層窗戶紙，外人不幫著捅破，當事人總像是蒙在了鼓裡。
和-圖-書這麼一來，下崗工人頓時失去了主心骨，也給了郭雄波和郭勝文父子倆可趁之機。
秦達明聽了，心就像是被小刀剜了一下，疼得直哆嗦，臉上肌肉抖動了幾下，難看極了。
王致遠發泄了對秦達明貪婪的不滿，見他臉色不好，連忙又陪著笑說：「達明兄，我倒是有個主意，不知道該不該說。」
關大強一夥混混中，的確有幾個儀錶廠下崗職工的子弟，他們家境貧困，不愛學習，迫於關大強的淫|威入了伙，跟著他在沿江大道附近做著偷雞摸狗的勾當，一來可以不受欺負，二來也可以拿幾個小錢過幾天快活日子。
郭雄波的得意是有道理的，儀錶廠的下崗職工的對於改制一直都有抵觸情緒，上一次的上訪堵路，也就是張偉和吳世才幾個人發動起來的，雖然很快被平息了，但這種焦慮矛盾的情緒還在，只要有人一鼓動，肯定能鬧得起來。
秦達明從黑塑料袋裡抓出十疊鈔票，扔給了郭雄波。
王致遠聽了，哈哈大笑道：「老兄，恕我直言啊，你這叫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正事兒和閑話都扯夠了，兩個人心有靈犀，起身道別。
秦達明的擔心是有道理的，秦少那副花痴的樣兒，他打出來的種質量有多高，誰能說得清楚呢，萬一再給添一個傻瓜孫子，秦達明這個爺爺當得就越發痛苦了。
關大強脅迫一個嗜酒好賭的下崗職工老梅，借他和幾個下崗職工子弟之口傳播出一條小道消息，說儀錶廠和_圖_書賣了之後，下崗工人幾萬塊錢一次性買斷，簡易宿舍的住戶要在一個月之內限期搬出。
郭雄波點頭說明白，卻沒動地方。
五十萬扔出去，王致遠連個收條都沒要一張，他在生意上的大氣和膽略由此可見一斑。
秦達明說：「你兒子不是跟幾個下崗職工的子弟混得挺熟嗎，叫他去找找他們，讓他們出面去鬧，不就結了嗎？」
郭雄波喜上眉梢，他沒有表現得太高興，依舊擔心地說：「秦總，不用鬧太大了？」
王致遠說：「我的意思是，你給公子找一個像吳夢蝶那樣有潛質的兒媳婦，然後你搶在公子之前播上種，擎天置業就可以永遠姓秦了……哈哈。」
市裡某地產商跟鯤鵬實業達成了聯手哄抬房價的合作意向，這個地產商見利忘義中途變卦，把鯤鵬實業閃了一把，後來也在一次業務中讓王致遠算計了，一夜之間從千萬富翁變成了負債纍纍的負翁，被債主們逼得跳樓自盡了。
秦達明板著臉說：「致遠老弟聰明過人，在商界素有小諸葛之名，我想不應該會給我這個大老粗出餿主意吧。」
秦達明回了青原市，就把儀錶廠的現任廠長郭雄波找來了，把意思給他一講，郭雄波有些猶豫，說：「秦總，市領導現在很關注穩定，這麼一折騰，會不會造成不良影響啊。」
郭雄波問：「秦總，那你是什麼意思？」
秦達明不滿地看了他一眼，說：「老郭，你是怕糊塗了，這種事情哪能你自己親自出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