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翱翔
第四十二章 知道

昨日曹管事和程平都歇在了郡王府,好好的人怎麼能不見了?
素心跪下整理衣角,半芹則矮身束上腰帶。
兩條腿哪裡比得過四條腿,很快就被追上圍住了。
「真的很慘。」悶悶的女聲從他的身前傳來,帶著幾分澀澀,「沒想到,竟然是錯的,做了那麼多,都是錯的。」
「我去找找他。」她說道,看向晉安郡王。
聽到動靜,外間景公公忙走進來,看著掀起帘子坐在床邊的晉安郡王,目光就落在他的身前。
「沒有,他已經出城了。」程嬌娘說道,抬眼看向城外,毫不猶豫的一催馬前行。
程平眼一亮,伸手點點。
程昉,別難過。
晉安郡王端著一盤子米糕就站起來了。
程嬌娘伸手接過一飲而盡,遞給他。
可是這要是說出來實在是太丟人了。
「要找他可沒那麼容易。」她說道,放下碗筷起身。
有人便忍不住好奇走過去,樹下四周侍立的隨從並沒有阻止,那說的聽的人也沒有不悅,如同忘我一般各自入神。
「我不是為了他。」程平笑了,「我怎麼會是為了他呢?我有餘,非不足,為什麼要來找他?」
「娘子果然我輩之人啊。」他說道。
屋子裡的侍女們忙低頭。
為什麼會走呢?不是應該留下來,或者問一卦,然後名聲起……。
「昨晚就沒吃飯呢,先吃兩口,讓府里的人都去找。」他說道,一面夾起一塊就送過來。
「您要去哪裡?」她急急問道,「回江州嗎?」
程嬌娘伸出手,在程平面前展開。
晉安郡王說道,手一下一下的拍撫著懷裡的人。
院子里的人應聲是,不知道是不是晉安郡王的錯覺,只覺得侍女們的動作都帶著幾分歡悅,只是當飯擺好,程嬌娘剛坐下的時候,素心急匆匆的進來了。
程嬌娘一怔。
程嬌娘笑了,眼中淚光閃閃。
晉安郡王也沒想有人問,自己接著說。
「我也得練起來m.hetubook.com•com啊。」他說道,「問問李太醫,我能騎馬射箭了否。」
晉安郡王忙抬起頭,心跳的咚咚。
景公公忙整容進了凈房低聲答話。
他們都死了。
「李太醫。」他說道,說著笑起來,胸膛震動身子微微抖,「我當時把他快嚇死了。」
是,剛才曹管事讓人來說,原話就是這混帳小子又跑了。
「……所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即為物有所宗,類有所祖,天地,物之大者,人次之矣……」
朗朗的聲音在野外樹下散開,漸漸的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遠遠看去成為一景。
程嬌娘回來時候,晉安郡王已經在院子里轉了一圈了。
還好,還好,並沒有被踢下床。
「夫人呢?」他疲憊的問道。
話一出口,就見這女子的雙眼又淚光浮現,程平不由下意識的後退,但這一次那女子卻沒有失態大哭,而是低下頭施禮。
晉安郡王神情驚訝。
看著穿好衣裳,疾步出門的程嬌娘,晉安郡王又從侍女手裡拿過茶攔住說道。
程嬌娘張口接了,一面抬袖子掩嘴遮擋著說話。
曹管事心裏說道。
剛挨到頭髮懷裡的人身子猛地一動。
「看,在那邊。」
「跑的時候很早,肯定還沒開城門,我一發現就讓人守住四個城門,都沒有見到,這小子一定躲在城裡。」他說道。
初秋的夜晚有些涼爽,夜風從窗戶里吹進來,帳帘子搖動。
景公公撇撇嘴,看著晉安郡王發青的眼底。
晉安郡王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的,迷迷糊糊中伸手摸了下然後猛地驚醒了,枕邊空空懷裡空空,昨夜的事好似一場夢……。
明年現在的皇帝中宗崩,新帝登位,程平也就是從這時開始聲名鵲起,就是給新帝占卜一卦成名。
西城門外,曹管事有些氣急敗壞的騎馬追來,看著側騎上披著連帽斗篷罩住面容的m.hetubook.com.com程嬌娘。
「知道錯了就不錯了。」晉安郡王忙笑道,「有的人可是永遠都不知道錯了呢。」
晉安郡王一面接住,另一手又將一塊米糕送過來,程嬌娘一口吃了疾步向外而去。
「沒跑沒跑。」程平一面躲一面喊道,「不是說好了我進京后隨意的嘛。」
程平乾笑兩聲,神情閃爍。
路邊的野地里孤零零的長著一棵大楸樹,此時枝葉依舊濃綠。
「殿下。」
半芹和素心立刻反應過來,忙跟著動作。
「我研讀老子有些所得。」他說道,「不知道娘子想不想聽一聽?」
他停下腳,看著程嬌娘。
程平抬手打斷她的話。
程嬌娘應聲是。
不一樣了。
「我以前也哭過。」
晉安郡王的臉上綻開笑意。
「昨日京城裡都有什麼動靜?」
「你猜是在誰面前哭?」
是什麼樣的心傷讓一個悲喜不表于外的人這樣的淚流不止。
「是啊是啊。」他低下頭忙笑道,「雖然我們都很慘,可是也不是不幸福,苦中也有樂。」
素心的神情有些訕訕。
半芹和素心忙跟去伺候更衣,晉安郡王端著盤子也跟了過去。
為什麼?
懷裡的發出一聲輕輕的嗯的悶哼。
「是。」她施禮說道,起身又抬頭看著他,「可是,為什麼您要走呢?您來京城,是為了他吧?」
程嬌娘淚如雨下,再次將頭埋在晉安郡王的身前抱住他。
「您要走了嗎?」程嬌娘問道,帶著幾分不舍。
皺巴巴的歪扭扭的褻衣都已經不算是穿在身上,只能說是掛在身上,露出半個胸膛。
「先擺飯吧,我去洗洗就來。」她說道。
「擺飯吧。」他說道。
「程昉。」他只覺得嗓子發澀,緊緊擁她在懷,手一下一下的拍撫她的肩背,「別難過。」
永遠不知道了。
程平便笑著再一施禮。
不是夢!
曹管事有些怔怔。
「有個人能讓你失態大哭,就是一種和-圖-書幸福啊。」
奔出沒多遠,曹管事就猛地喊道,指著前邊大路上正晃悠悠走著的人。
再看晉安郡王抬手半掩嘴打個哈欠。
「他們的確是永遠都不知道了。」程嬌娘說道,聲音帶著哽咽。
永遠不會知道了。
「你這混帳,你跑什麼跑!」曹管事跳下馬揪住程平喊道,「你要跑半路跑,竟然這個時候跑,也不看看那是什麼地方,你這是讓我家娘子沒臉了!」
程嬌娘抬起頭帶著幾分激動。
「更況且有了娘子。」程平看著她又一笑,帶著幾分意味深長說道,「我也沒必須在了。」
「請大人賜教。」她哽咽說道。
懷裡的人並沒有異動。
這便是先祖大人給表明身份的平王說的話,拒絕了平王許他做官,沒想到今時今日竟然是在這種場合下由自己說出來的。
傳入晉安郡王耳內卻如同炸雷。
晉安郡王笑了。
笑了一刻他又安靜下來了,繼續輕輕的拍撫懷裡的人。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條路上的?」他沒有回答,而是忽的問道。
初秋清晨的官道上,進城的出城的人漸漸的多起來,騎馬的坐轎的,挑擔子的推車的,綾羅綢緞的粗布麻衣的老老幼幼|男男女女不絕,經過這裏時,人們都忍不住將視線看向路邊。
程嬌娘咽下口中的米糕點點頭,展開手臂由半芹穿上一件外袍。
「那娘子就不用問我為什麼要走了吧?」程平又笑著說道。
隨著太子妃人選落定,京城裡朝堂里嘩然很是熱鬧。
「那個倒不急。」景公公忙跟著去一面嘀嘀咕咕,「要緊的是節制些,殿下畢竟才好,仗著年輕可是不行的。」
身後的馬蹄聲也讓前邊走著的人回過頭,頓時撒腳就跑。
「是跑了吧?」程嬌娘說道。
景公公站在廳內從頭至尾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
低下頭感覺柔柔軟軟的,他忍不住用下巴蹭了蹭,然後又飛快的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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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息鍛煉恢復如常,那就多少好了些了,晉安郡王鬆口氣,起身去凈房。
「王妃。」程平一臉坦然的施禮,整了整被曹管事揪歪的衣襟。
「況且,又沒給錢。」程平又揣手說道。
別哭了,別哭了,寧願看到你面無表情,寧願你木然拒人千里,也不願意看到你傷心如此。
不待景公公答話又想到什麼。
……
「娘子。」他帶著幾分肅然說道,指了指程嬌娘手裡的三個大錢,「既然是同道中人,不問不說的規矩不會忘了吧?」
「他那麼厲害啊。」他笑說道。
這是做什麼呢?
「喝一口茶。」
晉安郡王又遞來一塊。
晨光里女子依舊的高鬢罩衫襦裙,帶著汗水的面容顯得幾分精神,神情又恢復了淡然,目光掃過晉安郡王時也只是微微的點點頭。
夫人呢……
程嬌娘避開他的禮,一面匆匆還禮一面又上前一步。
程平笑了,抬頭看著程嬌娘。
程嬌娘看著他。
程嬌娘看著他再次抬起袖子半掩,眼中的淚滑出,不待淚水滴落她深深的彎腰施禮。
一個年輕的男子抬手指天指地侃侃而談,一個年輕的小娘子端坐認真的聆聽。
「夫人練箭去了。」他說道。
晉安郡王心裏的歡喜早已經煙消雲散,也伸手緊緊抱住她。
他忙坐起來,低頭看到胸前皺巴巴的褻衣,其上還殘留些許濕意。
這一隊且為首的還是個女子的人馬引得路上的人紛紛側目。
「什麼節制些?」晉安郡王皺眉問道,「你嘀嘀咕咕什麼呢?」
「……天地生於太和,太和生於虛冥,則為有生於無……。天地之道,一陰一陽……但伺命在我,何求于大……。」
在旁的人都忍不住看去,見她的手中是三枚大錢。
「別人不行的,他要是要躲,沒幾個人能找到他。」她說道,一面往裡走去。
「這個。」她說道。
「好,好,好。」他連說三個好字,「hetubook.com.com娘子果然同道中人。」
這麼大的楸樹並不是很少見,吸引大家的是樹下坐著的兩人。
「益我貨者損我神,生我名者殺我身。」她說道。
不見了?
程平站直身子,看著終於敢正視自己的女子,神情里敬畏減緩,更多的是不舍,就好像幼童離開親人一般戀戀。
程嬌娘笑了。
「可是你知道了,還好你知道了,還有你知道了。」他忙說道。
這句話昨日可沒有。
程嬌娘自然忙又避開。
就說是因為他古怪所以娘子才古怪所以二人只要見面就都古怪了嘛,說的話每個字都懂,合在一起就是聽不懂。
他說著話又小心的將下巴放低,在懷裡人的頭上輕輕的蹭蹭。
「那我就告辭了。」程平施禮說道。
「曹管事已經去找了。」素心迴避含蓄說道。
晉安郡王有些怔怔,似乎昨夜那個縮在自己懷裡哭泣的女子是他幻化出來的。
懷裡的人抬起頭。
程嬌娘停下腳。
「您也看到了吧?」她說道,「那您說他是否……」
二人拉扯著程嬌娘下馬在路邊站住,曹管事忍住打這小子一頓的衝動,將人揪過來。
「是啊,回江州去,哦,對了,聽說太平觀是娘子的,那不知可借來一用?」程平問道。
晉安郡王忙伸手撫她的臉擦去其上的眼淚。
「你他娘的這也太隨意了吧?」曹管事瞪眼喊道。
「我家娘子當然知道。」但嘴上他還是哼聲說道。
曹管事等人忙呼啦啦的跟上。
現在那個歷史上讓程平占卜的新帝平王已經死了,程平還是來到京城了,而且見到了……。
「夫人,曹管事說,程平不見了。」她說道。
程嬌娘笑了,抬袖子掩面將眼中的淚擦去。
曹管事繼續怔怔。
沒人問他。
對啊,娘子為什麼出了府就徑直往這邊來了?還讓人把自己叫回來。
對,我知道了,還好我知道了,父親就是讓我來問的,我現在問到了,知道了。
這是?
地面上有兩滴淚瞬時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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