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贗品大師
第002章 江南一統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個反覆無常的小人,或許我大唐不會敗亡得那麼快吧?」李煜恨恨地看著伏在下面的陳洪進,心中怨尤難平。
「則平此言,深得我心啊!」宰相王溥連連點頭道。
「曹大人安好——」又有幾個豪爽的聲音傳了過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不用打仗,對高大人你來說是少了一次加官進爵的機會,不過對於百姓來說,可真真地是一件好事啊!天下得以昇平,百姓安居樂業,如何不是我大宋的幸事?當真是聖天子在位,群宵迴避,四海咸服,我輩是樂享其成啊!」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資歷較老同兩朝天子都有比較深厚私交的重臣趙普。
「臣平海軍節度使陳洪進,叩見皇帝陛下,願吾皇獸與天齊,萬歲萬萬歲。」陳洪進隨後緊跟其後,山呼萬歲,不忘了拍一下新主子的馬屁,惹得早先一步說話的錢俶心中暗罵他無恥。
太宗皇帝今夜的心情比較愉悅,自己接了這皇帝之位已經三年了,眼看著天下形勢漸漸平定,南方諸國盡皆俯首稱臣,吳越王錢俶也將入朝覲見,南方這片天地,終於要歸大宋一統了。
四年前,宋太祖屢次遣人詔其北上,均辭不去。同年十月,宋兵在大將曹彬統帥下,分水旱兩路南下攻取江寧。次年十一月城破,李煜肉袒出降,被俘到汴京,封作違命侯,過起了階下囚的生涯。一年後,太宗即位,進封隴西郡公。說白了,還是階下囚!
車馬很快就來到了宮城裡。
「奶奶的熊,這下子沒仗可打了!」曹彬的身旁有人悻悻地說道。
「恩,吩咐開宴吧。」太宗的目光不離龍書案上陳列的幾道表章,手指在案頭上有節律地扣擊著,口中淡淡地應了一聲。
宋,太平興國三年七月。
對於送上門來的好事,趙光義自然是滿口笑納,客氣了一番以後下旨褒獎道,「卿世濟忠純,志遵憲度,承百年之堂構,有千里之江山。自朕纂臨,聿修覲禮,睹文物之全盛,喜書軌之混同,願親日月之光,遽忘江海之志。甲兵樓櫓,既悉上于有司,山川土田,又盡獻于天府,舉宗效順,前代所無,書之簡編,永彰忠烈。所請宜依,借光卿德!」
陳洪進原本是南唐清源軍節度使留從效的牙將,留從效死後,他竊取了清源軍軍政大權,並上書南唐騙取了李煜的信任,被任命為清源軍節度使,儼然是一個自立的小朝廷。後來因宋太祖平澤、潞,下揚州,取荊、湖,威震華夏,旁達海南。洪進大懼,連忙上表宋廷,自稱清源軍節度副使,權知泉南州軍府事,暫攝節度印,恭候朝旨定奪,太祖遣使慰問,自是朝貢往來,累歲不絕。
「官家,眾和圖書臣都已在外面候著了。」內侍王繼恩跪進參茶,盡職地提醒太宗道。
大宋的開國皇帝自從興兵滅了南漢諸國以後,就將其他諸國的國主視為臣虜,每逢宴會大典的時候,總要空出幾張位子給他們留著,其用意不外乎是告誡臣屬們,現在天下還不太平,外面尚有強敵環伺,你們還不到肆無忌憚的時候,不過,這也是建功立業加官進爵的大好時機呢!
眾人回頭一看,不是旁人,卻是侍中、歸德軍節度使、檢校太師、太祖皇帝的妹夫高懷德,正在那裡忿忿不平地抱怨著,樣子倒好似是就要到口的一塊兒肥肉憑空被別人咬了一口一般。高懷德出身將門,從小不愛讀書,不過性格樸實坦率,不拘小節,眾人對他的口無遮攔早已經習以為常,此時聽了無不莞爾,呵呵地笑了起來。
「原來是仲詢兄啊!多承下問,小弟的身子尚且粗壯,倒叫兄長挂念了,可有什麼指教么?」曹彬打了個哈哈,回了一禮,面色和藹地探問道。
胭脂淚,
自此江南地界再無割據之主,五代以來的十國,如今就只剩下北漢劉氏一國尚且依附在契丹的羽翼之下了。
那健仆的身手甚好,坐在車轅上,卻也不太動作,只是輕抖手腕,鞭兒隨之揚起,四匹駿馬受了鞭策,吸律律地噴著鼻息,前蹄奮起,踏在青石鋪就的長街上,的的篤篤地跑了起來。
「愛卿平身,賜座——」太宗皇帝和顏悅色地站起身來,走到丹墀下面,親手將二人扶起,拉到位於第二層的兩張空席上落座。
集英殿前,已經是人聲鼎沸,皇帝的近臣們受了詔命,早早地就收拾停當,帶著女眷們來到了這裏,依照舊制,命婦們是要入內宮朝見國母的,只是太宗皇帝的元配早逝,目下宮中諸事皆由潞州刺史李處芸的次女李妃掌管,看樣子,她是最有可能接替皇后大位的,因此稍有些頭腦的大臣們都有意識地加厚了賀禮,以示忠心。
眾臣聞言,心中都是一驚,私下交換眼神,竟然不知道吳越王已然進京了。
「唉——」李煜站在院子裏面,仰天望著空中的半輪明月,聽著稀稀落落的蟋蟀叫聲,口中吟詠著前日所作的一首詞,心中格外惆悵。
言辭雖然有些駢儷,話語雖然有些拗口,但是太宗的意思是非常明確的,就是說你們的心意我領了,土地我也笑納了,為了表彰你們的功績,給後人作一個好的榜樣,我決定比較優厚地對待你們,總之大家的體面都是一定要維繫的,後世子孫的富貴也是要保全的,唯一改變了的,就是這些土地的所有權,如今都不姓錢了。
「國華老弟——半年多未曾謀面,別來無恙啊?和-圖-書」潘美似乎是遇到什麼順心的事情,滿臉堆笑,一雙三角眼灼灼發亮,對著曹彬施了一禮。
王溥接過表章后,上下瀏覽了一遍,方才搖頭晃腦抑揚頓挫地宣讀起來,「臣俶慶遇承平之運,遠修肆覲之儀,宸眷彌隆,寵章皆極。斗筲之量,實覺滿盈,丹赤之誠,輒茲披露。臣伏念祖宗以來,親提義旅,尊戴中京,略有兩浙之土,討平一方之逆,此際蓋隔朝天之路,莫諧請吏之心。然而稟號令于闕廷,保封疆于邊徼,家世承襲,已及百年。」
相留醉,
太匆匆,
「今者幸遇皇帝陛下,嗣守丕基,削平諸夏,凡在率濱之內,悉歸輿地之圖,獨臣一邦,僻介江表,職貢雖陳于外府,版籍未歸於有司;尚令山越之民,猶隔陶唐之化,太陽委照,不及蔀家,春雷發聲,不為聾俗,則臣實使之然也。莫大焉!不勝大願,願以所管十三州,獻于闕下執事,其間地理名數,別具條析以聞,伏望陛下念奕世之忠勤,察乃心之傾向,特降明詔,允茲至誠。謹再拜上言。」
三年了!
趙光義接過表章,打開瀏覽了一遍,命王繼恩將表章交給擔任宰相的太子太師王溥宣讀。
「呵呵——不須多禮——不須多禮——」曹彬謙遜地答禮,眼前卻是自己轄下的幾名官員,眾人一起閑扯說笑著向前方搭好的蘆蓬行去。
隨後太宗即下詔,命前宰相范質長子范旻,權知兩浙諸州軍事,並密令范旻將所有錢氏及陳氏緦麻以上親屬,及境內舊吏,統遣至汴京候命。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等到王溥將手中的表章念完之後,群臣們立刻像炸了鍋一樣地紛紛議論起來。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曹大人請留步。」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難道真的還能再升嗎?」曹彬滿腹狐疑地望著潘美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心中的念頭卻轉了千萬遍,自從太祖將玩了一招兒杯酒釋兵權,將幾位手握重兵的節度使架空以後,已經很久沒有人能夠獲得如此殊榮了,想要再陞官,那就惟有再起戰端方才能夠實現了。
曹彬與潘美都是跟隨太祖起事的舊部,潘美要比他年長五歲,開寶三年,潘美為賀州道行營兵馬都部署,率十州軍平南漢。後任廣州知州兼市舶使,升山南東道節度使。開寶七年,任昇州西南面行營馬步軍戰棹都監,助都部署曹彬伐南唐。南唐平后兩人的官職一升再升,同掌宣徽院事,算得上功勛卓著袍澤情深了。只是近來曹彬已經被擢升為樞密使,執掌大宋諸軍事,而潘美也出任三交口兵馬行營都部署,駐守北疆以抗契丹,交往漸漸少了許多。
曹彬扭頭m.hetubook.com.com看了一眼潘美,只見他正將眼神向自己投射過來,表情淡然,顯然是心中早有了準備,不禁有些詫異,再聯想到前些日子他曾經消失過一段時日,不知去向,如此說來,此事恐怕跟他脫不了干係。
曹彬聞言眉頭一皺,神色有些不豫,接著停下腳步,轉過頭來,捋著唇邊的兩撇小鬍子,定睛望著匆匆趕上來的檢校太傅、宣徽北院使潘美。
錢俶獻上自己領地的十三州版圖與戶籍等物,正式歸入大宋。
順便接受了陳洪進獻上的漳、泉二州版圖,然後又授陳洪進為武寧軍節度使、同平章事,進為檢校太師,並賜錢千萬,銀萬兩,絹萬匹,賜第京師,禮遇相當優渥。
「豈敢豈敢,指教是萬萬談不上的。」潘美先是謙遜了兩句,接著神神秘秘地四下張望了一番后,然後才將身子湊了過來,一隻寬大的袍袖遮住了周圍人們的視線,小聲對曹彬說道,「不過兄弟最近跟華山的陳老祖學了兩手相法,拿來看人,屢試不爽,頗有些靈驗,我看老弟氣色甚佳,華蓋之上隱約有紅光閃動,想來是要加官進爵了,多半是不離公侯之位!」
幾時重,
李煜神情落寞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面,捏著手中的白玉酒杯,一口一口地抿著由北漢進貢的極品杏花村汾酒,一面冷眼旁觀地看著眾臣們輪番上陣,在趙光義的面前極盡吹捧諂媚之能事,少時下來,頭腦已經有些熏熏然了。自從小周后香消玉隕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展顏一笑過,整天呆在汴梁的宅子裏面過著醇酒美女詩詞歌賦的日子,這倒也遂了皇帝的意思,至少不用擔心自己會起異心生出什麼事端來。
還好,到了傍晚時分,毒毒的日頭終於沉下西山,汴河上面的濕潤水氣被晚風一吹,不急不徐地飄了過來,總算是為大家解了幾分暑氣,於是街面上又有了三三兩兩出來納涼的人們。
「臣吳越王錢俶,叩見皇帝陛下。」錢俶率先賀道。
片刻之後,兩行宮女們挑著尺許方圓的氣死風燈引路,百余名金甲侍衛們手持金瓜斧鉞黃羅傘在前面開道,大宋天子趙光義與李妃在內臣總管王繼恩等人的扶侍下,龍行虎步精神健碩地出現在眾臣面前。
「陛下,吳越王錢俶,平海軍節度使陳洪進,殿外候旨。」眾人正在飲樂之時,殿前都承旨李廷剛快步從殿外走到皇帝面前,跪下啟奏道。
「仲詢兄這話卻是從何說起?兄台平定南方十國,為今上出了大力,尚且沒有獲封公侯,更遑論小弟我了?」曹彬嘴上敷衍著,心中卻翻江倒海地攪動起來。
「主人,該準備動身了——晉王還在宮裡等著呢——」一名身材健碩的中年僕從由身後悄和_圖_書悄地跟了上來,面有憂色地提醒道。
乾德二年,詔改清源軍為平海軍,即以洪進為節度使,賜號推誠順化功臣。開寶八年,江南平定,洪進心益不安,遣子文灝入貢。太祖因詔令入朝,洪進不得已起行,途中聞太祖駕崩,乃回鎮發喪。
大臣們紛紛起身,找到屬於自己的位子,恭敬地站在那裡,直到皇帝皇后在中央的席位上座定以後,方才亦步亦趨地跟著坐了下來。
相互熟識的大臣們湊到了一起,互相打著哈哈,議論著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偶爾也探討一下青樓酒肆中盛行的鄉里傳言。
席位按照身份的高低分為三層,皇帝皇后雄倨于最高的一層,表示皇權的至高無上,親王郡王和幾位皇子以及被大宋滅掉后賜以爵位的幾位降主坐在第二層,算是離皇帝距離最近的人,其他宰相樞密使及各院殿重臣們都在第三層落座,共有七八十位。至於地位再次的臣子們,就只好乖乖地在大殿之外就座了,不過卻也自在了許多。畢竟,伴君如伴虎,同皇帝呆在一起吃飯,並不是什麼輕鬆愉快的事情。
「眾卿平身——賜座——」太宗皇帝的聲音低沉而又緩慢,一雙細長的小眼睛微微睜開一些,看了看匍匐在自己腳下的眾臣,淡淡地擺了擺手。
李煜表情複雜地看著一步步小心翼翼走進大殿的吳越王錢俶與平海軍節度使陳洪進,心中情緒翻騰,不能自抑。
「林花謝了春紅,
王繼恩接過兩人手中的表章,轉奉給太宗皇帝。
接著就是陳洪進的表章,言辭雖有差異,但其中的意思一般無二,都是說明了自己心慕皇帝龍威,懇請朝廷接納的用心。
晉王也就是趙光義,一年前奉大行皇帝的遺詔以皇弟的身份接了太祖的大位,成了大宋的當今皇帝,只是朝野間頗有微詞,似乎他這龍椅坐得並不十分心安理得。趙光義在後周的時候曾經遊歷江南,與南唐的後主李煜有舊,故而李煜的老僕稱之以晉王。說起來,這還是有些犯忌諱的。
「嘿嘿,靈不靈驗,就在三日之內。」潘美卻也不多作解釋,只是習慣性地伸出兩根細長的手指拈動那幾綹僵直的鬍子,微微一笑,然後拱了拱手飄然而去。
「擺駕集英殿,開宴——」隨著王繼恩的尖細嗓音從福寧宮中傳出,大隊的內侍與金吾衛護著聖駕,一路浩浩蕩蕩地向集英殿而來。
宮城周圍五里,李煜所居住的宅子是前朝廢梁王的舊居,靠近宮城,表面上看起來是宋帝優待降主的禮遇,實際上則是為了便於掌控他的行蹤,幾十名金吾衛,就是專門奉皇帝的密旨監督李煜的日常起居的暗探。
「宣——」太宗皇帝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吩咐道。
有資格參加和圖書夜宴的大臣及眷屬們超過五六百人,集英殿雖然是專門為皇家宴會建造的,卻也放不下這許多人,於是索性在殿外搭起蘆蓬,擺了兩百多條案幾,用來安置那些品秩不算太高的官員。
「這兩個座位,還能空上多久呢?這位大宋皇帝的胃口,顯然要比他的實際能力高上許多呢!」李煜斜著眼睛看了看身旁空著的兩個席位,醉意熏然。
李煜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神色木然地任由僕人們給換上朝服,出了府邸,早有等候多時的幾十名甲胄鮮明的金吾衛負責開道,登上馬車,一路向皇宮行去。
中原尚未被大宋吞併的十國中,就剩下依附於契丹的北漢,以及遠在南海的吳越王錢俶,不過聽京中傳言,似乎吳越王已經有納土稱臣的意思了,大宋南方,再無牽掣之處,北漢的劉氏人口稀微,物資匱乏,雖然外結強援,內有悍將,但也僅僅是苟延殘喘而已,遲早是宋室的囊中之物。
今年的夏天來得格外地炎熱,雖然汴梁依山傍水,佔了天時地利,好過並幽之地許多,但是比起南方的江寧來,還是乾燥得很,尤其對於那些久居江南的達官貴人們來說,更是令人覺得無法忍受。
群臣聞言,都紛紛讚歎附和,舉杯為天子賀。
念到這裏后,王溥停頓了一下,評論道,「素聞錢王仁勇愛民,今日得聞,果然是善體天心撫恤百姓的仁厚長者啊!」然後接著向下念去。
「建茲大國,不遠舊封,載疏千里之疆,更重四征之寄,疇其爵邑,施及子孫,永夾輔于皇家,用對揚于休命。垂厥百世,不其偉歟!其以淮南節度管內,封俶為淮海國王,仍改賜寧淮鎮海崇文耀武宣德守道功臣,即以禮賢宅賜之。子惟俶為節度使兼侍中,惟治為節度使,惟演為團練使,惟灝暨侄郁昱,併為刺史,弟儀信併為觀察使,將校孫承祐、沈承禮併為節度使,各守爾職,毋替朕命!」
上自幾位兼領要務的皇親外戚宰相重臣,下至負責為宴會打理瑣碎事務的太監宮女升斗小吏,紛紛拜伏在大宋王朝的至高統治者膝下,整個場地上是一大片黑壓壓的腦袋和朱紫青綠等各色官服,原本喧鬧嬉笑的聲音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靜得連地上掉根針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謝陛下厚恩,臣等有本要奏,懇請陛下御覽。」兩人沒有想到太宗皇帝居然如此禮遇,心中都感到此行或許是件好事,於是揉揉眼睛,勉強擠出兩滴眼淚來,跪伏在皇帝的面前,嗚咽涕零地雙手呈上表章。
汴梁的星光看起來比之金陵差了許多,那北斗星似乎更近了一些,滿天參差的星斗令他想起了家鄉的景緻,半輪明月高高掛在天上,一陣風兒吹過,樹上的鳥鵲躁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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