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宋都汴梁
第012章 八大宗師

「莫非陳兄每三年必來此處一回,並非只是為了一會抱朴真人,而是為了觀星?」謝禮有些醒悟,但是仍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那些星星有什麼好看的。
「老弟過謙了——如你所言,這其中似乎還有隱情?」陳摶好奇地問道。
「觀星,並非簡單地看星星,而是觀星之氣!」陳摶解釋道,「如果觀星的位置選擇不好,則地氣與雜氣會上通於天,往往會幹擾到正常的星象觀測,所以觀星台的位置是很有講究的,遍及中華大地,也不過是有數的幾個地方。」
兩個人互不相讓,四目相對,神光湛然。
「當今皇上要尋找你的蹤跡,小弟就是為此而來的。」謝禮撇下長袍不談,鄭重說道。
「大內——」謝禮默默地將四周察看一番,悄悄地說道。
「傳言黿龍魔功修到極致會影響到修鍊者的容貌,為何謝老弟依然風采依舊?莫非你已經突破了最高的第十三層,達到反璞歸真的境界了?」陳摶看到謝禮后又是一愣。
陳摶擺了擺手,搖頭嘆道,「說什麼八大宗師!江湖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十年,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現在的天下,應該是年輕人的了!我輩老朽,自與閑雲野鶴為伍,寄情山水書畫之間,八大的名頭,再也休提了——」
「沒想到多年不見,失傳三百年的黿龍魔功,竟然被你給練成了!真是可喜可賀!普天之下,還有誰人是你的對手?」陳摶打量了一下來人,為之動容道。
秘門的謝禮充當了大宋皇帝的私人鷹犬,為朝廷處理一些機密而危險的事情,而大遼的神木尊者則是遼國的精神領袖,更兼任北院大王一職,位高權重,每次遼軍南下總少不了他的門人弟子參与其中。邪異宗主林正宵則據說與南漢皇室有某種親密關係,所以處處與大宋朝廷過意不去,早已經是四海通緝的要犯了,只是他的武功實在太高,弟子有多,能夠緝捕他歸案的捕快至今還沒有出世,所以只得任他逍遙法外!
謝禮猶稍微豫了一下,終於開口說道,「此中原因我從未與人講起過,我之所以能施展出黿龍魔功里的至高功法,都是緣于這件衣服!」說著將外面披著的黑色長袍抖了一下。
「昔年嘗作江湖游,回首相顧兩白頭——陳兄,你我都已經老了啊——」謝禮有些感慨地說道。
所謂八大宗師,https://www•hetubook•com•com乃是三十年前的江湖人士評判出來的八位頂尖高手,分別是道宗陳摶、無間派的抱朴真人、燕堂堂主蕭容、秘門謝禮、邪異宗主林正宵、吐蕃國師鳩摩羅仕、大遼神木尊者耶律天德以及大理天龍寺長老無可上人。
陳摶一語既出,猶如石破天驚。
靠在椅子裏面,剛才還鼾聲如雷的陳摶忽然睜開了一隻眼睛,臉上露出非常古怪的笑容,接著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取過桌子上面的茶壺,也不用杯子,直接往嘴裏面灌了一通,方才很舒爽地嘆了口氣,然後皺了皺眉,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語道,「這丫頭是怎麼了?既然要自己動手偷人,為何又要老夫來盤問底細?真是莫名其妙了!唉!老了,老了!年輕人的事情,不管也罷了!」
「老弟說笑了,你堂堂的內堂供奉使謝禮謝未然,怎麼又變成蝦兵蟹將了?既然已經來了,就請裡間一敘,喝杯清茶,細說起來,你我總也有十年未曾謀面了!」陳摶對著屋門所在微微一拱手,兩扇門無聲無息地緩緩推開,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色中的身影飄了進來,站在屋子正中。
「客星犯主?貌似很多年都沒有出現了,看來天下又要進入多事之秋了!」陳摶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同餐霞大師一同走了回去。
「這是什麼?流星嗎?」謝禮驚奇地問道。
「太宗皇帝雖然健碩,但文弱有餘,終究不是英武之主,這四方藩屬雖已臣服,但是北遼終究是心腹之患,邊禍連結,恐不能免。」陳摶微微一笑,替謝禮分析道。
「這裏不是抱朴真人的地盤么?」謝禮奇道。
「古怪——」陳摶嘆道,「倒好似是一件有生命的袍子般!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眾人隨著陳摶登上觀星台,撫摸著被風沙侵蝕的上古建築,一起追憶那流逝的歲月,深深為古人的智慧而折服。
「哈哈哈哈——」敵對中的兩個人忽然相視大笑起來,令眾弟子們一片愕然。
「哪裡——哪裡——」謝禮心中有鬼,只是嚅喏地應道。
「陳兄你也忒謙了,誰不知你睡里乾坤大,夢中日月長?睡法丹功天下無雙!若說是連你也抵擋不住歲月的侵蝕,那我們這些蝦兵蟹將們還有什麼盼頭啊?」一個尖細的聲音從窗外傳了進來,聽起來就如同夏夜中的蚊蟲在吮血一樣令人感到焦躁不安和圖書
後周世宗皇帝與本朝太祖,都是一時之選,人中龍鳳,不但文武全才,更難得的是對於江湖人士並沒有隔閡,大內與軍中的許多將領都是起自草莽,因此得到不少的奇人異士相助,終成大業,其間自是得了不少聞所未聞的異寶,恐怕謝禮身上的這件長袍,就是其中之一。看它的樣子,似乎不類中土之物,上面隱約有些奇異的字元在隨著長袍的擺動暗暗流轉,時隱時現,究其紋理,既非天竺文,也不是天方文,恐怕是來自比西域更加遙遠的國度了。
「原來還有如此多的講究啊——」謝禮嘆道。
這八個人當中,燕堂堂主蕭容是一位女子,三年前已經辭世,無可上人於十年前也歸於極樂,吐蕃國師鳩摩羅仕精研佛學,向來不理會江湖之事,無間派的抱朴真人寄情山水,等閑不出桃花嶺,而剩下的四位,則是比較愛在江湖中走動的。
陳摶仔細看了看謝禮的外袍,那是一件純黑色的皮質長袍,上面並無一絲羈絆,光滑得如同剝了皮的雞蛋,光線射到上面的時候,似乎受到一種莫名的力量的干擾而改變了原來的運動方向,就象是蕩漾起波紋的黑色深潭,令人無法探測到具體的深淺。陳摶試著將手指放在長袍上面,輕輕地按了按,頓時生出一種無處著力的感覺,而且有一種嗜血的念頭從心底悄悄升起,令他心中凜然,連忙將手指收了回去。
「陳老兒!你不要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爺爺手上這三萬禁軍也不是吃素的!」謝禮擼起袖子,露出毛茸茸的手臂,一腳踏在椅子上威脅道。
「如此啊——還不算太糟——」謝禮略為安心,接著問道,「陳兄,說了半天,你還沒有說出這桃花嶺上到底有何蹊蹺呢?」
「龍歸元海,陽潛于陰。人曰醒龍,我卻醒心。默藏其用,息之深深。白雲高卧,世無知音。」陳摶低聲沉吟道,「三十年前,我與太祖華山對弈,贏下了華山作為道場,一時間名聲播於四海,世人都謂陳摶其人也不過是名利之徒罷了,誰又知道老朽的良苦用心?」
陳摶沒有說話,而是認真地看著謝禮,一派非常專註的樣子。
「近日我得到的消息,不僅與我等同列八大的大遼神木尊者有意擁兵南下,牧馬河陽,就連我們自家門前的林正宵也有些蠢蠢欲動,樹欲靜而風不止呀!皇上急於召見陳兄,多半也是為了這件m.hetubook•com.com事情!」謝禮說出了其中的原由,嘆了口氣道。
陳摶看了半晌后,微微笑道,「本人自五十以後,方才學道,近四十年下來,對於易學頗有些心得,近來又致力於將佛道儒三教合一,悟出了先天無極之奧妙,以之試人察物,分毫不爽,謝老弟若是還有藏私,那可就使本人深感失望了!」
「後周世宗皇帝,原本有望一同江山,只是天不假年,中道而殂,未嘗不是一件恨事也!及至本朝太祖,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橫掃江南如卷席,老朽深以為這必是復興華夏之主,只是憐惜他恐有五代舊主覆滅之憂,故而在華山與之對弈以試,不惜耗費三年修為,自損道基,欲助其延長一紀之壽,以完成國家統一之大業!可惜,天算不如人算!這一著終究還是落空了!」陳摶有些意興蕭索地說道。
正在說話間,一道明亮的光線從空中劃過,直入紫薇座,滿天的星光似乎都受到了威脅,紫薇星的光芒忽明忽暗,發出肉眼可見的顫抖。
謝禮與餐霞大師雖然都曾風聞此事,但卻從未聽陳摶親口提起過,此時經他這麼一說,其中似乎別有隱情,當下默然,只知側耳傾聽。
滿地的廢墟自然有人收拾,兩人同餐霞大師換了地方,坐在一起品茶聊天,互相印證武學與佛道心得,不知不覺時間已晚,天色漸漸地黑了。
「邪異宗行事,你我自是無從推測。」謝禮無奈地攤了攤雙手。
屋子裡面的空氣似乎也起了波瀾,一隻蝴蝶翩然從外間飛入,貿然闖入兩個人之間,翅膀抖了抖后,彷彿在瞬間內被凍結了一般,全身僵硬,接著跌落腳下,化為一片塵埃。
來人的身材不算很高大,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股陰寒之氣,光線在他的周圍發生了一定程度的扭曲,給人的感覺是他就是一團流動的物體,被盛放在一隻人形的柔軟容器里,不停地在發生著形變,令人無法把握他的重心究竟在什麼地方。
「陳兄言重了——」謝禮微微一笑道,「小弟我雖然信奉絕對的實力,但是對於陳兄的道學,也是非常景仰的,絕對沒有絲毫的輕視,只是礙於自身資質所限,難有成就罷了。不過小弟心中卻有個疑問,普天下的觀星台甚多,為何陳兄單單相中了這一座?觀其大略,早已經破敗不堪了啊!」
一陣似乎肉眼可見的波動氣浪以兩個人為中心擴散開來,竹木建築和_圖_書的小屋在波動中轟然倒塌,變成一堆支離破碎的廢墟,漫天的煙塵繞著兩個人的身體旋轉起來,彷彿一個大旋渦般。
一陣微風輕輕地吹了過來。
「陳兄,于公于私,你都應該跟小弟回京啊!」謝禮仍然是有些不放心。
陳摶卻也不為己甚,將身子站了起來,負手走到迴廊處,望著天上的繁星,正容問道,「兄弟你可知道,這桃花嶺究竟是什麼地方?」
「這話怎麼說?」陳摶愕然道。
「謝禮!老夫不去,你還敢用強不成?」陳摶也瞪起眼睛怒道。
「此地不是別處,正是當年周公所建六座觀星台的其中一座!」陳摶指著一座古樸的高台放言道。
「皇上要你入大內見他。」謝禮繼續說道。
陳摶張著大嘴,仰著脖子看了半天,然後嘆了口氣對謝禮說道,「這可不是普通的流星!算是客星犯主的徵兆,可能是你的皇帝有難了!如果你老弟想要加官進爵的話,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稍有延遲可就錯過機會了。」
謝禮心中並不塌實,被陳摶這麼一看,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口中遮掩道,「小弟臉上又沒有花兒,陳兄為何如此細察?」
「我算得了什麼,一個貪吃貪睡行將就木的糟老頭兒而已。」陳摶苦笑道,「說正經事兒,你謝大供奉使親自來到這荒山野嶺,總不會是為了向我老頭兒炫耀武功吧?」
陳摶點了點頭,不再答話。
「大師客氣了,若論起天音之道來,我是拍馬也追不上你了!」謝禮笑嘻嘻地答道。
謝禮對於陳摶的話絲毫沒有懷疑,雙手抱拳道聲告辭,身形拔地而起,直如一隻黑色的雄鷹般在空中一閃而過,消失在遠處的山坳里。
兩人聽得深有感悟,紛紛點頭贊同。
「原來還有如此多的內情啊!那你看太宗皇帝——」謝禮關心自己的主子,脫口問道。卻又發覺這種事情實在不好開口,於是說了半句,後面的話又咽回了肚裏。
「連你也不能么?」那謝禮晃動了一下身形,屋子裡面頓時光影綽約,陷入一片迷離之中,陳摶感到周圍幻影叢生,連忙默運玄功,連連變換了幾種心法,方才沒有被對方所迷惑,不由得暗到這黿龍魔功果然是威力無匹,若是謝禮有心偷襲的話,自己難免也要吃些小虧。
滿屋子光怪陸離的幻象即刻消失不見,一個相貌清癯的小老頭兒出現在陳摶的眼前。
「你陳道兄有如此豁達的心情,可是別人卻https://m•hetubook.com.com未必如你所願!」謝禮冷冷地答道。
滿天的星光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只是仔細觀察之下,仍然可以發現,紫薇星的光芒黯淡了許多。
「陳摶,你到底去還是不去!」謝禮一拍桌子,勃然作色道。
「五百年必有王者興!然自唐以來,兵禍接連不斷,人民少有安生之日,可謂天怒人怨,四海不能伏其怒滔,外番擁兵而自立!陰陽背離,本末倒置!君不君,臣不臣!天道,人道,皆絕於塵土,世所悲也!」陳摶斟字酌句地說道。
「謝小子!你敢動粗試試!看老夫不剝了你的一身黑皮!」陳摶針鋒相對道。
「還真是一個多事之秋啊!這麼多年都過去了,難道林正宵還看不開么?」陳摶皺眉道。
周圍的弟子們聽到了動靜,紛紛趕了過來,駭然地看著對峙中的兩個人。
處在廢墟中央的兩個人點塵不染,仍然是衣光鮮亮地站在那裡。
「縱使時光如梭,八大宗師的名頭仍然是如日中天,絲毫不見動搖啊。」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兩人一看,正是餐霞大師。
直覺告訴我,身後有人在接近。正要回頭看一看究竟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的後背被點了一下,接著從脊椎上面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眼前一黑,整個身軀再不受我的大腦控制,直挺挺地向後栽了過去。
一個纖細的人影飛快地將我的身子扶住,接著往肩膀上一甩,扛了起來,迅速地離開了房間,消失不見。
「哈哈——當然沒有那麼單純!」謝禮的身形再動,卻把魔功收起。
陳摶笑道,「如果是神木尊者或是無可上人當面,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謝老弟醉心武學,自然是無暇顧及這些玄幻的東西。」
「老朽山野村夫,何敢勞天子挂念!謝供奉使說笑了!」陳摶也彷彿換了個人似的,重新坐回椅子當中,端起茶杯放在嘴邊吹了吹,抿了一小口,擺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嘴臉,淡然回答道。
瘦小老頭兒聞言苦笑,連連搖頭道,「哪裡有那麼簡單!就是你現在看到的也只是假象而已!我現在這種情況,出來嚇嚇人還行,若是真的跟你老兄動起手來,簡直和找死沒有兩樣兒!」
「山野之人,與時無用,不見也罷!」陳摶一捋長須,搖頭拒絕。
如今這令大宋朝廷頭痛萬分的兩大人物一南一北,似乎有呼應之勢,也難怪大宋皇帝會感到頭痛了!陳摶忽然意識到,自己此次奉詔進京,或許趕上了好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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