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楷實抬頭看過去，「桂墨軒」三個字赫然入目。
李楷實剛走，又有一位老人從角落裡走過來，掌柜脫下身上的掌柜服裝遞過去，問那老人道：「如何？」
「你我眼光都不差，可眼下，為什麼總有人看不清一切？」求緣子嘆了一口氣：「事關一城百姓的生死，讓他們離開又如何？」
「你說那塊？」被人拽住了鬍子，之前那老人卻是笑眯眯的絲毫不怕，淡定換上一身道士裝束，道：「我剛剛送人了。」
是不是要到世界末日了？
突然，前方傳來了一陣騷動，騷動就像是海浪一般傳來，眾人立刻驚慌起來，有些身強力壯的，就開始拚命向前擠。
他跳了起來，一把就揪住了之前那老人的鬍子，怒喝道：「老牛鼻子，我那塊上等好墨呢？在哪裡？怎麼不見了？」
這些天來，他從來沒注意過原來這桂墨軒還在開業。
「怎麼不可以？我桂墨軒的三等墨看財，有錢就可買去；二等墨看才，有才才能購買；一等墨看緣，你我有緣，我便贈你一方寶墨又如何？不過公子定要將此墨收好，千萬不要露白在人前，以防不測。」
這種平和安定的感覺，他有多久沒有感受過了？
他捏了捏懷中的那口袋，那裡有三十塊玉石，乃是他所有財產所換，他雖然是個落地秀才，家裡卻並不貧窮，有兩進院落，一個商鋪。
死氣漩渦在日日擴大，傳言說很快就要吞沒載天府了，若是等死氣漩渦吞沒了載天府，他和_圖_書們有再多的房產，又有什麼用？
被那聳立在遠方的雲艦所鼓勵著的不只是他，其他所有人都是為了那雲艦來的，雖然船資實在是不菲，可這已經是最後一艘沒有被徵用，而且也願意運送他們的客船。
航道被封了，從今天起，任何雲艦不得允許不能升空，時雨號的老船主正在去和雲軍交涉。
在其他人哭鬧，哀求的時候，李楷實放棄了自己苦苦佔據的位置，從人群中退了出來，向城市裡走去。
「老丈您也保重。」李楷實舉了舉手，背上自己的包袱，大步走了出去。
李楷實心中百感交集，末了一躬身，道：「多謝老丈。」
就在這時，李楷實突然聽到有人叫他，道：「這位公子，你過來，讓我幫你包紮一下。」
只有抬頭看到那聳立在遠方的巨大雲艦，看到上面殘破的「時雨號」三個字時，心中才會稍微安心下來。
「這……這怎麼可以？」李楷實卻是記得，這桂墨軒的墨，貴的離譜，可即便是貴的離譜，卻依然有無數的文人墨客千金求墨。
角落裡，一名素衣女子輕撫琴弦，若有若無的樂聲繚繞耳邊。
而那位老道士，則是臨沙州九派十八宗中的拾緣宗長老，道號求緣子。
他要非常努力提醒自己，外面的世界才是真實的，才能讓自己不至於自我懷疑。
桂墨軒當初的詩文會也是載天府的一大盛事，當初的盛況，現在李楷實還記得一清二楚。
「公子言重和-圖-書了，舉手之勞而已。」老掌柜微微點頭，似乎對李楷實的態度很是滿意，「公子保重。」
這種安靜閑適的生活，已經遠離載天府多久了？
只是傷口實在是太深了，就算是綁住了，鮮血也依然滲透了出來。
是不是載天府的人造了什麼孽？為什麼上天一定要這麼懲罰他們？
很快，一個不那麼好的消息傳來，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但是現在的載天府，所有的商業秩序都已經混亂，商鋪和院落的價格都縮水了千倍。
「多謝姑娘，多謝老丈。」李楷實雙手抱拳，一揖到地，道：「大恩不言謝，只可惜，我李楷實只能日後再報了。」
「我聽說……是因為有邪魔已經混入了載天府里，邊境正在盤查。」錢萬金目光閃爍，「若是真的如此，就算是大人來了，怕是也無能為力。」
滅頂之災將至的載天府，一片荒涼與混亂，一名身強力壯的漢子，從一座庭院里扯著一個哭叫著的女眷出來，拽到了隔壁的小巷子里。
現在還留在載天府的人，要麼是因為職責在身，不得不留下，如載天府的那些官員，此時若是離開，就會被當做逃犯處理。
「這個榮海波，油鹽不進！」那老人恨恨道，「任我說破了嘴皮子，他也不肯開放禁航令。」
錢萬金被噎住了，半晌才道：「那難道我眼光差？」
李楷實轉頭看過去，發現身後竟然還有一家店開著門，雖然門可羅雀，可門外卻依然掃得一塵不染，幾名店員和_圖_書在店裡走來走去，整理擦拭著貨架，掌柜打扮的老者微笑著站在門外，正站在台階上，低頭看著他。
「我說不過你。」錢萬金嗤笑道：「你拾緣宗整天神神叨叨的，整天說緣分，看未來，可你到現在為止，得到什麼回報了？宗派都快讓人滅了。」
沒有被徵用，是因為時雨號實在是太老了，老到了根本就不能服役，在空中飛的時候，都會向下掉零件的程度。而也只有這樣一艘老船，現在還留在這裏。
李楷實雖然是個落地秀才，肚子里卻是有墨水的人，他心中斟酌了片刻，覺得這事怕是玄了。
「聯繫上了，大人說他親自過來處理此事。」那老人點了點頭，把掌柜的衣服披起，突然咦了一聲，道：「不對，是不是少了……啊，我的寶墨！」
「多謝！」李楷實不敢再在這裏坐下去，他總覺得這裏太過不真實，生怕自己一旦再呆下去，就會在這樣的環境里沉迷下去。
一名身穿紅衣的溫婉女子走過來，幫他解下手臂上的衣服，拿藥膏輕輕塗抹傷口，纖纖素手幫他輕輕纏上繃帶，而還有一人奉上清茶，道了一聲公子慢用，然後款款退下。
人群中響起了孩子的哭叫聲，老人的哀求聲，年輕人的叱喝打罵聲。
「老財迷，你這就不懂了。」求緣子看錢萬金氣得跳腳，卻是微微搖頭，道：「若說做生意，我不如你，但如果說眼光，你不如我。我看剛才那秀才有治國之才，才送他一塊寶墨，日後他hｔtps://wwｗ.ｈｅｔubook.ｃom.ｃom飛黃騰達，定然不會忘記今日一塊寶墨之緣，屆時他的能量，又豈是你能想象？」
現在的載天府，但凡有點能耐的人，都已經離開了，就算是到了別的地方，會成為流民，他們也顧不上了。
李楷實下意識地向門口看去，門外依然是兵荒馬亂，一片狼藉。
載天府，北方空港，落地秀才李楷實一步一步向前走著，在他的身邊，是無數像他一樣，表情麻木，面色蒼白的人。
難道，我是在做夢？
但這桂墨軒里，竟然一派安閑，似乎外面的一切都是假象一般。
「那有什麼重要？我和那秀才有緣，就送他又何妨？」老道士依然淡定。
秩序崩潰，天道不彰。
「我帶著我的門人來追隨大人，難道這還不算我有眼光？」求緣子微笑問道。
說完，李楷實轉身去了，再也不回頭。
「讓開！讓開！」李楷實聽到身後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慌忙讓在一邊，躲在角落裡，然後他就看到一名鮮衣怒馬的公子，帶著四五個隨從，從空曠混亂的長街上狂奔而過，看到李楷實，他哈哈大笑著，一鞭子抽了過來，大喝道：「賤民，看什麼看！」
李楷實強忍著痛，不讓自己叫出聲來，等到那公子走了，這才撕開了衣服，纏住了傷口。
而還有一些人，則是一無所有，付不起船資，也無力穿越茫茫荒原，離開這裏也是一個死，就只能在這裏就此等著死了。
而沒想到，這位劉善人竟然落的這種下場。
李楷實嗅著那hetubook.com.com淡淡的茶香，聽著那淡雅琴音，竟然痴了。
「公子稍等。」老掌柜突然又叫住了李楷實，從貨架上取下一方寶墨，裝入錦盒之中遞給了李楷實，道：「相見即是有緣，這方墨就送給公子了。」
「送人？」聽到這老道如此淡定說出了這麼驚世駭俗的話，換上掌柜衣服的老人都嚇傻了，道：「送人？你可知道那寶墨有多貴重？你可知道這世間有多少人萬金來求？你可知道……」
「有緣，有緣，你們這些神神叨叨的牛鼻子，什麼時候知道商業運作的重要性？有緣就可以不收錢了？有緣就可以隨便把東西亂送了？」這位老掌柜，其實就是游商宗的一位長老，姓錢，名萬金。
老掌柜搖搖頭，道：「那你聯繫上了大人了嗎？」
一個全身鮮血的男人躺在角落裡，生死不知，李楷實認識他，那是附近有名的善人劉員外，當初應龍宗聚靈大陣開啟時，他也曾經捐出一些玉石，收容一些外鄉人。
李楷實向自己的行禮後面縮了縮身子，那馬鞭把他的包袱抽的碎片紛飛，辮梢掠過手臂，帶出了一條深深的血痕。
大家的臉上看不到希望，看不到神采，就像是等待宣判死刑的囚犯，又好像是一群行屍走肉。
李楷實所趕上的，就是這次的末班車，他和他身邊的人，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艘船會裝滿，什麼時候這艘船飛不動。
李楷實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之間，竟然來到了東亭，而這桂墨軒，他也記得，這不是……
不是子大人的產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