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引
第6章 產子

少年回過頭,看見殿中明亮的燭火之中,自己的母后笑意璀璨的抱著新生的外孫,面上散發著毫無遮掩的喜悅之情,不覺輕輕一笑,自以為猜到了張嫣的小心思,笑道,「阿嫣,你是看著你的小弟弟出生了,大家都去關心你的小弟弟,沒人注意你,覺得不高興了么?」
「這個孩子生的真好看。」呂后抱著新生嬰兒愛不釋手,「喲喲,他努嘴了呢!」
可是那又怎麼樣?
劉盈,我不會嫁給你,我不想重複史上孝惠皇后的悲劇,處|子終老,凄涼結局。
所以,劉盈,我不會靠近你。
張嫣撲哧一聲笑了,「是呢!」
只要他陪在自己身邊就好!
「呃,」被發了「好人卡」的劉盈微微愕然,雖然不知道後世好人卡的意義,但是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對,「是么?」
殿中燭火的光亮鋪在他的身後,打出一片輝亮的底色,星月之下,他的容顏比諸常日愈發的清冷柔和。
魯元在一片噪雜中疲憊的睡去,還緊緊握著趙王張敖的手。
從今以後,你做你的大漢皇太子,我做我的趙國翁主。我們做一對,彼此尊重但關係疏淡的尋常舅甥,見面的時候,彼此致個禮,分離之後,彼此不會想念提及。
張嫣知道這次的確是戚夫人出了大力,轉過身來,向著戚夫人行了一個半禮,「阿公說的是,阿嫣替母親謝過夫人。」
「不用了!」
只要他還陪著自己就好!
只是,她明媚的杏核眸眨了一眨,我喜歡的是阿嫣的劉盈舅舅,而不是日後那個坐在未央宮中的惠帝劉盈,和張嫣締結婚姻,卻不能帶給她幸福,最終將她遺棄在寂寞的漢宮之中,孤獨死去。
在椒房殿一片祥和和樂m.hetubook.com.com中,張嫣獨自一人起身出殿,坐在游廊闌干之下,托著腮望著靜寂的夜空發獃。
「怎麼會這樣?」呂后怒道,「元公主不是已經生過一胎了么?」
殿中太醫醫女宮人俱都鬆了一口氣,婦人生產,信念精神很重要,若是趙王趕來了,魯元公主應該能振奮精神吧,一旦她存了求生的意志,生產就會順暢很多。
魯元覺得自己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她仰首看著坐在自己身後的夫君,月余不見,他漆黑的眸子里褪去了少年得志的光彩,多了一分沉穩內斂。稜角見了落拓,可見得在獄中受了不少委屈。
「阿娘……很愛她。」魯元掙扎著將話說完,疲累的閉上了眼睛。
劉盈在熱鬧的殿閣中飲了一口松醪酒,回過頭來,瞥見殿門外坐在沒有燭光的陰影中小小女童面上落寞的神色,心中生起一絲柔軟的憐惜之情,拎著酒盞走到她身邊,笑著道,「阿嫣怎麼一個人在這兒悶悶的?」
「生了,生了。」塗圖歡喜的喚道。
「阿圖,不要哭啊。」魯元斷斷續續道,「我也不想這樣的。你替我告訴阿嫣,阿娘……阿娘,」她一口氣喘不過來,幾乎暈了過去。
塗圖紅著眼圈稟道,「元公主上次生小翁主也是難產,險些母女俱亡。因著那時候皇后不在漢地,後來元公主怕你擔心,也不讓人告訴你。再加上元公主這次懷孕以來,奔波勞苦,又一直心情憂慮,就——。」
這都是哪跟哪兒啊?
殿外,張嫣沿著呂后的身子緩緩滑倒,跪坐在廊中地上,面上歡喜的眼淚不住的嘩嘩的流下!
身為大漢的皇太子,他在任何場合都是眾人注目的和*圖*書主角,完全沒有必要來關注自己這個微不足道的外甥女。他卻于滿殿喧囂之中,獨獨注意到落寞的自己,來到自己身邊,用自己的話語努力的安慰著她。
塗圖接過剛剛誕生的小世子,笑得一笑,體貼的關了殿門,將趙王張敖留在魯元的產房中。
劉邦哼了一聲,側身在戚懿頰上親了一口,笑道,「要謝你就謝謝我的戚夫人吧!」
劉盈倒覺得自己是猜中了張嫣的小心思,費著心思斟酌,勸道,「阿嫣,就算你如今多了個弟弟,你也還是你阿翁阿娘心愛的女兒啊!這個世上,人從來不是孤獨的個體,身邊總是不斷有人離開,也有新的人加入你的生活。你只要保持平常心,懷念那些離開的人,同時用善愛之心接受身邊新的親人朋友,就會一直開懷了!」
「阿娘,」張嫣聽到殿內的哭聲,渾身一震,跳起來向殿內衝去,卻被呂后從身後一把抱住。
我想,這樣,對你對我,都是一件好事吧!
「公主,」塗圖一時大悲,「你不能就這麼放棄啊,小翁主就在外頭,公主你不念其他的,難道你忍心讓她小小年紀就沒了阿娘么?」
魯元還在殿中生產,叫喚的聲音卻已經漸漸弱了,數個時辰的生產,已經將她的力氣耗盡。
魯元在昏昏沉沉中睜開眼睛,苦笑灰心道,「塗圖,你不用再騙我了!」
椒房殿上下一片哭天喪地,在這片大哭聲中,小黃門甩著拂子尖刻的聲音顯得特別的刺耳,「奉陛下諭,令趙王張敖進見魯元公主。」
自己剛剛穿越到這個時空,不過才一天半時間。在這一天半中,卻似乎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頂撞高帝,大夏殿前罰跪;親自背著hetubook•com•com自己回到椒房殿的「舅舅」劉盈;魯元公主受驚產子,自己趕到神仙殿,跪求高帝劉邦讓阿翁張敖來見一見魯元公主……這些事情彷彿慢鏡頭一般流過自己的心田,太過蕪雜,讓她小小的心靈不堪承受。
張嫣啼笑皆非,自己真正的憂愁劉盈是不可能猜中的,但是他的話語在某些方面竟也神奇的歪打正著。在這個迷離的夜色下,少年真誠的安慰,的的確確的撫慰到她的心靈。
趙王張敖清崛的身影從黃門身後步出,彷彿還帶著原野的風沙。
皇太子劉盈一身白衣,站在殿外廊下,覷著她輕輕問道,「阿嫣剛才是去神仙殿找父皇求情放你阿翁么?」廊下燈燭燭光瀲灧,在他的側臉上投下一道亮痕,他的神情掩藏在明亮和陰影的交界之處,比白日之時多出一分動人之意。
後來,她和弟弟走散,一個人在豐沛原野上奔走,西天的斜陽將長長的光影投在地上,她站在空曠曠的原野里,抱著肘被凜冽的風吹的心底都涼了。
「公主。」塗圖失聲大喚,五內俱焚。
「真的沒什麼么?」劉盈笑著在她面前彎下腰來,望著她,目光溫暖,「我瞧著你好像是哭過鼻子的樣子。」
她夢見少時的自己抱著弟弟,一次次被阿翁從奔跑的馬車上推下去,夏侯叔叔抱著他們,紅著眼睛喊,「你不要他們,我要。」
殿中床幔低垂,魯元卧在榻上,滿額是汗。
張嫣面上泛起一絲紅暈,帶著一絲惱羞成怒的意緒別過頭來,「才沒有。」
張嫣吃了一驚,抬起頭來,見到面前的劉盈,忙笑道,「舅舅啊,阿嫣沒什麼的!」
這兒終究不是她的家園,她迫切的想要回去,回到有相m•hetubook.com.com愛的親人,相親的朋友的二十一世紀去。可是要怎樣做,才能回去,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
丈夫被父皇關在廷尉府,都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過來,想來是父皇根本不許放人,怎麼還可能出現呢?
魯元彷彿做了一個夢。
戚夫人睨了她一眼,意興闌珊道,「去吧!」
聽得「哇——」的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響徹椒房殿。
熟悉而又陌生的呼喚從遠方傳來。
「公主你再用把力氣,」女侍醫高昂道,「小世子就要出來了!」
張嫣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少年。
「嗯。」魯元頷首笑道,「我總是記掛你的。敖哥。」
若這人間真的這麼令人疲累,我寧願永遠的睡去,不再醒來。
張嫣大喜,叩首謝道,「多謝皇帝阿公。」
「殿下,」蘇摩也笑著道,「你瞧,小公子的眼睛很像元公主呢!」
魯元的眼睛閃起微弱的星火,支撐力氣繼續生產,然而她的身體已經太虛弱,很快又頹了下去,灰心道,「阿圖,我不行了。」
「是么?」呂后忙低了頭去看,「果然有些像呢——盈兒,你也過來看看你的小外甥。」
「滿華,」張敖狂喜喚道,滾燙的眼淚落下來,落在自己的頸項中,灼燙了魯元的心,他親吻著自己的額頭道,「你總算醒了。我真的以為你這次要一去不回了,還好,你總是記掛我的。還好!」
張嫣走了進來,笑著道,「阿婆,我已經去求過皇帝阿公,他答應讓阿翁來見一見阿娘!」
「是個小世子呢!」殿中宮人笑著道。
握起她的手的掌心有著熟悉的粗糙繭子,張敖在她耳邊說,「滿華,你睜睜眼睛,我來了。你還沒有生下我們的兒子,不可以和圖書就這麼去的!」
呂后嘆了口氣,鳳眸閃現著潤光,回頭決然道,「取我的命服來——我去求陛下。」呂雉轉過身,決然道。
戚夫人面上緋紅,撇過頭去啐道,「沒正經的。在小孩子面前也不知道收斂。」
「公主,」塗圖在她的榻前連聲叫喚。「大王就要來了,你再加把勁兒啊!」
魯元渾身一震,啟唇喚道,「敖哥?」吐出系在心上千萬遍的名字,幅度只在分毫。
「嗯。」張嫣點了點頭。
她的眼睛重新充滿了光彩。
長樂宮的日頭已經漸漸斜了下去,掛在遠處宮殿樓閣一角,顯出菲薄的艷紅色澤。椒房殿廊下的風燈一盞接著一盞的點起來,貫穿成一條燭火通明的通道,璀璨如同星河。
呂後面上動容,伸出手去拍了拍張嫣的頭,「傻丫頭,」
張嫣低下頭,不肯理會他的話語。
「滿華——」
她感到呂后長長的指甲嵌入自己的肌膚,痛的打了個寒顫。
得得的馬蹄聲從遠方響起,騎著白馬的少年從太陽落下的方向而來,他在馬背上彎下腰,輕聲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疼痛陣陣襲來,魯元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
「舅舅,」張嫣忽的開口笑道,「你真是個好人呢!」
她伸出手去,怯怯回答,「我叫——滿華。」
從後世而來的自己,知道張嫣日後的命運,對著導致自己日後悲劇的少年,本該避的遠遠的。怪只怪,張嫣低下頭,遮住自己萬千思緒的目光,這個少年太過美好,在自己穿越到這個時空的第一時間就來到自己面前,在自己還沒有來的及對他起防衛之心之時,伸出手,將自己從困境之中拯救出來,讓自己情不自禁的對他生出好感。
「公主。」塗圖淚落如雨。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