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走出昏暗蠶室，夜風吹拂到她的身上，她深吸了一口氣。
不提沒感覺，呂伊這麼隨口一提，她果然就覺得頭中有一線烈火灼燒的痛，呻|吟了一聲，跌坐在案幾之後。
小宮女攏袖答道，「婢子羡月。」
而殿影重重，其中傳來清脆巴掌，不用費力也能聽的一清二楚。「沒用的東西。」呂雉狠狠的喘息，罵道，「你就打算這麼一輩子消沉下去？現在是什麼時候。好容易你父皇熄了易儲的心思，你卻反想將白白將你的太子位送給西宮那個小兒么？——那樣子，你媳婦在天上都不能安息的。」
過了許久，忽聽得耳邊一聲嘆息。原來眾臣已經退了個乾淨，劉邦負手走進廂殿。
劉盈微微尷尬，便站在廂房之中，沒有出去。
高帝點了點頭。
他已精力交憱，他也想要痛哭，那重重深宮裡，喪去的是他的嬌妻，她的稚兒，觸目是大片大片的縞素，但這深宮之中，除了他和懷中這個稚弱的女孩，又有誰在真心為她們母子傷心？
張嫣抬頭大聲道，「舅舅不會這麼就算了的。他才不像你們這樣冷血。」
「太子？」呂伊怔了怔，許久之後才道，「太子是個好人。可是，」復又冰了臉，「他不會知道，皇後娘娘不會讓他知道。」
於是好聞的松香連同清亮的月色一起涌到張嫣面前，那是最能令她安心的氣息，如今聞到鼻尖，卻讓她無端不適。
「你們在做什麼？」
「太子婦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她最後說，太子最重情分，她若走了，太子肯定會很難過的。她還說，她想念那一年，渭水河邊的風。婢子也想念那一年的河風——可是我們都回不去了。」
張嫣愕然。
「那時我才四歲，皇后剛從楚營回漢，我是庶女，堂兄弟們瞧不起我，我便將一個欺負我最凶的堂兄騙到湖裡，卻被進府的皇后看見。我怕的不得了，以為這次死定了。結果皇后對叔叔說，這個女娃娃倒有點意思，讓她進宮陪我吧。」
「知道了真相又怎麼樣呢？陳瑚已死，不能復生，陛下要一個太平天下的假象，呂家要一個兩朝皇后的美談，皇後娘娘要太子與呂家親善，至於曲逆侯，他是一隻久歷的老狐狸，事已至此，不會為了一個死去的女兒與后族為敵。沒有人願意窮究，呂家不願意，曲逆侯不願意，皇后不願意……，你若聰明，就該知道，這件事情最好捂死在這裏，真相曝光，只會讓皇后和太子受損，太子婦在天上也不願意看到。」
「阿嫣。」他喚她，嗓子有些發乾。
「若真如此，」高帝嗤笑道，「你怎麼就不敢查到底。」
「娘子你還不知道，」荼蘼站在一邊，已經是忍了好一會兒，此刻嚷出來，「東宮上下，已經是翻天了。太子婦出事，皇后震怒，下命拿了所有的為太子婦診治的太醫。」
庭院中的火堆已經熄滅，裏面的衣裳殘物不見遺骸，灰堆里扒拉出數條樹枝的划痕。
「諾——諾。」她答道，聲音微顫。
「啊——」羡月wwｗ•hｅtubｏoｋ.ｃｏｍ.ｃom捂耳驚叫起來。
「是呂家，對不對？」張嫣睜眸問道。
羡月不安的動了動身子，道，「太子婦出事前，遣了婢子去織室取物。」她啜泣道，「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婢子是寧死也不肯離開太子婦半步的，若婢子在，若婢子當時在太子婦身邊，說不定就能拉住她了。」
荼蘼在宮牆外來回走動，瞧著她走出來，如釋重負的迎過來，「娘子，咱們回去吧。」
這一日，劉盈覲見高帝，在東廂之中，瞧見大殿之上，劉邦正在與昔日知交下臣說話。其中背對他坐著的，便是曲逆侯陳平。
「父皇，」劉盈輕輕問他，「你可是希望兒臣如此？」
眨了眨眼睛，張嫣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走回了椒房殿。
——羡月訝然，然而只好應道，「諾。」
見到了站在殿階之下的張嫣，劉盈怔了一會兒，眸中水色加深，似乎又要掉下淚來，勉強笑得一笑。
父子雙目交接，劉盈從中讀懂了父親的無奈，蒼涼，和對他的期許，交接。
「哦。」張嫣應道，又問，「太子婦身邊的侍從如今都羈在永巷，怎麼你沒有事情？」
「香覃。」張嫣抓住鐵闌干問裏面的人，「太子婦出事時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要知道，高帝仍在位，一朝生變，若太子因此和陳家交惡，豈不會反而便宜了戚姬？
「不，才不。」
「我知道，阿嫣一向心善，」呂伊柔聲道，「妹妹若心軟的話，姐姐可以裝作不知這事，她不過是個傷心殉主的奴婢，她家人雖然會傷心，但絕對傷不到一分一毫。」
那待在永巷陰暗的蠶獄中，渾身傷痕血污，已經看不出原有俏麗容貌的女囚，就是昔日太子婦身邊的幹練女官？
「太子婦在身後看著你呢。」張嫣輕輕道，「她滿身滿身的血，手裡抱著小皇孫，她說，羡月，我帶你不薄，你為何要如此害我？」
呂伊咯咯的笑，「怎的沒有礙著？呂家一心想要第二個皇后之位，那麼陳瑚這個太子婦，自然留不得。」
「我不像你，你是皇后親外孫，在漢宮中來去自如，像自己家中一樣。我是呂家進貢給皇后的祭品，在這長樂宮中過日子就像每天踩著冰一樣。看皇后臉色，討皇后歡心，怕失了歡心，被遣送回家。可是天知道，我有多討厭長樂宮。」呂伊越說越激動，氣息微微紊亂，「我有自己的家，有父母兄弟，卻偏偏一年大半時間待在長樂宮，連母親生病，都不能在榻前長久伺候。」
張嫣怔了一怔。
宮人行禮如儀，稟道，「太子婦剛剛歿了，上面吩咐，將她故去時的身上衣衫全都燒了。」
漢十二年春，太子婦陳瑚失足，動了胎氣母子俱歿。貼身女官香覃自縊殉主，一應當時宮侍內婢，俱以護主不周的罪名，下到織室蠶室為苦役，終生不得起複。一場潑天的禍事，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被掩飾過去。長樂宮中，除了太子為妻所服的齊縗麻衣，再沒有一點痕迹。
「和圖書若不是呂家人，哪值得呂五娘子這樣相維護呢？」張嫣詰道。「我只是不明白，」她問，「太子婦並無礙著呂家之處，呂家何苦下如此之手。」
「是，是……」，羡月神情迷瞪，心理抗線已經崩塌，想來很快就忍受不住壓力要說出來。
「你聽那風，可像有人在夜裡哭？」她翹唇一笑。
劉盈一時悲從衷來，抱住她嬌小的身子，豆大的淚水從他眼中大片大片的落下來。
就如你么？
「嗯。」她點頭表示知曉。
「你，」劉盈輕輕道，拂過她的頭髮，「莫要太傷心。」
「盈兒，」劉邦語重心長叮囑道，「日後你會知道，做天子的，平日里想多情就多情些，臨到關頭，卻要學會無情。」
張嫣抬頭看著面前微微笑的少女，心中一片發寒，忽然想起那一日隨母親去椒房殿，在殿下聽到呂雉的話，「我觀呂家這代只有這個小五是成器的，若是男兒，他日倒能頂起呂家一片天。我就不用為呂家操心了。」那時候尚不覺的怎樣，如今憶起，卻別有一份滋味。
殿里一時沒有言語，過了一會兒，傳來壓抑凄苦的哭泣哽咽之聲。
懷裡的女孩抖的越來越厲害，直到他根本無法忽略。劉盈拭去淚水，問道，「阿嫣，你怎麼了？」
「盈兒，」呂雉將兒子抱在懷中，安撫道，「母後知道你難過，在母后這裏哭一哭，走出這個門，你還得是大漢子民仰視的儲君太子——至於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她遲疑道，「他是你兒子，難道就不是母后的孫子？母后怎麼會害他？」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羡月涔涔哭出聲。
「嗯。」她茫然點點頭。
張嫣低頭，看著月色下自己的影子，轉身就走。
月色之下，他觸過的地方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張嫣微微顫抖。
劉盈抬眸，目光清亮，不卑不亢道，「瑚兒是兒臣許過結髮的妻。」
張嫣看著她的背影，世人多偏執，再聰明，也難免困於自己的眼界。譬如呂伊，她總以為當年的呂雉不過是要她做一個玩物解悶，卻不會這麼想，呂雉在她身上，寄予了多大的期望。
他便退出大殿，沿著石階緩緩走下，走到最後一步階梯，忽然心中一動，驀然回頭，便瞧見父親一身玄裳，負手站在殿門之處目送於他。見他回頭，怔了一怔，微微一笑。
「這還不止。」呂伊出言補充，翹了翹唇角，「曲逆侯到陛下面前哭訴，言要為愛女討一個公道。陛下將此事發還給皇后，拿了香覃姑姑在永巷。當時在場的所有宮侍也都定了個護主不周的罪名，關押了呢。」
劉盈只道她尚在為亡妻傷心——這偌大一個長樂宮，又有幾個人真正為那個如花女子的亡去而傷心？心中有同病相憐之嘆，便走到她面前。
最後幾句她學的惟妙惟肖，聲音陰冷怨毒，聽入羡月耳中，羡月禁不住瑟瑟發抖，腳一軟跪下，「不是我，不是我。」
羡月的臉越發慘白，身子也搖搖欲墜。
她一笑起身，「你知道，我第一和-圖-書次遇見皇後娘娘，是怎麼樣么？」
「說是阿嫣到處你的到來，驚到了太子婦，才致使她失足。」
「香覃。」
「阿嫣，」她凝視著女孩，溫柔嘆息道，「姐姐已經提醒過你，好好歇息，不要亂想亂看，你怎麼就這麼不聽話？阿嫣，你真是個很奇怪的人，有時候我覺得你聰明的緊，又有時候覺得，你是天底下最笨的。」
羡月慘白著臉囁嚅著，「五娘子，奴婢，奴婢……」
「你自己想死沒關係，你難道還想拉著整個陳家呂家的人跟著你陪葬？太子婦是你的親人，那我這老婆子，還有你姐姐，你舅舅，你就都能當做陌路人不是？」
「你當別人都是傻子么？」張嫣斥道，「我已看過灰燼中太子婦的遺物，你的手腳已經畢露無疑。你以奴犯主，事後還想毀屍滅跡，需知人在做，天在看。」
堂上兩盞豆燈在穿堂風中微微晃動，張嫣捧著面前杏酪，慢里斯調道，「聽說，這永巷是用來關犯錯宮人的地方，長樂建宮以來不過數年，這裏死的宮女算起來也有幾十個呢。」
「不。」劉邦搖頭道，「恰恰相反，你要是真的這麼感情用事。朕才會懷疑自己挑錯了人。」
「阿嫣妹妹，」呂伊回過頭一笑，「姐姐這麼處置，你可滿意？」
阿父總是說自己不像他，他從前總是不服。這時候卻是信了，他怕看真相，怕對決裂，怕見傷亡。
不過半月未見，陳平便已背影微佝，背影看上去很是清雋，彷彿老了十歲。
「當然，」呂伊在一旁安撫道，「那都是那些人想推卸責任胡說的。阿嫣別放心裏去，皇後娘娘不會信的。你今日嚇到了，皇後娘娘讓你今日就不必出宮了，晚上住椒房殿就好。」
「阿嫣，」離開的時候呂伊忍不住回頭，囑咐道，「你也別想太多，好好休息吧。」
阿父——對他很失望吧？
「那倒沒有。」呂伊漠然道，「雖然我和她彼此不待見，倒也沒有生害她之心。但是阿嫣你要知道，我姓呂，與他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總得替他們遮掩一二。」
可是，再多的理由，一條鮮活的生命沒有了，就可以這麼算了么？
如果我將當日阿婆的評語告訴她，也許，她會解脫一些。念頭在張嫣腦海中一閃即逝，可是她撇撇唇，否決了此念，如果呂伊能夠眼睜睜看著慘事發生而默認，那麼，我為什麼要好心拉她這一把。
「怎麼，」呂伊彎唇一笑，「我罵你沒用還罵錯了？東西早就燒成灰了，也虧得你被那些個莫須有的東西嚇成這樣。」
張嫣站在那兒，獃獃的。
「不早了。」呂伊的面上籠了一層薄霜，「陛下已經老了，年老的人總是喜歡安定，除非他不想一個穩定的大漢江山傳到自己兒子手上，否則，他不可能再動儲位了。呂家再等下去，莫非要等到嫡皇孫生下來才動手？而呂家要九姑姑風風光光的嫁進來，那麼，既然已經動手，乾脆就徹底點，阿嫣，你說，是不是？」
她緩慢的從鼻腔中輕輕的哼了一聲，瞥見ｈｅｔubｏok•ｃoｍ•cｏm站在宮侍身後縮手縮腳的青衣小宮女，這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微微抬眼瞥探自己，撞見了自己的目光，吃了一驚，連忙又低下頭去。
羡月的手一抖，盤上耳杯哐哐作響。
「阿嫣妹妹怎麼待在這個鬼地方？」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清甜軟糯的問候，黃襦綠裙的少女站在門外，清靈靈如菜田中的粉蝴蝶，顰眉笑問，「阿嫣，你的頭，不痛么？」
再見到香覃的時候張嫣嚇了一跳。
「我見過你。」張嫣笑笑道，「在太子婦身邊，你叫什麼名字。」
「你們……」張嫣氣急罵道，「因了陳瑚，陳家才放棄中立，一力為太子奔走，如今太子儲位穩固，呂家卻反過來對付太子婦，簡直是——過河拆橋。居然連這麼點時間都等不及。」
「娘子，」荼蘼臉上顯然浮現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來，「皇後娘娘命你靜養。你又何必……？」
「怎麼了？」廊下內侍官皺眉望過來，「這麼些小事都做不好，張娘子還在裏面候著你的杏酪呢。」
「可是，母后，你叫兒子怎麼能就這麼算了？那是兒臣的妻子，還有未出世的孩子。」
張嫣心驚肉跳，勉強定下神來。
「我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我想去問問香覃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都回不去了。
「說什麼？」張嫣一時沒回過神來。
劉盈無法自制的這麼想，於是拜道，「時辰不早了。兒子便先告辭。」
「沒出息。」他用手中竹簡敲打著兒子的頭頂，「不過是死了一個女人，值得你弄的自己這麼幅鬼樣子？」
「傻阿嫣，」呂伊走過來，冰涼涼的手撫上她滾燙的額頭，憐惜道，「淳于太醫早說了要你不要亂想事情，你偏不聽，現在受苦了吧？表姐替你解難好不好？」
這些年，她笑臉迎人，卻在深夜裡埋著自己的心事，終於能大聲的說出來，竟是流下兩行淚來，轉頭恨恨道，「我常常想，有朝一日找個平凡人嫁掉，一生一世再不進漢宮，該有多好。」
「阿嫣，你知不知道，」呂伊仔細端詳著她的淚顏，忽然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張臉——它總是一幅純真不知世事的樣子。可是身在漢宮，誰有資格純真不知世事？你說陳瑚是河橋，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河橋，要想不被拆掉，只有永遠讓自己保有利用價值。」
喚了幾遍后，香覃才知覺聽到。動了動眸子，瞧過來，忽然潸然淚下。
頭一陣陣的疼，心一陣陣的空。張嫣默默無言，若呂伊說的全是荒謬，她還能好受些。可是偏偏理智告訴她，她的話有一定道理。
「原來如此，」張嫣點頭受教，忍不住諷刺道，「呂五娘知道的這麼清楚，你也是在其中吧？」
一剎那間劉盈聲氣就軟弱下來，他低頭瞧著父親的履尖，劉邦一向不太講究儀容服飾，總說錦緞輕軟，踏在腳上還不如麻布夠味，所以雖然是當了皇帝，還是習慣穿著布履。
香覃仔細想了想，搖頭道，「自從懷孕以來，太子婦一直很辛苦。成天成天的吐，服了御醫的葯，
和圖書睡下才好些。今天早晨，太子婦醒過來，不知怎的，興緻很好，想出來晒晒太陽。我親自在一旁伺候，太子婦跌倒的時候我就在一邊，真的沒有什麼異樣，她一個不穩，就失足了。」
張嫣輕輕的喚她的名字。
「張娘子。」蘇摩姑姑攔住了她，道，「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在裏面，你這個時候不能亂闖進去。」
張嫣走出蠶室，腦海中還迴響著香覃適才的話語。
——這是他的父親，他偶爾也會希望能依靠於他，從他身上汲取勇氣力量。
長樂宮牆很高，她走在其中，仰望其中露出一線逼仄夜色薄涼。有心想去問一問，一切究竟是什麼個樣子。卻發現根本不知道向誰去問，又能問些什麼。只覺得喉嚨里有什麼東西哽哽的，像是要破土而出。她彎下腰去，想要哭，卻哭不出眼淚。
她捧著杏酪行在宮道之上，宮牆影壁沿著忽然吹起一陣陰深深的風，羡月背上寒毛直立，一顆心險些跳出胸膛。呼了口氣，走入永巷。
呂伊負手繞著她走了半步，嘆了口氣，「你爹爹送你入宮做宮女，但其實一直盼著你滿了年歲后出宮，他若是知道自己女兒竟行了如此不忠不孝之事，不知該如何傷心呢。」
面前永巷庭當中堆出一片火堆，有數名青衣宮人捧了些衣裳鞋襪拋進火焰中，火焰撲的一旺，轉瞬將之吞成灰燼。
她閉了眼睛靠在牆上，淚水緩緩睡著臉頰流下來，「太子婦身上根本就沒有多少力氣，卻費盡了全力將小皇孫生下來，走的時候，她的臉上還帶著笑，婢子沒有敢告訴她，小皇孫生下來就是沒有呼吸的。」
「不了。」張嫣搖搖頭，下床披衣道，「我想去看看香覃。」
也不知道在夜色下發了多久的呆，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身在椒房殿階之下，而走出宮殿的少年，他的步伐沉重，兩鬢髮絲微微有些散亂，面色慘白，雙眸紅腫，右頰之上尚余巴掌痕迹，清晰可見指痕。
「而且——阿嫣，」她湊到張嫣耳邊，輕輕道，「雖然皇后硬將那些人的聲音壓下來了，——但的確有當時跟隨太子婦的宮侍胡亂攀咬，說啊，」
懷中的女孩順勢仰起頭來，面色慘白，嘴唇已被咬上細細的齒痕。
「多謝表姐。」張嫣微微一笑。
羡月慘笑道，「羡月知道該如何做，只求五娘子大發慈悲，饒過婢子家人，他們半點都不知情，對誰都沒有威脅。」語畢，一頭撞在離自己最近的柱子上，鮮血濺了半朱柱，眼看是活不成了。
「哦。」張嫣嘆道，「你倒忠心可嘉。」忽然又道，「我渴了，去給我斟杯杏酪來。」
「那是誰？」張嫣立即追問道。
她何嘗不知道，何嘗不知道……
「娘子，」荼蘼輕輕問道，「可要再睡一會兒？」
一顆心黑漆漆的往下沉。她費了好大勁才能夠止住哆嗦的手指。
「嗯？」呂伊怔了一怔。
張嫣問道。
轉身寒著臉對羡月斥道，「我見過的奴婢也多了，倒沒見過你這麼沒用的。奴婢沒用也就罷了，若連忠誠都沒有，那還留著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