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1996年的第一場雪

雪依舊在下,輕盈的雪花,從灰白色的蒼穹紛紛而下,翩然起舞,整個天空彷彿在舉行著一場盛大的舞會,那些身著白色禮服的舞娘,踏著旋律,以優雅的舞步從天而來,在他眼前飄然而過。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吃巧克力的陳言突然說:「小哥哥,咱們去放火吧!」陳諾馬上附和說:「對!去放火!我把家裡的火柴都拿過來了!」說著從兜里一盒火柴遞給陳繁。
兩隻小蘿莉興奮得直跳亂叫,林靜也一臉驚嘆,火光照在她可愛的臉蛋上,通紅通紅的。
陳繁穿好衣服從床上爬起來,翻開自己的衣櫥,在最底下的地方,找到了那頂紅帽子,試圖戴到頭上去,不過太小了,根本戴不上,於是就頂在頭上,然後照了照鏡子,笑說:小紅帽,你真帥。
陳繁至今還記得姐弟倆在那片雪地上歡呼慶祝的情形……可憐一旁那隻瘦瘦的兔子嚇得直蹦……
陳繁向林靜解釋說:「放心,沒事的,不是燒房子,咱這叫燒荒,你看那邊的枯草,多誘人啊,簡直就是在勾引我燒她啊,不過這可不是瞎胡鬧,刀耕火種你知道不?咱們祖先都這麼干……」和_圖_書
陳繁和兩個堂妹找來一些枯萎的樹葉,堆積在田埂上,然後點燃,用它們引火。
秋末冬初,萬物枯盡,田埂塘邊有著無數的枯草灌木,正是放火的大好時機啊!
那時候山裡野兔很多,兩個人經常走著走著看見一隻兔子飛奔而過消失不見,這樣正常的野兔跑得很快,也很狡猾,成年人都很難捉到,更別說陳繁和陳思這兩個小孩,不過下雪時尤其是大雪,就有點不同了,因為雪太大就會越積越厚,兔子就蹦不起來了,只好找個厚厚的雪窩,顧頭不顧屁股的一頭扎進去,老老實實的躲著它的天敵。這個時候,既不用牽狗也不用架鷹,只要在雪沒有把它的腳印全部掩埋時,沿著腳印追去,然後捉住它就可以了!但這種情況實在太少了,可遇不可求。陳繁和堂姐的運氣不太好,所以總是空手而歸,不過他們並不沮喪,反而興高采烈的,因為捉兔子本身就是件好玩又刺|激的事情,哪怕是從來沒捉到過。後來陳思學著別人,用細鐵絲做成套設置陷阱來捉兔子,不過由於材料有限,他們只做成了三個,然後小心翼翼的裝在山上的雪地里www.hetubook.com.com,分在三處,隔得很遠,生怕浪費了資源……然後就是每天來巡查,他們查得很勤快,一天幾乎要來看二十遍才肯放心,陳大虎嘲笑說:「你們倆乾脆一天到晚都守在邊上得了!你們這樣頻繁的去看,有兔子來也給你們嚇跑了!」這樣他們才按住了性子,把每天巡查的次數減到了十八次……結果是,他們依舊還是一次次的失望,一來他們的套子實在太少了,二來他們根本不懂哪裡下套好,三個套子都是想當然亂下的。不過,後來似乎是老天可憐他們姐弟倆,於是在某天傍晚派了一隻笨兔子踩中了他們的陷阱……
陳繁這才把腦袋探出被窩,抬頭朝窗外看去,由於角度問題,看不到大地和遠山,但見窗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天空則是灰濛濛的一片。
大片的荊棘叢是陳繁的最愛。緣于荊棘上的細刺,荊棘叢中的枯草又深又厚,點起火來,火苗一下子就可以躥起數米之高。再加上荊棘含有油脂,燃燒起來噼里啪啦的炸響,就像遠處有人放鞭炮一樣過癮。
前世的他就很喜歡雪,很喜歡下雪,下雪對於他這樣一個江南出生從未和_圖_書到過北方的孩子來說,實在是一種奇妙而難得的經歷,他記得他還在鄉下的時候,每年一下雪,他便和陳思一起去捉野兔,那時候陳大虎有一支自治的獵槍,還有一條土狗,他總是在下雪的時候領著他那條忠實又可愛的狗出去打兔子,他一天能撲捉到好幾隻,他引領了一場捉兔子運動,雪后,總能看見一些孩子在漫山遍野的搜尋,希望能邂逅一隻野兔,於是整個冬天熱烈起來,作為陳大虎的侄子陳繁自然也不甘人後,起先他是求陳大虎帶他一起去,陳大虎嫌他太小,不能幫忙反而會是個麻煩,就死活不肯,於是陳繁就纏著堂姐帶他一起去,堂姐疼他,又經不起他的纏人神功,只好點頭答應了。
進入12月份的第一天,初雪便降臨清江市,這天是星期天,陳繁剛剛和林靜在鄉下被兩隻小蘿莉糾纏了一天,累得要死,躲在暖暖的被窩裡睡懶覺,聽見母親李香蘭有點興奮的喊他起床:「小繁,小繁,快起床,下雪了!……記得多穿點衣服!」又兀自嘆說:「今年終於下雪了,這雪下得可真早啊!」
那是他第一次拉她的手——小小的,軟軟的,暖暖的……
和_圖_書野兔的時候,陳繁一般會戴一頂紅色的帽子,那是堂姐為他織的,當時她不會呈圓形織帽子,於是以平針,象織圍巾一樣織了個長條,然後圈起來形成一個桶,把其中的一頭封住,然後用剩下的毛線弄個球,掛上,就變成帽子了……在充分發揮了想象力完成傑作后,堂姐鄭重了送給了陳繁,不過因為水平實在有限,線不均勻,再悲傷的加上:線拆自一個她自己的一件舊毛衣。當時陳繁很不喜歡,覺得好醜,而且是大紅色,看起來像是女孩子戴的……堂姐傷心了,不理他,威脅不陪他抓兔子,他也就只好妥協了……於是從此他在堂姐面前多了一個外號:小紅帽……
林靜弄了一個大紅臉,支吾說:「我是他同學……」
他長出一口氣說:「哦,終於下雪了。」彷彿等待了千年一般。
開始時,火苗又細又小,幾不可見,只能目視著草地上的黑色的灰燼在迅速擴大。火借風勢,眨眼間火苗就躥到數尺開外,而陳繁和陳諾陳言這三個「縱火犯」心中也開始有了莫大的成就感。不一會功夫,原本寧靜而祥和的田野中竄起了一條條火龍,清冽的空氣中充塞著燒焦的味道,灰hetubook.com.com白的濃煙中一個個歡快的身影閃動著,呼喊著、歡叫著……
這種感覺,哪怕是隔世經年,也不能淡忘過!
陳諾和陳言一齊轉頭看她,充滿敵意的問:「你是誰?為什麼和我小哥哥躺在這裏?」
林靜一驚,忙阻止說:「不能放火,很危險……」
雪並不大,而且落地即融,化作雪水滋潤乾涸的大地,但房頂上,樹枝上,草皮上,窗台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積雪,與蒼灰色的大地相映,彷彿一幅在宣紙上潑墨而成的山水畫。
如果不重生,他兩年沒見過雪了,算上重生,自從前世他大學畢業南下廣東之後,已經有快十年沒有見過這故鄉的雪了,廣東那裡自然是不下雪的,雖然每年過年時他也回清江呆幾天,但總是不巧,從來沒碰到過下雪。
他走到窗前,打開窗戶,好讓自己能夠將這雪這世界看得真切些,看得清晰些。
之後和堂姐分開,到鎮里來讀小學,認識了林靜,他對林靜最早的印象,就是他們二年級那年的大雪時,她跟在他後邊,一路走一路摔跤,然後一路哭,哭得讓他心煩意亂,於是拉著她的手,扶著她一路走到學校……嗯,與其說是「扶」,不如說是「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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