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條纖細的身影出現在村寨外的空地上，她長發及腰，身著水布衣裙，正是水婆婆。水婆婆就像是在無聲無息間突然出現的，以她的身法隱去行跡，從屋裡出來穿過村寨，恐怕也沒人能發現。
盤瓠用力點了點頭。水婆婆得到了答案，卻覺得更納悶了。若山特意去太昊遺迹，一定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怎麼沒和她打一聲招呼呢？若山既然沒有告訴她，她也不便自去太昊遺迹打擾山神，只得在家裡等著，竟有點生悶氣的感覺。
若水：「既然如此，你還經常呆在中央谷地，一個月能見到你幾次就不錯了。」
虎娃不無擔憂地說道：「您把各種假設都說出來了，那我也只能想到這個辦法了。可是這樣做，山爺和水婆婆會不會揍我？」
水婆婆被嚇了一跳，衝出屋子問道：「虎娃，你在說什麼呢，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是和山爺去遺迹了嗎，怎麼自己跑回來了？」
山神：「我也並非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雖能向你介紹世間那麼多事物，但每個人都是一個世界，尤其是女人的心啊，你了解嗎？」
虎娃：「我也不知道啊，他吃了一片花瓣，然後身上就一陣滾燙一陣冰涼，說了好多奇怪話。……水婆婆，你快去救救山爺吧。」
水婆婆一把抓住虎娃的手腕，聲音竟有些發戰：「好端端的，他怎麼會出事呢！」
若山在月光下伸出一隻手，卻沒有拉住她，只得長嘆一聲，也舉步走入了村寨。又過了一會兒，虎娃和盤瓠鑽出了樹叢。
若山有些愕然，不明白山神為會提起這件事，但他也清楚自己這點事情瞞不過山神，很慚愧地答道：「其實我是清楚的，她心裏有我……我現在想的，就是能早日突破六境。」
山爺匆匆來去，每次在村寨中都呆不了多久，他用了一天時間處置各種事情，還刻意去了綠蘿家，過問了宵白與綠蘿的安排。可惜他自己的喜事，還等著虎娃在暗中操心呢，他剛剛走出綠蘿家，就被虎娃攔住了。
而盤瓠可能是得到過山神的指點，也可能是在那萬年長清之泉中經常玩潛伏的遊戲，所以將氣息收斂得也很完美。假如虎娃不留意的話，甚至不容易發現這條狗就趴在附近呢。
盤瓠一臉困惑的樣子，彷彿還在思考山爺和水婆婆剛才那番對話。而虎娃緊鎖小眉頭道：「水婆婆若是不喜歡山爺，也不會大半夜跑這等著，可為什麼要山爺等這麼多年呢？……山爺太可憐了，不行，我得去找山神問問！」
若山輕咳一聲，走近一步壓低聲音道：「還記得當初說的話嗎，如今我已是一城之主，不是在別處，就是在我們生活的這片山中。你答應的事情，也應該……」
虎娃很不解地說道：「可我認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山爺這幾十年可是心意未改啊，所以水婆婆才能總是這樣對ｈeｔubｏok.com•coｍ他。但假如山爺放棄了，覺得這輩子不能總這樣，不再求水婆婆答應，水婆婆又會怎樣呢？」
山神：「隨意隨緣，這是我送你的一場大造化。」
虎娃施法攏住聲息悄然道：「山爺，山神要和你說話，讓你一個人去，先別告訴水婆婆。」
若水擺手道：「不必了，這隻是一句玩笑話，我哪能當得起。我還是喜歡路村，此處還有那麼多族人，而你就去做你的山水城城主吧。」
山神打斷他的話道：「也不是想辦法就能解決的，假如若水自己不願意，你想什麼辦法都沒用。」
而水婆婆答道：「你確實做了城主，實現了當年的志願。你曾說過要在巴原上闖蕩一番，等坐上城主之位后再回來。而我的話你可記得，就不要說什麼城主了，我等你突破六境修為！」
水婆婆：「你也不要掉以輕心，自以為修為高超。就連山神都會遭遇意外，何況是你？」
虎娃：「我真的不太了解，還沒什麼經驗。……山神，您一定很有經驗吧？」
山神笑道：「這與山水城建不建成無關，就算那城郭修得再宏偉高大，若水若不願但應，還是不會答應。」
虎娃琢磨了半天，還很無奈地說道：「您向我介紹的世間事物，好像也沒有能夠專門解決這種事情的。我就算了解了再多，也不可能比得上山爺啊，山爺自己都沒有辦法，我哪能想出來辦法來？況且這種事情，也不是……」
今夜月光很明亮，灑向大地，就連夜色中都有著一絲明媚的氣息。水婆婆站在村口外的空地上，面朝斷崖方向背手而立。沒過多久，木橋上飄然走過來一個人，月光下的身形看得很清晰，就是山爺。
若山賠笑道：「若你希望它這麼叫，那我就上報國君，給城郭改名就是。假如是那樣，你願意常住在水山城中嗎？」
正因為如此，山神才會做了這麼多準備。
天黑之後，族人們都睡熟了，虎娃和盤瓠悄悄溜出了小屋，他們跳出了寨牆，沿著寨牆外穿越荊棘叢，跑到了村口外空地的旁邊，然後收斂神氣躲在樹叢里。
山神願意給虎娃，那是山神的恩賜，可是他們卻不敢主動開口去求，向人求取這種東西，其價值是他們很難甚至無法回報的。若山神願意賜予，若山若水也會感激萬分，但若山神不開口，他們也不會主動提這種過分的要求。
山神讓虎娃在蓮池中定坐修鍊時所掌握的內息之法，此刻很有用處。他在樹叢中找了個舒服的草窩定坐不動，就算靈覺敏銳的修士也察覺不到氣息，包括山爺那樣的高手。假如山爺展開神識擾動周圍所有的事物，倒是能夠發現他，但是在村口外的空地上，山爺和水婆婆都不會無故這麼做的。
若水轉身道：「若突破六境，可將菁華訣修鍊大成。屆時你還可以坐擁山水城，又何必總惦https://www.hetubook.com.com記著當年的事情、當年的我呢？」
若水冷哼一聲道：「原來你有這等用意，聽你當初說的話，我還以為那『水』是『清水氏』的意思呢。山水城，山在水之前，你要是真有心，為何不叫水山城呢？」
水婆婆：「他為什麼要吃花瓣，是五色神蓮的花瓣嗎？……我們邊走邊說吧，快走！」說著話就拉起虎娃，身形如飄飛一般出了村寨的後門。早就等在後山中的盤瓠，見此情景也四腿落地飛馳，跟在了兩人後面。
再看盤瓠，虎娃差點沒笑出聲。這條狗在地上刨了個坑，把自己的身子都埋了進去，樹叢下只露出了一個狗腦袋。照說它只是一隻二境狗妖，對於山野妖類來說，假如不是出於躲避天敵的本能，平時的神氣特徵是很難掩飾的。
若山便與山神商議，他會安排一個最合適的機會將虎娃送出蠻荒，盡量不引起別人的猜疑，然後山神便指點若山可以怎麼安排。等這些事情商量完畢，山神突然問道：「若山，想明白若水對你的心意嗎？」
若山微笑道：「這些我都無所謂，只要能見到你便好。」
若山怎麼會不願意呢，對山神是感激萬分！山神又說道：「那你就服用一片五色神蓮的花瓣吧。藥力發作之時，融于形神但不要運功化解。」
孩子和狗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了後半夜，就這麼在樹叢中收斂神氣一動不動，這也是遠超常人的定力和耐心了。虎娃不禁有點疑惑，盤瓠是不是搞錯了，山爺不是今天回村寨？
理清水當然非常、非常、非常的有經驗，他並不是多情風流之人，但曾在巴國位高權重，歸隱樹得丘之前，於世間度過了二百多年的歲月，將人生的經歷濃縮在一起，也等於是在女人堆里打過滾的。但是說實話，他可以教虎娃各種見知，卻很難傳授這些「知識」，每個人和每個人都不一樣，這是需要親身去體會的。
若山有些著急了：「我之所以願意成為山水城城主，除了守護各部族，其實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你——因為我當年對你說的話！」
就連偷聽的虎娃心裏都替山爺著急了，他們當初都說過什麼呀？水婆婆怎麼可以忘了呢！若是推說說歲月不多，好像也不對勁，山爺和水婆婆雖然是路村中最年長之人，但他們可都是修鍊菁華訣入門的！
看來理清水已經將自己的秘密都交給了虎娃，就是白煞想得到而沒有得到的。
山神答道：「這不是我們商量到最後，你自己想出來的嗎？不管行不行，有辦法總比沒有強，可以試一試嘛。」
山神又笑了：「好孩子，若山可是真沒白疼你啊！我這段時間教了你世間這麼多事情，也不能只是空談閑聞，你就不能自己想個辦法嗎？」
虎娃並沒有在太昊遺迹中停留太久，又立刻一路飛奔回到了村寨，恰好是趕在第二天午飯和圖書之前。他這兩夜一天可沒有少忙活，在雪峰兩端險峻群山中跑了一個來回，盤瓠跟在後面都累得直喘氣，這孩子如今的體力可真好！
若山：「我能出什麼意外？只是一人穿行山野時，總覺得有些寂寞。但是只要見到了你，感覺立刻就那麼好……你看，這月光多美，都是因為你在。」
兩人商量了半天，其實是山神在有意無意地引導虎娃該怎麼琢磨，最後虎娃說道：「這個主意能行嗎？」
……
山爺是從花海村的方向走過來的，從中央谷地到達路村有兩條路，斷崖上有了橋之後，花海村那邊是更好走的一條路。若山走下橋頭，站定腳步道：「若水，你又在等我？」蠻荒村寨中的族人都很樸實，天一黑就睡了，而且睡得很沉很香，沒有誰大半夜還會跑出來，所以他們說話時也沒有想到有誰會偷聽，並沒有施法攏住聲息。
……
水婆婆在後山的青岡橡林中，找到了正在練習爬樹玩耍的盤瓠，悄聲問道：「盤瓠，你告訴我實話，山爺是不是去見山神了？」
虎娃心裏有事就辦，他帶著盤瓠連夜進了後山，次日下午便趕到了太昊遺迹。他在白玉祭壇上剛剛入坐，元神中便聽見了山神的笑語：「孩子，你是為若山若水而來吧？他們之間的糾結已經有很多年，連我都說不清是怎麼回事。」
若山：「因為那裡是山水城所在啊，而我如今是山水城的城主。你為何就不願意去山水城呢，你應該明白我給城郭起此名的用意，它就是若山若水之城啊。」
若水卻扭過頭道：「多少年啦，你怎麼總惦記這些，我好像忘了當初說過什麼。……就算能記起來，還能有多少歲月？」
見虎娃充滿期待的樣子，山神也不想再逗這孩子，在神念中低語道：「那我們就一起商量商量，給他們想個辦法。否則待你離開之後，心裏還是總會惦記著這件事。」
若水淡淡地答道：「你每次都這麼來去匆匆，總在半夜趕路，獨自一人穿行深山。我是有點不放心，怕你出什麼意外。」
山神對虎娃一向很大方，只要虎娃能用得著，哪怕只能發揮出些許靈效，山神從不吝惜太昊遺迹中的不死神葯。在虎娃看來，山爺和水婆婆也可以每人來一把琅玕果慢慢吃。可是若山若水的心態完全不一樣，那裡是太昊遺迹、他們自幼所信奉的山神道場，傳說中的不死神葯並不屬於他們。
虎娃：「我看水婆婆心裏肯定是願意的，否則我也不會來問您，您難道就不能解決這樣的事情嗎？」
山神：「怎麼會揍你呢？假如成功了，他們謝你還來不及呢！你沒聽見水婆婆對山爺說的話嗎？他還在惦記當年的事、當年的她嗎，她不是若山用來證明成就的女人！……若山也是夠笨的，還得我們來指點這種事。」
伴隨著話音，一段神念信息印入元神，山神向虎娃解說了若山若水的往事，如wｗｗ•ｈｅtｕbｏok.ｃｏm•cｏm今路村的族人們都已經不太清楚了。虎娃這才了解，山爺和水婆婆竟然還有這等經歷，他好奇地問道：「山神您早就知道這回事，如此說來，那水婆婆不是在耍賴嗎？她當初的說法，是山爺若做不上城主，能突破六境也行。如今山爺已是城主了，怎麼還要他突破六境呢，是不是因為山水城還沒建成？」
若山：「祭壇上有十五片花瓣，您要我服用哪一片呢？」
盤瓠掙脫虎娃了的手，晃了晃腦袋嗚嗚叫了兩聲，一臉不屑的神情，意思彷彿在說它才不會看上這裏的誰家姑娘呢，一點都不符合它的審美觀與擇偶標準。虎娃又問道：「那你還在這裏偷聽什麼？」
虎娃：「山爺出事了，看上去好像不行了！」
山神笑道：「你已五境九轉圓滿幾十年，在他人看來，聯合各部結盟建立山水城，可能是打擾清修的俗務，但對你而言，卻是一場求證機緣。你的修為離突破六境已經不遠了，須知邁出這一步，絕非僅是枯坐與苦練之功。我今天就給你個機會，但你可能會冒些風險，就算不得立時突破六境，你也能窺見其關口，而且能明白若水對你的心意，你願不願意呢？」
若山：「我可是都記得清清楚楚，這麼久的歲月，我都在等待。」
虎娃吃了一驚：「哦，這樣啊，看來這個辦法不行。……這不還是喜歡嘛！水婆婆就希望山爺喜歡自己，那麼還可以想什麼辦法，幫水婆婆解開心裏的疙瘩呢？」
不料第二天凌晨，公雞還沒打鳴呢，虎娃就匆匆趕回了村寨，在水婆婆門前施法攏住聲息焦急地喊道：「水婆婆，不好了，山爺快不行了！他躺在那裡說什麼……就算此生將盡，唯一的願望就是持你之手。我問他是我的手嗎，他在喊你的名字……」
理清水今天找若山，其實真有要事相談。他告訴若山，虎娃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最好在近期就離開蠻荒。他還告訴若山，這白玉祭壇中有封印的法力可以啟動運轉，但只有最後一次機會。在虎娃離開之前，他會運轉祭壇給予最後的幫助，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便無法再與外界交流了，至少要有十年之久。
山神解釋道：「若水當年就是負氣，所以她才會說那樣的話。當一個人賭氣了幾十年，便很難再說服自己。她已經不是在和若山賭氣，而是在和自己糾結了，心裏有疙瘩解不開。假如她現在答應了若山，豈不是證明自己這幾十年的堅持都是在賭氣嗎，幾乎讓人白白等了一輩子！假如是那樣，那她又該怎麼面對若山？就因為她這麼多年都沒有點頭，所以現在越來越難……」
別的情況虎娃不清楚，但以兩人現在的神氣狀態，太昊遺迹里還有那些不死神葯，就算修為不得更進，他們都服用幾枚琅玕果，至少再有幾十年的青春歲月是沒問題的，那就相當於普通人的一世了。所以他感覺——水婆婆這話和_圖_書說得好沒道理。
若水卻有些生氣道：「我不是你用來證明成就的女子！……既然你平安回到了村寨，我就回去休息了。」說完話飄身形便走。
可是蠻荒中這麼多年、這麼多人都管不了的閑事，他一個孩子能有什麼辦法呢？虎娃倒沒有這麼想，無論能不能成功，這種事情且儘力試試，否則也總是個心事。
若山便問，若是虎娃十年之內突破六境歸來，卻無法與山神交流，到時候又該怎麼辦？山神則說，自己早已給虎娃留下了神念心印，待他突破六境、菁華訣亦修鍊大成之時，自會清楚很多東西，也會知道屠滅清水氏一族的兇手是誰。
虎娃笑罵道：「你偷聽人家說話幹什麼，難道心裏也有想法？那也得等到你邁過四境，能化為人身才行。現在操心這種事，是不是太早了！」
盤瓠難得以很認真的神情點了點頭，喉嚨里又發出嗚嗚的叫聲，仍然用一對前爪比畫了半天。假如換一個人，定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條狗想幹什麼？虎娃卻隱約明白了它的意思，攏住聲息問道：「山爺今天會回村寨，他每次回來，水婆婆都會在橋頭等著？……我們去偷聽他們說話，然後想想辦法？」
盤瓠卻咬住了虎娃的衣角，將他牽到了祭壇旁，鬆開口用兩隻前抓比畫了一番，指了指山爺的屋子，又指了指村寨最後面水婆婆的屋子。虎娃突然明白了什麼，低聲道：「你的意思是說——山爺和水婆婆也應該像宵白和綠蘿那樣？」
山爺和水婆婆對族人太好了，對他當然更沒話說，在虎娃眼中，他們就是世上最好的人。但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卻很是微妙，虎娃雖不了解多年前的往事，但多少也能看出來他們之間肯定「有事」。這些年他也漸漸長大了，耳濡目染也對男女之事有了很多了解，也覺得山爺和水婆婆現在這樣，太令人遺憾了。
虎娃：「山爺可不笨，他就是怕水婆婆。」
虎娃：「為什麼呢？」
山神：「依我看，以若水的脾氣，她恐怕會想找若山拚命！」
若山：「修鍊之事不僅要下苦功還要有機緣，突破六境，誰也無法保證成功，有太多的人終身無望。就算有一天我終於突破六境，恐怕也時日無多了。」
盤瓠又用力點了點頭，難得這條狗也有心思，它應該也知道不久之後將要與虎娃離開蠻荒，但今天看見宵白與綠蘿好事將成，居然關心起山爺和水婆婆的「終身大事」了。盤瓠的舉動也讓虎娃動了念頭，他本是一個沒什麼心事的孩子，但想到自己將要離開這裏，心裏放不下的就是山爺與水婆婆。
聽說山神突然找自己，一定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若山立刻就跟著虎娃一起走了。這天午後，水婆婆見若山沒有和族人一起吃飯，便問山爺哪裡去了，是不是又匆匆趕回了中央谷地？她的語氣頗有些不高興，不料族人卻回答，山爺和虎娃去了後山，她有頗有些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