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千里之行
第五十章 國戰

倉頡:「他們行色匆匆,顯然有要事在身,而且車篷垂簾,分明不想讓人察覺行蹤,我就沒有驚擾他們了,別耽誤了別人的事。」
根據禮法,國使必須有護衛,其職責不僅是保護同時也是監督,好髯乾脆就帶了這麼一個人,龍散這名衛隊長便象徵著整支衛隊了。越臨近鄭室國都,大戰將臨的氣氛便越濃重,龍散不無擔憂地對好髯道:「理正大人,您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使鄭室國,萬一談崩了,恐怕處境不妙啊!」
這些都是鄭室國做出的承諾,鄭股又一次召見了好髯,並在神壇前起誓。可這些承諾與少務先前提出的條件有差異,超出了好髯所能答應的許可權,好髯要歸國請示少務,在少務沒有正式回話之前,兩國約定暫且休兵。
在如今的巴室國中,有六個人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文字、可以傳遞複雜的軍情信息,分別是虎娃、盤瓠、少務、瀚雄、長齡、伯勞。至於工正大人伯勞所習文字,也是長齡先生教的,出自少務的特別叮囑。
至於巴室國索要的財貨軍械,現在給他們等同資敵,我們可以先答應,但以一時難以籌集為名,要在兩國正式休兵之後才分批送去,具體數目還可再商談,但應盡量縮減。就是要交出兇手這一條,恐怕很難辦。」
打完「招呼」,他們又走下山坡來到大道上,跟隨在一支軍陣後面南行。前走不遠,倉頡突然停下腳步道:「不對,我剛才竟然猜錯了。」
好髯在鄭室國都呆了七、八天,談判初步達成的結果是:鄭室國將割讓白果城,賠償一大批財貨軍資,但這批物資要在三年內分三次交付,第一次賠一半,在少務撤軍之後,后兩次各賠四分之一。
倉頡:「使用文字傳遞軍情者,並非小先生虎娃與其靈犬,而是另有其人。」
無論各國使用何種情報傳遞手段,別說是在當時的巴原,就算是幾千年後的世界,情報也總是有或多或少的延時。人們得知某消息時,該事件已經發生了,所以要想策劃一場軍事行動,必須提前預料到各種可能發生的狀況。
好髯笑道:「你都把人家給揍了,對方給你點臉色看,又算得了什麼?如果鄭股想威嚇來使,那反倒說明他心虛,並不想承受舉國為戰的損失,……龍散,我聽說你也去過武夫丘,是嗎?」
侯岡恍然大悟道:「對呀!這隻岩鴿帶的布條,要麼就是小先生髮給靈犬的,要麼就是靈犬發給小先生的!」
至於少務後來派使者回復鄭股、答應其求和條件,都是他出兵相室國之後的事情了。少務此刻接到的戰報有兩份,一份來自望丘城前線,守關將軍報告,他們受到了相室國大軍的攻擊,來敵勢不可當,請求國君趕緊調大軍援助。
……
虎娃正坐在車中北行,閉目入定涵養神氣,忽聽盤瓠說道:「師兄,我方才感覺到熟悉的氣息。」
其實還m•hetubook•com.com有一種手段能夠藉助岩鴿傳遞更複雜豐富的信息,因為一隻岩鴿不可能負重太大,那小布條上也不可能畫太多的字。
侯岡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既然收到那字條者不可能是小先生,他會被師尊您的御神之念嚇一跳的。」
在場群臣一陣默然,鄭股這分明是要滅口的意思,但在如今形勢下,又不得不為之。今天這場君臣相商的秘密會議,黑鋒亦未能出席,看來鄭股是早有打算了。兵正大人興竹有些不忍地開口道:「主君,您應厚恤黑鋒家人及宗族,就說這是黑鋒私自所為,已被您在盛怒中下令斬殺,如此也能給少務一個交代。」
侯岡不解道:「師尊為何這樣認為?」
盤瓠:「侯岡,倉頡先生的傳人侯岡!假如不是我化為人形后、天賦神通更進一層,還真不容易在這麼紛亂的地方察覺他的氣息。」
在瀚雄自善川城發來的軍情到達之後、國使好髯大人回稟的情況傳來之前,少務又接到了從兩個不同地點傳來的戰況急報,亦是由岩鴿所送達。——相窮已率大軍攻破瞭望丘城的邊境關防!
鄭股當然不能立刻就答應,此次召見只是走一個過場儀式,接下來另派輔正大人與好髯專門商談,這是一個互相指責、恐嚇與扯皮的過程。與此同時,鄭股又召集群臣商議對策。
倉頡:「我若猜得沒錯,布條上的文字應該是善川城城主瀚雄所畫,而收到那張布條的人便是巴室國國君少務。你也聽說了,彭鏗氏與瀚雄、少務是武夫丘上的同門,關係極為親近,少務歸國便是彭鏗氏親自護送的,而瀚雄受傷也是彭鏗氏親手調治。有可能在武夫丘學劍之時,小先生就教過他們文字。」
瀚雄以文字傳遞的軍情,別人是看不懂的,而這樣的岩鴿,被人半途截住的可能性也極小。不料這隻岩鴿不僅被高人半路攔截,而且對方完全能讀懂布條上的文字,這就意味著少務的總體戰略,很可能已經泄露出去。
好髯到達鄭室國都后,被安排在客館中居住。客館周圍全都戒嚴了,只見院里院外皆有軍士護衛,刀槍鮮亮殺氣騰騰,就連君使大人上個茅房,都會有數名長刀出鞘的軍士虎視眈眈地「保護」著,假如換個膽小心裏又沒底的人,估計會被嚇得腿都發戰。
鄭股:「少務既已開戰,派你來又為何事?」
侯岡:「那……究竟是誰在使用您所創之文字傳遞軍情?」
倉頡:「少務能得這兩人之助,是他的大福緣!不論收到這布條者是他們中的誰,我們還是打聲招呼吧。」
相比好髯出使鄭室國的回饋消息,少務更早得到的是瀚雄從善川城傳來的戰報,由三隻不同的岩鴿送達。為了防止出意外差錯,傳遞這種重要軍情,當然不能只放一隻岩鴿。同時放三隻,且所攜帶的消息內容完全一致,才https://www.hetubook.com.com能確保軍情無誤。
龍散:「鄭室國如今的鎮國大將軍芮川,是十五年前從武夫丘主峰下山的。」
倉頡笑道:「應該是少務收到,就讓他嚇一跳好了,我們所打的招呼,他也會轉告的。」
倉頡對虎娃以文字傳遞軍情的手段表示讚賞,並希望將來若有機會,可將為文之字傳授天下百姓。——這些並非話語只是意念,能在一張布條上留下這種意念,並讓少務可以清晰解讀,至少也有七境以上修為,而且少務也知道這位倉頡先生是誰。
虎娃和盤瓠畢竟不會飛,他們由善川城趕往金沙城,要從南向北穿越巴室國國境。如今大道上車馬行人眾多,他們也不能總是一路疾馳,因此耽誤了一點時間。在這段時間內,好髯氏出使鄭室國而回,相窮則已經攻破瞭望丘城的邊境關防。
好髯大人並沒有帶衛隊,在這種情況下他帶多少護衛也沒用,身邊只有幾名照顧日常起居的僕從,這場面可比當年出使的北刀氏要寒酸多了。但是他的衛隊長、三境修士龍散一直跟隨身邊、同車而行。
侯岡納悶道:「什麼錯了?」
兩人說話時,那隻岩鴿就懸在倉頡右手心上方一尺多高的地方,始終扇著翅膀在飛翔卻怎麼也飛不出去。倉頡在布條上又加了一道御神之念,然後讓侯岡按原樣重新綁好,將這隻岩鴿放飛了。
鄭股沉著臉道:「既然如此,倒也不難辦,恐怕就要委屈黑鋒大人了。」
好髯就是來談停戰條件的,首先白果城已被巴室國佔據,兩國就以羽屏山重新劃定疆界,這一點已經沒有什麼好談的。其次鄭室國要嚴懲當初參与行刺的兇手,將那些人都交給巴室國處置,為了表示道歉,鄭室國還應賠償巴室國一大批糧食、布匹、牛馬、軍械等物資。
但後來真正教會瀚雄更多文字者,卻是其父長齡先生。長齡先生隨虎娃習字,在瀚雄養好傷歸來之後,便以神念心印將自己掌握的都傳給了兒子。
虎娃若在短時間內,想將倉頡所創之文字教給別人學會,確實很不容易,因為此時的巴原處於尚無文字的年代。倉頡所做的是從無到有的創造,大多數人甚至對文字的概念都沒有,這種學習的過程是最難的。
假如高人以御神之念賦予這布條,由岩鴿送到另一地,那麼再複雜的信息都可以傳遞。但掌握御神之念,至少要有七境修為,別說是在軍中,就連武夫丘那等地方,也只有劍煞宗主以及大長老桃東才有這等手段。
侯岡卻突然反應過來道:「少務身邊就有這種人啊,就是曾跟隨師尊行游的那位小先生虎娃,如今巴室國中的彭鏗氏大人李路。他的事情,我們最近不也聽說了嗎?……即使這些文字是他所畫,可是誰又能看懂呢?」
鄭股面無表情道:「此事再議,至於另外兩個條件,可以與使者商https://www.hetubook•com•com談,先將巴室國穩住,我們的備戰也需要時間,能不大戰則是最好。相室國那邊已傳回消息,相窮答應出面調停,而我何嘗不知道他的心思!等相室國有所動作、少務大軍北撤之時,便是我們的轉機。」
但其中一隻岩鴿送來的消息卻讓少務驚出了一身冷汗,因為它竟莫名攜帶了一道御神之念。少務亦是一名四境修士,當然能夠清晰無礙地解讀,是兩位自稱是倉頡與侯岡的人,對小先生和他的靈犬表示問候,並希望有朝一日還能再把酒言歡、暢談天地萬物紋理之妙。
好髯:「你知道的情況還挺多!你也是採風大人隊飲的屬下,是嗎?」
好髯微微點頭道:「你佩服主君,而鄭股則是害怕他,所以才會想到去刺殺主君。我聽聞鄭室國的鎮國大將軍,亦是武夫丘正傳弟子出身,是這樣的嗎?」
就在好髯離開鄭室國都、返回巴室國之時,相窮突然起重兵攻破瞭望丘城的關防邊境、率大軍長驅直入。相窮的行動完全超出了鄭股的預期,並不是在邊境襲擾,劫掠財貨或佔據城郭,而是要直撲巴室國都!
好髯坦然答道:「非我國不宣而戰,而是貴國白果城城主白伯乙率先挑起戰端,竟率人潛入善川城夜襲軍營!因鄭君謀刺我國主君、屠滅我國商隊之事,國中民眾皆義憤難平,鄭君尚未給一個交代,又在邊境挑起戰事,我軍怎可不還擊?」
少務在南境屯集重兵欲舉國攻伐,實際上卻是採取的守勢,主要目的就是為了穩固後防,並沒有主動進攻的打算。他又派使者回話,答應鄭室國的求和條件,但鄭室國賠償的第一批財貨軍資,要在今年冬至之前運到巴室國,然後巴室國才能撤軍;兩國之間重新劃定疆域,以羽屏山為界,白果城正式回歸巴室國。
……
虎娃聞言趕緊挑簾向後看去,大道上的行人來往,已望不見倉頡與侯岡的身影。
龍散:「就算如此,鄭室國君也絕對不會對我們客氣的!」
所謂休兵也是一句廢話,因為巴室國本來就沒有繼續進攻,而兩國都在進行戰事總動員,做著迎接一場國戰的準備。鄭室國不論想不想打,調重兵布防是必須的,談判最重要的目的只是拖延時間,並等待相室國插手「調停」。
好髯:「那你就好好完成使命吧,不必為我的安危擔心,如今最怕我出意外的,反而就是鄭股!」
好髯手撫頜下漂亮而濃密的二尺長須道:「放心好了,我們此行不會有危險的,除非鄭股想立刻挑起國戰,否則他就不可能殺了使者。而你我進入鄭室國以來看見的情形,鄭室國想舉國為戰尚需要時間籌備,就算是為了拖時間他也會穩住我國來使,盡量與我們先談判。」
相窮當然不是要為兩國調停,而是趁兩國大軍對峙之機,利用鄭室國拖住少務的重兵。
倉頡:「因為他們剛剛從大道上駛過,正和_圖_書往北行,那條狗確實已化為人形,就坐在車上呢,……以你的修為,在無意之間還很難察覺。」
虎娃當初在倉頡身邊雖只呆了三個月,但倉頡都是用神念教他的。虎娃本人若未掌握神念手段,便很難在短時間內教會別人熟悉並使用這種文字,並用於傳遞複雜軍情這種重要場合。
虎娃睜開眼睛道:「是誰?」
倉頡接過布條驚訝道:「這些字,究竟是何人所畫?」
少務在金沙城中整軍已畢,一直在等待人和消息,人當然就是虎娃和盤瓠。少務若攻入相室國,是一定要將虎娃這位「小先生」帶在身邊的;至於盤瓠,少務也早已答應,要讓盤元氏將軍為領兵之先鋒。
至於當初行刺少務之事,是副兵正黑鋒自作主張,可惜巴室國的使者來晚了,鄭股聽說消息,一怒之下已將黑鋒給斬了!
倉頡不愧是名震巴原的前輩高人,僅僅根據傳聞便做出了準確的判斷,猜得八九不離十。虎娃在武夫丘上確實教過少務文字,當時只是幾個簡單的符文而已,少務也來不及學太多,卻對此極感興趣。
另一份戰報來自孟盈丘,由岩鴿攜帶了一張沒有畫任何符號的布條,上面亦有一道御神之念,其大意是——如巴君所願,相窮已率大軍犯境。
鄭股突然說道:「少務有證據指出——究竟誰是兇手嗎?」
在相窮於龍馬城集結大軍、整裝待發之時,巴室國的使者終於到達了鄭室國都。這位國使身負重任,身份也很尊貴,是巴室國的理正大人好髯氏。好髯大人亦是一名五境修士,想當年曾是一名城郭中的共工、後來成為了國工,再後來受后廩之請、擔任了掌管一國刑罰獄訟之事的理正。
這道御神之念就是命煞留下的,她遵守了自己的承諾,孟盈丘並不直接插手國事紛爭,但她會把最新的情況通知少務。神念能傳達遠比文字更複雜豐富的信息,相窮的軍隊數量、裝備情況、進軍的準確日期都附在了這道神念中。
相窮為人,在某些方面並不值得稱道,但也不得不說,他在另一些方面表現得非常出色,很有全局的戰略眼光。他的戰略就是要進軍神速,且不讓巴室國與鄭室國和談成功。
兵正大人興竹說道:「白果城已被佔據,巴室國大軍推進到羽屏山一線,那裡本就易守難攻,若不開國戰並取勝,已經拿不回來了。若真能讓巴室國停戰休兵,這個條件倒是不妨答應。
此番出使鄭室國,好髯大人也是臨危受命,在前往鄭室國都的路上,明顯能夠感受到鄭室國前來護送的軍陣戰士充滿敵意的態度。因為此時前線的戰報已經傳到各城郭了,巴室國突然攻下了白果城,並舉大軍壓境,鄭室國亦已下達了戰事總動員令。
至於消息,就是從善川城、望丘城以及鄭室國傳來的情報。他已派好髯大人為國使出使鄭室國,當然要掌握鄭室國的動靜,鄭室國求和,並且討價還價以爭取hetubook.com.com時間、等待轉機。少務不僅得到了好髯的回報,也得到了隊飲大人屬下的回報,兩方面的消息是一致的。
萬幸的是,倉煞前輩並沒有插手巴原各國爭鬥的意思,只是藉此機會給虎娃和盤瓠打了聲招呼。少務早知虎娃與倉煞有結交,但沒想到倉煞前輩及其弟子侯岡還會特意問候,看來他們的關係很親密,虎娃深受這位前輩高人的賞識和青睞。
倉頡卻笑道:「他有可能已突破六境,但更有可能的是他身邊的那頭靈犬福緣深厚,如今已化為人形。」
龍散答道:「是的,我曾在武夫丘上做了一年零八個月的雜役弟子,很遺憾並未登上主峰。但在武夫丘上的歲月並未白費,我至少將開山勁修至武丁功之境,歸國之後,又突破初境得以修鍊,……主君曾在武夫丘上為雜役弟子三年有餘,後來又登上主峰成為劍煞先生親傳弟子,真是令人佩服萬分啊!」
侯岡:「這麼巧!師尊為何不打聲招呼呢?」
後來在取道帛室國歸國的路上,無事之時少務便向虎娃請教,學得極其認真,就連長齡先生在一旁也跟著學會了不少文字。少務不僅自己學了,還叮囑虎娃將來一定要教會瀚雄。虎娃後來給瀚雄療傷,在其清醒后也來不及教他太多,便叮囑盤瓠找機會再教瀚雄,盤瓠也會這些,而且當時已經會說話了,完全可以用爪子畫符文教瀚雄。
理正大人搖頭道:「據我們得到的消息,他們只是抓走了野黃和白叔辛,口供中指認出與此事有關之人,只有副兵正黑鋒。」
龍散趕緊點頭道:「看來這些事都瞞不過理正大人您。我確實是採風大人的屬下,跟隨您出使鄭室國,就是要觀察一路所遇的各種情況。」
剛剛有些驚訝的倉頡,此刻又微微一笑:「我看見這布條就想到是他了,至於何人能看懂,你猜?」
……
好髯笑了:「我國大軍攻佔白果城之後,並未繼續開進,就等著鄭君接下來怎麼做呢!」
理正大人小聲道:「既然不是交活人給巴室國,未必真的要殺黑鋒,就說國君已斬了他便是。少務要的只是這個臉面,其他的要求才是實利。」
侯岡搖了搖頭:「我猜不出來,難道是他又專門教了別人,這可不太容易啊!這上面的文字畫得這麼複雜,又用了這麼多,……難道他已經突破了六境修為?」
少務早就料到了相窮會動手,但他也沒有料到相窮的速度竟會這麼快!三國皆風起雲湧,各種狀況是同時發生的,當然望丘城的戰報傳來之時,虎娃和盤瓠尚未到達金沙城!
推算時間,相窮舉兵是五天前,等到少務接到戰報時,恐怕邊關已破、望丘城亦不保了。少務召集身邊的大臣與將領緊急商議,作出了兩個決定。
在客館中住了三天之後,好髯才被鄭股召見。在王宮中見禮已畢,鄭股怒氣沖沖地喝問道:「少務不宣而戰,派大軍犯我國境、占我城郭,竟然還敢派使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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