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挫銳解紛
第二十七章 風暴中的明月

這麼近的距離,猝不及防間根本躲不開,蒼魚不惜自傷形神,也要轟殺面前諸人。若能偷襲得手則是最好,實在不濟,它也可自爆玄牝珠拉眾人陪葬。反正落在三水等人手中已是死路一條,還不如奮力拚個魚死網破。
風暴中的透明飛蛟紛紛現形,一旦沖入光暈,便在月光與笛音中無聲地消散。鬥法的場面如此兇險,又有難以形容的壯觀之美,構成強烈的動與靜的反差。那一圈光暈籠罩著美女猛虎在緩緩後退,但又彷彿是靜止不動的。
夫妻二人說動手就動手,眨眼間已不知飛出了多遠,三水先生只來得及暗中以神念又叮囑了一句:「二位一定要逼蒼魚現出原身,讓我的神識可以將之鎖定!」
已很難猜測師祖這麼做的目的,反正師祖也從未說過,只是將觸發這禁制的秘訣傳給了下一任宗主,而下一任宗主又傳給了三水先生。此禁制並不影響蒼魚的修鍊,三水先生也從未想到自己真有一天會動用這個後手來對付蒼魚,但無論如何,蒼魚已經躺這兒了。
在這片汪洋中,蒼魚彷彿立足於不敗之地,操控水府不停地發起攻擊,卻總讓虎娃的反擊打不中目標。但虎娃祭出的巨叉卻如影隨形,穿過雲氣浪涌,擊碎海水蛟龍,帶著雷霆霹靂,每一次都能追著蒼魚變換的藏身之處轟去。
玄源倒是乾脆,話說得是斬釘截鐵,她這一開口,蒼魚便是死定了。虎娃當即附和道:「那我們就把蒼魚交給三水先生吧,召集步金山眾弟子宣其罪行,然後當眾斬殺!」
虎娃和玄源豈能給蒼魚喘息的工夫,已同時發動了反擊。玄源不再吹笛,衣袖飄飛,素手持笛向前揮去,半空的風雲卷過笛上的七孔,激蕩起的肅殺音波帶著束縛之力落在了蒼魚身上。
澎湃的法力激蕩並沒有波及到水潭之外,但在水潭邊觀戰的仇游卻下意識地後退了好幾步,他能感受到蒼魚的法力強悍,更有仙家水府之助,仇游自忖處於這麼強大的攻擊下,他本人是萬萬擋不住的,而彭鏗氏夫婦竟鬥了這麼久都面不改色。
這已不是世人所見的龍捲風暴,而是漫天的卷龍之風。蒼魚終於發威了,他現身相鬥不再遊離閃避,施法的威力比方才強大了許多。
魚妖原身在海面上人立而起,頭頂上空張開了一柄光華四射的寶傘,正是他方才從三水先生那裡攝去的神器,在蒼魚手中所發揮的威能,可比早三水先生手中大多了。
若蒼魚能脫胎換骨成功,突破化境修為,妖身內潛伏的禁制也就自然不復存在,可蒼魚如今的修為雖有七境九轉圓滿,但畢竟未達化境,所以禁制被觸發時他還會受到些許https://www.hetubook.com•com影響。換作平日這影響自無什麼大礙,但在此刻恰恰就是致命的!
玄源騎著猛虎飛天衝起,可以盡情施展神通法術而不必分心,笛聲帶著悠揚的妙韻,伴隨無形的音波蕩漾而開,將四面八方湧來的巨浪擊成一圈圈環狀的碎沫,其目的就是要逼蒼魚在水中現出原身。
只見一條巨大的怪魚從水中被拋了出去,啪嘰一聲落在水潭邊。仇游一時不防被砸了個跟頭,滾了好幾圈才重新站定。此時已風平浪靜,再轉眼看去,高崖下只是一個數丈方圓的水潭,虎娃、玄源、三水先生皆已落在了水潭岸邊。
蒼魚妖身內暗藏的禁制,是三水先生的師祖留下的,當年就是這位前輩收服了潭中的這尾靈魚。許是擔憂妖物凶性並未完全收斂,許是看出了蒼魚的脾性還有問題,這位前輩在它的妖身內暗留了禁制手段。
被轟開的浪涌在空中竟有瞬間的定格,就像無數飄浮的碎散水晶,神器就是神器,不是普通的漁叉,此物竟然帶著能暫時定住時空的神通妙用,非仙家修為不可打造。就算虎娃得到了掌控它的傳承神念,以如今的修為也只能發揮其部分威力。
陡然聽見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海中有一根水柱衝天而起,化為漫天雨灑落,一條碩大的怪魚終於現出了身形。
虎娃反問道:「依照步金山門規,該怎麼罰他呢?」
老夫本不想大動干戈,憑藉仙家水府禁制讓爾等知難而退即可,但既然你們執意相鬥,那就休怪老夫動手將你們拿下了……」
仇游躬身下拜道:「晚輩知罪,如何處罰,請諸位尊長示下。」
而這個過錯就算再嚴重,也無法與今日發生的事情相比。三水先生他們回來了,蒼魚竟然發動水府禁制將他們攔住,還要挾他們交出自己所要之物。這不僅是殘害同門,而且已坐實了叛離宗門,欺師滅祖之罪。
其實剛開始,蒼魚暫代宗主之位,並不是什麼過錯。三水宗主過了約定的期限不回,定然是被困於小世界中,在這種情況下,他暫掌宗門沒什麼問題。假如三水先生最終回不來了,蒼魚正式任宗主,也並不違犯任何一條門規。
碩大的魚叉不斷落下,四處綻放的浪花總有瞬間的定格,然後再轟然散落。蒼魚是一隻千年魚妖,虎娃用什麼法寶不好,偏偏祭出了一柄漁叉,這顯然也激怒了蒼魚,蒼魚的怒吼聲亦從四面八方傳來。
想當初虎娃夜闖赤望丘,被金天大陣從半空擊落,是玄源化身胭脂虎接住了他,虎娃趴在胭脂虎的背上脫離了險境。如今是他化身為斑斕猛虎,讓玄源坐在猛虎身上https://m•hetubook•com•com施法,兩人又變換了姿勢。
虎娃一招手,那纏繞在蒼魚原身上的黑白二氣索已飛回。蒼魚仍然被禁錮了神通法力,將交由三水先生重新再下一道禁制,讓他以人形的面目被押到宗門大殿中當眾受罰。
三水先生很慚愧地連連搖手道:「以蒼魚師叔如今的修為,我師祖當年留下的禁制其實起不了太大作用,只能束縛他片刻而已。能將他順利拿下,主要還是二位之功。」
仇游與蒼魚不一樣,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逃走,更沒任何反抗的舉動,很自覺地被封印了神通法力站在一旁,此刻躬身道:「晚輩願認罪受罰,只是不知彭鏗氏大人將以什麼身份、什麼立場,怎樣處罰晚輩呢?」
半空那太極圖化成的明月,此刻又化為一柄巨斧狠狠地劈落,將懸于蒼魚頭頂的寶傘擊飛,又化為黑白二氣索纏繞住蒼魚的原身。那交錯的黑白二氣透入蒼魚的形神,瞬間封印了他的神通法力。
水潭彷彿已化為一片汪洋,蒼魚掌控了水府空間,可瞬間出現在大海中的任何一處,也可以操控巨浪從任何方位發起攻擊。無數浪涌捲起,在空中就像一條條晶瑩剔透的蛟龍撲擊,旋即又被打散為漫天飛晶,化為翻滾的雲氣與傾盆大雨,每一滴雨珠都帶著凌厲的殺氣。
仇游不僅勸說宮羊登位,還為他取得了步金山的支持,最終目的是讓宮羊以相君的身份歸降巴室國。虎娃持金杖紅節而來,代表的是巴君少務以及巴室國。仇游勸宮羊登位,然後以相君的身份向少務獻降,站在虎娃的立場,歡迎還來不及呢,斷沒有道理去處罰他。
古時打造器物不易,往往講究一物多用,此漁叉還可以當作獵叉以及翻土,揚草的農具,此刻化為數十丈長的巨叉之形,飛上半空帶著絲絲雷霆電閃,向著遠方的浪涌中轟擊而去,激起驚濤駭浪。
此魚身體量側的兩一對鰭已化為了飛翼的形狀,頭頂竟生出一支獨角,口吐人言咆哮道:「你們兩個娃娃,倒是有點本事,居然能逼老夫現身!那漁叉是在小世界中所得吧,竟有定住時空的妙用,真是好寶貝,老夫待會兒就收下了。
蒼魚犯的可是叛離宗門,欺師滅祖的大罪,只要被拿下了,便斷不能讓他活命。不僅要宰了他,且要召集門中傳人當眾斬殺。
蒼魚想發揮自己的優勢,立足於不敗之地,就必須先打斷玄源的笛聲。可是玄源坐在猛虎背上施法,由虎娃護著她在雲氣涌動的海面上盤旋穿行。
但那流光打來,虎娃竟似視而不見,剛剛收回手中的黑白二氣索瞬間又化為一柄巨斧劈出,斬在了蒼魚的頭顱上。
和*圖*書翼其實是一片葉子,服常樹的葉片,被虎娃祭煉成封印法器,就收在玄源的空間神器比翼飛舟中。玄源祭出葉片裹住了蒼魚的玄牝珠,緊接著又有第二片、第三片葉子飛出,將玄牝珠包裹成一個布滿脈絡紋理的圓球,又被她收回了空間神器。
假如蒼魚甘心受罰伏誅,那就由三水押到宗門大殿中處置;假如蒼魚還要垂死掙扎,那麼虎娃倒不介意親手宰了他,並順勢收走其玄牝珠。虎娃早已暗中與玄源商量好了,所以方才幹脆利索地解決了這千年魚妖。
寶傘張開若擎天之罩,蒼魚施法轉動傘柄,以他為中心,帶動整個海面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虎娃與玄源所處的高空也被呼嘯的狂風卷過,不停有海水從漩渦中心升起,化為流光順著傘柄漫流到傘罩上,再隨著飛旋的傘罩激射而出,成為狂風中一條條透明的蛟龍。
蒼魚一現身,虎娃便收起了漁叉,海面上又升起了一輪明月。那一輪圓月散發著皎潔的光輝,靜靜地懸在虎娃與玄源上方的天際,月下猛虎與虎背上的女子好似一幅畫,而笛聲依舊悠揚。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海中的法力激蕩不僅沒有平息,反而越來越猛烈洶湧,虎娃的漁叉每一次落下都帶著更強大的定住時空之力,且攻擊越來越密集。有的浪花還定在半空沒有落下,新的浪花又重新綻放,魚叉彷彿已幻化成無數根,將海面轟成了浪花叢林。
蒼魚狂笑道:「現在才知道厲害,想退走了嗎,可惜晚了!交出我想要的東西,一切都好商量,否則的話……」
三水先生微微一怔,並沒有立刻回答。玄源卻淡然介面道:「立斬!召集門人宣其罪行,當眾取其性命,不得稍怠!」
玄源背著手低頭道:「胸鰭已化翅,頂上生獨角,幾乎認不出原先谷魚的樣子了,若能脫胎換骨便可化蛟飛天,只差那麼一步。可偏偏就是這麼一步之差,便被三水宗主出手擒獲。」
悠揚的笛聲似不帶一絲煙火氣,在海面上如漣漪般蕩漾而開,使一切法力波動無所遁形,玄源總能指引虎娃的魚叉擊向正確的位置。蒼魚雖然每次都瞬間游移而去,但緊接著那柄巨大的魚叉就會呼嘯而至、從天刺落。
蒼魚應該更有耐心才是,假如三水先生確實陷落於小世界回不來了,那麼蒼魚再過一段時間,說明情況后正式繼任宗主倒也挑不出什麼毛病。可是蒼魚的第二個過失就很嚴重了,他不僅操之過急,而且強行鎮壓了宗門中的反對者,以大神通當眾斬殺了幾人,還軟禁了另一批人。
看巨斧的去勢有開山裂石之威,卻沒有將蒼魚的頭顱斬成兩半,而是奇異地從顱頂沒入身體,https://m.hetubook.com•com表面看不出一絲傷痕,碩大的魚身陡然一僵,隨即就失去了生機。蒼魚祭出的那道光華未及爆發便將消散,卻在空中被一對羽翼包裹。
蒼魚竟不知自己是何時被人留下了這樣隱蔽的禁制,可能是在他的靈智尚未完全清晰之錢,便被高人以大神通手段施展了某種秘術。
另一方面,藤金等四人被蒼魚長老扣下並封鎖了消息,而蒼魚自立為步金山宗主,並以強硬的手段鎮壓了宗門中的反對勢力,這是蒼魚自己的主意。
就在這一瞬間,那怪魚突然睜大了眼睛,整個身子好像陡然縮小了一圈,隨即猛然膨脹,張嘴吐出一道光華。蒼魚運轉千年修鍊的渾厚法力,竟趁機衝破了禁錮,將大成妖修的本命法寶玄牝珠給祭了出來,直擊三水等人。
蒼魚身為步金山中如今輩分最高、修為也最高的尊長,他可以說是看著三水長大的。要親口宣布將他當眾斬殺,三水先生亦感覺有些不忍。
三水先生已被驚出了一身冷汗,目瞪口呆道:「你們夫婦已料到蒼魚會這麼做,難道早就準備好了嗎?」蒼魚方才突然發難,假如應對不及,在場四人包括仇游都是不死也得重傷啊,如何不令人後怕。
在蒼魚長老被擒獲的那一瞬間,仇游本有機會御飛天神器遁走,但他卻留了下來。玄煞說話時有一道法訣打出,仇游並沒有運轉法力相抗,任由玄源封印了自己的神通法力,還保持著行禮的姿勢,臉上滿是無奈的苦笑。
虎娃與玄源聯手,亦不得不在蒼魚祭起的漫天風暴中暫避鋒芒,就算加上一個三水先生,也不太可能扭轉戰局,三水先生頂多能勉強掩護二人暫時退回小世界門戶。但三水先生此刻卻是全力進攻,毫無掩護他們撤退的意思。
虎娃感嘆道:「步金山的前輩倒是很有遠見,那麼多年前就在蒼魚的妖身內暗留禁制,今日這個後手終於發揮了作用,否則我等還真不容易得手呢。」
蒼魚甩尾駕馭著浪涌追了過來,恰在這時,虎娃和玄源的腦海中傳來三水先生的神念道:「動手!」三水先生已從雲台上飛身而起,揮手打出了一道法訣。
猛虎在半空帶著滔天怒意哮聲連連,操控著一柄巨大的漁叉飛舞轟擊不斷,哪裡有蒼魚的氣息,便狠狠地叉向哪裡。若是蒼魚施法捲起巨浪雲氣企圖打斷玄源的笛聲,虎娃便操控神器倒轉叉柄橫掃而去。
蒼魚已死得不能再死了,虎娃轉身看著仇游道:「下一個,輪到你了。」
蒼魚雖然能在這片海中瞬間遊離,理論上總能避開虎娃的反擊,但虎娃祭出的這柄神器魚叉卻有暫時定住時空的妙用,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卻總讓蒼魚運轉神通時有那麼和圖書一絲凝滯。
漁叉出手,虎娃的身形同時化為猛虎飛天。而玄源的長發與裙裾飄飛,側身坐在猛虎的背上,不知何時已祭出一支骨笛放在唇邊吹響。感受到虎娃的怒意升騰時,玄源就清楚自家夫君要動手了,夫妻二人很有默契,配合得若天衣無縫。
玄源又扭頭看著不遠處道:「仇游,你可知罪?」
但是蒼魚後來有兩件事情做得不對。首先是他太著急了,修鍊傳承宗門中這種情況並不少見,高人閉關清修往往就是很長時間,幾個月不露面也很正常,只要事先交代好了宗門事務就行。比如赤望丘宗主白煞長年閉關不問世事,難道星煞就可以擅自自任宗主了?
三水先生看了仇游一眼,又朝虎娃道:「仇游的事稍後再說,眼下先處置蒼魚師叔。不知二位大人有何建議?」
蒼魚正發出的狂笑聲戛然而止,祭出的寶傘光華也陡然一淡,漫天飛卷的風暴竟有瞬間的停頓,碩大的魚妖原身在浪尖上忍不住晃了一晃。他的元神中隱約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迴音,彷彿妖身內有什麼隱藏的禁制被觸發了,瞬間束縛了神通法力。
在涌動的大海上,飛卷的狂濤與漫天的風暴中,那幾乎美到極致的女子在月下騎虎吹笛,音波竟形成了無形的圓暈,將天上的明月,身下的猛虎皆籠罩其間。
聲音中帶著神念,仇游解釋了自己的言行。
仇游也勸阻過蒼魚不要節外生枝,並且反對蒼魚扣藤金、藤花為人質,但是蒼魚並不受仇游的控制,就算仇游智珠在握,也不能將一切變數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上古仙家祖師打造的器物,其形制靈感也是從日常生活中來,此神器看上去就是一柄在水中叉魚的叉子,長柄帶著張開的三根尖,中間的那根尖最長也最鋒利,不僅可以叉魚還可以將魚在水裡卡住。
此禁制能束縛神通法力,將妖物瞬間打回原形。而此刻蒼魚正化為原身相鬥,只是感覺法力的運轉有瞬間的凝滯,但隨即就把這禁制給沖開了。想當年不知是誰給他留下的禁制手段,也許能束縛一隻剛剛化形的妖修,但以蒼魚如今的修為,想化解只不過是幾個呼吸間的工夫。
虎娃收回太極圖所化的黑白二氣索時,仍在蒼魚體內留下了法力禁錮,經過方才那一番鬥法,他也清楚蒼魚的修為深淺。若不惜代價盡全力拚死掙扎,蒼魚恰好可以勉強沖開禁錮束縛,以大成妖修最後的手段發出搏命一擊。而蒼魚果然這麼做了。
虎娃點頭道:「我收回法器時,便猜到他可能會有此選擇。這妖物潛藏的凶性,早已展現無遺。」
那碩大的怪魚趴在地上,渾身被黑白二氣纏繞動彈不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張著嘴直吐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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