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挫銳解紛
第三十章 仇游之仇

他最後說道:「就算我此番閉關沒有突破大成修為,碰到這樣的機會,也有把握說服輿軒和宮羊,完成我的復讎大計;突破了大成修為後,當然更有信心。我的目的不是為了讓宮羊成為國君;而是宮羊以相君的身份歸降后,我可藉此拿下山水城。」
紫沫坐在那裡,看了仇游半天才嘆道:「先生好驚人的手段,反手之間便葬送了一個相室國!」
雖然相室國不久之後便將歸降於巴室國,國境亦不復存在,但只要我還是相君的一天,就要如此處置,不論這麼做在將來有沒有意義。」
悅耕如此做,也算完成了當初對魚大殼的承諾,至於魚與游將怎麼千里迢迢到達步金山,又如何找到步金山道場去拜師,那就不關悅耕的事了。
紫沫有些無奈道:「確實有這麼一回事,赤望丘與步金山皆可作證,本君無法否認,但當初並未約定我將於何時歸還君位。宮羊無德無才,生性懦弱狐疑,不過是輿軒手中的傀儡。而仇游先生煽動輿軒支持宮羊篡位,其實毫無意義,只是徒然便宜了巴君,不知您自己又有何圖謀?」
苦難的經歷讓這位少年刻骨銘心,到達步金山腳下時,他給自己改了個名字叫仇游,以仇為姓,便是不忘有魚氏舉族之仇!另一方面,不再使用魚與游這個名字,也是一種自我保護,他擔心自己這個「有魚氏餘孽」若被山水城發現,恐遭不測。
盤瓠派人急報國都,請求巴君少務作出一系列具體的指示。並且指揮大軍在邊境著手建造祭壇,籌辦正式的受降儀式,一時之間忙碌非凡。等少務動身來到此地,至少也得是幾個月之後了,到了那時紫沫才不再是相君,如今他名義上還是相室國殘境的主君。
在魚與游看來,這些苦難都是若山和路族人造成的,有朝一日他要將這些都還回去,不僅要親手斬殺若山,剝奪他的城主之位,還要解救全體有魚村族人,並讓路族人永世為奴。若想實現這個願望,首先就要保證自己能活下去,並在將來變得足夠強大。
他來得有些晚了,留下信物的那位長老幾個月前已離世。幸虧那位長老的師弟,也就是步金山的宗主三水先生,還認可師兄留下的信物與承諾,就以這位長老的名義收仇游為弟子,讓他留在步金山中修鍊。
仇游依然苦笑道:「相君,我知你心中必會恨我,我也沒奢望你能原諒。但方才已說過,相室國如今的形勢,責任並不在我。你若不是另懷私心,主動跟隨彭鏗氏大人與三水先生進入小世界,也不會被困那麼長時間,相室國朝中更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很多人往往只會記住自己所承受的苦難,卻不去想明白這苦難的緣由,究竟是誰帶來的,又是誰應該為它負責?有魚一族的下場,是否就是他們為所作所為應該承受的代價,而你身為族hetubook•com.com人的一員,承受的是族人給你帶來的苦難。
魚與游被悅耕帶到了高城,才僥倖避過了一劫,如今已是有魚氏唯一流落在外的族人。
輿軒帶到殘境軍陣將士,皆不是當地人,他們的家鄉在遠方,早已是巴室國之地。這些人困守殘境不僅無法歸鄉,而且也看不到這場戰爭最終勝利的希望。如今輿軒被擒,紫沫借巴室國大軍平叛,這些將士也失去了作戰的士氣,紛紛主動放下了武器。
相君紫沫向巴室國大將軍盤瓠獻降,只是達成了盟約,還有很多具體的事要辦。比如相君歸降后該如何封賞,相室國現有的臣屬又該怎樣安置,巴君亦須重新任命當地官員。
打通道路與山外巴原交流往來,並正式建立城郭,這對蠻荒各部當然都是好事情,能帶來很多很現實的好處。但各部族也要推選出一位聯盟首領,不僅出任城主,將來也會統治北荒各部。
看著仇遊離去的背影,虎娃正莫名嘆息,他的一隻手被悄悄握住了,玄源的神念傳來道:「看見他,你是否也有感慨?你雖與他不同,經歷卻有幾分相似。我甚至有點后怕,幸虧我的虎娃沒有成為另一個仇游。」
住在魚海岸邊的有魚氏,便成了北荒中勢力最大的部族,族長魚大殼也有心讓有魚氏取代原先清水氏的地位。恰在這時,先君相窮派使者悅耕大人深入北荒,招撫當地部族為相室國效力。
等紫沫與盤瓠會師后的大軍到達國都城下時,早已有人主動打開城門迎接紫沫回歸。宮羊眾叛親離,日日憂懼不已,但又不甘心被紫沫擒獲,已在數天前于王宮中自盡了。紫沫收復都城重登君位,當眾斬了輿軒,終於平定了政變,但此時的相室國已非原先的相室國。
仇游苦笑道:「相室國並非葬送於我手,而是亡于內憂外患。否則僅憑我的幾句話,形勢就會變成這樣嗎?」
開戰的三個月後,在相室國王宮中,盤瓠終於代表巴君少務接受了相君紫沫的獻降請求。這是巴國內亂分裂的一百多年後,第一次有一國徹底滅了另一國,相室國將不復存在,而這不世之功屬於盤瓠。
悅耕曾與一位步金山的長老有交情,在那位長老行游至高城時熱情接待並給予幫助。那位長老臨走前給悅耕留下了一件信物,說將來若有事,可以持此信物到步金山去找他。悅耕總算還記得魚大殼好處,將這件信物給了魚與游,讓他到步金山去找那位長老拜師。
仇游被逐出步金山,亦被驅離相室國,他從輿軒那裡借來的飛天神器已被收回,就這麼步行吧。
相君又派使者西嶺去主持蠻荒各部聯盟之事,但當上城主的並非魚大殼,而是路族的族長若山。本來以有魚一族的實力,北荒中無人能挑戰魚大殼的地位,可若山卻早有圖謀,聯合花海hetubook.com.com村暗中訓練軍陣,在各部會盟時與有魚氏起了衝突,他突然發難當場殺了魚大殼,並罰有魚氏舉族為奴!
仇游不是他的原名,嚴格地說起來,他的名字很複雜。
仇游到達離步金山道場不遠的地方,已是飢腸轆轆遍體鱗傷,不小心從山崖上摔了下去陷入昏迷,僥倖被路過的步金山弟子所救,被這樣帶進了道場。醒過來的仇游出示了信物,並說明了來意。
悅耕大人收了魚大殼的重禮,便將魚與游帶回了高城。可是時間沒過多久,悅耕城主卻突然讓魚與游趕緊離開,因為北荒中發生了重大變故。
起初時,仇游並不引人注目,他只是因偶然的機緣拜入宗門的弟子,就連所謂的師尊都已不在世。可是幾年之後,他卻成為了步金山年青一代中最出色的修士。待到百川城之會時,他的人生又到達了另一個巔峰,被選為相君紫沫的助手。
仇游已經可以去報仇了,至少他自認為具備了這個能力。
你歸來時君已不君,國已不國,當然惱怒。可相室國的形勢你應比誰都清楚,及早歸降對所有人都有利。今日能兵不血刃,諸部族皆相安無事,眾將士也可早日歸鄉安居,又何必再責怪我?
聽到這裏,虎娃正想開口呵斥,紫沫已拍案冷哼道:「好一位高人,為一己之仇,不惜禍國破城,借盡天下之勢。你既這麼想報仇,可曾想到過報恩?相室國與本君對你的提攜之恩且不說,步金山對你的救命之恩、傳法之恩、栽培之恩,你為了報仇難道都不顧了嗎?
「與游」這個名字,是族長大殼給他取的,因為他從小水性精熟,在以捕魚為生的有魚村非常耀眼,他是族中最出色的少年。蠻荒部族中大家彼此之間的稱呼都很簡單,族人們平日只叫他一個字,就是「游」。
至於我為何不獨自去找若山報仇,原因很簡單,一個人就算修為再高,也做不了人間所有的事。我不僅要把若山趕下城主之位並將其斬殺,還要掌控山水城的權柄,解救所有的有魚氏族人,還要將當年的路族人皆鎮壓為奴。
盤瓠揮軍直入,十多天後便攻佔了一座城郭。此時紫沫以相君的名義頒布了一道詔令,朝中所有曾支持宮羊篡位勢力,只要不再追隨宮羊,皆可赦其無罪。
仇游面露戚容,緩緩答道:「我所謀就是山水城,我不僅與山水城的城主若山有仇,而且想挽救我的族人……」
我雖不知當年北荒中究竟發生了何事,但以你之言,若是其他部族皆聯合反對有魚一族,內情必然不是你所說的那麼簡單。你方才分析相室國的形勢,能看得那麼透徹;可為何不以同樣的心,去看看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呢?
他叫魚與游,出身於北荒中的有魚氏一族。「有魚」是部族的氏號,在最正規的場合其名號應是「有魚與游」,但只hetubook.com.com是真正有身份的人才可以這樣自稱。其族人大多以魚冠名,以示與其他部族的區別,「魚」便漸漸成為了族姓。
虎娃適時開口道:「相室國將與巴室國合併為一國,紫沫道友將奉巴君為主君;正如仙山與步金山合併為一派宗門,仙山眾修亦尊三水先生為宗主。相君今日所說的話,我持金杖紅節代表巴君認可,兩國合併之後,仍將仇游逐出國境,相君今日之令不廢。」
仇游當時已離開蠻荒來到高城,並不清楚這些內情;而虎娃清楚當年北荒衝突的內情,卻不便明言,否則可能暴露他的身份來歷。而紫沫的一番呵斥,卻說得句句在理,就沖今日這番話,虎娃也覺得可以交紫沫這樣一個朋友,在其退位后願保其平安無憂。
戰事如此順利,簡直是兵不血刃,並未出現預料中的傷亡。盤瓠的進軍速度已經是特意放慢了,他原本可以揮軍直接攻下國都,但在進軍途中有意給相室國守衛軍陣以考慮的時間,好讓他們看清形勢主動投降,盡量避免戰禍造成的損失。
紫沫:「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等,究竟所謀何事了嗎?」
最重要的是,將在兩國邊境設壇祭天,正式舉行受降的儀式,由巴君少務和相君紫沫親自完成。待這個儀式結束后,一切才算塵埃落定。
就算沒有我,你們四個多月沒有露面,朝中一樣會出現變故。而我只是推動和利用了這個變故,去完成自己的願望。
宮羊已死,有些話本不必再提,但相君本人心裏應該是清楚的。當年宮羊就是國君,因百川城之會而退位,您繼位時曾有說法,將來或有一天會還君位於宮羊。那麼在你身陷小世界不知能否回歸之時,我勸宮羊複位,亦非大錯。」
原先的相室國憑藉關防地利還可以踞守殘境,可如今盤瓠的大軍都已經開進國都了。而相室國的軍陣大多已被遣散歸鄉,紫沫除了歸降已別無選擇。此時在相室國的都城中,真正說了算的其實是盤瓠,但盤瓠對紫沫很客氣,仍讓紫繼續以相君的身份安撫國中各部勢力。
仇游的聲音很低沉,講述了一段已有些久遠的往事,以他的修為本可用一道神念便解釋清楚一切,卻偏偏緩緩地口述,也許這樣更符合他此刻的心境,已埋藏了太久的隱秘,終於可以一吐為快。
我不可能一個一個地把他們都找出來,親自解救或鎮壓之,也不可能一番鬥法獲勝后便宣布自任城主,下令讓北荒各部去執行。這一切須取得巴君的詔令,正式統治北荒之地,以城主的名義,整個城郭的力量去完成。」
我知道你受過什麼樣的苦難,但有些事情,恐怕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詞。誠如你所說,當年的有魚村,在北荒中人口最多、物產最豐、勢力最強,又得到先君相窮所派的國使認可,主持的是對各部都有利的好事,卻為https://m.hetubook.com.com何會有那樣的下場?
當年路村差點滅族,那可不是魚大殼一個人的事情,整個有魚一族都參与了。山爺只殺了一個魚大殼,並罰有魚村族人為奴十年,已足夠仁慈了。這也是有魚一族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應付出的代價,若說族人經受了苦難,那也是他們自己給自己帶來的苦難。
這真是一個令人哀傷的故事,眾人皆暗自感慨了一番。紫沫卻皺眉道:「你有仇欲報,那就自己去報仇,折騰我相室國幹什麼?你已是一位大成修士,還是星煞大人的親傳弟子,想對付一個若山城主並不難!你為一己之私仇,卻不惜顛覆一國,是否太過分了?」
以當時的形勢,人口最多、實力最強、物產最豐富的有魚一族,當之無愧應領導這個部族聯盟,而魚大殼也必將是城主,這些皆已被悅耕大人認可。為了讓有魚一族能有更好的將來,魚大殼送了悅耕大人很多族中珍藏的貴重財貨,請求悅耕將魚與游帶到巴原,不僅為了開闊眼界,更為了尋求明師的指點。
紫沫面無表情道:「我不想殺你,也不太好殺你。三水宗主已有決定,將你驅逐出宗門,從今天起,你與步金山再無任何關係。而我則以相君的身份下令,將你驅逐出國境,永不得再踏入相室國半步。
紫沫:「我雖已立下盟約,將歸降於巴室國,但此刻我還是相君。你在相室國中煽動宮羊勾結輿軒謀逆,由本君來處置你,請問先生可服?」
紫沫這一番話,不知仇游聽了有何感受,但簡直是說到虎娃的心坎里去了。紫沫遭遇了最近這一系列變故,應是有感而發。
若山已被封為山水氏大人,併當上了山水城的城主,號令北荒各部。山水城向國君朝貢的隊伍這幾天恰好到達高城,魚與游身為有魚一族的漏網之魚,若被發現下場堪憂,所以悅耕大人讓他遠走避禍。
宮羊是輿軒的傀儡,而輿軒若按照你的意思做了,恐怕也會成為你的傀儡。報仇之後,你是否還有更大的野心?假如你另有大願,還不知又有多少人會莫名受禍。
紫沫沒打算殺了仇游,只將仇游驅逐出境。虎娃這一開口,就不僅是行將消亡的相室國驅逐仇游,將來吞併了相室國的巴室國也同樣會驅逐仇游。
仇游似是早有預料,低首道:「多謝相君,多謝三水宗主,多謝彭鏗氏大人,亦多謝玄煞長老!」
魚與游那時年紀還小,只是一個無辜的孩子,卻轉眼間有家難回,在巴原上舉目無親,只能茫然地遠行。可想而知,他孤身一人從高城前往步金山,沿途打聽道路翻山越嶺,會經受多少苦難,假如不是已有些許修為在身,恐怕早就死了在半路上。
仇游顯然是多心了,山水城建立后,若山並沒有追查魚與游的下落,恐怕連這個人的存在都不清楚。但站在仇游的角度,有此擔憂也很正常,他這一路上已受夠hetubook.com.com了驚嚇,幾番行走在生死邊緣。
兩個月後,盤瓠大軍攻下了第二座城郭,並與紫沫臨時召集的軍陣會師,合兵一處繼續向國都進發,此時宮羊手中只剩下了一座孤城。
器重你的那位族長,以那樣的地位做那樣的事情,為何得不到蠻荒各部的支持和擁護,反而會被當場斬殺?各部族推選出另一位首領,而你的族人卻受到了鎮壓?當年你只是一個無知的孩子,擔驚受怕卻心中懵懂;如今你已是一位大成高人,就沒有好好想過原因嗎?
我身為國君這幾年,各部族之爭見得多了,雖不知有魚一族做了什麼,卻清楚你都做了些什麼。今天被驅逐,是你自己應付的代價,並不是他人的責任。你是否也由此認為,來日要向我或步金山報仇呢?你若有此心,我斷不能留你之命!
這時的仇游,已是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了,修為五境九轉圓滿,並在百川城之會上揚名,且很有機會突破大成修為,在步金山和赤望丘都很有地位,在相室國也很有影響力。就連樊翀向玄源推薦相室國主事弟子時,也認為仇游是最合適的人選。
盤瓠很忙,而紫沫卻閑了下來,也不知這位國君心中有怎樣的感慨。這天,受三水先生之召,紫沫最後一次以國君的身份回到了步金山,將被軟禁的仇游帶到面前發落。
誠如仇游所說,站在虎娃的立場沒有理由懲罰他,而他也沒有違反赤望丘的門規,玄源亦無法重罰。但他在相室國中煽動輿軒和宮羊篡位,紫沫身為相君,處置他卻是名正言順。
魚與游少年時便有了二境修為,深受族長魚大殼的喜愛與器重,一心將他當成未來的族長培養。在他小時候,北荒中最大的部族清水氏莫名被屠滅,就連城寨都被焚毀,一度給山中各部族的生活與交流造成了極大的不便。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仇游當然會好好把握,他表現得足夠出色,雖然沒有助紫沫奪得族長之位,卻被赤望丘星煞大人看中又收他為親傳弟子。
誰都要為言行付出代價,不論是一個人,一個部族,還是一個國家。我也是剛剛明白這些道理,說給你聽聽。其實你遠比本君更可嘆,走吧,我不想殺你這個可憐之人,只將你驅逐出境、永遠不要回來。」
仇游:「如果相君已經作出了處置決定,我可以告訴你原因。」
緊接著盤瓠又以少務的名義頒布了一道巴室國的詔令,只要相室國的軍陣放下武器,眾將士不僅可以免罪,而且可由巴君賜財貨遣送歸鄉。將士歸鄉所需的盤資、得賜的財貨,其實也不要少務另行掏錢,皆取自相室國的各處廩倉。
仇游嘆息道:「此事本就應由相君來處置,我沒什麼服與不服,只是不知相君欲如何處置我?想當初你陷落於小世界中,而國不可一日無君,我勸宮羊登位並非大逆不道。就算你本人,當時恐也不知自己能否回得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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