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重返沙漠

疏勒高手權石左田奇道:「突厥人該包紮了馬腳,故能踏地無聲,公子真厲害,像鷹爺般有本領。」
覓難天、林壯、丁伏民來到他們旁,覓難天道:「時辰到了!」
達達面露難色,道:「鷹爺在敵陣里神出鬼沒,我怎跟得上?」
荒原舞道:「『沙藏』設於何處?」
龍鷹順口問道:「貴國的王后是不是于闐人?」
風過庭笑道:「在下不像你般可分心二用,故習慣了面對強敵時,不去想其它東西。」
管軼夫像說著與自己沒半點關係的事般,道:「我親眼看著娘親給那禽獸活生生打死,當時我只得七歲,從那一刻開始,我只知一件事,不但要保著性命,還要變得比他更強壯,所以我比其它孩子更吃得苦。慘劇每天都在那裡發生,我看盡如我娘親般被擄回來女子的慘況,其中大部分是難以啟齒的。終有一天,我把握到難得的機會,逃了出來,但我曉得,只有將刀子插|進那禽獸的肚子去,才對得起娘親。十年來,我專註練武,心中的念頭從未動搖過。盼到突厥人支持那群禽獸不如的人後,我第二次哭了,自娘親死後,我第二次失聲痛哭。後來曉得馬賊與鷹爺和荒原舞結下樑子,遂去找荒原舞,鷹爺已是我最後的希望。」
龍鷹偕他朝營地走回去,準備召集眾領袖,重新定計,順口問道:「我不明白管兄最後的那句話。」
有人低聲道:「鷹爺懂的是什麼武功?」
風過庭來到他身旁,道:「終究要讓他去見見場面,現在他等於荒原舞半個弟子,我試過他,有很高的天分,潛力無限。」
時辰到時,確沒有任何人力可改變老天爺的意旨,胖公公一句「是時候哩」,由此引發出來的,便如一股可衝倒任何障礙的洪流,成無可逆轉之勢。
龍鷹道:「不論馬賊如何折損,只要有一半人能活下來,軍力已是我們的三倍。當攻不下呼兒便要死,這批慣在沙漠作戰的賊子,必人人奮不顧身。我們縱能分一半人,長途跋涉地去守衛呼兒,沒足夠休息敵人已亡命殺至,兵力又在我方六倍之上,肯定守不住。在到達拿達斯和圖書要塞前,我們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明白嗎?」
龍鷹目注正沒入西邊沙平的炎陽,與沙漠黑夜永不分離的寒風開始逞威,心中卻另有感觸。
起始時颳起狂風,吹得樹搖葉落,宛似風雨欲來,初則是點點輕如棉絮的飄雪,接著變成一片片的,到滾為一球球幼兒拳頭般大的雪丸后,整個草原變成白茫茫一片,白雪壓樹蓋草。花了兩個時辰做準備工夫的精兵旅,因主帥的預言成真,一隊隊興高采烈地朝大沙海方向開去。戰馬馬腳均套上特製的靴子,又以羊皮護體,不懼雪傷沙害。
謝青庄領命去了,他是丁伏民的副將,為人穩重。
君懷朴道:「他們會追進沙漠來嗎?」
管軼夫心悅誠服地道:「我管軼夫從不服人,但親眼見過鷹爺以獨門奇兵縱橫賊兵群內似入無人之境的雄姿后,連以前不肯信的事都相信了。」
百多人一起得意地笑起來,氣氛熱烈。
龍鷹輕描淡寫地道:「沒問題,只要你能跟在我左右便成。」
達達眉開眼笑道:「不是好玩,而是非常好玩。為了追隨鷹爺,這年來小子勤練漢語,還有武功。嘿!小子想參与今次的行動。」
他聽著己方人馬的離開,不像其它人般,他沒有用通至地面上的管子呼吸,展開胎息之術,晉入深沉的、介乎醒與睡間的狀態去。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放聲大笑。
他不由想起秘女的音容笑貌,伊人該已和族人回到大漠的家鄉,不知何年何月,方有重聚的機會?
龍鷹吩咐負責的漢人軍頭道:「青庄你關好蓋子后,檢查一遍管子在透氣上沒有問題,立即離開。」
破曉時分,龍鷹一方為伏襲馬賊組成的突擊團,沿著一條幹涸的河床朝西北走,當太陽驅散了寒夜,令人沮喪的炎灼君臨大地,看著坦平如砥的沙石地面往八方延伸至無限,陪伴他們的只有眩人眼目的陽光,眼前的世界褪去了應有的顏色。
管軼夫信心十足地道:「我曉得他們進入大沙海的路線,現在又清楚他們要先我們一步趕往最接近這裏的貞女綠洲,所以只能採取直線行進,如此可和_圖_書大致掌握到他們的方向和路線。只要在中途伏擊他們,將會非常痛快。」
林壯道:「敵人仍有能力逃往五十里處的呼兒綠洲去。」
管軼夫道:「我不敢問,因怕聽到不符傳言的東西,失去希望。」
又回到無邊際的沙漠了。世上沒有一個地方,比乾旱不毛的沙漠更沒有生機。偏是這麼的一個可怕的世界,不論你離開它有多遠,仍在心底暗處偷偷地惦掛著。只有在那裡,你才會毫不懷疑自己仍活著,才明白能吸下一口氣,是多麼值得珍惜,那種被死亡形影不離緊追後背的滋味,永不會被磨滅。
管軼夫道:「有關鷹爺的事,在塔克拉瑪干一帶傳得最厲害的,是鷹爺憑一人之力,在遮弩和邊遨等逾萬人的圍攻下仍可從容突圍,且擊退了聲名狼藉的參師禪。」
三聲箭響,龍鷹以閃電般的高速從摺疊弓勁射三箭,沒入漫空雪花的高處,接著一勒雪兒,領著眾人旋風般朝西馳下崗坡,投進茫茫的風雪去。
風過庭道:「你我放手殺敵,由荒原舞來照顧他。」
龍鷹訝道:「你離開馬賊時,年紀有多大?」
龍鷹耐心等待,暗中計數,到最後一隊經過後,一握重刀,運勁移開蓋子,從藏身處彈出去。
丁伏民道:「我們可否分一半人,先去佔領呼兒呢?」
君懷朴開懷笑道:「我確在說蠢話。很開心,因為公子與我說話的語氣,便像和鷹爺說話般。」
所有人一起動手,小心翼翼移開蓋面,現出地面下兩尺深、寬三尺、長六尺的藏人空間。由於空間有限,只能攜帶刀劍等輕兵器。
「鏘!」
龍鷹從未想過管軼夫可以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同時明白過來,管軼夫是薛延陀馬賊與擄來女子生的孩子,所說的禽獸,極可能是他的父親,當然他心中和口上不會承認。龍鷹不擬追問詳情,也慘不忍聽。
龍鷹提醒道:「不用取弓矢,我每方向各射一箭便走。」
龍鷹不解道:「對我來說,沙漠處處一模一樣,何來路線可言?」
百多人一起呆瞪眼睛。
看他們滿意的神色,知諸事布置妥當,可是他們聚www.hetubook.com.com集處,在火把光照耀下全無異樣,令人摸不著頭腦。
龍鷹等策騎馳至,百多個負責布置的隊員各牽馬兒,正準備離開歸隊。
龍鷹預言的風雪,終於開始了。
龍鷹大奇道:「沙漠一眼看遍,怎可能用伏擊的戰術?噢!不!確實有人可以辦到,就是秘人,小弟便曾給他們伏擊過。」
龍鷹摟著他的厚肩,沉聲道:「一切如管兄之願。馬賊在綠洲,是否有駐人呢?」
不論何等堅強勇敢的人,到這裏亦抖盡了勇氣,他們以恆定不變的速度,不住朝廣闊無垠的茫茫沙海深進,直至趕上已紮營休息,並架起布帳遮擋無情陽光的隊友們,人馬方有休息和補充糧水的機會。
薛延陀馬賊手段兇殘,長期處於不正常的心態下,滿身惡孽,已很難視之為人。龍鷹道:「管兄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氣在,絕不教他們繼續逞凶作惡。」
龍鷹道:「思家嗎?」
龍鷹從雪兒背上翻下來,摟著馬頸道:「雪兒乖,要聽叔叔伯伯們的話,爹遲些再來哄你。」
龍鷹道:「確有誇大之處,老荒和我是先後突圍,為何你不問他?」
月靈、紀乾等全隨隊到了高原去,以避過中土在醞釀著的政治風暴。
管軼夫道:「他們並沒有多餘的人手,即使現在實力增強,仍不會派人守綠洲,不止因交通隔絕,更因大批人駐紮,會吃掉所有綠洲的走獸水產,非一長遠之計。」
一半人聽得似明非明。
風過庭道:「如果他們騎的是駱駝,肯定會窮追入沙漠,現在則只會裝模作樣。」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龍鷹鑽出帳外,達達迎上來道:「報告頭兒,我們已找到最佳的埋伏地點,正動手布置,最重要是伸往沙面的通氣管,否則不用敵人動手,自己早悶死了。」
眾人聞之大笑。
龍鷹喝道:「啟蓋!」
風過庭道:「來了!在兩里許外,速度還不住增加。突厥人騎射的本領,確是了得。」
龍鷹掏出摺疊弓,張開,箭架弦上。
到人人躺進「沙藏」,龍鷹才躺進去,蓋子闔上,將他關在一片漆黑里,感覺直如被人埋葬。
龍鷹想起小魔女,hetubook.com.com又想起大江聯的復真和羌赤,而自己則正在對付他們的族人,心中湧起沒法說出來的感受。他點頭道:「我有辦法造就他,先讓他增加實戰的經驗。」
管軼夫道:「我熟悉他們的戰術,清楚他們在大沙海的路線,請鷹爺容我留下來,傳我『人馬如一』的超凡秘術,我有辦法讓他們栽個大跟頭。」
龍鷹向林壯和丁伏民道:「與虎義緊密合作,他的意見,就是最好的意見,抵貞女綠洲后,守得住便是全勝,勿要追擊,至緊要保存實力。」
龍鷹大喜道:「今次邊遨有難了,只要我們能先一步占奪綠洲,又能于中途狠揍他們一頓,一向慣於獵人的馬賊,將反過來變成獵物。」
龍鷹醒轉過來,感到大隊人駝,正從左方半里許處經過。
沒有人露出例如呼吸轉促的緊張情態,反氣勢陡增。
管軼夫佩服地道:「鷹爺確是英雄了得,一點不怕對方人多,且是幾個人對付幾千人。不過我清楚他們行軍的方式,絕不會數千人走在一起,而是百人一組地分散朝目的地推進,只要我們在隊尾發動,破壞他們運載糧貨食水的駱駝隊,埋伏的位置又在路途中間,馬賊將陷入進退兩難、缺糧缺水的困局。」
荒原舞笑道:「如果突厥人沒有來,我們是否須立即召回一眾兄弟呢?」
先是感到輕微的震動,接著是駱駝踏地的聲音,似打雷般。
龍鷹等一行四十騎,仍留在營地至沙漠區中間一處丘崗上,除虎義須領路外,囊括了所有高手,龍鷹還傳了他們以氣御馬的秘術,此刻人人士氣昂揚,滿盈信心。
覓難天仰首張口接了一球雪花,道:「老荒你太小覷我們鷹爺料敵如神的能耐哩!現在感受最深刻的是我。當時在高原上,我等處於突厥人的位置,雖然人多勢眾,偏是沒法奈何他一個。我真的慶幸可以站在他的一方,與他並肩作戰。」
雪兒輕嘶噴氣,似聽懂他的話語,使眾人嘖嘖稱奇。
龍鷹道:「絕非蠢話,而是關鍵性的一句話。從突厥人會否花氣力追入沙漠,可推知指揮者才智的高低,而這個人極可能是丹羅度本人。」
龍鷹嘆道:「確m.hetubook.com.com是了不起的設計,老荒你正站在其中一個『沙藏』上,一共四十一個『沙藏』,由東至西分四排列布,蓋面鋪上六寸厚的沙,因著藤蓋的彈力,踏上去絕覺察不到分別。」
管軼夫道:「馬賊雖不像秘人般有藏身沙內的本領,卻可憑著特製的大籃子在沙下做出藏身的空間,我在十二歲,便學懂製造這種大方籃。只要有人幫手,我可在一個時辰內,就地取材,弄七、八個出來。」
覓難天終有所覺,道:「敵人果然是分從正東,東北和東南三路殺來,想不心服鷹爺你也不成。」
達達歡天喜地地去了。
疏勒人權石左田深感榮幸地道:「原來鷹爺也有留意我們,敝國王后,正是于闐王的王妹,我們很愛戴她。」
風過庭淡淡道:「是我的劍告訴我的,與鷹爺有點不同。」
在管軼夫的領導下,隊員以帶來的材料繼續編製供埋伏用的藏人大籃子。有份負責對付馬賊者,全躲入帳內休息,帳頂上架起塗上白漆的防熱布,藉反射陽光減輕熱力,可是不到兩個時辰,帳內已熱近蒸籠。
兩人轟然答應。
二百多頂營帳,二千匹戰馬,本該聲勢浩蕩,可是在沙粒的海洋里,卻顯得渺小而可憐。
管軼夫嘆道:「所以馬賊的拿手絕活,對鷹爺起不了半點作用。」
龍鷹老臉一紅,尷尬地道:「還是老兄想得周詳,我還想著大殺一場,最好是能幹掉邊遨哩。算突厥人走運,暫時放過他們,改為收拾薛延陀馬賊。」
風過庭道:「在蜂窩般的沙地開戰,我們占不上多少便宜。」
眾人皆以為他在說笑,只龍鷹有會於心地瞥他一眼。
管軼夫沉痛地道:「已十五歲了,長得比一般孩子粗壯。論武技,同輩者沒有人是我的三合之將,那時我已負擔了搬糧運水的工作,曾多次出入大沙海,暗中記著所有事,到他們要我參加戰爭,方漏夜逃亡,我雖然在那群禽獸里長大,但娘親說過的每一句話,我從來沒有忘記。鷹爺……」
龍鷹道:「你覺得很好玩嗎?」
龍鷹心忖天山族人純樸老實,不會為求達到某一目的而說違心的話,心中歡喜,拍拍他肩頭道:「我會照顧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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