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章 未來大汗

匐俱道:「原因何在?」
匐俱冷然道:「在遠古的中土曾有過諸雄並立的戰國時代。當時的四大名將,取其名字為『起、頗、翦、牧』,就是白起、廉頗、王翦和李牧四大名將,均是從未遇過敗績的超凡戰將。廉頗和李牧均同屬一國,沒有敵人能擊敗他們,當然也殺不死他們。可是廉頗最後被逼流放他國,李牧則被自己的國君處死,就是中了敵人的反間計,愈是功高震主,此計愈具奇效。現在龍鷹功業之盛,毋庸我多言,可說大致的條件均告成熟,只欠一個昏庸的君主,幸好這個最重要的條件正在醞釀中,不論龍鷹如何了得,但他的余日已是屈指可數,這是命運註定了的事,非任何人力可以改變。」
匐俱倏地喝道:「全軍撤退!」
在暗裡偷聽的三個人,沒一個明白為何他會忽然呼喚得力手下,只知匐俱肯定看重這個高手。
杜遜仍在堅持,道:「只要龍鷹是有血有肉的人,我們便可以殺死他。」
在他左邊的大漢杜遜不露絲毫訝色的沉聲應道:「杜遜在!」
「小可汗」匐俱目光凝注遠方,徐徐道:「在如此情況下要殺龍鷹,恐怕只上師辦得到。唉!究竟出了什麼事呢?」
這個情報非常有用,盡顯塞外游牧民族在欠缺中土倫常關係下強者為王的作風,即使父子也不能免。
但最令龍鷹息去行刺之心的還是匐俱本人,難怪他能在突厥高手排行榜上高踞第五位,排名猶在有「突厥第一刀手」之稱的戈征之上。
匐俱問道:「如你有藏寶圖在手,會怎麼辦?」
香文恭立垂頭應是。
香文避重就輕的道:「龍鷹于寶卷出現前的一刻忽然失去蹤影,到現在仍不知去向。」
龍鷹亦聽得心裏稱奇,照道理所有建墓者不論身份高低,都被置於嚴密監視下,墓地又被沙漠環繞,應是插翼難飛,而匐俱顯然亦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回心一想,此人既精通土木之學,該很易在墓穴內弄點手腳,讓自己在大禍臨頭時躲起來或開溜,想到這裏登時對博真的藏寶圖信心十足。只想快點找到他,報上喜訊。
香文答道:「上師現身和寄塵先生談了一陣子后不知所蹤。」
龍鷹聞言放下心頭大石,朝皇甫常遇瞥一眼,後者向他豎起手和_圖_書掌表示慶幸,他關心的當然是博真這個「活藏寶圖」。
匐俱冷冷道:「見到龍鷹的屍身了嗎?」
龍鷹心冒寒意,此人實在太厲害了。同時記起花秀美對默啜生動的形容,匐俱多少繼承了乃父的性情,這刻橫聽豎聽,他也像個心胸廣闊懂體諒下屬的人,沒有因「得而復失」對香文破口大罵又或因而暴跳如雷,一副通情達理的模樣,不過只要想想他對軍上魁信殘忍的手段,便知他有另一副猙獰可怕的面目。
香文一震道:「就是那個持三戈戟的人,此人武功之高不在荒原舞之下,但看他要蒙頭蒙臉便知怕給人認出來,兩把三戈戟亦不是他慣用的兵器,為的是惑人耳目。」
龍鷹雖聽不到香文的表情,卻感覺到他精神的波動,顯然這個奸鬼非常尷尬。
香文領命與同來十多人翻上馬背,馳下斜坡去了。
河原立即出現變化,巡邏的、搜索的、站崗的和正在清理戰場的金狼軍,結束各自的任務,翻上馬背到岸西衢集結成隊。
匐俱閱卷之時,香文報上藏寶圖忽現和他奪圖的情形,最後道:「由於與龍鷹同來的荒原舞和另一不知名高手,早一步埋伏在入峽捷道的高處,居高臨下以石頭擲擊我們派往清剿他們的好手,被他們擊傷了十多人,領軍的托念遂兵分多路,使人翻過山嶺對他們包抄截擊,兩人雖然頑強,但已給我方戰士困死山頭,只要在捷道的戰士能成功登上山頭,加入戰鬥,兩人必死無疑,豈知際此關鍵時刻,一個蒙頭蒙臉,兩手分持三戈戟的人物忽然殺出來,一下子擊殺我們十多人,將我們逼返入峽捷道,且給他們重施故技,憑高投石,使我們沒法及時入峽設伏,請小可汗明鑒。」
匐俱的聲音很特別,不算悅耳,但卻予人專註從容和貫注了堅定情感的奇異感受,本身已具有使人願意遵從的魅力。
龍鷹卻對匐俱刮目相看,心忖將來若在戰場上遇上他,絕不可忘記此人乃智勇雙全之士。
符太朝他瞧來,一面嘲弄龍鷹的表情。
匐俱斷然道:「要殺龍鷹,只有在兩個情況下辦得到。第一個情況是誘得他自投羅網,布局殺之;另一個情況是用計。現在第二個情況已告出現,我們無謂在這個被和圖書詛咒過的城市白花氣力。」
匐俱忽然喚道:「杜遜!」
匐俱從容不迫的緩緩道:「香先生勿要自責,不但因事情發生得太快了,且因先生不知藏寶圖的緣起,據說此圖出自千金公主手下一個隨她從中土到戈壁來的家臣。此人精通土木之學,寶墓的興建由他策劃督工,用的全是中土來的工匠。就在墓穴完工的當天,先祖沙缽略大汗將他們全體賜死,豈知獨找不到此人,確是非常奇怪。」
匐俱道:「漢人有『四兩撥千斤』這句話,我們也有『高坡滾石』的雋語,香先生你為我向格倫部的大老瓦卡傳達命令,著他們封鎖北端峽口十天,令這群包括龍鷹在內的蠢材沒法接近水源,然後立即撤離。」
長笑聲起,接著是一把帶著厚重鼻音的嗓子徐徐地以突厥語道:「好!失去逾百年的先祖墓穴|圖終於物歸原主,感謝金狼神。大汗曉得后,會非常欣慰,日後如起出寶藏,香文你當居首功。」
杜遜道:「龍鷹如果不想缺糧缺水的橫越沙漠,不管城為他必經的回頭路,杜遜願領一批好手守候於此予他迎頭痛擊,請小可汗賜准。」
龍鷹大感自豪,沒想過自己在敵人心中已種下了「殺不死」的形象,當然與事實有出入,自己多次險死還生,依賴的非是他龍鷹的本領,而是老天爺仍肯眷顧他。
整體來說,小可汗匐俱是個很好看的突厥人,頭髮烏黑閃亮,額闊鼻隆,長相不俗,且帶著機靈的氣質和不拘小節的瀟脫,是個做大事的人,故能得默啜看重喜愛。
符太的聲音在另一邊耳朵內響起道:「鷹爺辦得到嗎?」
三人左顧右盼,眼神凝如電芒,不放過任何異樣情況,保持在最高的警戒狀態。
匐俱續道:「最後終於找到此人,竟是逃返家帳去,據傳追殺他的高手一直緊跟在他身後,當他返抵家帳時,追殺他的人只落後喝缽羊奶茶的工夫,找到的是他和妻子雙雙服毒自盡的屍體,唯一的兒子卻不知所蹤,教人百思不得其解。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哪來時間繪製至少需花數天時間才能完成的精美圖卷。」
匐俱著香文起立后,在馬背上展開圖卷,後面火光趨近,火炬手伺候周到,讓匐俱有足夠閱卷的光線。
匐俱嘆道:「和圖書香先生犯了其他人的通病,就是低估龍鷹。現時情況表面看來我們是勝券在握,事實上卻是曖昧不明。弄不清楚多處關鍵,恐怕有些我們意想之外的事已經發生了。」
杜遜想也不想的答道:「我絕不會讓第二個人有機會過目,還會將藏寶圖在記牢后燒成灰燼。」
杜遜恭敬上問,道:「如何可向龍鷹用計呢?」
龍鷹開始有點弄不清楚匐俱和香文的關係,後者似下屬多於客卿的身份,匐俱眉頭緊鎖之際,香文進言道:「不論龍鷹溜到哪裡去,必會趕往厲鬼城與荒原舞會合,現在峽道已置於我軍絕對的控制下,截斷進往厲鬼城一眾狂徒的唯一退走之路。厲鬼城六十里之內沒有水源,慌忙逃命下這批狂徒沒糧沒水,絕逃不了多遠,請小可汗頒下進攻的命令,龍鷹將難逃劫數。」
杜遜一字一字緩緩道:「軍上魁信。」
匐俱三十齣頭的年紀,體型剽悍雄偉,身穿深色的突厥武士服,于肩膀胸口的位置綴有護革,外罩黑色長袍,色彩協調,自然而然有股王者頤指氣使的霸氣。但最令人一見難忘是他那雙眼睛,似能永遠保持著某種懾人的神光,永遠不曉得疲倦,像正埋伏一旁準備以弓矢遠距狙擊敵人般,時刻都在瞄準著目標。
龍鷹心裏大懍,匐俱聯想力的豐富,智慧之高,在他意料之外。但並不是說香文比他笨,只因匐俱是旁觀者清。
雖然明知對方會猜到,龍鷹仍感到心裏一陣不舒服,若非因自己請他出手支援荒原舞和博真,軍上魁信或許不致泄露身份。
接著樂載文的聲音傳來道:「小可汗在上,香文已取得傳說里的『大汗寶圖』。請小可汗過目。」
香文愕然道:「然則我們就這麼坐看龍鷹逸去嗎?」
匐俱又道:「上師有指示嗎?」
匐俱嘆道:「你仍猜不到嗎?」
杜遜沉聲道:「藏寶圖既是假的,眼前的情況當然是假局,布此局者肯定是居心不良,請小可汗指示。」
杜遜同意道:「現在回紇人和頡戛斯人在兩旁窺伺,我們確不宜在此絕地內進行曠日持久的用兵。」
號角聲「嘟嘟」吹響,傳遍河原。
龍鷹傳音道:「想也不要想,你是第一個逃不掉的人。」
香文只有點頭的份兒,他是有點https://www•hetubook.com•com因得到藏寶圖而給沖昏了頭腦。
龍鷹心中奇怪,荒原舞和花秀美不是曾因師門遺命為默啜辦過事嗎?為何匐俱說起他們兄妹卻像毫不知情的外人,或許是默啜怕兒子像他般垂涎花秀美的美色,故於此事上一概瞞著匐俱,據以前得來的消息,默啜和匐俱各擁重兵、匐俱掌四萬狼軍,有自己的領地,今次因關乎到宗族祖先的遺寶,默啜不得不讓親兒負責主持,但動用的卻是默啜的親衛隊金狼軍,令匐俱想私吞其中部分也辦不到。
匐俱現出思索的神色,沉吟道:「難道寶卷出現的時刻竟與他有關係?」
同時看出匐俱的才智比杜遜至少高上一籌,真正的睿智之士。要精於審度眼前形勢,從而預見可掌握的未來。匐俱明顯地比杜遜看得更遠更深,也令軍上魁信痛失殺匐俱的機會,白費心機。
火炬在寒風吹拂下,「霍霍」作響。
龍鷹心中一動,想到博真曾擁有的那張藏寶圖的粗疏簡陋。
忽然頭上濕涼涼的,原來雨粉漫空灑下。
此時離天明不到兩個時辰,晴朗的星空已被密雲遮掩,看來在醞釀著另一場風雪。
坡頂上一片沉默,各人默默聽著匐俱以他獨特的語調道出「大汗寶圖」的來龍去脈,更知他尚有下文。剛才他說的是突厥王族的秘密,但因藏寶圖的事已傳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再沒有保密的必要。
十多騎越過單膝著地的樂載文,紛紛下馬,扼守坡道,人人手按刀把,戒備森嚴。這批人年紀很輕,精神抖擻,顯是金狼軍里的精銳。
杜遜道:「只有這樣做,藏寶圖方不會落入小可汗的手上。來尋寶者龍蛇混雜,誰敢保證我方的人沒混進去,要起出寶藏非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事,那時我軍殺至,誰能活命,來尋寶者全是痴心妄想的人。」
那種高效率看得龍鷹倒抽一口涼氣,不得不暗贊金狼軍確是塞外的無敵勁旅,難怪突厥人能稱雄天下。
匐俱關注的是堪稱塞外最珍貴資產的歌舞樂大家花秀美,反不在意手下的生死,正是塞外汗族中人以己為重,漠視其他人榮枯的性格取向。
龍鷹暗呼好險,以符太愛玩命的性格作風,如非功力未能盡復,哪會理他龍鷹是否同意,只要認為事後能脫身,不管成功的可能和圖書性是如何微乎其微,亦會行險一博。
匐俱不置可否的道:「這是個不祥的城市,是為不祥的人而設。想在厲鬼城那樣一個鬼域似的地方殺死龍鷹,難如像要空手將天上飛翔的鳥兒抓下來,當年在南面的庫姆塔格沙漠里一個類似的地方早有先例可援,其時我們和吐蕃人的聯軍兵力且在我們數倍之上,竟給他輕易突圍又逃出沙漠去,我們豈能造次?」
另三騎亦步亦趨的跟貼匐俱左右和後方,與匐俱一起坦現在龍鷹的視野內,登時將龍鷹所余無幾的刺殺意圖摧毀至蕩然無存,皆因只瞧他們的精神氣度,知他們均為與自己相差不遠的特級高手,負起貼身保護突厥族大汗繼承人匐俱的重責。
龍鷹首次感覺到另一個「小可汗」台勒虛雲的威脅性,使遠在塞外的突厥人對中土的情況亦了如指掌。匐俱所說的絕不是長自己志氣的空言,且是在如無防備下必然會發生的事,只要想想楊清仁、洞玄子和妲瑪全打進李顯集團的核心去,便知形勢的兇險,而憑此三人之力,已足夠殺死自己有餘。
小可汗匐俱納捲入懷,目光投往不管城,射出憧憬仰慕的神色。喃喃自語的道:「就是有個被稱為『塞外第一美女』做妹子的那個荒原舞,對嗎?」
這是一雙非常可怕的眼神,顯示他已得拓跋斛羅真傳,即使沒有半個隨從跟在身旁,殺他仍非易事。
匐俱掉轉馬頭,消失在龍鷹的視線之外。
耳鼓內皇甫常遇的傳音道:「匐俱左邊的高手叫『飛狼』杜遜,是突厥著名高手,加上那個叫香文的人,我們絕無機會。」
匐俱道:「真的不可以怪你,我之所以會起疑心,皆因這張圖繪得太精細了。」
龍鷹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匐俱果如他所料般催馬來到跪地獻圖的香文旁邊,探手取圖。
香文愧然道:「是香文想得不夠仔細周詳。」
香文和隨他來迎者莫不現出羞漸之色,皆因他們連龍鷹到了哪裡去亦沒法交代。
龍鷹朝離自己十多步躲在一株樹后的皇甫常遇瞧去,這個柔然族高手正雙手抱胸,頭往上仰,照他猜估該在感謝老天爺。
龍鷹心忖春天終於來臨,所以下的再非雪粉。
聽他不敢直接詢問拓跋斛羅刻下身在何處、所做何事,可見拓跋斛羅在突厥族內尊崇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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