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第十一章 米已成炊

花簡寧兒的死亡,導致寬玉和台勒虛雲的決裂;李重潤三人的死亡,徹底改變了神都的政治環境,影響深遠,打亂了所有布局。
他聽到船槳打進流水的聲音,約略估計、至少有七至八艘快船利用水道離開。
龍鷹苦笑道:「小弟從昨天黃昏,一直準備到此刻,還不夠嗎?」
龍鷹背脊骨寒慘慘的,整張頭皮發麻。
他尋不著無瑕的芳蹤,這是合理的,以無瑕的高明,如果這麼輕易被他察覺,怎配做他龍鷹敬畏的對手之一。
無瑕為何隨沈香雪來,又暗窺他有否跟蹤沈美人?有何作用?假設沈香雪是返如是園,讓他跟蹤又如何?
思索間,他翻過院牆。
運送物資的時間進一步證明他先前的想法,就是當他提議組成郡主隊,要狠狠教訓張昌宗,台勒虛雲知道「時辰到」,全面啟動籌劃經年的陰謀。
最理想是隨便找個裡坊民房作為行動臨時指揮部,可是在神都是辦不到的。
情況詭異難明,帶點僥倖成分。
符太道:「你最好心裏有個準備。」
他心中是有答案的,惟不願就這方面深思,傾向逃避,因是縱然曉得仍沒法解決的難題,得看老天爺的意旨。
沈香雪該是到如是園去,那應是她的寄居之所,但霜蕎肯定不在如是園內,她是大江聯情報探子網的指揮,理應在某處掌控全局的消息往來。
下一刻,他升上一株大樹枝葉茂密處,靜觀遠近。
秀雲觀提供了台勒虛雲方所需的方便。聽名字,知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女觀。
龍鷹的頭皮又開始發麻。
如能擊殺台勒虛雲,不論陰謀如何厲害,又如何成功,敵人仍是得不償失。沒有了台勒虛雲,龍鷹很懷疑大江聯三大派系,仍否可團結一致。
他自認辦不到,且因熟悉無瑕反追蹤的手段,跟在她後方肯定被她察覺。
台勒虛雲以四兩撥千斤的毒計,一下子將形勢扭轉過來,原本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
天亮了。
符太道:「胖公公說,聖上著你割下台勒虛雲、楊清仁和洞玄子三人的首級,帶到她陵寢前致祭。」
龍鷹唯一可做的事,是把hetubook.com.com聽覺提升至極限,耳聽八方。
無瑕朝東南走,他往東北行。
唯一的解釋,是他感應到二姑娘的所思所想,她想到無瑕,芳心自然泛起她的倩影,被龍鷹的魔種捕獲,因而在腦袋內產生同樣的影像。這是魔種在眼前的特殊情況下,破天荒首次成功看到別人的思想。魔種確潛力無窮,不過這種事可一不可再,換過不是今夜因諸般事故令他處在高度戒備的狀態,他會忽略過去,還以為是自己的想法。
他弊在鋒芒過露。
無瑕今次隨沈香雪來,是要證實台勒虛雲的看法,這或許才是沈香雪來會「范輕舟」的主因。正為如此,沈美人怎也不肯和他親熱,親個嘴都不肯。
李顯坐上皇位后,將輪到韋妃和太子李重俊的爭鬥,永無寧日,楊清仁可左右逢源,不住收買人心,擴展實力,為最後的奪權做好準備。
將神都視為大上十倍的飛馬牧場又如何?在牧場,他可輕易跟上無瑕或楊清仁,因曉得他們到哪裡去。神都的可能性多很多,可是在今夜,或許只有一個地方。
怎可能辦得到?大江聯籌劃多年的陰謀,就是花簡寧兒事件的重演。
見龍鷹仍然呆若木雞,道:「鷹爺的準備遠未足夠。」
無瑕的「靈兒」在高空飛過,投往秀雲觀的方向。
今回隨他的不住接近,雖然有民房的重重阻隔,感應漸轉清晰,卻遠不如敵人進攻時的強烈波動,原因在對方的波動傳遞的是歡愉的情緒反應。他的直覺是正確的,敵人收到的是陰謀成功的消息。
符太道:「公公指連場政變的所有條件均告成熟,台勒虛雲的終極目標,就是要在最後一場政變奪權。」
龍鷹正在想,李重潤的死亡,不但令關中世家失去未來的希望和重心,也造成李顯皇朝「先天不足,後天失調」。聞言苦笑道:「你的徒兒是苦盡甘來哩!」
龍鷹解釋一番后,頹然道:「說吧!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符太不解道:「聽你的語氣,該是找到台勒虛雲的老巢,可是台勒虛雲怎曉得陰謀成功了?」
符太像明和*圖*書白他在想什麼似的,輕鬆的道:「不要一副末日來臨似的模樣,世事當然不可能盡如人意。只要你想想,任台勒虛雲千算萬算,仍算不到我們窺伺在旁,且有長遠之計,讓他們得意一時又如何?君子報仇,三年未晚,我們就和他們走著瞧。」
神都乃中土最重要的政經中心,保安嚴密,特別在屢受外敵如突厥人和大江聯滲透后,外來人來定居或牽涉到房地產的買賣,受到嚴格的審查、限制和批核,縱然有辦法過得重重難關,卻不住有生面孔的人和物資進進出出,會啟人疑竇,報上官府,將吃不完兜著走。
胖公公不愧宮廷爭鬥的高手,目光如炬,遠的不說,逼在眼前的,勢是誅戮二張的激烈鬥爭,軟弱如李顯亦在傷心欲絕下被逼踏上與女帝硬撼的不歸路,仇恨勢令女帝和兒子間難以善罷。
感應到觀內的波動了。
可以想象台勒虛雲設計對付「范輕舟」前,必先詳問楊清仁、無瑕和霜蕎在牧場與「范輕舟」交手的歷程,不放過任何細節。
龍鷹嘆道:「你是天生冷酷,我則感情豐富,怎可能拿來比較?」
符太若無其事的道:「昨夜三更前後,郡王李重潤、其妹永泰郡主及郡主夫婿武延基,被發現在東宮後院的樂夏廳服毒酒身亡。」
龍鷹沒作聲,也找不到可說的話。
該為敵方高手的夜行人過後,龍鷹待要繼續行程,忽有所覺,仰首望天。
台勒虛雲算無遺策,命中皇朝的要害。一邊是李氏子弟加上武氏子弟,另一邊是名義上的女帝和二張,形成璧壘分明的對立局面。
龍鷹點頭道:「我明白你的道理,可是你卻沒法明白小弟敵我難分的心情,不論『丑神醫』或『范輕舟』,都與東宮上下打成一片,難如你所說的把自己區分開來。胖公公還有何話說?」
突變倏生。
龍鷹今天一直有個強烈的衝動,就是殺死台勒虛雲。很少人能令龍鷹對他不住地增添恨意,台勒虛雲是唯一的一個。
在戰場上,當敵方發動進攻,即使遠在數里之外,他仍可清楚感應,那是情緒的轉變,殺意騰騰,和-圖-書如潮浪般起伏。
自昨午開始,東宮在女帝命令下被封鎖,與外界音訊斷絕,在這樣的情況下,任台勒虛雲智與天齊,因缺乏消息沒法拿準時機,作出適當的反應,到曉得時,事過境遷,徒呼奈何。以一個經年籌劃的行動,是個大漏洞,故必有他們的辦法,這方面由「靈鷹傳訊」彌補。在東宮現時戒備森嚴的形勢下,不可能鷹來鷹往、爪系傳書的傳送情報,至乎沒法以飛鴿傳書的方式進行聯繫。只能傳遞至關重要「正反」兩個訊息,一是女帝下令攻打東宮,另一就是大功告成。由例如妲瑪向在東宮附近某一高處的靈鷹以特殊的手號顯示,靈鷹看入鷹眼內,飛到特定的地點以飛翔的姿勢送達消息。只是這個工夫,不知花了多少訓練靈鷹的時間,令整個行動變得天衣無縫。
沈香雪幾個騰躍,離開日安舍的範圍,迅速遠離。
武延基的死亡,會帶來什麼影響,須看日後的發展。
龍鷹先是暗呼僥倖,一時輕忽,沒把靈鷹計算在內,接著大叫糟糕,再顧不得那麼多,全速趕往秀雲觀。
成功失敗,一線之差。
從食堂刺殺,屢避狙擊,到巧奪「縛神香」,「范輕舟」未卜先知,如有神助似的一一化解,台勒虛雲雖未必想到「范輕舟」是「龍鷹」扮的,亦只一步之差。憑台勒虛雲的智力和旁觀者清的超然,至少懷疑他有一套跟蹤和竊聽的特殊本領。
兔死狐悲,尚且難免。武延基的死亡,肯定令武氏子弟與二張的關係進一步惡化,假設他們認為女帝繼續縱容和包庇二張,這個情況會將武氏子弟推往與女帝對抗的位置,再難憑武氏子弟的掌權,維持穩定。
進入宿園后,龍鷹立知猜錯了。
上方破風聲過,眨幾眼的工夫,以十計的敵方高手從秀雲觀逾牆而出,躍往附近房舍的制高點,監察遠近。
曉得陰謀成功,台勒虛雲如何反應?
符太平靜的道:「你知道了!」
陰謀是成是敗,到了揭曉的一刻。
龍鷹投進河水去,今次的行動冒著大風險,不容有失,只要尋得台勒虛雲,他將全力出手。如能hetubook•com•com殺死此君,即使暴露「龍鷹」的身份,仍是值得的。
台勒虛雲毫不猶豫下達全面撤走的命令,首先離開的是他。
他間接感應到無瑕。
龍鷹沒精打採的進入日安舍的主堂,坐到符太身旁。
在過去的兩天,不住有各類物資送往秀雲觀去,本屬小事,可是物資全由翠翹樓的倉庫抽調,香文又繞過宋言志著人去辦,惹起宋言志的警覺,由於辦事者為他的手下,他輕易查出東西到哪裡去了。
龍鷹沉聲道:「聖上如何反應?」
如果「范輕舟」確為「超級探子」,理該不錯過沈香雪這個探聽的目標,落入無瑕眼裡,立成百辭莫辯的證據。
符太的聲音傳入耳內道:「這招毒辣狠絕,無懈可擊。表面看,他們是犧牲自己,又或畏罪自盡,等於給聖上逼死。他娘的!只有我們曉得是怎麼一回事。」
如他可早一步到來,摸清楚形勢,必選從水底下接近秀雲觀,此刻便可從水底向離開的台勒虛雲施襲,有一試的機會,現在卻是失諸交臂。
符太欣然道:「是指李重俊那小子吧!雖禍福難料,至少可一嘗做太子的癮兒。很高興鷹爺的腦袋仍可正常運作,在這方面,你一向及不上我。」
表面看,她採的是沈香雪同樣的路線,不過以無瑕的慧黠,可能是誤敵之計。依沈香雪走的方向,目的地該為如是園。
龍鷹再次躍往一座民宅特高樓房的瓦脊上,秀雲觀在半里之外,高牆深院,觀宇重重,確是藏軍的好處所。
龍鷹哪敢猶豫,返回地上,穿街過巷的朝女觀潛去,靈覺提往極限。
符太道:「與胖公公比較又如何?他找我說話時,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似的,著我特別提醒你,一切照原定計劃進行。他奶奶的,你如亂了手腳,是正中台勒虛雲下懷,於事無補。說到底,李顯集團可說是我們的敵對陣營,敵人有難,何須陪他們一起痛苦?」
如龍鷹思考的方式,當撇除其他可能性后,剩下來的唯一可能性,不論如何荒誕,極可能是答案。
龍鷹嘆道:「我差點宰掉台勒虛雲,卻是一步之差,痛失良機。他奶奶的!看著他們趾m.hetubook.com.com高氣揚的作鳥獸散,不是盲的也知他們成功了。」
符太道:「快天亮哩!」
在正常的情況下,是沒可能辦到的,因無從猜估他躲在哪裡養傷。可是今晚與別不同,乃台勒虛雲最關鍵的一夜,須由他統籌大局。台勒虛雲現時所在處,就是大江聯高手精銳集中之地,枕戈待旦,以應付任何意料之外的突變。
就在此時,他心裏突然冒出無瑕的影像,模模糊糊,一閃即逝,但已足夠令他生出警覺,不敢貿然追躡。
好一陣子后,無瑕出現在他的感應網上,于東北的方向逸走,雖然看不見,但感應非常實在。
比之上次他以「康老怪」的身份來探聽,現在翠翹樓近乎不設防,曉得摸錯地方。龍鷹暗忖對台勒虛雲確不可以常理測度之,他絕不予你有可尋之跡,能窺破的漏洞。
台勒虛雲不但贏得他的尊敬,更使他打心底生出懼意。
踏進日安舍的外院門后,他的靈應專註在沈美人身上,掌握她的波動,好對她作出正確的判斷,釐定應付她的策略。直至她離堂而起,躍上屋頂,他的魔種仍與她緊密連繫,她的波動置於感應的核心。
適合做這麼一個指揮中心的處所,大江聯在神都只得一個,便是翠翹樓。
前方有夜行人飛檐走壁、逢屋過屋的迎面趕來,忙翻入里坊間的窄巷去。
我的娘!問題在女帝再非女帝,換上了千黛,且一病不起。
他想到的是,靈兒不是在巡邏,而是去報訊。
龍鷹暗呼僥倖,背後大有道理。
不過幸好在無計可施里,他仍有一線希望,就是看可否從宋言志處尋得蛛絲馬跡。
可以追蹤沒有魔氣導航的無瑕嗎?
以龍鷹之能,仍一籌莫展,只能坐失良機,嘗到台勒虛雲的當機立斷。
在頭頂上飛過的獵鷹,是活的凶兆,觸動他的靈應,從深心處湧起對方陰謀得逞的念頭。
龍鷹沉吟片刻,接著雙目魔芒漸盛,平靜的道:「請公公轉告聖上,就說她的邪帝師弟明白了!」
離開翠翹樓,剛過三更,可用的時間所余無幾,目的地是離如是園不遠的一座具規模的女觀。
龍鷹翻過左邊的院牆,躲進一所民宅的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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