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第十四章 公主駕到

龍鷹叫屈道:「可以公道點嗎?是他們來逼我,不是我去撩他們。」
這是李多祚等想問而不敢問的問題,惟太平可直接問他,龍鷹則不得不答。
龍鷹苦笑道:「你想得太天真了!今時仍是昔日嗎?你去散心沒問題,記著初更前回來,更勿要糊裡糊塗的被幹掉,到回魂夜方懂得回家。」
斬殺「凌岸」,斷去了台勒虛雲對二張的操縱舞弄,令他痛失要員。如讓「凌岸」留在宮城之內,混在二張集團里,勢成心腹大患。
太平幽幽道:「他們正是怕你這樣子。」
硤石谷一役,武周折損極巨,不得不徵召牢內服刑者入伍,府兵制名存實亡,改由地方召募兵員,特別於邊防重地,戰功彪炳的大將如郭元振者,設立常備軍之餘推行屯田政策,在對抗外敵上卓有成效,可是卻形成外重內輕的局面。
太平避開他一雙魔眼,垂下螓首,黯然道:「人家是不得不說,因早有人將你的出身來歷,上稟太子,剛才我只是被逼重複一遍,你該猜到誰先出賣你。」
太平淡然自若的道:「鷹爺是否想找死?」
隨便找些說話敷衍打發了李多祚、武攸宜和李鋒后,龍鷹和符太隨榮公公到貞觀殿去,在才女的小樓放下行囊兵器,小休片刻。
太平沒答他,幽幽道:「為何一直不肯回來?」
龍鷹進入廳堂,符太正伏案大嚼,吃著美麗宮女送來的豐富午膳。
龍鷹似是隨意的答道:「就是當中土再沒有用得者小弟的時候。」
龍鷹哈哈一笑,道:「說又如何?不說又如何?噢!不要用那種眼光盯著小弟。事情是這樣子的,當小弟察覺凌岸潛進來偷聽小弟和聖神皇帝對話的一刻,同時感應到他的氣場。這般邪惡的氣場,尚是首次遇上,動疑下再以言語詐之,竟一箭命中紅心。」
隋、唐兩朝,沿襲後周的兵制。大唐開國,進一步發展為府兵制,在全國設折衝府六百三十四,關內佔二百六十一,上府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戰時召集,師還歸田,頗得兵農合一的妙旨。
龍鷹摸摸臉頰,道:「老子胖了還是瘦了?」
總言之糟糕過糟糕,即使以前沒想過殺自己者,會因他身hetubook•com.com份的泄露改變。
循此方向觀之,太平是傾向李顯的一方。她會參与殺自己的計劃嗎?這個想法使他不寒而慄。若未聽過千黛那番說話,他絕想不及此一可能性。
不論何人,如此將「凌岸」就地處決,多少引致點微言,獨有仍是「代駕親征」的鷹爺,有絕對的權力和合法性。名義上,他正為大周無可置疑的最高統帥,可權宜處理軍方的任何事,只看他如何酌情運用此一特權。符太「先斬後奏」一句話,道盡形勢。故李多祚雖為禁軍最具資歷的大頭領,見龍鷹不願追究二張,連徹查也免掉,只好不了了之。
台勒虛雲將盡用其手上籌碼,打盡好牌,不會錯過揭穿龍鷹為「魔門邪帝」的良機,與其費唇舌去解釋,怎似斬殺「凌岸」此魔門餘孽的乾脆利落。于外人來說,誰懂分辨什麼「塞內魔門」又或「塞外魔門」?魔門就是魔門,一丘之貉。
符太拍拍脹鼓鼓的肚子,挨往椅背,滿足的道:「飽暖思淫慾,說到底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奶奶的,光天化日,沒有人選在這個時候兵變,呆在這裏等入黑嗎?最糟是這一刻看著你和太平入房,下一個輪到上官才女,臨淵羡魚,何不退而結網,明白嗎?」
從荒山小谷到神都,直至眼前此刻,他見證了太平的變化。撇開韋妃可操縱李顯的現實狀況,太平在各方面,例如名位、權力和影響力均力能與韋妃分庭抗禮,要走到這一步並不容易,但一旦踏上,勢為不歸之路,或可以停傾,卻沒法走回頭路,故胖公公常掛在口邊的「宮內有權力的女人沒一個是正常的」,實為經驗之談。韋妃如此、安樂如此、太平如此、上官才女亦是如此。
唉!於他來說,張柬之是罪無可恕。可是設身處地,卻情有可原。知情者不止一人,異日李顯登上帝座,張柬之為龍鷹隱瞞,犯的是欺君之罪,他肯冒誅家滅族之險嗎?答案現時清清楚楚。
太平平靜的道:「此等事,有道理可以說的嗎?」
名利場的止境是帝座,只能有一個人坐上去,當得到代表一切的帝位后,皇帝又如何,還不是繼續追求,不和圖書過換為世外的目標,比如長生不老之葯,追求是漫無止境的。
接著微嗔道:「不走便不走,勿怪人家沒勸過你。告訴我!你是如何曉得凌岸是妖人?母皇和你說過什麼話?讓人家可回去向太子交差。」
龍鷹苦笑道:「我對神都的政治,一如我對戰爭的厭倦。此間事了后,我會到南詔去,最重要是離開中土眼不見為凈。」
眼前的太平公主,再非以前他認識的那位多情的美女,而是能招招制他的厲害角色。
龍鷹當場斬殺「凌岸」,不留活口,是針對台勒虛雲雷霆萬鈞的霹靂手段,也一舉鎮懾禁衛軍三大頭領,撼動神都。採取的是當年對付薛懷義的斬首方式,盡顯其能在千軍萬馬里,奪敵帥首級似探囊取物的威勢。即使善忘的人,對龍鷹曾潛行千里,斬下盡忠頭顱,該是記憶猶新。
更有可能的是,太平驟聞他回來,立即到東宮去,商議間,驚聞龍鷹于長生殿外,當眾斬殺「凌岸」的消息,立告陣腳大亂,被逼調整對龍鷹的態度。
龍鷹笑道:「不止是請安問好般簡單吧!」
龍鷹攤手道:「公主來教我說吧!」
「凌岸事件」后,二張氣焰全消,仿似斗敗公雞,這次的「引進妖人」,證據確鑿,當場捉個正著,依女帝一貫對魔門趕盡殺絕的作風,兩兄弟難免罪責。
太平續說:「驚魂未定下,現時沒人奈何得了你鷹爺,可是讓人家告訴你,現在的形勢,是經過長年的策劃和部署,已到了即使母皇霍然而愈,仍難以逆轉的地步。人家明白你又如何?眼前就是成王致寇的局面,二張大勢已去,你想陪葬嗎?走吧!」
龍鷹埋桌坐下,嘆道:「厲害!厲害!」
從他抵達長生殿起計,到現在足有兩個時辰,以太平和自己的關係,是姍姍來遲。可知兩人間,再不像以前般百無禁忌。愛何時見,怎樣見,隨心之所欲。
符太咬牙切齒的道:「你奶奶的,又賣關子,死性難改。」
太平微僅可聞的聲音鑽入耳內道:「走吧!沒人敢攔阻你,永遠勿回來!」
懂軍事者如張柬之、宇文朔之流,清楚這個情況,因而清楚龍鷹對未來新朝的威脅。所謂「卧榻之hetubook.com.com側,豈容他人酣睡」?
剛才甫抵貞觀殿,他早想開溜去找閔天女,因「范輕舟」答應過去找她,而閔天女是個不確定的因素,必須好好交代安撫。沒這般做,是怕太平或上官才女聞風而至,撲了個空。豈知一等兩個時辰,上官才女仍蹤影杳無,只來了太平。
她的話正中龍鷹下懷,暗贊自己「今時不同往昔」的直覺。
于台勒虛雲一方而言,眼前的機會,就是奪權的千載時機,利用各大集團黨派間的矛盾,終極的勝利或會出現。可是對龍鷹來說,現時不論情況朝哪個方向發展,只是他「長遠之計」的某一階段。雙方思維有異,輕重布局自然各有不同。
太平道:「你說還是不說?」
龍鷹驚人之處,在乎其鬼神莫測。任人如何猜想分析,仍無從曉得他能窺破「凌岸」背後的玄機。
留下「凌岸」,大刑伺候下,給他反咬一口,說武曌是他的「師姊」,現在是為魔門來複仇,便得不償失。
故此宮內有權勢的女人,一般女性相夫教子那一套在她們身上派不上用場,看眼前的太平便清楚,若是以前,久別相逢,她不和自己攜手登榻胡天胡地才怪。現在她不是對男人失去興趣,而是曉得若與龍鷹發生肉體關係,於她大大不利。
出奇地,三大禁衛頭子里,剩是李多祚藉此對二張窮追猛打,給龍鷹抬出女帝來耍走,更關鍵是龍鷹從「凌岸事件」收到的無形效益。
龍鷹訝道:「想不承認是巧合也不成,我想的縱然事有不同,精神上卻不謀而合,所說的厲害,贊的恰好也是聖上的先見之明。」
太平失聲道:「什麼?」
太平沒好氣的道:「早曉得你這個態度。」
龍鷹重重吁出一口壓在心頭的鳥氣,沉聲道:「我會走,卻非是這個時候。唉!我的娘!公主最好提醒太子和他背後那個婆娘,還有混蛋武三思,千萬勿惹毛老子,否則天王老子都要吃不完兜著走。」
符太差點將在口裡的雞肉吐出來,難以置信的道:「你曉得我在想什麼嗎?我心裏正念著這兩個字。」
此亦為與魔門劃清界線絕不含糊的妙著。
符太欣然道:「快說來聽,勿賣關子,神都的氣和_圖_書氛,可壓出卵子來,亟需調劑。」
他為「魔門邪帝」的事實,在東宮的上層是通了天。認為他是受害者還是得益人,是魔門最大的妖孽,還是改邪歸正的正義之師?如千黛所說的,純視他們所執著的思維,是否充滿著因以正統自居而來的謬誤與偏差,是否受制於先入為主的成見、選擇性的認知和視野,又或剩從自身的利益作為理解龍鷹的出發點。
龍鷹恍然大悟。
事實如何?立可分曉。
龍鷹湊近點,傳音道:「法不可傳他耳,剛才我找小榮說話,問他手上有何寶貝東西,以為乃『血手』或『種魔大法』一類的招數,豈知竟是『破碎虛空』。他奶奶的!」
符太嘆息道:「厲害!厲害!」
龍鷹動手吃喝,道:「肯定老子想的和你不一樣,你在想什麼?」
說畢,借後門遁。
「太平公主到!」
宮廷的鬥爭,確非和稀泥。
符太道:「我在想,聖上確有先見之明,殺絕中土魔門那群蠢材,令今天有關聖上出身的謠言,沒法立得住腳,沒有剛被你斬首的傢伙,我不會想到這個問題,你也藉此化解了敵人的花招。」
太平嗔道:「你奸狡!」
由於桌上的殘羹剩飯尚未收拾,龍鷹領太平到側廳說話,摟個結實,待要吻個夠之際,太平掙離他懷抱,嗔道:「人家來是有重要的話和你說。人家陪你沒問題,還不知多麼樂意,卻不可以是現在。」
稍頓續道:「若沒有我符太的事,我到城裡活動筋骨。」
說罷坐直身體,道:「如何?」
龍鷹隨口答道:「她向小弟交代後事。」
龍鷹微笑道:「不走又如何?」
龍鷹伺候太平坐上主位,自己到她右下首坐下,問道:「公上有何要緊的話兒?」
龍鷹滿不在乎的道:「公主放心,小弟絕不怪你,如你不向你的老哥坦白,反令我擔心。」
太平公主愁顏不解地道:「你這人哩!一點不知兇險,雖然魔門之徒的身份,連最敵視你的人,仍不得不承認你是無辜的,本難起波瀾,關健在現時兵力分佈的情況呵!使你成為了能威脅皇權的人。」
太平輕嘆一口氣,柔聲道:「是變了!變得難以形容,令人害怕。」
張柬之!
一句話,https://m•hetubook•com•com龍鷹立知剛才有份參与東宮密議者,有宇文朔在,只有像他般的大行家,家族又曾長期與魔門鬥爭,方有資格從目擊者的形容,確認「凌岸」顯示出來的是如假包換的「天魔大法」。
太平輕描淡寫的道:「鷹爺的所謂『事了』,指的是什麼?」
龍鷹不答反問,皺眉道:「公主是否將小弟不可告人的身世,當人情送了給你的太子兄長?」
「凌岸事件」,以強而有力的派勢,一舉壓下愈燒愈烈的風頭火勢,任何異動,一時間全變得氣虛血弱。
龍鷹終於明白,東宮集團和支持李顯的朝臣,必須殺自己的理由。
符太聳肩道:「我是遵循你老哥的訓誨,學懂尊師重道,去向我榻子上的師父請安問好。」
太平半信半疑,深深瞧他幾眼后,道:「母皇又說過什麼?」
太平深深瞥他幾眼,沒說話。
龍鷹笑道:「稍安毋躁!」湊到他耳旁,說將出來。
太平沒好氣地瞪他兩眼,道:「你是如何發現凌岸是陰癸派的妖人?」
符太道:「一說曹操,曹操即到。你好好去體會今昔之別哩!」
龍鷹起立出迎,同時暗中計算。
太平該是在來此之前,先到東宮去和李顯商議,也就是與武三思和韋妃商議,決定了大致的態度和方向,太平再執行來會他龍鷹的大任。
對政治他尚處學習的階段,可是對大周兵員的情況,卻是內行人。
龍鷹一怔后喃喃道:「公主夠坦白,直截了當。他奶奶的,這是否『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龍鷹挨往椅背,頹然道:「請公主回去告訴太子,就說老子想和他們談一樁大交易、大買賣,請他派有份量、可以作主的人來和我龍鷹談判。」
龍鷹道:「想找誰哩?」
問題出現了,就是龍鷹憑什麼曉得「凌岸」是陰癸派的餘孽?龍鷹該比神都的任何人,更沒有接觸「凌岸」的機會。
龍鷹洒然聳肩,道:「她自知活不過百天之期,不交代後事,交代什麼?難道著我到東宮殺人放火嗎?可以說的就是這麼多,太子若認為不足夠,請親來問我,包保小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龍鷹為之愕然。
龍鷹失聲道:「害怕?公主說笑嗎?」
可惜已是唐初時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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