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終極戰爭:毀滅紅色帝國
第一百八十八節 較量巷戰(3)

伊潤海豎起手指頭,一、二……我們繃緊身體,我感到心臟開始突突突地跳起來,一場小規模的遭遇戰即將打響一一三!「呯!」兩個傘兵的兩槍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響起,那個潛伏在樓上的蘇軍狙擊手和那個手持DP圓盤式輕機槍的蘇軍一起腦漿迸濺。「殺啊!」我們大吼著,手中的武器一個「嘶啦啦」地狂舞火舌,前面的兩三個蘇軍猝不及防間一起栽倒在地,後面的非常迅速地卧倒在地,並一骨碌就地一滾撿起了被打死的蘇軍手中的輕機槍,波波沙衝鋒槍和DP輕機槍的火舌一起向我們噴涌,頓時火光四濺、跳彈橫飛。我們拚命開火還擊,子彈來回呼嘯,「老子干你妹!」班長李瑪大吼一聲,猛地拽下手榴彈的引線,頓了幾秒后才猛地擲出去。「轟!」手榴彈幾乎在蘇軍的頭頂上當空爆炸開,鋒利炙熱的彈片凌空迸濺,又有兩三個蘇軍在慘叫聲中倒地。
「嗯。」伊潤海點點頭,「我們的『幽靈』部隊和『暗箭』部隊也參戰了,他們正在用武裝直升機進行定點突擊,這是龍司令想出來的,我們要和老毛子好好地玩一玩狙擊戰。」
「走!」班長李瑪大喊一聲,我、老洪、趙凱、傘兵伊潤海和朱秋明組成了一個新的戰鬥小組,跟在一輛「1號」輕型坦克的後面奔跑著上前。軍官們在我們背後繼續大喊著:「消滅沿途蘇軍的殘兵,搶回我們弟兄的屍體!快點!別他媽的磨磨蹭蹭……」軍需官來回如梭地給我們分發著手套、口罩,以及散發著藥水味的裹屍袋。
我絕望地看著幾米外的趙凱,他也絕望地看著我。我的手無意間摸到了腰裡的一個圓疙瘩,我立刻將它拽了下來。「閉上眼睛!」我大吼著,拔下了手中閃光彈的引信,頓了兩秒后拋向空中,並緊緊地閉上眼。
「開火!」班長李瑪脫褲子放屁般地喊著,我們早已經拚命扣起了扳機。
「狗日的老毛子!」班長李瑪罵著,一邊吐了一口濃痰,我們不得不匍匐著前進。我在人行道上慢慢爬著,前面一個弟兄爬得大概兩腿麻木了,他扶著被炮彈炸得只剩下半截的電線杆,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電線杆炸開了,血水和肉末頓時濺了我一臉。那個弟兄的小半邊身子一剎那間都沒了,電線杆里居然也被蘇軍埋了觸髮式地雷。
地面開始晃動起來,閃耀的照明彈和大功率車燈的照耀下,一輛輛我們的坦克、裝甲車、步兵戰車開始轟隆隆地從殘垣斷壁間開去,整裝待發的弟兄們連忙跟在戰車後面,衝上炮火連天的前方,三三兩兩的鋼盔在火光下閃閃發亮。
我近乎丟人現眼地嚎啕大哭起來,剛喝下去的水全部化成了眼淚和鼻涕再次湧出了體外。
儘管思維已經在活躍著,但我的身體仍然還處在累得一灘泥的地步中,以致都懶得抬起那兩片沉重如鐵的眼皮。雖然我意識到我可能還躺在死人堆里,也許我身體底下就壓著一具已經腐爛了的老毛子的屍體,但是我真的一點點都不想動,躺著就躺著吧,哪怕旁邊就是懸崖邊。只是希望收屍隊的弟兄們不要把我真的當死人給塞進木頭箱子里,然後蓋上軍旗用火車運回東北。但我還是要打起精神做一件事情一一我閉著眼迷迷糊糊地把手伸進破爛不堪、破洞比口袋還多的軍服里,仔細地摸著身上的各個部位和零件,看看少了啥沒有。這種事太多了,在野戰醫院,有的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弟兄不斷地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啕聲,一個個驚恐不支地哭喊著:「醫生,我怎麼看不見了?!」「醫生!我的手呢?!」「醫生!我的腿呢?!……」
連續七八個小時高強度的負作和激戰讓我累得幾乎要虛脫了,渾身的水分似乎也都隨著汗液從毛孔排泄一空。就在我渴得嗓子冒煙的時候,有個冰涼的水壺靠在了我的嘴唇邊,我立刻喝得差點嗆死。再次睜開哏,我看到了傘兵伊潤海中士的臉,他渾身也掛了很多彩,臉上五彩斑斕,活像京劇里的刀馬旦。
趙凱倒栽蔥地躺在哪裡,像個插在土裡的蘿蔔。他在劇烈地咳嗽著,子彈打穿了他的肺。他說不出話,嘴巴在不斷涌著血,他拚命望向我,眼珠子一眨不眨。我蜷縮在角落裡,心如刀絞,趙凱仍然在看著裁,他已經瀕臨休克了。我忍不住,試圖爬過去。
「你個犢子就知足吧。」老洪扔給我一個白眼,「今天我們損失了好幾千的弟兄,受傷的人更加是海了去,那些醫務兵忙都忙不過來,沒用泥巴給你糊傷口就不錯了。真他媽的,今天我們班就折了四個弟兄,營長也死球了。唉,還有裁縫和那三個和圖書弟兄……」他屁股下坐著是一頂蘇軍的M-1916「亞德里恩」式鋼盔。老洪一邊嘆息著,一邊繼續求神拜佛,面前的一排板磚上歪七扭八地刻著各路大羅神仙的名字,供奉諸位大仙的仍然是他抽剩下的煙屁股。
「那是蘇軍新投入戰事的『喀秋莎-BM8』多管火箭炮,威力不亞於我們的『天火』車載火箭炮。」伊潤海在我身邊說道,「毛子的兵力和重武器都在慢漫地加強,這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掙扎著起來,胳膊上傳來的一陣陣傷口被摩擦的疼痛讓我齜牙咧嘴。我看了一眼后忍不住嘟囔道:「這些該死的醫務兵,居然就用幾塊青葯給我貼著。也不給我消消毒……」
「我的班呢?班裡的弟兄們呢?」我問。
「感謝老天爺、佛祖、觀音、上帝、阿彌陀佛……」來不及擦掉臉上的血,我語無倫次地念叨著並飛速地換上彈匣後繼續開火。這支蘇軍小部隊很快被我們消滅掉,火光間,我隱隱看見地上一具血淋淋的人體還在蠕動著,於是我瞄準他「呼」地開火,他終於不動了。
「媽的!槍聲響這麼久,就是茸子也該聽見了吧!援兵呢?」老洪汗如雨下。
「奶奶的!醒過來第一件事不是睜開眼睛,他媽的居然是摸褲襠!你小子有出息沒?」趙凱的聲音,接著一根冒著嗆人煙氣的小紙筒塞進了我的嘴裏,我閉著眼狠狠地吸著。
「炮聲這麼大!鬼知道他們聽得見還是聽不見!」我回喊著,一顆冒著煙的手榴彈「刺溜」著飛到我身邊,我連忙就地滾倒,「轟!」近在咫尺的巨大爆炸震得我一陣耳鳴,衝擊的氣浪將我掀飛到了一邊。我踉踉蹌蹌的站起身,耳朵蜂鳴般地響著,恍惚間,我看見又一隊蘇軍從旁邊的巷子里鑽出來,我連忙扣動扳機,AK突擊步槍內傳來「咔嚓」一聲,我心頭一冷,連忙摸腰間的彈藥帶,什麼都沒有。「我沒子彈了!」我高聲喊道,班長李瑪正在撿剛剛被我們伏擊的那伙蘇軍的DP輕機槍,他的胸口突然間像被踩壞的西紅柿般一片觸目驚心的爛紅;老洪剛轉身試圖拉班長李瑪,但一顆子彈呼嘯著射向他,他脖子上立刻噴出了一尺多高的血柱。老洪瞪大眼栽倒在地,隨即他死死地捂住被打斷了的頸動脈在地上滾來滾去。我剛想喊出來,眼前猛然一黑,旋即金星飛舞,鼻頭一麻,一股熱流噴涌而出我的鼻腔整個臉彷佛都麻木的沒有感覺了。裁仰面摔倒在地,頭暈目眩間,一個面目獰惡而醜陋的蘇聯人臉孔出現在了我的視野里,灰藍色的眼珠中儘是血紅色的殺機,他手中閃著寒光的刺刀正在風一般地刮向我,我下意識地猛抓住他的手腕,一股巨大的力量迫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刺刀的刀鋒繼續在慢慢地向我靠近,我狠命地抬起頭一口咬住了那個多毛的手腕。蘇軍士兵野獸般地嗥叫一聲,我直接從他的手上咬下了一塊血淋淋的肉,趁著他一松力氣的這一刻,我胡亂地在地上亂摳著,摸到了一塊磚頭。我用盡渾身全部的力氣揮向了他的腦袋。
「我操!」我爬上前,忍住噁心,拖拽起那具殘缺不全的新鮮屍體,又把他被炸飛的斷臂以及散落在地上濕乎乎的幾塊碎肉撿起來塞進了裹屍袋裡,「兄弟,你放心吧,我讓你囫圇整個地回家。」我喃喃著,吃力地把他背起來,旁邊的班長李瑪、趙凱、老洪、伊潤海也各自背起了一具陣亡弟兄的屍體。朱秋明用手指和腳尖小心翼翼地爬行著,他的姿勢又古怪又好笑,他慢慢靠近四五個堆積在一起的弟兄屍堆並背起了一具屍體。朱秋明後面的另一個弟兄也爬過去,剛剛拉出了一條胳膊,死人堆猛然「轟」地爆炸開來,幾具屍體以及那個弟兄一起炸得支離破碎。蘇軍在屍體下也安置了壓髮式地雷。
「太多了!太多了!」老洪喊著,源源不斷地有蘇軍士兵從裏面鑽出來,灰黃色的軍服使得他們看上去就像從一股股下水道陰溝里蔓延翻湧出的糞水。我一槍打穿了兩個蘇軍,他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不斷地從下水道井口和旁邊建築的地下室里冒出來。蘇軍在這場戰役中已經越打越精了,這些挖洞狂把城市地下四通八達、錯綜複雜的地下道和各個建築的地下室挖掘得連接在了一起,難怪他們可以從我們前線部隊的後面來去自如地冒出來。
幾個穿得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正在憲兵的陪同下,拿著照相機和小本子在人群里顯得十分興奮地竄來竄起。「英勇的士兵你好,我是《東北軍報》的戰地記者,這是我的身份證和工作證,www.hetubook.com•com請問你能和我談談今天的戰鬥情節和你們此時的感受嗎?」
我飛快地將彈匣內的三十發子彈掃完,槍托的后坐力撞得我肩膀一陣酸麻,當我蹲下去準備換彈匣時,「咚!」一個黑不隆冬的雞蛋樣的東西突然落在我身邊,我瞄了一眼后頓時全身汗毛倒豎,那是蘇軍的一枚RR-Fl式9p形手榴彈。電光火石間,我來不及多想,閃電般地抓起手榴彈猛地扔了回去。「轟!」手榴彈半空中炸開,一枚彈片像刀片般地割開了我的臉頰,我感到頭頂發出一聲清脆的金屬聲,摘下來后才看見一片彈片碎片險些穿透了我的鋼盔。
「邦!」的一聲,蘇軍慘叫起來,殷紅的鮮血從他的臉頰上像斷了線的珍珠般傾瀉而下。我翻過身,手腳並用像狗一樣地拚命爬著。蘇軍士兵猶如飢餓的野獸般踏著我爬過的地方一躍上來,我心頭一顫,一股寒氣從我背後傳來。完了!我聽天由命地閉上眼。
「我們不能丟下他!他會死的!」我聲音在顫抖。
我已經麻木得思維都僵住了,耳邊是旋風狂飆般突如其來的巨大槍炮掃射爆炸聲、蘇軍士兵的慘叫哀嚎聲,以及「黑鷹」武裝直升機氣貫長虹的咆哮呼嘯聲。恍惚間,只看到一個渾身漆黑色特種作戰服人出現在我眼前,同樣是黃種人的臉上塗滿了黑灰色的迷彩油。他用力地將我拖進了旁邊的破門裡,一個鋼質的「飛弩」軍徽在他膀臂上閃著寒光,然後他像幽靈般悄無聲息地一閃即逝在了黑暗中。
「注意警戒標誌!那是雷區!」沿途的工兵弟兄們用沙啞的嗓子大喊著提醒我們。
入夜後,臨時宿營地里鼾聲一片,弟兄們基本都鑽在鴨絨睡袋裡裹著很厚的軍大衣抓緊時間打盹休息,槍炮聲仍然不斷響起,那是友軍第299師和第115重裝甲師的弟兄們正在距離我們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外和蘇軍激烈交戰著,夜幕降臨后的新西伯利亞城仍然籠罩在一片光明中,我軍和蘇軍發射的各種五顏六色的照明彈、信號彈此起彼伏地騰空而起,閃耀著白光的曳光彈和爆炸時的熊熊火光更加讓這座已經變為廢墟鬼域的城市像上海那樣成為了一座「不夜城」。狼吞虎咽完晚飯後,我也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不知過了多久,排長熟悉的皮靴讓我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巨大的喧囂聲和炮火的轟鳴一起鋪天蓋地湧進了我的耳朵了,夾雜著電台兵「滴滴答答」的發報聲:「……這裡是1046號陣地,蘇軍反擊增強,請求炮火支援……」
弟兄們立刻調轉槍頭,一支「波波沙」衝鋒槍從井裡伸出來,炙熱的彈火呈扇形地潑水般飆來,打得我身邊的磚石俱裂、碎片飛舞,我們慌忙連滾帶爬地躲好位置。
「不要過去!笨蛋!那個狙擊手就是要這樣引誘你!」伊潤海嘶聲喊道。
「我們的任務是空投到蘇軍佔領區的內部,進行破壞交通、通訊以及搗毀敵軍基層指揮部、物資囤積地等任務。但我們很多的弟兄都在空降過程中散落開了,旅部給我們的命令是就地和你們地面步兵部隊匯合,一起參加巷戰。」那個叫伊潤海的傘兵中士解釋道。
「啾啾吱吱……」蘇軍那可笑的鳥叫聲又傳來了,應該是那個狙擊手表示自己已經佔領了制高點,吩咐下面的人繼續移動。
儘管有眼皮遮蓋著眼睛,但我仍然感到眼前一花。趁著閃光彈爆開的機會,我閉著眼飛快地躍出去,撲向趙凱,抓住他的武裝帶將他拖向安全的角落裡。那個蘇軍狙擊手在短暫的花眼后立刻開火,子彈不斷地落在我的腳邊,或鑽進了趙凱的身體里,「噗嗤」地彈起一朵朵煙塵或血花。當我將趙凱拖回來時,他仍然瞪著眼,鋼盔的弔帶還勾著他那毫無生氣的下巴,他已經死了。就在那狙擊手繼續開槍的時候,槍口|爆出的火星已經暴露了他的位置,伊潤海立刻將他一槍斃命。
「1號」坦克的37mm速射炮在不斷地轟擊著,已經有蘇軍滲透到了我們前方部隊的屁股後面了,槍聲和火光不斷閃耀起道路邊零零散散地癱著幾輛戰車在燃燒著,火光不時映照著地上蹲著的一個個黑乎乎的影子,那是我們的工兵在排雷,蘇聯人在我們前進的道路上埋設了大量的地雷,進攻的部隊不得不靠著重型坦克去在雷區出壓出一條道路,後續的步兵就在那坦克履帶軋出的狹窄道路上發動衝鋒。路邊倒滿了蘇軍和我們弟兄的遺體,大多是第299師的,屍臭味和硝煙味混雜在一起不斷地鑽進我的鼻孔。
「前面的弟兄死的太多了!你們每個人都必須給我搶回三www•hetubook•com.com具屍體,不然都他媽的別回來了」鍾團長厲聲吼道。
大量身穿白大褂的軍醫和胳膊上纏著紅十字標誌的醫務兵近乎狂奔地來來回回,抬回來一個個滴著血水的擔架,我們的宿營地已經被改成了臨時野戰醫院了。
「班長,現在幾點了?我們這裏怎麼會出現傘兵的弟兄?」我詫異地問道。
「我最後一次扛了一個半。」老洪使勁地抽著煙,「一個完整的,還有一個只有上半身腸子都媽拉個巴子地掉了一地……」
筋疲力盡且有氣無力的士兵們基本上都用白眼和髒話回答這些「無冕之王」的採訪:「記者先生,歡迎你來到第十七層地獄!順便說一下,我操他娘的戰爭!」
「蘇聯人打退了?」我嘶啞著嗓子,被水浸濕過的喉嚨仍然像沙漠一樣乾燥。
士兵連載日記
「波波沙」衝鋒槍毫不間歇地將圓盤彈匣里的71發子彈全部傾瀉向我們,接著又有第二支衝鋒槍伸出來繼續用火力壓制住我們,伊潤海屏氣凝神,精準地一槍將那個舉著「波波沙」的手齊腕打斷,但是已經有蘇軍士兵從裏面不斷躍了出來,手榴彈劈頭蓋腦地飛舞向我們,嗚里哇啦的怪異俄語在煙霧中刺耳地嘶吼著,蘇軍士兵高大的身影忽隱忽現地跳躍著。
忽亮忽暗的街道上,我們營開始通過昨天佔領的蘇聯人工業區繼續向北挺進。我的牙齒忍不住在上下敲擊著,一股寒氣透過衣服不斷地滲進我的身體里,我緊張地環顧著四周。越往前,明顯感覺到蘇軍的炮火越強,整個夜幕都在兩軍瘋狂的炮擊對轟中燃燒著,炮火紅遍了半邊天。我愕然地看見一排排火紅色的炮彈正在從蘇軍的那邊掠過天際飛向我們,然後炸起了一股股衝天的煙塵和一陣陣霹靂般的巨響。
「兄弟啊,對不住了!」我屏住呼吸用力拽住他的肩膀,「呼啦」一下竟然扯下了一大片的爛肉,屍體斷裂處,一大團蠕動著的蛆蟲簌簌地掉了下來。一股令我作嘔的臭氣猛地撲面而來,胃裡的酸水一霧那嘰里咕嚕狂湧上了我的喉頭,我再也忍不住了,扯掉口罩扶著牆角劇烈地嘔吐了起來,把幾個小時前吃的壓縮餅乾和臘豬肉吐得一干二掙。吐完后,我咬住牙,努力克制住自己,將這個陣亡弟兄漿糊般的爛肉和骨頭一把把地裝進了袋子里,又把他最為完整的頭顱恭恭敬敬地放了進去,最後像拖著一袋爛泥般地帶了回去。
儘管如此,血紅火紅的爆炸火球仍然不斷地在突擊前進的弟兄們腳下綻放開,不斷地有弟兄飛上天後再摔倒在地,地雷爆炸開的萬千彈片夾雜著被炸斷了腿的弟兄的痛苦慘叫聲。我們緊張得汗流浹背,在這種境地里真恨不得拔腿狂奔離開這些危險地區,但是不顧東南西北地亂跑,踩上地雷的幾率幾乎是百分之一百,而且活躍在道路兩邊廢墟樓房間的蘇軍狙擊手又開始向我們放無邊無際的冷槍了,我們不得不盡量蜷縮在陰影間一米一米地挪動著。為了躲避呼嘯的子彈,有的弟兄們跳進了蘇軍在街道間挖掘的反坦克塹壕里,但是裏面也埋了地雷,火光間,被炸飛的弟兄們慘叫著在空中翻滾著,水泥路上甚至也被蘇軍埋了地雷。
我拿過來,聞了一下;「這酒壞了,一股怪味,說不定都有蟑螂掉進去了。」
手指末梢神經傳來的觸覺不斷地告訴我:右手在,左手也在,身上沒有窟窿洞,臉上的眼珠鼻子耳朵也沒有少,我鬆了一口氣;再動了動腳趾頭,兩條腿也都在,我又鬆了一口氣;最後……再伸進褥襠里摸了摸,嗯,最重要的零件也在,我徹底地鬆了一口氣,渾身也真正地放鬆了下來。
「啉……」一聲尖銳的炮彈呼嘯音波劃破空氣,在距離我們大概一百多米外的地方炸開來,聲音特別大。坐在車頂上的趙凱一仰臉,一骨碌摔了下去,又一發子彈在我腳邊彈起了一股煙土。
我們輕輕地擰開了手榴彈,我已經在忽閃忽現的光線下看到蘇軍的那種半圓形鋼盔。幾聲鳥叫聲突然傳來,我先一愣,隨之忍不住啞然失笑,這伙蘇軍的腦子是不是缺根筋?在這炮火連天的城市裡用鳥叫聲做暗號簡直是告訴敵人自己的位置。正冷笑著,「轟!」一聲爆炸,正在慢慢清晰的那頂蘇軍鋼盔突然低了下去,探路的蘇軍尖兵原來踩響了地雷,一陣俄語的哀嚎聲和叫罵聲立刻傳來。活該!我低低地啐了一口。
偶爾也有力氣多餘的弟兄和他們談起了戰鬥的經歷:「……說實在的,巷戰中幾乎是沒有可以防禦的陣地的,蘇聯人像蛇一樣,當我們的大炮和轟炸機對他們反覆炮擊和轟炸的時候,他們便和圖書靜靜地潛伏蜷縮在壕溝、地道、下水道等一切可以躲藏的地方。當我們進入這座城市廢墟里時,他們便躲在每一座廢墟里、每一堆瓦礫后還擊我們。在這裏,充滿了死亡和隨時會死亡的危險。白刃戰和肉搏是我們每前進一步都需要進行的戰鬥。」
「狙擊手!」我腦子一驚,尖聲大喊。
「大概五六點吧,這裏地區維度高,天很快就擦黑了。媽的,那些狗日的毛子狙擊手又要開始放冷槍了。」班長李瑪從他的飯盒裡舀了一小勺「壓縮餅乾燉豬肉混合湯」,嘗了一口后露出了一個彷彿那是狗屎的作嘔表情,「老毛子的兵力今天增強了,總司令部不得不調動了傘兵部隊參加巷戰和突襲戰,第二十九空降旅和第十八空降旅都來了。第二十五軍和第三十三軍的那兩群笨蛋到現在也沒有拿下城北渡口,要是我們徹底地包圍這座城市並慢慢剿殺城內的毛子兵,那多好!可惜毛子的抵抗太頑強,並且又通過鄂畢河的水路運來了好幾個師的補充兵力,這些殺不盡死不絕的毛子,唉……」
「伊潤海。」那個傘兵中士沖我友好地微笑了一下,又指了一下他的同伴,「朱秋明。我們是空軍第二十九空降旅第七零七傘兵團的。」
美美地吸了兩口后,我笑著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睛的是一片混混沌沌的光線,時間大概已經是傍晚或深夜了。我正躺在下午激戰的蘇聯人的拖拉機工廠里,或者應該說是由原工廠變成的廢墟比較合適,因為所有的建築、機器、車床都已經被炸得稀爛,一輛輛蘇聯人的拖拉機和坦克殘骸還在原地冒著青煙,蘇軍士兵灰黃色的屍體像一截截木頭般堆在一起,上面噴滿了石灰和消毒水;我們陣亡弟兄的遺體則都被收屍隊給仔細收殮了。破牆斷壁間,不同部隊的弟兄們三五成群地圍坐在火堆邊聊天或抽著煙,火堆里埋著的一個個飯盒不時散發出一陣陣令人膩歪的壓縮餅乾和臘豬肉的氣味,這兩樣東西我們早吃得噁心反胃了。
我們都不說話了。趙凱突然大笑著從旁邊的一扇破門裡跑了出來:「兄弟們,看我找到了什麼好東西?」他跳上車頂,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一個玻璃瓶,液體的嘩啦聲在響著,「蘇聯佬的伏加特!正宗貨!哈哈哈……」他吐掉口香糖,滿意地呷了一口后遞給了我。
此時已經進入後半夜了,奇迹,我們都還活著。實在累的不行的我們蜷縮在一個小巷子里,躲在一輛被炸翻的「野馬」軍車后抽起了煙。「真他媽的操蛋……」伊潤海的臉在陰影間忽隱忽現,「剛才運屍體的時候,我扛起一具后在旁邊又發現了一個孤零零的腦袋,就像個皮球般躺在路邊。我撿起腦袋后找了半天就是沒找到身子,也不曉得那兄弟的身子被炸到哪裡去了……
班長李瑪、老洪——洪楨曉、趙凱都在,還有兩個不認識的中士,但是他們腳上的傘兵靴和腰間的傘兵刀讓我吃了一驚:傘兵?
恢復意識的時候,反覆衝擊著我的耳膜的仍然是我們後方重炮群那滾雷般連綿不斷且沉悶的炮擊聲,偶爾夫雜著數量很少的380mm口徑臼炮、240mm口徑鐵道炮以及208mm口徑巨型攻城榴彈炮那種非常震耳的巨大呼嘯聲。聽班長李瑪說,一發80mm的輕型迫擊炮彈的價錢就差不多相當於普通老百姓種一畝她的一年收入了。真不曉得那些炮兵混蛋們每次拉動火繩就得糟蹋了多少錢,那麼多錢好好地用來建設咱們的家園不是蠻好么?一句話,戰爭,真他媽的操蛋!
「第十八集團軍有位叫劉伯承的師長曾說過,敢於刺刀見紅的軍隊才是一支真正的鋼鐵之軍。」我們的團長,鍾育煊上校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他的臉上閃耀著決然而堅毅的神情,「我們東北軍也一樣。我們能取得最終勝利,因為我們也擁有用於與敵人刺刀見紅的決死精神,而不是一味地依靠著優勢的火力。」
「起來了!要戰鬥了!」班長李瑪大喊著,順便又踢了我一腳。我急忙一骨碌地爬起來,順手操起手邊的AK突擊步槍。被喚醒的弟兄們正在匆忙緊張地做著戰鬥準備,現場一片大戰來臨的氣氛,軍官們嘶聲力竭地大喊:「299師的防線出現了漏洞,我們要立刻補上去,弟兄們,準備出發了……」
他露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表情,似乎我這個問題是廢話:「你們連長說,你現在是你們班的下士班長了,他馬上拔給你七個新兵。」
在水池邊,我們狠命地用肥皂搓著沾滿爛肉和屍油的手,恨不得搓下一層皮來。完成了收屍任務后,我們跟在推進部隊的後面開始前進,搜https://m.hetubook.com.com索並消滅蘇軍的散兵游勇。陷入黑暗和寂靜中的城區顯得猙獰而陰森,伊潤海和朱秋明拉下了頭盔上的「吸血鬼」單兵夜視儀,傘兵的裝備精良得讓我們妒忌。沿途的城區內遍布著蘇軍的永久混凝土火力點、土木火力點、街壘、鹿寨等巷戰工事,大多已經被炸毀或者被我們掃蕩過的弟兄用火焰噴射器燒得焦黑。在一片廢墟處,我們看到了兩具共赴黃泉的屍體,一個是我們的傘兵,他用傘兵刀深深地刺進了一個蘇軍士兵的心臟,而那個蘇軍士兵的刺刀也捅進了傘兵的腹部,兩個人流淌並匯聚在一起的血灘已經凝固了。伊潤海走上前,他檢查了一下那具傘兵的屍體,低聲道:「附近仍然有蘇軍。他的軍牌和夜視儀都不見了。」
「那個雜種在哪裡?我要宰了他!」班長李瑪在大吼著,他舉著剛剛撿來的「波波沙」衝鋒槍像個陀螺般不停地轉動著瞄準四周。
後背沒有傳來被刺刀捅得透心涼的感覺,「當!」一把插著雪亮刺刀的莫辛納甘步槍摔在我身邊,接著又一個沉重的東西「撲通」一聲倒在我身邊,我慢慢睜開眼皮,看到了一張依舊保持著兇狠獰惡表情的蘇軍士兵的臉,一股污血夾雜著白花花的漿液正在他的後腦緩緩流出來,是一個很深的彈孔。
我們緊張而警惕起來,汗珠再次從毛孔內滲了出來。我們端起武器環顧四周,周圍環境一片死沉沉的靜謐,幾分鐘內,我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但突如其來的「哐當」一聲讓我們猛地一驚,那是磚頭掉下來砸碎玻璃的聲音,在這種環境里儘管有炮火的遮蓋也和晴天霹靂一樣。我們迅速就地一滾,各自找好掩護物,伊潤海和朱秋明則通過夜視儀緊緊盯著剛才聲響的傳來地。那伙蘇軍的動作很謹慎,在無意中碰掉磚頭後足足停止舉動一分鐘,才再慢慢地磨蹭上前。兩個傘兵向我們打手勢:距離約三十米,十二個蘇軍,兩支波波沙衝鋒槍,一挺DP輕機槍,其中一個狙擊手正在攀爬對面的一棟建築。
「操蛋!剛才在爆炸!我沒聽到槍聲在哪裡響起的!」伊潤海立刻把眼睛貼到夜視儀瞄準鏡上,「大家都貼著牆不要動!」
周圍的士兵們和記者們都沉默了。
「你在送死!」朱秋明也高喊。
「蘇聯人!」我大吼,一排子彈掃過去,將那個從下水道里冒出來的腦袋給打得冒漿。
「老毛子真他媽的缺德!」老洪哆哆嗦嗦地道。我們每人都背著一具屍體或者幾塊屍塊,沿著原來的路又跑回了宿營地,廠房的地上已經密密麻麻地鋪滿了蓋著白布的屍體,有少數屍體是用戰斧軍旅覆蓋的,那是少校級以上軍官的待遇。我們再次連滾帶爬地跑回去,又分別扛著或背著一具屍體跑回來,來回兩次把我們累得氣喘吁吁。當我第三次回去的時候,我在屍堆間突然摸到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就在我驚訝的時候,一顆照明彈在不遠的地方騰空而起,我才看見我的雙手原來按在了一個陣亡弟兄的腹腔內,我的手正抓著他的內臟,他的肚皮被蘇軍的炮彈碎片給撕開了。
我來不及悲慟,就在我取下趙凱的軍牌時,沉重的鐵板和地面摩擦的古怪聲音傳來,我遁聲望去,幾十米外幾堆廢墟間的下水道井蓋被挪動開了,一個帶著船形帽的腦袋伸了出來。
記者們開始筆走如飛,記錄下明天新聞的頭條,塑料照相機的閃光燈不斷閃起。旁邊一個脖子上帶著三級銀質戰斧勳章的老兵接著道;「是的,蘇聯人是巷戰的老手,雖然他們損失巨大,但是我們的傷亡也非常地大。各種匪夷所思、聞所未聞的殘酷戰鬥每天都在各個不同的戰鬥場合下不斷地發生著,就在距離這裏不到三十米的蘇聯人的硝酸炸藥工廠里,我們就有上百名弟兄死在了那一個個恐怖而可怕的鏹水池裡。我們的連長,那個性格直爽的蒙古漢子,掉進濃硝酸裏面后,整個人來不及呼喊便迅速地變成了一攤血水!那種強酸,別說皮肉了,就連銅鐵做的步槍和鋼盔都能腐蝕得一乾二淨,連骨頭渣子都能溶化掉,一個大活人最後只剩下了一把毛髮。你們能想象嗎?我們的弟兄們就在這種惡劣的環境里頑強地戰鬥著……」老兵說著說著,忍不住哽咽住了。
「我日斯大林的愛人八百次!」那個士兵在說完這句讓採訪他的記者一臉尷尬的粗話后還特地意猶未盡地加強語氣強調了一下,「記住,是八百飲!」
「管他呢!」班長李瑪接過來也灌了一口.他長長地嘆口氣道,「我想老家的燒刀子酒了。」
「我還想問吶!」
「這個混蛋很在行!大家千萬不要動!」朱秋明一頭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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