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起桑蠶之事,許二打開話匣子后,再沒有先前的拘謹,倆人一邊砍桑枝,一邊閑聊;楊逸隨口問道:「許二哥,我一路行來,發現大多數人家都是在村邊屋后散栽些桑樹用來養蠶,唯獨只有你們這裏開闢出大片的桑田,怕不得有上百畝吧?」
楊逸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不由得心中一動,不過他什麼也沒說,開玩笑,一個陌生人,向人家推廣種桑的技術,鬼才信你,說了人家只會呵呵兩下。
從許二零零碎碎的話中,楊逸聽出了不少信息,一是隨著絲綢之路的打通,以及海上貿易的興起,絲綢的價格不斷走高;二是江南一帶種桑養蠶的技術領先全國,但卻沒有得到有效的推廣,象許二若不是有個表哥在汴河上跑船,他可能一輩子也不知道江南那邊桑蠶種養的情況。
不久之後,許二的父親趕著牛車來拉桑枝,這是一個五十上下的瘦老頭,一條腿有些瘸,行走不甚方便,這大概也是他沒有下地來砍桑枝的原因。
許二的母親也是五十上下,莊戶人家沒有太多規矩,也出來見過了楊逸倆人,見楊逸倆人來歷不凡,終究是有些窘迫感,打完招呼就躲到廚房燒火做飯去了,許二的娘子則和小姑拿著殺好的肥鵝到院前去毛……
許二呵呵地笑道:「沒有那麼多,只有八十多畝,我們村這片桑園也是四年前才栽種的,這種子還我到潤州買回的;我們原來栽的桑樹葉子小而薄,我聽說江南那邊多種青桑、白桑、大小梅、紅雞爪這些品種,葉片肥大,一和-圖-書畝桑田產葉比這邊的多一倍呢,便特意跑到潤州去買些桑仔回來播撒,桑葉長勢果然比我們原來的好,這不,村裡人便都跟著種起來了。」
「三姐兒,別胡說,哥哥這算得了什麼。」許二喝住他那妹妹,這才對楊逸接道:「我這三姐兒粗野慣了,失禮之處,還望楊大官人莫怪。」
鄉野人家的爽朗熱情確實讓人感動,等夕陽沉到山邊之時,飯菜便端上了桌,男人就院子里圍成一桌,清娘這些女子則在廳內另開一桌。
桑舍幽幽掩碧叢,清風小徑露芳容。
許二如算家珍一般向楊逸娓娓說道:「妙葉就是買賣桑葉,潤州那邊都這麼叫,一般是因為養蠶豐欠不定,在蠶普遍養得好的年份,許多人家因缺葉不得不把蠶倒掉,有條件的人家便租別家的桑園,那邊的人便將這個叫做秒葉;有些則是因為今年挖掉老根后,第二年新播的桑苗太小不產葉,便也只得向別家秒葉,只是租別家的桑田來養蠶,這成本大些,養起蠶來獲利不多。」
京畿這邊也就算了,這邊屬於平原地區,大多數土地可以用來種植稻麥,但廣南那邊多為山地,種稻種麥都不行,玉米這些物種又還沒有從美洲流傳出來,廣南大片的山地、坡地只能被棄為無用的荒地;楊逸從廣南回來時,雖然讓欽州知州馬應芳大力推廣甘蔗及水果種植了,但這遠遠不夠;
這一派田園風光,看著楊逸和清娘都很喜悅,讓楊逸想不到的是,村子雖小,但房屋都是整齊明亮hetubook.com.com的磚瓦房,所見到的村民穿著也都很整潔,絲毫沒有他想象中的邋遢,或破破爛爛,這樣一個村子,在大宋絕對稱得上是小康村了。
楊逸取來車上的好酒,與七八個村民痛快地暢飲,渴到如此醇香的酒,大家便知不凡,隔壁家一個鬍子花白的老大爺不禁問道:「這位楊大官人不知是做何營生的,你這富貴之人,竟看得上我們這些鄉野村夫,真是稀罕事吶,我等只怕招待不周,怠慢了貴客啊。」
現在許二的說法也印記了這一點。
在黃昏的夕陽中,楊逸趕著馬車,跟著許老頭的牛車來到他家。
許老頭一見人來就熱情留客,又吩咐許二再去殺了一隻肥鵝,好傢夥,那肥鵝足有十多斤重一隻,兩隻夠這十來戶人家吃一頓的了。
「秒葉?」這個詞讓楊逸很費解。
這年頭缺少交通工具,普通百姓出門通常得靠兩腳走路,大多數人一輩子也沒出過百里地,象許二這樣從京畿跑到江南去引進桑種的行為,已經可以算是壯舉了。
「即便如此,許二哥有這等想法,也是難能可貴的。」
楊逸一邊幫他倒酒,一邊呵呵笑道:「許大爺不必客氣,我家中多有幾畝薄田,平日倒也不愁吃穿,我這人一無是處,平日里就愛外出遊盪,鼓搗些奇技淫巧,今日經過許二哥家的桑田,心中突然有些想法,打算制一個用來採摘桑葉的物什,若是能成的話,應該能讓採摘速度提高四五倍……
許二還沒作答,他那位嬌憨的小妹已經忍不住自豪
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答道:「我哥哥可利害了……
楊逸聽了不由得笑了,對於百姓來說,農桑關係到他們的命,沒有見到成效之前,你讓他嘗試新的栽培方式,他們心裏沒底,多數人是不敢冒這個險的。
許二家的房子是村裡最好的,三間正房,兩邊各有兩間廂房,都是磚瓦結構的,中間圍著一個大院子,院子前面卻沒有砌起高牆,只用竹子插成半人高的籬笆牆,籬笆牆上攀滿了牽牛藤,平添了幾分野趣。
許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瞞楊大官人,要是小人一個人去,小人還真不敢,小人有位表兄是船工,經常往來京城和蘇杭一帶,小人是坐他的船去往返的,倒讓大官人見笑了。」
楊逸和他打過招呼之後,便去幫著將那成捆的桑枝裝上車去,許老頭勸不住,免不了又對許二好一通埋怨,說他怠慢了客人。
有了這番想法后,楊逸問得更仔細了:「許二哥,剛才我聽你說你這桑田是靠撒種種植的?」
桑枝拉到門前還沒來得及卸下,許老頭兒就吩咐許二去抓了一隻肥鵝來殺,以此款待客人。
村子本來就不大,十來戶人家都驚動了,紛紛過來與客人打招呼,很是熱情。
「插枝?這個倒是聽說過,只是我們這裏沒人用過這方法。」
若是這個推斷成立,那也就是說,古人大多是採用有性繁殖、也就是播種桑果的方法來種桑的。
「正是,潤州那邊也是這麼種的,楊大官人怕是不知道,這桑樹不能讓他長太高,長得太高就采不到葉子和-圖-書了,所以每年冬天要把枝條砍伐掉,讓它明年再從根部發出新芽,這樣新苗不高,才方便採摘;但每年這樣砍伐枝條,也傷桑村,一般這樣的老根也只能留幾年,象我家這幾畝桑田,只怕到明天就得把這老根挖起來,重新深翻土層,再行播種了。播種的第二年,因為桑苗太小,養不了多少蠶的,又要等到第三年,桑葉產量才能跟得上。我聽說潤州那邊有人秒葉呢?」
桌上的村民起初還不太在意,聽到他要制什麼物什,能使採摘桑葉的速度提高四五倍時,雖是不信,卻又禁不住生出滿心的期盼;一下子誰也顧不上打聽楊逸的來歷了,紛紛詢問起他如何能提高採摘桑葉的速度來。
「小人也是迫於無奈,我們村這片地缺水,不適合種稻麥,加上前幾年朝中楊大學士收復河西后,這絲綢的價格一直在漲,小人就估摸著多種些桑樹養蠶,或許能給家裡添些收入,我那表兄走的地方多,有一回聽他提起江南那邊桑蠶之事,便央求他帶我過去看看了。」
楊逸停下手,頗為好奇地問道:「你們都是撒種的嗎?不是可以插枝種植嗎?」
「哦,許二哥怎麼會想到去江南引進桑種呢,這路途可不近呢。」
正屋後面還有幾間低矮的茅屋,那些肥鵝自個往那茅屋走去的,顯然茅屋是許家圈養禽畜用的。
象許二這樣,一個人能帶動一個村子,若是以官府的力量來推廣,效果必定能放大無數倍,兩廣發展起來了,雲貴等地便在股掌之中了,甚至可以輻射整個中南半島。
這是一個小村和_圖_書子,十來戶人家散布在一道矮坡上,村頭村尾有很多竹子,鬱鬱蔥蔥的;坡下還有一個二三十畝的大池塘,碧波蕩漾,一群肥鵝正從池塘里游上岸來,拍打了幾下翅膀,一邊嘎嘎地叫著,一邊邁著雄赳赳,氣昂昂的鵝步,向許二郎家走來;
詩寫得很清新,但這不是主要的,就楊逸在世見到的那些用來養蠶的桑樹,基本都是不長花不長果的,這很可能是因為後世的桑樹大都採用無性繁殖方法吧。
參差紅紫熟方好,一縷清甜心底溶。
「談不上失禮,許二哥一個人跑到江南去引進桑種,這確實是不得了的壯舉,只怕沒幾個做得出來。」
楊逸前世常在西南活動,知道那時廣西的種桑養蠶是非常普遍的,是全國產繭量最大的省分之一。
也不怪他們,楊逸所說的事情誘惑力太大了,養蠶最難的就是採摘桑葉,一天到晚採摘,也不夠餵養多少蠶蟲,如果一下子能讓採摘速度提高四五倍的話,那麼一個人就可以多養幾倍的蠶;可以說楊逸說的若是真的話,將來給養蠶業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今廣南那兩縱橫兩條直道已經修建過半,隨著開發不斷的深入,還需要找到更多的致富路作為支柱才行啊。
楊逸幫著砍了將近半個時辰的桑枝,讓許二郎一家三口很是過意不去,雖然楊逸衣著很普通,但只看那些點心和他手上的寶刀,便知道是富貴人家出來的了,一個富家公子來幫著干農活,偏偏還勸不住,怎麼不教他們心中難安。
桑樹和桑葚在古人的詩中很常見,比如這一首描寫桑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