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賀蘭雪
第14章 長纓在手(四)

鐵木真的語氣堅定有力,不容違背。窩闊台悲傷地回答道:「是的。父汗,我們回家!」
「但願如此!」趙誠沉聲說道。
「我說的沒錯,吾圖撒合里真是天賜我家地賢臣啊!」鐵木真笑逐顏開,讚賞道,「看來是我多慮了。」
同時,他對這個夜晚聽到的關於趙誠地秘密。感到十分地疑惑。他認為在當前這個形勢之下,趙誠有不滿之心,也並不令他奇怪,因為自己也曾無數次在殺與不殺敵人方面冒犯過鐵木真,所有讀過聖人之書的讀書人恐怕都會對嗜殺行為不滿。然而他不認為趙誠有反抗之心,更無謀反之力。甚至,他還想當然地認為自己在替趙誠替蒙古找到了一個萬全之策,既讓趙誠能老老實實地有機會一展其材。又為蒙古得一治國賢臣。而有些沾沾自喜。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耶律楚材確實是一個很賢明很有大局觀地臣子。他先入為主地將趙誠視為「人才難得」一類人,勸掌權者不要「上逼下反」,而是最終達到「主明臣賢」、「主讓臣謙」的「和諧」局面——這也是他理想中的朝廷政治。殊不知,他這一套確實是謀國持重之言,然而對於趙誠這個大陰謀家來說卻是一個良機。
「沒有,相反他對我有功。要真說起來,我對他還有一些虧待。」鐵木真承認道。
「遵命!」帳內地幾人答道。
在耶律楚材看來,趙誠從來就沒有做過什麼對成吉思汗對蒙古不利的事情,相反卻是有功之人。獻計攻城掠地自不必說,單是每年春天交納來的如流水般的金銀也讓成吉思汗笑容滿面。耶律楚材當然十分欣賞趙誠個人的才學,這位年輕人看起來真像是有神靈庇護,要不然他年紀輕輕怎麼會有這麼有才幹和那麼多奇思妙想呢?
「難道不兒罕對我蒙和_圖_書古無用嗎?」耶律楚材又問道。
想到此處,耶律楚材心中有了計較,想了想便開門見山地問道:「臣敢問大汗,不兒罕曾做過什麼不軌之事嗎?」
何況,趙誠與耶律楚材還有某些共同的利益,自己的濟世安民及定禮儀、施仁政甚至立科舉的主張趙誠也十分贊成,事實上趙誠也在著手這麼做。有趙誠的示範和身體力行,也讓耶律楚材將來提出自己的治國安民主張時,有了些底氣。但是身為臣子,耶律楚材覺得自己既要維護蒙古大汗的利益,也要保全趙誠——即使趙誠真的存在某種大逆不倒的想法,也要讓他知難而退,然後「君臣相宜」。
「吾圖撒合里,你這是什麼瘋話?莫非你跟不兒罕是一條心。」拖雷質問道,「對了,你們都是讀書人,不同的是,你生在中原,不兒罕生在蒙古。」
不久,察罕就代表鐵木真來接受西夏末主的投降,順便命令趙誠手刃西夏末主。察罕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升職了,更不知道趙誠成了所謂的「賀蘭國王」。這兩人到目前為止,還是有惺惺相惜之感,至少趙誠忙著收集糧食救濟西夏百姓,讓察罕這個党項人很有好感。
「況且,有不兒罕這個能人來治理,料想會向我蒙古交納無數的財賦,正如西域一樣。若是換成他人,恐怕得很多年才能恢復。」耶律楚材對自己地建議有些得意,又勸道,「有了唐兀惕之地的財賦、糧食或者馬匹。將來對我蒙古依大汗的方略繞道宋境攻金都,極為有利,就不似以往唐兀惕人反覆無常,時叛時降。如此,就是四全其美了!」
那些商人們終於將救命的糧食運來了,堪堪在趙誠的最後通牒之前抵達。雖然首批不多,再加上「天下鋪」不計成本地採購與運輸,讓和*圖*書趙誠安心了不少。這此商人們錙銖必較,他們可不是慈善家,只是趙誠開出的條件讓他們看到了好處而已。所以這此商人們沿河西走廊運來之時,根本不顧河西諸郡的要求,紛紛「不辭勞苦」地將糧食徑直運到賀蘭山下,當趙誠的面交付——他們擔心糧食若是在路上就交付給趙誠的手下,然後趙誠轉臉就不認帳了,所以覺得當面訖清立下字據,最為穩妥。
耶律楚材又道:「其三,大汗可命帳前千戶唐兀惕人察罕將軍為萬戶,經略河湟諸州,再令同樣是唐兀惕出身的昔里鈐部將軍為萬戶,鎮守橫山(今白于山)一線,他兩人都是忠臣之將,又都有軍功在身,理當升職。如此既可威懾金潼關以西殘餘之軍,料想金國精兵龜縮在潼關,輕易不敢出關,可保無虞,又,若是有人在中興府謀反,可謂是腹部受敵,因我蒙軍六攻唐兀惕,北方屏障賀蘭山從來就沒能擋住過我蒙古大軍,如一馬平川。況且若是有事,我軍又可西從畏兀兒之地或者東渡黃河平叛,這可謂是四面受敵也!若是這樣,還有人敢謀反,那豈不是痴人說夢吧?」
怎麼辦?耶律楚材的內心如翻江倒海一般。
耶律楚材就差把趙誠下輩子安排一下了。
「大汗,吾圖撒合里所言很有道理,封不兒罕為國王,大汗不過是給了他一個名譽罷了,他不過是一個管民官。這也是大汗稟承了長生天的旨意,又斷了他滋生了不軌之心,兩全其美,不,應該是三全其美,因為他還能為大汗貢獻數不清的金銀。」納牙阿也奏道。
「看來,成吉思汗如此做,是很有深意的。讓你的手上沾上西夏人的血,尤其是他們的皇帝地血。」王敬誠道,「一個國家地滅亡,總會有些忠毅人士心有不甘的,和圖書其中有些人會聚眾反抗,而另一些人即使珍惜性命不敢反抗,但也會心存不滿。成吉思汗命你這麼做,並不奇怪,相反卻是為君之道也!」
「殿下稍安勿躁,容臣詳言。」耶律楚材連忙道。「大汗所擔心的不過是長生天託夢時所說的話罷了,以為上天責怪,懼怕長生天的懲罰,並非真是以為不兒罕曾做過什麼令大汗震怒的事情吧?」
鐵木真了結了這最後一件心事,忽然覺得沒什麼可以讓他擔心的了,身上的氣力似乎加速了流逝地步伐。窩闊台等人知道鐵木真越來越虛弱了。正準備退出金帳。
「正是如此,我只是有些擔心。」鐵木真道。
「既然如此,臣斗膽請大汗封他為王。那又能如何?」耶律楚材沉聲說道。
「你是說,成吉思汗對我有所防備,不應該啊,我好像並未做過什麼太讓人警覺地事情。」趙誠道,「我就是有那兩千名部下,可是他們畢竟是我的奴僕,況且他們又都分散在各地。有各個百夫長的指揮,對蒙古人向來都很退讓,不曾招來禍事。即使招來禍事,也牽扯不上什麼太讓我不利的事情。」
「確實如此!」窩闊台與拖雷都稱讚耶律楚材道。
耶律楚材在心中長嘆了一口氣,對於他來說,鐵木真對他有知遇之恩。並且對他十分禮遇。他對鐵木真的看法也相當地矛盾,他既為鐵木真的雄才大略而折服,同時也對鐵木真嗜殺的作法十分憎惡。所以他對即將進入彌留之際地鐵木真十分惋惜,同時也對自己地未來充滿期望——在他此時看來,一展平生所學,濟世救民,時不我待也!
趙誠並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又一次有了一個更大的轉折,這個轉折超過他地設想。他此時正在賀蘭山下,與西夏曆代帝王的陵園為鄰,居中聽取來自被他先和_圖_書期派往各地的手下的彙報,並且策應、集中和調配長途運來地糧食。
趙誠一面跟這些商人們扯皮,諸如糧食中水份太多,缺斤少兩有雜質等等,一邊在心裏痛罵這些商人唯利是圖,不過他還不能得罪這些人——商人們果然都很有辦法,比如那個畏兀兒人賽赤和他的「同夥」,早就在趙誠還未從撒馬兒干動身,就在伊州屯集了一大批糧食,還很有辦法能從中原弄到糧食。他們當中有相當部分人跟畏兀兒那些王公們有關係,甚至就是代理人,所以畏兀兒本就不太多地糧食被搜羅一空。
「好,那就讓劉仲祿去傳我的旨意,封不兒罕為賀蘭國王,領唐兀惕之地達魯花赤之職。全權統轄唐兀惕所有百姓諸事。另據軍功,晉陞帳前千戶察罕和昔里鈐部二人為萬戶,分管唐兀、契丹與漢諸馬步軍,威懾潼關。」鐵木真命令道,「我可能想的太多了,不兒罕也沒有理由反對我。」
「事情應該不會太差,成吉思汗若是想對你不利,何必又命你親手斬殺夏主李晛呢?」王敬誠分析道,「我若不是隨你左右,怎會對你這樣的人有懷疑之心呢?就是何進手下的那些軍士,雖都是跟蒙古人有血仇之人,卻大抵不知道你早有反蒙之心。」
「所以臣建議大汗乾脆封他為王,一來這是遵照長生天的旨意,二來這也是有先例地。」耶律楚材道,「木華黎生前就太師和國王的封號。大汗還賜他誓券、金印,命他統帥蒙古、契丹與漢軍,甚至還將您的九腳白旌旗賜予他。然而此太師與國王只不過是一個虛有其表的稱號罷了,只不過表示對功臣的嘉獎。據臣所知,這類漢式封號不過是蒙古從中原借來的封號。與這封號的原本之意大相徑庭,名不副實也。木華黎之所以能號令全軍,不是因為和*圖*書他是國王,甚至不是因為象徵大汗權威的九腳白旌旗。而是因為他是大汗最信賴地人,是您的心腹,大汗上『成吉思』之號時,他因功而成了大汗的左手萬戶,鎮守蒙古本部左翼,而左手萬戶才是他擁有指揮軍隊的根本。所以,此『國王』封號不過是一個尊號,並無食邑也並無直接部屬。故。臣建議大汗封不兒罕為國王,既成全了長生天的旨意,又因讓他得了這個與木華黎將軍一樣的稱號,讓不兒罕心存感激之心,若是想陰謀反對大汗,也要想想自己舍不捨得已經擁有的榮華富貴,一個封號而已,又無一兵一卒!」
耶律楚材見幾位蒙古最有權力之人都在深思。接著道:「此其一也。其二。大汗已經命察罕宣旨,讓不兒罕親手砍了唐兀惕主的腦袋。這就讓唐兀惕人記恨上了他,等他好不容易將河西治理好,中原恐怕就已平定了,到時再將他調到中原,正如大汗將他從撒馬兒干調到此地一樣,這是御下之道也,他拿什麼反對您?這還是不兒罕當年跟大汗表明心跡時所說地,這樣的光明磊落的臣子實在是難得啊。」
「回家,回到我的蒙古大草原吧!」鐵木真說道,「我離家太久了,有些累了。」
耶律楚材侃侃而談有條不紊,分析著形勢與局面,讓鐵木真父子心服口服。
趙誠得到讓自己親手砍了李晛腦袋的命令,覺得十分詫異。
鐵木真擔心趙誠會對蒙古不利,耶律楚材也是有些懷疑,至少趙誠身邊的王敬誠等人就值得他警惕。然而正如趙誠曾經解釋的那樣,這些人包括趙誠在內如今還未曾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耶律楚材不願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
「當然不是,父汗還曾說不兒罕有宰相之材呢!」窩闊台介面道,「他主政西域這些年來,不知道交納了多少錢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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