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朝天子
第50章 杭州與汴梁(三)

剛一坐下,這船主也就是這流動青樓里的嬤母,給客人奉送上一杯參茶,這可不是用來喝的,而是用來漱口的。郝和尚並不懂,他只是學著賈似道和錢佑兩人的模樣,不曾亂來,露了怯。
賈似道在眾目睽睽之下,掀開竹筒,三個骰子卻是三個「六」。
這就是賭錢了,當然少不了要有賭注。郝和尚可不是此中好手,心中暗道要是輸得當了褲子,那就太沒面子了。
「郝元帥,莫要謙遜,這種飲法,只是近來才出現。郝元帥沒有見過,也不令人意外。」賈似道賣弄地說道,「上等的龍井茶,尤其是穀雨前的新茶,平時存在冰窖里,留著新鮮。這夏天時再以山中的清泉沖飲,可謂是奪天地造化之功,我等不是神仙,也賽神仙也。」
骰子在竹筒之中劇烈地晃動著,賈似道「砰」地將竹筒倒置在桌面上,還不忘問道:
一班琴師魚貫而入,琴音方出,引來一陣鶯雀般的嬌聲,補過妝的艷麗女子重新出現。這些環肥燕瘦的年輕女子,讓這花船立刻增色,春意盎然。
「賈大人真是羞煞我也!」郝和尚面露羞慚之色道。
而那些年輕女子們,也都是從小經過調|教,既懂和棋琴書畫,又善討客人的歡心。
賈似道大贏了一場,心中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又命人重設酒席,與郝和尚開懷痛飲,就是那些僕人們也因為他的高興而有資格同席。未幾,賈似道已經爛醉如泥,摟著兩個艷麗女子入了這花船上的客房。
「郝元帥乃外邦之人,不知不怪。我朝本以建甌的北苑茶為貴,然蘇學士在杭州為知州,常踏青訪友,在龍井寺一帶與少游、辯才等名士飲茶唱和,是故龍井茶之名日見其盛,南渡以來更是如此。但以往茶農採茶,皆製成團餅,飲時需以水煮沸,費時費工,又失其茶形之美。」錢佑見郝和尚好奇,耐心地評說道,「據說至今春時,方有好茶之人偶得新法,以炒青之法代替蒸青,以和_圖_書散茶代替團餅茶,飲時只需以熱水沖泡即可,既覺便利,又得色、香、形、味四絕,一舉揚名整個臨安府。只是這價嘛,自然是極高的!」
「哈哈!」賈似道指著郝和尚大笑了起來,與郝和尚交流著只有男人們才懂的眼神。他端起酒杯,「一不小心」,連酒帶杯恰到好處地掉到了身邊女子那豐腴的又半露半掩的抹胸上,那女子驚呼了起來。
郝和尚覺得口乾舌燥,扯開了外衣,赤膊上陣,又舉起茶杯牛飲了一口,露出他起於草莽的本色。他這一舉動,卻恰恰符合那些職業賭徒的作派,賈似道心中喜不自勝。
說完,賈似道便伸出手往那最豐|滿處抹去。
「小……大……小?」郝和尚有些犯難,好半天才一拍大腿決斷道,「就押小!」
這妙青法其實並沒有太深奧的學問,假以時日,技法必會被人識破的,但在被人識破之前,茶價翻了數倍,賺取的利潤被換成值錢的珠寶,每次秦國使團的來往,必會帶走大批的珠寶。
那人說完,便變戲法一般地取出一隻錦盒,放在郝和尚的面前。郝和尚瞄了那人一眼,此人名叫刑可,乃樞密院四方館的一位頭目,此次自己出使宋國,此人負責探聽消息和上下打點,是自己出使臨安不可缺少的人物。只是這位密探何時出現在自己的身後,郝和尚倒是沒有察覺到。
賈似道輕啜了一口茶水,微閉著雙目,口中稱讚道:「好茶、好茶!真是飄飄若仙也,縱是陸羽復生,也只道我等最逍遙!」
他自認為這很不值,這賈似道雖是皇親國戚,但並非是執掌大政的人物,但既然四方館願意出這些價值連城的寶貨,自然就做好輸光的準備,自己就不必會自家朝廷省錢了。
郝和尚只得對自己說:咱對男歡女愛看得極開,卻在今日長見識了!
郝和尚不是聖人,他也放開胸懷暢飲著,與歌妓調笑著,心中卻是盤算著這一夜花酒hetubook.com.com過後,自己隨從帶的銀錢夠不夠,要不然真是太丟面子了。即便是如此,郝和尚仍然豪爽地向賈似道敬酒,十分殷勤。
「好!」賈似道的跟班們興奮地叫了起來,幾乎要將花船的頂蓬頂翻。
「不如咱們擲骰子助興?」賈似道說道。
賈似道見郝和尚極為上道,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衝著客艙外擊掌道:「小娘子們,快快進來,為大秦國的貴客奉上最拿手的本事!」
剛登上花船,七八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兒蜂擁而上,將賈似道圍在當中,花錢的正主郝和尚倒一時無人搭理。
吳會風流。人煙好,高下水際山頭。瑤台絳闕,依約蓬丘。萬井千閭富庶,雄壓十三州。觸處青蛾畫舸,紅粉朱樓……
「哎呀,罪過、罪過!」賈似道像是賠不是,連忙說道,「賈某為小姐將酒水擦乾淨。」
……
「郝元帥真的要押小?」
「賈大人真是好運氣!」郝和尚不得不承認在賭錢這一方面,十個他也比不上賈似道一人。
突然身後有人介面道:「這正和我家元帥的心意,國舅大人能降尊紓貴,親自陪同夜遊西湖,我家元帥怎能不捨命?」
「床第之上,算不算嗜好?」郝和尚故意問道。
「原來如此!」郝和尚點頭附和道。
賈似道眯縫著眼,看著場中的歌舞,左擁右抱,那攬在身邊女子肩上的右手隨著曲調打著節拍。而身邊的兩位女子,極盡所能地討著他的歡心,欲推還就,撩拔著他的欲|火。即便是錢佑這位陪同的小官,在鶯歌燕舞之中也漸漸地放浪形骸起來。
「好!」賈似道在賭場上有大將風度,有招接招,不曾皺一下眉頭。
「郝某賭這最後一把!押小!」
刑可將面前的那隻錦盒打開,郝和尚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縱是他身家巨萬,也不禁為四方館的大手筆驚嘆,只是他表面上仍強自鎮定,裝作無所謂。那錦盒中裝中全是難得一見的珠子,赤、綠、和-圖-書藍、紫及雜色的珠子不下五十顆,尋得其中的一顆並不難,最難之處在於能同時擁有這麼多色彩各異大小相同的寶物。顆顆寶珠在花船燈火的映襯下,流動著令人心醉的寶氣。
這一賭,郝和尚只有自嘆不如,眼前的寶珠眨眼間少了大半,讓他覺得有些肉痛,儘管這寶珠不是他的私財。
他們卻不知,這個妙青法卻是秦國人發明的,準確來說這是秦王趙誠的授意。大秦國在陝西、隴右一帶也有少量的茶樹,趙誠曾經與「天下鋪」的耶律文山偶然談起飲茶改良之法,耶律文山便記在心裏。
「承讓、承讓!」賈似道拱了拱手道。這一錦盒的寶珠全成了他的戰利品,喜不自禁,遂極大方地說道:「今夜讓郝元帥破費了,這今夜的開銷全在賈某的帳上!」
「郝某未見過世面,入鄉為俗,全憑國舅大人吩咐,只盼大人莫要給在下省錢為好!」郝和尚笑著道。
……
「別樣?賈大人儘管吩咐,郝某一定奉陪到底!」郝和尚道。
「嘖嘖,果然是瘦了!」賈似道口嘖嘖有聲,「罪過、罪過!」
賈似道的僕人們在身後聒噪地大呼小叫,甚至有人也跟押寶,氣氛極熱烈。貼心的女子在一旁扇著花扇,還有人不停地奉送上酒、茶與乾果,賈似道如同身在五彩祥雲的頂端,樂不思蜀。
「郝元帥今夜可有什麼安排?」賈似道問道。
「這茶真是極好,不怕國舅與錢大人笑話,郝某這是第一次見到此種飲法!」郝和尚說道。
然後,又送上一杯茶。郝和尚見潔白的瓷盞上,飄著二十來片綠色的嫩葉,那嫩葉在杯子里各自舒展開來,如嬌龍一般栩栩如生,而茶汁亮透,香味四溢,看上去並非是煮茶餅而成,像是以沸水沖泡嫩葉而成,這讓郝和尚忍不住叫好。
食色性也,郝和尚自認為家中妻妾不少,自己正值壯年,當然也喜歡貌美女子,不過他起於草莽,又長年征戰,這樣的風月場上,郝和尚還www•hetubook•com.com真是大開眼界了。他偷眼打量了一眼船內的擺設,只能用金碧輝煌來形容,裝飾極為精美,卻又少不了掛著幾幅名人的字畫,讓這銷金窟里多了些文雅的氣息。
「賈大人客氣了,郝某並不識賭技,若是賈大人願陪郝某度過這無聊透頂之夜,郝某就是輸光了,也是心甘情願。常言道,願賭服輸嘛!」郝和尚笑著道。
「本大人近日來公務繁忙,抽不開身。怎麼,小姐們想念本大人了?」
「國舅又欺負奴家!」那女子嬌羞地將賈似道不安份的手推開,卻又故意讓賈似道佔了些便宜,半推半就才是最恰當好處。
「唔!待本大人親來檢驗一番,看看小姐兒是否真的瘦了。」賈似道伸手在那女子身上最豐|滿的地方捏了一把,引得那女子嬌笑著,極力地扭動著身子,花枝亂顫。
「國舅說哪裡話?姐妹們天天望穿秋水,盼著國舅大人在湖畔出現,您看奴家都瘦了一圈。」有人故意撒嬌道,微皺著彎彎青黛,惹人憐愛。花叢之中,果然是綠肥紅瘦,各有千秋擅長。
「賈大人好久未來這裏光顧奴家!真是個薄情郎!」一個身材豐|滿的紅衣女子故意埋怨道,很顯然賈似道在這裡是個常客。
賈似道對郝和尚的好感隨著幾杯酒下肚而越來越深,他突然問道:「郝元帥,你平時除了行軍打仗,可有些什麼嗜好?」
郝和尚見錢佑說的極誘人,學著賈似道與錢佑二人的模樣,品嘗了一口。果實是唇齒留香不同凡響,卻不知這樣的茶葉值多少錢一斤,私下裡想著若是辦完了這趟使差,一定捎帶一些南朝的茶葉回去,那也不虛此行了。
「好,捨命陪君子!」郝和尚一拍大腿,喝道,「郝某賭了!」
在花叢之中,賈似道頗為受用,他攬著女人們的美妙腰肢,左擁右抱,樂開了花,口中說道:
「光是飲酒、聽曲、賞舞,太過無聊,不如換別的?」賈似道似乎意猶未盡。
郝和尚瞧了瞧賈似道的背m.hetubook.com.com影,只好拖著早睡得死沉的錢佑,命船家靠岸,心說這一夜是自己有生以來最豪爽的一次。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又有最貼心和知客心意的女子如乳燕歸巢,將賈似道、郝和尚與錢佑三人包圍在當中,勸著他們三人飲酒作樂,令他們三人樂在溫柔鄉中,不知歸途。
茶稅乃宋國朝廷大利,秦國日常所需之茶全賴從宋國進口,每年為此要支付大量的銀錢,秦國官吏、士大夫們可以沒有酒,但不可沒有茶。耶律文山見有利可圖,便悄悄地經營起在宋國的茶葉生意,十五年以來,他在宋國明面上的本地代理人幾乎成了杭州最大的茶商,只是不為外人所知罷了。尤其是這妙青法如今還是秘而不宣的機密,賺取著無數的金銀。
「郝元帥真是大手筆,賈某害怕輸不起啊!」
夜色早就深沉,郝和尚覺得十分累了,但見對方仍然精神百倍,覺得十分好笑。他將面前的剩下的寶珠全押了上去,口中說道:
歌妓們掩著櫻唇驚呼了起來,而賈似道的雙眼中閃過佔為己有的慾望,故作鎮定地說道:
乘興,閑泛蘭舟,渺渺煙波東去。淑氣散幽香,滿蕙蘭汀渚。綠蕪平畹,和風輕暖,曲岸垂楊,隱隱隔、桃花圃。芳樹外,閃閃酒旗遙舉。
長袖舞動,如三江雲動,五湖煙波,攪動數潭碧波春|水。雲鬢環伺,雅音繞樑,如艷杏夭桃,爭相綻放,春風拂面。顧盼明眸,如溫玉入懷,萬千嬌媚盡入賓客心扉。
「好,賈某今日真是三生有幸,交上向郝元帥這樣的一個外邦朋友!」賈似道大喜。他自負賭技過人,面前的寶貨已經激發起他的貪婪之心。
酒過三巡,柳詞也唱了五六曲,是五支不是六支,現場沒有人會著意記住。那錢佑酒量太淺,早就架不住勸酒,爛醉如泥,趴在陪酒女子的大腿上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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