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玉輕應一聲，抬起眼皮迅速看他一眼，復又垂下頭去，小小聲地道：「玉兒現在，在太醫院供職。」
若不是因為她，爹不會放棄在朗梨攢下的家業，舉家遷往京城。年過半百猶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日日穿梭在街市，靠著一點微薄的收入，維持著清苦的生活！
「就是，」八狼隨聲附和：「依我看，平時的文靜端莊全是裝出來的！」
站在空曠的房間里，看著這一室雖不算富麗堂皇，卻絕對霸氣十足的陳設，他發了足足半刻鐘的呆，這才鼓起勇氣，掀開厚厚的錦簾，誠惶誠恐地踏進了內室。
「我……」如玉囁嚅著，張了張嘴，只發出單字氣音，手緊緊地揪著衣擺。
然，他當然不可能會是如玉。
考慮再三，顏懷珉小心翼翼地選擇了自認為最安全的話題：「玉兒，在京里過得還習慣吧？」
「走，喝酒去……」九狼彎唇，揚起一個愉悅的弧度。
熟悉的嗓音傳入耳膜，如玉全身一震，手不自覺地握成拳，胸口緊得發疼，卻不敢轉過頭來看近在咫尺的父親一眼。
「在下顏懷珉……」m•ｈeｔｕbｏoｋ•com•coｍ顏懷珉垂著頭，兩手肅在身側，小心翼翼地道。
顏懷珉滿腹疑竇，不知道這般安靜內斂的孩子究竟是如何入朝為官，又怎樣與國人談之色變的金刀狼王掛上鉤的？
「爹……」如玉膝行上前，抱著他的雙膝痛哭失聲：「玉兒不孝，玉兒不孝啊！」
「抱歉……」花滿城僵硬地笑了笑：「手下辦事不力，讓先生受驚，還請先生見諒。」
千言萬語齊聚胸口，無數話爭相恐后在喉間打轉，卻不知該從何問起？但他深知如玉的稟性和脾氣，更不知道她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走到今天？
如玉張嘴吐出一口鮮血，怔怔地望著他，眼中慢慢凝聚淚珠。
她怕，怕自己的突兀出現，會給這個剛剛獲得平靜的家帶來新的災難。
在外漂泊了一年，顛沛流離，她真的很想家，渴望與父親團聚。可，現在還不是時候，她還沒有資格。
「喬大人哭起來，真難看……」十狼輕哼，不屑地離開。
「玉，玉兒？」顏懷珉彎下身去，抖著手輕輕捧起她的臉，慢慢地摩挲，和圖書眼淚滑落眼眶：「真的是你？知不知道，這一年來，爹找得你好苦啊！」
如玉不安地交握著雙手，低垂著頭如待宰的羔羊，等待著父親的審判。
「爹！」她驀地轉過來，含著淚低嚷出聲。
如玉如何敢讓年邁的爹爹給自己下跪？
「玉，玉兒？」顏懷珉張大了嘴，錯愕地瞪著這張熟悉而陌生的面容，驚得連連倒退。
「爹……」如玉跪在他身前，含淚低泣：「是我，不孝女如玉啊！」
新糊上的窗紙被手指戳了好幾個洞，四五顆腦袋貼在上面，瞧著眼前溫馨幸福的畫面，誰也不願意去打破這份遲到了一年的父女親情。
顏懷珉在二狼的引領下，神色拘謹地走了進來，與花滿城迎面相遇：「草民顏懷珉，叩見王爺……」
「咳……」花滿城輕咳一聲，決定不再繞下去，直擊重點：「實不相瞞，今日要見顏老先生的另有其人，花某不過是代為相邀而已。」
太醫院？怎麼可能是太醫院？為什麼偏偏是太醫院？
好在顏懷珉只是額頭破皮流了一臉血，看似十分慘烈，其實並不嚴重，等抬進府里已清和-圖-書醒過來。
「是……」二狼看了如玉一眼，轉身去了。
「走……」三狼示意眾人離去：「都圍在這裏做什麼？」
躲了三十年，擔心了三十年，最終還是沒能逃脫命運之手，難道這就是報應？
他真怕一個不恰當，會傷了這個善良軟弱的孩子的心啊！
房間里很安靜，靠窗的椅子上坐了個身著緋色官衣的男子，身姿單薄，正背對著他，望著窗外怔怔地出神。
顏懷珉用力搖了搖頭，趕走浮在腦海的幻影，再次恭聲試探：「官爺，可是小老兒無意間得罪了官爺？若果真如此，小老兒在此給官爺跪下……」
「好孩子，快別哭了，」顏懷珉緊緊抱著失而復得的女兒，老淚縱橫：「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可，如果有報應，也該報在他的身上，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如玉？
「去，把顏老先生請進來。」
「另有其人？」顏懷珉更加吃驚了：「誰？」
說罷，他也不理她，徑自|拍了拍掌，二狼立刻悄沒聲息地走了進來。
如玉性子乖巧安靜，最是本份守己，又怎麼可能女扮男裝入朝為官？
他兩鬢的華和-圖-書髮，臉上縱橫的溝壑，手上被風霜皸裂的口子，腳底磨出的老繭……全都是因她而起啊！
花滿城看她一眼，並沒有虛詞安慰，起身走了出去。
「哦……」顏懷珉漫應一聲，等意識到她說了什麼，驚得兩眼圓睜：「啊？」
「爹，玉兒對不起你……」如玉哭得聲嘶力竭。
放眼天下，還有誰能請得動花滿城？就算能請動他，又怎麼可能與他這個升斗小民扯上關係？
顏懷珉抬起手使勁揉了揉眼睛：「我，我不是做夢吧？」
門環咣當落下，顏懷珉的心隨之咚咚狂跳起來。
這種話，不能說是生平首次，卻也是屈指可數的，因此他說得別彆扭扭，聽在顏懷珉的耳中，更是生冷僵硬，越發驚疑不定：「不知王爺召見草民，究竟所為何事？」
反而是如玉，極度憤怒和極度的震驚之下，精神一直處於遊離狀態，九狼給扎了幾針，還是不見效：「王爺，她急怒攻心，血淤積于胸，一時半會怕是難緩過氣……」
隔了三十年，這遙遠而陌生的，原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有機會看到的緋色官衣，竟然又重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花滿
和*圖*書城情急之下，一把將他推開，抬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花滿城遠遠地站著，聽著從窗縫中傳出來的一老一少嗚嗚的哭泣聲，終於放下提著的那顆心，慢慢地踱了開去。
雖只一個並不完全的背影，卻讓他覺得那端坐椅中的身影似曾相識。
屋中父女二人抱頭痛哭了良久，終於漸漸趨向平靜，相攜著站起來，坐了下來。
二狼，九狼都極識相地跟著花滿城走了出去，順手掩上了房門。
記憶里，曾經有一個人，當她被青娘責罵，當她追憶著自己的親娘，當她想逃避現實……當她有任何的不快樂而又不願意被人發現，不願意惹他傷心時，她都會躲在房裡，這麼靜靜地坐在窗前，一動不動地呆上數個時辰。
花滿城沒有回答，只側身讓了條道出來：「顏老先生，請。」
「行了……」花滿城吁出一口氣，摸了摸她浮腫的頰：「你爹只撞破了點皮，沒什麼大礙，現在偏廳喝茶，別瞎想。」
五狼和七狼闖了禍，嚇得吱溜一下跑得不見蹤影。
「請問……」顏懷珉說了半天，對方毫無反應，心中惴惴：「官爺為何想要見我？我們……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