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不明就裡，他對秦珊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就有說親的？」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黃章才很是得意，他這時候才發現從門外進來的秦海，於是不經意地招呼道：「哦，秦海也回來了，你在技校還要讀幾年啊？」
黃征如幾年前秦海見過的那樣，依然有些木訥。他看了父親一眼，心裏對於父親吹出來的什麼軍長、師長的牛皮很是忐忑，但又不便揭穿，只能順著父親的話頭說道：「嗯，我們有時候也會去給司令員站崗，見到司令員的機會，倒是挺多的。」
與秦海同一輩分的秦榮才和秦榮慶都跟著一道恭維起來，秦明華聽到這些話，雖然連連擺手否認，但臉上卻是笑得開了花。
「明華叔，可不是這樣說的，你看鎮上給劉鎮長開車的那個胡司機，平時多牛啊。他開的還不是吉普，是卡車呢。小海老弟這麼年輕就能給領導開吉普車，以後一定大有前途。」
「是鎮上的黃章才，你認識的，他兒子叫黃征。」秦珊小聲地說道。
「什麼客人啊？」秦明華一愣，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說是鎮上的一個幹部，要給姐姐提親。」小女兒秦玲解釋道。
「買了只板鴨，幾根廣味香腸，沒敢買肉，怕天氣太熱臭了。」秦海說道。
「我已經畢業了。」秦海忍著笑，謙恭地回答道。他想說岳國陽的確給他敬過酒，而那時候，像黃征這樣的小兵只能在旁邊端盤子。不過和*圖*書，這種話說出來也沒必要，以他的眼界，已經不屑於與一個鎮里的小幹部計較了。
秦海把車一直開到自家的院牆外停下，幾個乘客意猶未盡地下了車，與秦海客氣幾句之後，帶著興奮之色分別回家去了。秦海走到車后，打開後背箱，把出發前在平苑縣城採購的一些東西拎了出來。
黃章纔則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聽到秦海問他話，他露出一副矜持的嘴臉，說道：「我剛才跟你爸媽講過了，我家黃征也19歲了，過兩年就能複員，我說了，我會把他安排到縣裡機關去。你妹妹秦珊今年也16歲了吧，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好，我今天帶黃征過來，就是想讓他們認識一下，交個朋友。」
秦海在腦子裡搜索了一下，果真想起了這個人。黃章才是白河鎮政府辦公室的一個幹部，據說是鎮長的秘書。黃章才的大兒子叫黃征，在鎮上讀中學的時候，比秦海高一屆，初中畢業之後就在家裡獃著了。
「廠里借給我的工資。」秦海掩飾道。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冤家對頭，怎麼會跑上門來給年僅16歲的秦珊提親呢？
秦珊對於這件事情也是語焉不詳，其中多少有些女孩子的羞澀以及被人覬覦之後的憤怒。秦海拍拍妹妹的手，說道：「別擔心，我給你做主，沒人能強迫你。」
黃章才道：「嗯嗯，進了廠子啊，不錯不錯。不過，現在工廠普遍虧損，當工人hｅｔuｂoｏｋ.ｃom.ｃｏｍ
已經不吃香了。等我家黃征複員，我要讓他到機關去，現在不比過去了，機關里吃香。」
秦明華心中歡喜，臉上卻陰沉著，斥道：「你還沒掙到大錢，就這樣大手大腳幹什麼。不過年不過節的，買板鴨幹什麼，還有這香腸，鎮上也有，我看過，貴死人了，一斤香腸抵三斤肉的價錢。」
黃章才那點背景，在農機技校面前就不夠看了，人家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鎮長的秘書，一味堅持擇優錄取。黃章才那時候曾經帶著黃征跑到秦家來，連威逼帶利誘，想讓秦海放棄上技校的機會，讓黃征頂他的名去上學。
兩個女孩打開紙包，一下子都雀躍起來。秦海照著王曉晨的提示，給兩個妹妹每人買了一盒雪花膏和一個紅色的塑料發卡，果然讓兩個妹妹都收穫了驚喜。
秦海把手裡的東西交給秦珊，然後邁步也走進了屋子，來到堂屋，果然見黃章才大大喇喇地坐在一條長凳上，一手夾著煙，正在夸夸其談。在他對面，秦明華和秦海的母親宗惠英臉上陪著笑，在老老實實地聽著他吹牛。在黃章才旁邊，還坐著一位年輕人，身上穿著軍裝，秦海認得，此人正是黃征。
「這是什麼？」秦明華問道。
「在堂屋裡呢，有客人。」秦珊的臉色驟然沉了下去，嘴巴撅得老高。
「這樣不好吧？秦珊剛上高一，還是學生呢，這個時候交男朋友算是早戀了，要開除的。」秦m.hetubook.com.com海用戲耍的口吻說道。
「你不是說司令員還給你敬過酒嗎？」黃章才提醒道。
「平苑縣青鋒農機廠。」秦海說道。
「明華，你家小海都給領導開上車了，你該享福了。」坐在後排座上享受著縣長待遇的秦明良不無羡慕地對秦明華恭維道。
「發卡，塑料的耶！」
「雪花膏，萬紫千紅的！」
聽到秦海說出岳司令，黃征微微有些錯愕。省軍區司令員的名氏當然不算什麼保密信息，但尋常人如果不是特別關注，一般也是不會知道的。甚至於他父親也是聽他說過之後，才知道有一個岳司令。
秦明華算是一個見過點世面的人，知道一個農轉非的技校指標是多少珍貴，哪裡會同意讓兒子放棄。黃章才在這件事情上碰了個釘子，在隨後的兩年時間里，沒少給秦明華白眼看。好在農村已經搞起了聯產承包，鎮上能夠卡農民的地方不多，而秦明華家裡也沒有什麼拖欠農業稅、超生之類的把柄，所以黃章才想與秦家為難，也沒找著合適的機會。
「嗯。」秦珊簡單地答應道。
「畢業了，分到哪了？」黃章才又問道。
「我妹妹的前途是要去京城讀大學的，黃秘書家裡的這個機會，還是留給其他需要的人吧。」秦海笑著說道。
「我能享什麼福，開車子不就是侍候人嗎，又不是小海自己當了領導。」秦明華心中得意，嘴裏卻要拚命地貶著兒子。
父子倆說著話，www.hetubook.com.com進了院門，兩個身材窈窕的女孩子迎了上來，她們分別對秦明華喊了一聲「爸爸」之後，便一下子圍住了秦海：「哥，你怎麼回來了！」
「鎮上的幹部？」秦明華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了，他把手裡的板鴨、香腸等交到秦玲的手上，徑直進了屋。
秦海呵呵笑著，也不接話，他知道這是父親在他面前保持權威的表現，無論他如何做，父親都是要訓他的。他接著又從後背箱拿出了兩瓶四特酒，說道：「這是給婆婆買的。」
因為征地拆遷佔用了白河鎮的土地，縣裡給了白河鎮一個農機技校的招生名額，作為補償。黃章才是滿心希望兒子黃征能夠考上技校的，誰知考試的時候，卻是前面那個秦海超水平發揮，蓋住了黃征的風頭。
從鎮煤礦到秦海家所在的后嶺村，不過是兩里來遠的路程，儘管道路崎嶇不平，秦海的車開得很慢，幾分鐘之後也就開到了。吉普車從村裡開過，引得兩邊無數的大人孩子上前圍觀。當發現開車的居然是秦海，而坐車的居然秦明華、秦明良等村裡的農民時，眾人都鼓噪起來，更有半大孩子在車屁股後面猛追，時不時壯著膽子拍一拍車廂上的鋼板，然後嘎嘎大笑。
「你媽呢？」秦明華對大女兒秦珊問道。
「我家黃征，現在是在省軍區當兵！省軍區你們知道吧，那可不是一般的部隊裏面。一般的部隊，有個連長都算是了不起了，是不是？省軍區院子裏面，隨m.hetubook.com.com隨便便碰上一個幹部，都是軍長、師長。我家黃征是給司令站崗的，黃征，你給你秦叔說說看。」黃章才用手捅了捅兒子，對他說道。
「嗯，是……」黃征的聲音低得讓人心酸，岳國陽的確給他敬過酒，但那是對整個警衛連敬的酒好不好？讓父親這樣一說，好像岳國陽真把他當個啥人物似的。
「黃征青年才俊，又和岳司令熟悉，未來一定是前途無量的。對了，黃秘書，你今天到我家來，有何貴幹啊。」秦海呵呵笑著，直入主題。
「你哪來的錢？」秦明華從兒子手上接過東西，又問道。
其實，秦海剛上班，還沒有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但他手裡卻有岳國陽借給他的2000塊錢預付款。他既然相信自己能夠掙到更多的錢，也就不在乎先從這些錢中挪用一點了。
「小珊，小玲，來，一人一份。」秦海在兩個妹妹頭上分別拍了一下，然後從隨身的挎包里掏出兩個紙包，遞給了兩個女孩子。
黃章才用訓斥的口吻說道：「你知道什麼，你以為讀兩天技校就成了城裡人了？在鄉下，16歲生孩子的都有的是，黃征現在在省軍區當兵，多少人家到我家裡去提親，我都沒有答應，我就覺得你家秦珊不錯，你這個當哥哥的，也不替你妹妹的前途著想？」
秦海與黃征之間，還有點小小的過節，那就是上技校的事情。
「嗯，這還差不多。」秦明華對這件事倒是挺讚賞，「知道孝敬你婆婆了，不枉婆婆對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