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用『野蠻』也可以，但太難聽了。」張逸夫掩面笑道。
「哦，對了，有個東西請您過目。」張逸夫這才送上自己起草的安全規範，「上次不是領導委派這個任務了么，我這個星期都在做這件事，出了一份草稿。」
比如WINDOWS1.0經常死機，作為不懂操作系統設計與編程的人，你再厲害，也只能總結如何操作能減少死機率。而如果換做比爾蓋茨，他努力檢查檢查，一定能發現編碼程序方面的問題，稍作改良便可永久杜絕這種死機。
至此，段有為已經開始抬著頭看張逸夫了，人外有人啊。
張逸夫被這一席話逗得笑了出來，那場景真的無法想象，上百台小功率鄉鎮級發電機累起來的大電廠。
於是，張逸夫不得不細細刨開，說明了「防火牆」原理與繞過監控系統的「雙保險」措施。
從現在的報告情況來看，專家組還真的沒有想到，他們的事故分析以及解決措施，都是針對細節措施的，諸如如何改進能讓系統不堵塞、不死機、必須安排手動措施來杜絕自動化BUG之類的。
「哎呦，自言自語，一跟你聊起來就說多了，別見怪。」段有為這才發現自己說了不少東西，自嘲一笑，「行了，你也去準備準備吧，一會兒就要開會了。」
「呵呵，抱歉，在交流技術的時候用了這個詞。」段有為自嘲笑道，「可能是我經歷的關係，實際上，我國的電力發展——一直很暴力。」
老段實在起和圖書來真的是沒有限度的，這個人竟然可以在下屬的下屬面前談試探下屬的事情！怪不得你丫學富五車搞了那麼多大電廠最後只是副廠級的幹部！
「的確，我對軟體方面沒什麼研究。」段有為是那種傳統的技術人員，深知技術之奧妙，之廣博，自然不會因為對片面技術的了解差距而妒忌，術業有專攻么！
段有為思索了好一陣也沒有結果，畢竟，憑他現在的知識結構是想不明白這件事的，想不明白就乾脆不想了，至少張逸夫原理說得都沒問題，如果和美方軟體公司談一談的話，也許真的可以解決。
「嗯……很簡練啊。」
「段總，我行么？資歷是不是太淺了？」即便心裏已經在想象夏雪的表情，張逸夫卻還是禮貌性地謙虛了一下。
不能說專家組不懂軟體，更不能說張逸夫比蓋茨更有能耐，只是術業有專攻，時代差距大。讓一個2010年的微軟程序猿會一會80年的比爾蓋茨，也許蓋茨也佩服得直接就地跪舔了。
段有為開始自顧自地解釋道：「最開始，我們沒錢，也沒技術，但國務院有令，就是要提高發電量。怎麼辦？靠暴力，粗暴地累上去。怎麼累？五萬、一萬、甚至五千的機組，一個廠給我碼100台，柴油的也給我上，就差沒安人力發電機了。」
張逸夫連忙謙道：「段總，這些是軟體設計、自動化方面的事，我這方面專業學習得比較深。」
十幾頁的材料，段有為僅用了幾分和-圖-書鐘就看完了，需要補充的地方極少。
「呵呵，私下的說法，就是指那些依然在堅持人工、堅持手動、堅持儀錶盤才是唯一真理的小部分人。」段有為長嘆了一口氣，「這次九灘的事，說到底就是完全交給軟體，交給計算機的結果，他們一定會咬住這一點不放。」
「哦哦……」段有為點了點頭，沉默半晌后說道，「這個你就給邱凌吧，他負責這件事。」
「看機會吧。」張逸夫清楚，那可是全國大會，一介電廠小工程師跪著聽就是了，隨便抬頭不找抽呢么？他轉而問道，「段總，您說的頑固派是什麼意思？」
「那這份留下來我看看吧，有問題的話我勾出來，都做好了再給邱凌。」段有為笑著點了點桌子。
「呵呵，對對，野蠻也沒錯。」段有為繼而說道，「轉眼間，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我們是真的有些錢了，人才也漸漸培養起來了，一味的進口已經不再是發展方向，軟硬體方面，我們都該有些自己的東西。」
「電腦上可以打漢字文件了？」
「沒困難就好。」段有為呵呵一笑，嘟囔道，「剩下的就是別讓邱凌鬧意見了，一會兒會上我會提這件事，看看他的反應。」
「段總說的是。」
張逸夫想理解總工口中「暴力」這個詞的含義，卻始終摸不到底。
「汽機系統，已經比我想得要完善了。」
安全規範竟然可以簡練到這個份上，這令他十分驚訝，後世的務實與言簡意賅對他來說有和-圖-書種別樣的震撼。而且這份規範因地制宜，凡是冀北電廠不牽扯到的設備和瑣事隻字未提，看來張逸夫是真的下功夫了，並非只是東拼西湊。
「呵呵，你直接說到核心了，我的那些話也就無從出口了。」段有為笑著收起材料，對張逸夫早已充滿了期待——
「多謝段總。」張逸夫略顯欣喜地將材料放到桌上。
「暴力？」
該如何處理呢？
一席話下來，經歷過整個時代老工程師的風骨盡顯，這令張逸夫肅然起敬。
「逸夫你說，靠這種方式強行發展電力事業，用『暴力』這個詞有沒有問題？」
小子，電廠是困不住你的。
「等等……電腦印的可以有很多份吧？」段有為忽然問道。
段有為的意思很明顯，你給領導交差之前，我老段先幫你把把關，省的鬧笑話，這算是一個私人間的幫忙，與公務無關，自然也是私密性的。顯然，段有為不認為張逸夫能真的掌握電廠的方方面面，就這種工作來說，還是要自己幫忙的。
「這個啊。」段有為微微眯了一眼文件，略顯驚訝地說道，「打字機打的？」
張逸夫看著段有為繪聲繪色的誇張樣子，繼續笑了起來，只是這笑中充滿了苦澀與欣慰。這二十年經濟發展太過迅速，技術已經很拚命地在追趕了，卻依然比不過。讓這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燈火通明，用這種手段即便很可笑，但恐怕這也是唯一的方式了。
總而言之，他們針對的是操作手法，而張逸夫提出的，和圖書則是改進系統本身。
「那麼說……段總您是支持全面自動化的？」
老工程師也犯難了。
快說沒問題！沒問題！
藉由此機，段有為順理成章地道出了自己的安排：「正好，下個月有個全國電力系統安全生產總結會，你跟我一起去吧。」
「嗯，文檔可以隨便列印。」
老段不禁有些動搖了，這份材料的水平已經完全蓋過了邱凌的水平，就全面程度來說也許不如自己，但就簡練程度，車間適用性上來說，自己都自愧不如。
看來老段是不打算摻乎了。
「你還別笑，這都是真事兒，跟著小卡車運小發電機的事情我可沒少干。」段有為說著，自己也笑了，「後來漸漸地，咱們有錢了，但技術還是相對落後，怎麼辦？買！蘇聯的，德國的、日本的誰的便宜買誰的，大量的買！」
「當然，大勢所趨，將來的機組越來越大，純憑人力維護實在太暴力了。」
「部里分發的一個軟體。」
在此時，日美歐的技術還是天上樓閣，國內專家只有敬仰的份兒，更別提挑毛病了，如果一個電廠技術員能跟老美專家就軟體問題叫板的話，那也夠有意思的。
這種結果其實也並未出乎張逸夫的預料，段有為在廠里一向都是這樣，基本不抓任何工作，偶爾代錶廠里開開會什麼的，也許是對大材小用的一種宣洩，也許只是累了一心養老。
「鍋爐系統……挑不出什麼問題，倒是可以補充兩點。」
他連忙拿起分析報告，掃了幾圈后，也並ｈｔｔｐs://ｍ.ｈｅtubｏｏｋ.cｏm•ｃｏｍ未找到張逸夫所說的這兩個點，不禁又有些懷疑，這傢伙不會是虛扯呢吧？部里的專家組都沒提出的避免方式，你小子知道？
「哦？有困難么？有困難的話就只能叫邱凌了……」段有為托腮沉思道。
可理解歸理解，真的能做么？這些原理專家組想不到么？
到底是搞技術的，段有為簡單一聽便理解了。
段有為卻沒想這麼多，只一心琢磨著技術問題，當即說道：「我所料不錯的話，在會上會著重討論九灘的這次事故，頑固派會再拼一把，你剛剛的言論十分先進，有機會的話可以在會上提出，讓大家共同參考。」
事實證明，人的實在是沒有限度的，段有為遵循人與人之間的真誠之道，以為張逸夫真的不願意去，他老段又從不是強人所難的人，就唯有重新安排了。
「電腦打的。」
「安全總結會？」張逸夫一愣，這他娘的不正是夏雪臭牛逼的那個什麼大會么？
待張逸夫告退後，他才拿起安全規範，隨手翻看起來。
雖然張逸夫討厭開會，不過他更討厭夏雪，如果那傢伙到時候看見自己代表大電廠來出風頭，表情一定很有趣。
老前輩們是值得尊敬的，因此張逸夫始終保持著尊重虔誠的心態，並不打算太過賣弄浮夸，我的幸運是我牛逼的資本，但也要分人。
「發電……原來如此……」
張逸夫已經快哭了，趕緊亢奮起身熱淚盈眶：「沒沒！沒困難！！得此機遇多謝段總！」
老老實實的吧，張逸夫心下一嘆，便要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