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猛指著牛小壯要罵，半天愣是不知道罵什麼好，最後也爆了句粗口：「操。」

電話那頭傳來了打了勝仗一般的歡呼聲，估計調度早就急瘋了。

「好的。」葉青青儘力鎮定下來，沖左右道，「大家都聽到了，這些操作沒有危險性，張逸夫和牛小壯也會承擔全部責任，操作責任由我承擔，請儘快打電話通知各個機組值班員進行相關操作。」

張逸夫沉著地說：「再降10%功率，或者手動停機，解列機組。」

「是的！再降10%出力！你沒聽錯。」

「電話不通，早忙瘋了。」

「你幹嘛啊……」葉青青哪受得了這個，想掙脫卻又掙脫不開。

讓人沒想到的是，牛大猛也做了同樣的事情，一介廠長也沒站穩，癱坐在張逸夫身旁：「穩定了……」

張逸夫知道牛大猛也在猶豫，只得繼續在旁邊說道：「廠長，最後再降10%，降到最低功率，要麼就解列兩台機組。」

牛大猛一席話出來，所有人的心臟恍惚都停止跳動了半秒。

「這操作有危險么？」牛小壯又問道。

牛大猛看著搖擺的儀錶，手心已經攥出汗來。

「降！！！」牛大猛麵皮一抖，肉掌在桌子上一拍，就此吼道，「給我降到最低，通通降到最低，跳閘也別怕。」

「有起色，有起色。」牛小壯捂著嘴顫聲道，「功率表晃動減小，電壓表擺動減小，頻率向50靠近……」

嗡嗡嗡……那聲音始終圍繞在張逸夫的耳邊，搞得他頭很痛。

「聯繫不上。」

「一號機和-圖-書組，快關氣門，啟動旁路，有功出力降到70%，無功出力提到最高！！」

全場人心頭一輕。

「快快！別問為什麼！」

要扶張逸夫的時候，他們被拒絕，張逸夫覺得地上涼快，得去去火。

周圍人也皆是大笑，哪敢罵廠長公子耍流氓？

「很危險。」張逸夫盯著儀錶道，「發生振蕩，現在盡我廠能力做機組調整，希望能平息事故。要是有其它電廠共同調整效果會好一些」

突然那麼一瞬間，張逸夫感覺那聲音溫柔了一些，舒服了一些。

這種時候，如果冀北電廠也崩潰了的話，那必會造成更大的影響，拉更多的電，使整個電網的局面一發不可收拾。

牛大猛的表情可謂是焦頭爛額：「調度呢？調度怎麼說的？」

「嗯，穩定了。」張逸夫心頭的壓力瞬間甩掉，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往機柜上一靠，「穩定了。」

「沒有，只是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減少發電量，壓有功提無功，升電壓。」

「廠長，時間不多了。」張逸夫一邊擦汗一邊催促道，「根據經驗，這種事故多半在2分鐘之內……」

「冀北電廠！冀北電廠！我是華北局調度員，請立刻壓減所有機組出力到50%！」

操……這人太沒有道理。

時間幾秒幾秒過去，像是幾年。

張逸夫提出了唯一的兩條路。其一是再降10%功率，那就僅僅做六成功了，就像高擋位低速行駛的手動擋汽車一樣，隨時有跳閘停機的危險。而電廠手動解列，說白了就是自主ｈｅｔｕｂｏｏk.cｏm•coｍ停機，壯士斷腕，未經調度允許，這個決心，廠長也很難。

「張組長……真的不行，咱們等調度下令吧，或者廠長下令也可以。」值班班長咬著牙說道。

功率表、電壓表依然在不住晃動，即便操作已經完成，依然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幾秒鐘后，值班室的電話響起，葉青青立刻按到功放模式接通。

此時，那該死的嗡嗡聲似乎停止了。

也許是心理作用，也許是真的，錶盤的搖擺幅度略有減小。

「不行的……這樣不符合規定，要等調度。」

葉青青臉蛋早已紅得發紫，使勁捶著牛小壯。

再次聯繫調度無果后，牛大猛點了點頭，新的一輪無聲拉鋸戰就此打響。

「三號機組……」

「怎麼樣了？」牛大猛早已滿頭大汗，見張逸夫在，立刻走了過去，去找張逸夫而非值班班長。

再降10%出力，就是機組額定功率的50%，機組最小技術出力，一般是沒有問題的，但也有可能因鍋爐燃燒不穩而跳閘，對設備是個衝擊。

「沒時間解釋了，電網失步振蕩，必須加大無功挽救一下。」張逸夫立刻說道。

「調度下指令了么？」牛小壯第一時間問道。

「二號機組，立刻改變出力條件！」

葉青青盡量做到鎮定地答道：「華北調度，冀北電廠已經在兩分鐘前開始操作，同時，盡量多發無功，提高電壓。」

「我們成功了？」牛小壯率先開口問道。

「千真萬卻，再降出力！！」

「最後聯繫一次調度www.hetubook.com.com，沒有指令的話，全廠所有機組給我再降10%出力。」

「行了！成功了！沒事兒了！！」牛小壯終於歡呼起來，跑到控制台前，控制不住情緒一把抱起葉青青，「成功了！沒跳閘！！」

「所有機組快關氣門，啟動汽輪機旁路系統，快速降低有功出力，降到70%額定功率。同時提高發電機勵磁，盡量提高母線電壓。要快，否則來不及了。」

不帶這麼逼親的。

在那裡，也是一場苦戰啊，只有幾十秒，幾分鐘反應時間的閃電戰！

「咋了？！咋了？！那邊已經停工了，出什麼事了！」牛小壯火速衝來，正撞見張逸夫要搶值班班長的位子。

這一次，生死存亡間，再未有一個人敢愣神，該操作的操作，該打電話的打電話，爭分奪秒執行命令。

現在的情況，也許其它電廠不該停機的機組穩不住已經跳閘了，冀北是華北電網最後的支撐。

「成，成。」牛小壯連忙讓座，「逸夫你快說。」

「降到最低！對，你沒聽錯，是最低！」

「我來吧，好歹我是值班員，你們操作是越權。」

「媽的，那肯定晚了！」張逸夫擼起袖管，不願再跟他扯皮，這便要親手操作，管他媽的規定不規定，條例不條例，法外開恩，將功補過，先斬後奏也是有的。

沒人說話，都死死的盯著那幾個錶針，彷彿那就是死神的懷錶，或者是天國的鐘擺。

「絕對是廠長說的，跳閘我們負責，你只管做。」

葉青青腦子一過，心一橫，又上前將牛小壯推wｗｗ•hｅtｕｂｏoｋ•ｃom.ｃｏm開。

此時，三五人擁著牛大猛趕到了值班室。

「冀北電廠！太好了！你們竟然抗住了！你們第一時間把全華北的振蕩事故平息了！！」電話那頭的人已經喊了起來，顯然不是沖這邊喊的，而是在那邊調度室喊的，「抗住了！頻率電壓都穩住了！薊京沒拉閘！！」

果然，值班班長也是個死心眼，此時已經料定不是本廠的問題，自己這邊只是被牽連，自己是沒有責任的，可若是照著張逸夫說的操作，造成什麼不好的結果，可就麻煩了。

「哦？」電話那頭驚訝了一聲，而後興奮地說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振蕩正在平息！請保持這個狀態！等待調度進一步指令！」

「我想想……我想想……」即便平日果敢萬分的牛大猛，現在也陷入了兩難的抉擇。

「你個慫逼。」牛小壯可沒張逸夫那麼好脾氣，一腳便將他踹倒在地，自己往椅子上一坐，「怎麼操作，逸夫。」

「看著咋了！我又不是不娶她！」牛小壯大笑道。

牛大猛緊接著：「要是措施無效怎麼辦？」

確實，電力行業有著明顯的政治色彩，保薊京的電是重中之重。在必須做出取捨的時候，寧可周圍省市停電一整天，也要保薊京一個小時。那是政治的中心，領導人所在的地方，決不能掉鏈子。

值班室內的眾人面面相覷，渾身的冷汗變成了熱汗，每個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那心跳已經從緊張化為激動。

……

「你趕緊給人家放下！」張逸夫笑罵道，「這麼多人看著呢m.ｈetｕbook.cｏｍ.cｏm！」

此時，所有儀錶的指針變得超乎尋常的穩定，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別再問了，就是廠長親口說的，廠長就在我後面！」

「操，那還等什麼，干啊！！」牛小壯沖值班班長吼道。

此時此刻，無論是張逸夫、牛小壯還是牛大猛，都再無說半句話的心思，他們只盯著那些冷冷的儀錶。

再望向儀錶盤，先前像跳踢踏舞一樣的指針，變為了華爾茲，終於漸漸放緩了步伐。

周圍人連忙把廠長扶起，送到椅子上。

班長捂著腰趴在地上，看了看凶神惡煞的牛小壯，心一橫，只得點頭。

正此時，牛小壯聞訊前來，同葉青青一起奔入值班室。

正值一天的用電高峰，冀北一倒，其後果怕是不亞於山海關的淪陷。

「是。」

咬死不敢，撇清關係！這是這位班長此時的唯一想法。

「廠長，調度不是傻子，這種情況早就拉閘限電了。」張逸夫在一旁說道，「薊京的電肯定是要保的，搞不好，現在咱們省已經拉了一半的電了。這種情況，維穩為先，相信調度已經在下達事故處置的指令。現在咱們在聯繫不上調度的情況下，必須自己下決斷，否則，咱們廠一癱，影響又將擴大，最終拉了薊京的電……這可就是特大事故了，比九攤那次還要大！」

其餘幾個值班員一齊望向了班長。

大家死死地盯住錶盤，搖擺卻依然沒有停止。

場面陷入沉默，即便是牛大猛也猶豫不決了。

「冀北電廠！謝謝冀北電廠！！」電話那頭的人已經口不擇言，「我愛你冀北電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