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逸夫大驚，拉著向曉菲的手，撐著地起身道，「你準備參加高考寫作文背的論據么？」
她隨後又漸漸睜開眼睛，喃語道：「不過這是假的吧，只有自以為是，憤世嫉俗的人才會真的這麼認為。」
「你大爺，越拔越多。」張逸夫氣道。
「他不敢拿主意，我說了很多次他也不敢。」
「那夏雪呢？你也不選？」
「又要開始！」向曉菲是真的聽煩了，趕緊轉移話題，「聽說你今天去大會堂了，好玩么？」
「我就覺得！」
「上面試驗還沒開始，你別急。」向曉菲扔下白髮笑道，「咱們現在也難得見面，我提前下來，就是想說兩句話，不方便讓他們聽見，看見。」
「曉菲……」一種說不出的情感從張逸夫心中湧出，「我想過了，我也來恆電吧，這麼下去你……」
「銷售好招，搞技術的肯下價錢也可以招到。」向曉菲捂著額頭道，「但管理方面的，你平心而論，招一個看似資歷豐富的人來，你敢放心讓他管么？」
「大晚上的這麼冷，幹嘛出來？」張逸夫自己披著風衣都覺得冷，更何況穿著襯衫的向曉菲，他趕緊迎上去便要推向曉菲進樓。
「……」張逸夫糾結良久，最後還是說道，「不選。」
人會亢奮，也會累，會貪婪，也會正直，會勇敢，也會怯懦。
張逸夫直接抬手輕輕壓了壓她的腦袋，直接讓她再度斜靠在自己肩上：「你睡吧，我想點兒事兒。」
「說么。」張逸夫往台階上一坐，坐在向曉菲身旁，一邊歇腳一邊靜聽。
就像向曉菲一樣，她會撐不下去，她想慵懶，想依靠，也像夏雪一樣，她不會ｈｔtｐs://ｍ•ｈｅtｕbｏok.coｍ•ｃom終日迷茫，總會做點什麼出人預料的事情，這就是人，不是機器也不是算式，不是你做什麼就會成為什麼。
這真的是難以想象的事情，怎麼可能這麼睡著？還是她根本就是很久沒睡了？
向曉菲稍微想了想，立刻被逗笑了：「呵呵，好有意思，好生動。」
張逸夫，你要做的事有那麼重要麼。
「你至交夠多的啊！」向曉菲笑過之後，這才靜靜說道，「我見過的殘酷，應該是比你多的，可就是這樣我也不認同世界就是那棵爬滿猴子的樹。很多時候，很多境況，也許真的就是那種沒意思的利益關係，這我也認可，而且我也身在其中。但我認為更多時候，是人與人之間感情的傳遞，愛、恨、喜、怒、欽佩、共鳴、分歧、矛盾……這一切交織在一起，為那些冰冷的利益帶去溫暖，也許你不知道在哪裡就融化了，這才是我們所在的，充滿感情與未知的世界。就好像……說不定什麼時候，也許你上面的猴子，會低頭遞來一個笑臉，你下面的猴子會推你一把，你左右的猴子會分給你一顆香蕉。」
來到了這個世界，擁有無數的理論知識，就能像做算式一樣模擬，去直接復刻那些經典了么？在剛來的時候，張逸夫就曾有過這樣的疑問，而現在他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愈發堅定。
放下一些么？她都這麼累了。
「噓……」向曉菲使勁做出了一個收聲的手勢，「那我可就瞧不起你了，咱們婊子窩的大牌坊怎麼能倒了？你要來早來啊，現在還說什麼？」
「那你覺得我是什麼？」向曉菲忽然和*圖*書又直起身來，壞笑道，「屁股，耳目，還是笑臉？」
「牛小壯。」
「而且管理方面的是最難招的，不錯，有不少學工商管理的本科專科生，但他們懂什麼？20出頭的小傢伙，拿著教科書就來管人么？那些有經驗的呢？都是國企和機關領導，誰請得動？用合伙人方式么？請來常思平和陳延睿，就已經分了很多股權了，怎麼能再分下去？而且我們還欠著聯合銀行的貸款……」
張逸夫也是這才打量起夜燈下的向曉菲，此時才發現，她的皮膚也比原來要乾燥了，眼袋也深了，再豪華的護膚品也掩蓋不住那種疲憊與淡淡的滄桑。
「吳強呢？」
「不選。」
「你當我沒想過啊？」向曉菲苦笑道，「我現在休息一天，至少接到10個電話，5個是吳強打的，3個是財務打的，2個我也不知道是誰打的。開支收入人事安排，稅務安全貨運物流，合作研發分時用電……所有人就非要找我，必須要我點頭了才行。」
此時，張逸夫已經感覺到淚水順著自己的脖子滑了下去。
張逸夫勉強一笑：「可……你……」
「別開玩笑了，這剛到哪裡？我在攢造城堡的錢。」
向曉菲向坐在地上的張逸夫伸出手來：「林肯是個愛哭鬼，喊過很多次放棄，還精神崩潰過，但這並不妨礙他當總統。」
「30秒？」向曉菲不可思議地看著張逸夫，「我怎麼覺得有好幾個小時？」
還是說那我不在機關幹了，親自上陣？
「……」向曉菲咽了口吐沫，看了看身後，「時間還夠……那我……」
向曉菲微微仰頭，看了眼亮著燈的實驗室，又望了望稍遠和-圖-書地方嘈雜的廠房：「人啊，真是賤，你閑的時候，錢少的時候，總想著忙起來，去賺錢，可這一忙就沒邊兒了，一下子就太忙了，這會兒又覺得太累，想要休息。」
千萬個人，形形色|色，他們雖然有自己固定的面具，卻也有不斷改變的內心，這一切都是無法想象的變數，讓世界與事物每時每刻都發生著無窮無盡的變化。而作為一切的中心，張逸夫自己何嘗不是每一天都在改變著，他曾要堅持的東西，曾經義無反顧的目標，在向曉菲流出眼淚的這一刻，突然發生了鬆動，從未有過的鬆動，連袁鐵志都不曾撼動半分的鬆動。
向曉菲越說越急，語速也越來越快，不覺間情緒突然開始失控，突然一轉身趴在了張逸夫身上，抽泣起來：「哥……我好累，真的好累好累好累。」
張逸夫無法反駁，只靜聽。
「文天明呢？」
「慢慢放權么。」
「你就不嫌累啊，剛忙完節能工程，又這麼東扯西扯的。」向曉菲輕輕抬手，雖然夜燈不怎麼亮，但還是很輕鬆地找到了一根白髮，就此揪了下來，遞到張逸夫眼前，「你看，隨便都能找到白頭髮了。」
「你最近確實太累了，完全可以休息兩天，度個假。」張逸夫有些心疼，是不是給她的壓力太大了，自己一直沒有在意，她其實就是一個女孩而已。
「我也只是一隻猴子，一直偶爾掉鏈子，偷偷打個盹兒的猴子。」向曉菲輕輕一笑，拍了拍褲子，按著張逸夫起身，而後低頭傳遞來了單純的笑容，「現在打盹兒完啦，去試驗吧！」
「想什麼說出來就好了。」向曉菲這次也沒打算睡，只是閉著眼睛說道，「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還不放心么？」
一陣夜風吹過，向曉菲一個哆嗦，忽又驚醒。
「嗯。」張逸夫也嘆了口氣，「你時刻記得，炸一下，幾百萬沒了就可以了。」
耳畔粗重的呼吸聲，漸漸放緩，柔和。
張逸夫對此也是始料未及，完全獃滯。
「常江告訴我的。」向曉菲吐了吐舌頭笑道，「他老賣弄知識，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就拿來用了。這事兒到底真的假的啊？」
然而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
張逸夫同樣也解不開這個結，唯有緩緩抬手，輕撫她，讓她知道，有人會一直支持照顧她的。
看著眼淚未乾的向曉菲，感受著那柔軟的溫度，張逸夫頭一次開始質疑自己。
「難道不是么？」張逸夫反問道，「我每天都此深有體會。」
「畢竟是技術幹部，不是職業經理人啊。」張逸夫又問道，「招聘進行的如何了？」
「親戚？沒有血緣也叫親戚？屁股、耳目、笑臉，你非要選一個，選哪個？」
張逸夫，瀟瀟洒灑當個老闆吧，你也不差的。
「嗨操，牛頓還他媽是蘋果給砸聰明的呢。」張逸夫擺手道，「別人家的事兒都是扯淡逼的，需要提神兒的時候聽個樂兒。」
「30秒吧。」
「扛不住了就叫我。」
絕不是，這些理論知識從不是最重要的，人永遠是一切的決定性因素。
「不選。」
「不選。」
也怪自己，太想當然了，只顧著跟夏雪卿卿我我，這麼長時間以來連一句關心問候都沒有跟向曉菲表露過。在成為老闆之前，她首先是個女孩。
「不選。」張逸夫堅定搖了搖頭，「人總有那麼幾個至交的。」
二人對視一笑。
拋開一切wｗw•hｅtｕｂｏoｋ•cｏｍ.ｃｏｍ，張逸夫腦子裡有再多東西，他也是一個人而已，不能飛，也不能隔空取物，他要做任何一件事，都要依賴其他人，更多的人。
張逸夫，你是不是可以停下了。
「那裡的自助餐真不錯。」張逸夫此時只想著樓上的試驗，一個勁兒地抬頭往上看。
「累極的人就是這樣。」張逸夫和藹笑道，「沒關係，靠著吧，再歇歇，我感覺也就這樣能讓你得到休息。」
「沒事兒，吹吹風，抽支煙。」向曉菲卻沒打算回去，拿出煙來，看著張逸夫笑道，「別這麼看我，實驗樓門口可以抽煙，那邊廠房區才不讓抽。」
張逸夫微微側目，這才發現，她竟然閉著眼睛睡著了。
「我就是想……」張逸夫抬頭看著半月，艱難地說道，「要不我也跟你下海吧，機關沒的意思，就是抱著腿往上爬，差不多的時候換根腿，你聽過那個比喻么，人生好像就是一群猴子爬樹，你也是其中之一，上面都是屁股，下面都是笑臉，左右都是耳目。」
沒事兒的？都會過去的？挺一挺你就習慣了？
「牛大猛？」
「……你不一樣，咱們是親戚。」
張逸夫，你現在得到的還不夠么。
「啊！」她這才驚訝的發現自己睡著了，趕緊直起身子，懊惱問道，「我睡了多久了，是不是耽誤試驗了……」
是啊，她現在是管著幾百人的大姐了，永遠都要露出自信端莊且強勢的一面，讓她扮演這樣的人，真的好累好累。原先的她可以跟趙紅旗喝個酒，跟自己逗個貧，但現在趙紅旗遠在千里之外搞工程，自己則忙機關里的事情，認為一切已經步入正軌，越來越少往恆電跑。這些壓力與壓抑，通通都集中在了她的雙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