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當是吧，我現在跟著張處長在籌建處。」賈巒松主動應了，沒打算點破自己的隱藏身份。
兩人邊聊邊向廠里走。恰逢下班時間，工人們有序地走出車間，偶爾有餘光掃過張逸夫和賈巒松這邊，也很快移走，恐怕王小花在這裏回頭率都會比這兩位將來的大佬高几十倍。
「……這比印鈔還快啊？？」賈巒松這眼界都不禁愣了，有些手足無措，「你……恆電……哦不……這……」
其實大陸也經歷過改名，58年之前，學會一直叫【中國電機工程師學會】，政治覺悟比較強的同志不難發現，「工程師」可就不好玩了，這裏面充滿了「小資」、「小知識分子」、「右派」、「走資派」等等特別不講政治的味道，於是大家一致決定去掉了這個「師」字，與廣大人民合為一體，這有趣的改動就註定了，這個學會很難再純粹地當一個學會，我黨必定要保持對學會的控制力。
他變得難堪起來。
此學會的歷史甚至比新中國的歷史還要長遠一些，始建於1934年，當時還是一個小眾的，尖端知識分子組成的學術團體，討論各方面電機技術問題，為國家電力建設出謀劃策，隨著政權的更迭，就像菁華大學一樣，一部分投靠了偉大的黨，另一部分則去了彼岸之島。有趣的事情發生了，彼岸之島一直以來只是一個省，只有分會，於是他們很迷茫地成為了彎彎電機學會，若干年後，這部分會員突然覺得有生之年都自稱為彎彎電機學會太給老蔣丟ｈｔtps://ｍ.hetｕbｏｏｋ•coｍ•ｃoｍ人了，就強行改名為【中國電機工程學會】，但毫無疑問。在大陸的正統電機學會眼裡，那依然只是【彎彎省分會】。
「陳老師，想不到在這裏又見到您……」賈巒松呵呵一笑，禮貌鞠躬握手，「這不，張處長帶我來學習學習，看到您在，我就知道肯定能學到東西。」
恆電與張逸夫之間微妙的關係，他自然早就從老姐那裡聽說了，這甚至是曾經報到過老爹面前的企業，但這個規模配上這個利潤，擺在面前，依然太過震撼。他總比賈天芸想得多，怎麼也想不通，如果張逸夫掌控著這麼一顆搖錢樹，還何苦在區區華北局叫勁？
「想不到你就這麼帶我來了，我以為會再……謹慎一些的。」賈巒松想了好久才想到了這個模糊的措辭。
「這……」陳延睿依然難掩驚訝，獃獃望向張逸夫。
「電院的學生，您可能見過。」張逸夫實在懶得多解釋，就此放下包，揉了揉腦袋，「最後再碰一下吧，後天就要上會了。」
「好個不考慮立場！」賈巒松大笑，也像之前張逸夫一樣，不多追問，這都是雙方身上最敏感的事情，張逸夫敢這麼拿出來給賈巒松看，已經是一種天大的信任，即便賈巒松清楚這事看在他老子份兒上的信任，這也並不影響他感到舒適。
賈巒松完全驚訝地望著張逸夫。
在所有人眼裡，張逸夫都該是一個充滿了心思與算計，奉承與手腕的傢伙，可眼前的張逸夫和圖書，樸實得像是稻田邊坐著喝水的農民。
二人一路走到了試驗樓，如今又增加了一個試驗室，專門應對總需要來又不方便公然露面的張逸夫。陳延睿和常江都還沒下班，見張逸夫來了剛要打招呼，發現後面那位小年輕又愣了。
要搞定這次鑒定，首先要搞定的就是電機工程學會。
至於現任理事長，張逸夫還真的算是有一面之緣，黃正輝黃大哥是也。
來到恆電製造廠門口，看著門口半個足球場那麼大的空場，賈巒松才甩脫了方才的那種憂鬱，伸了個巨大懶腰，心情暢快了一些：「這就是恆電啊！」
他剛說完就趕緊捂嘴：「不該問的，算了。」
賈巒松眉頭一抽，按不住好奇又問道：「生產量呢？」
大桌子前後左右，幾人開始對兩天後的鑒定會進行最後的安排。
「小賈？？」陳延睿是在電院教電力系統的，不可能不認識賈巒松這號人，這會兒大少爺跟著張逸夫出現在這裏，他腦洞再大也補不過來了。
賈巒松剛走，常思平和向曉菲就推門進來了，老常撓著頭道：「跟常江在一塊兒的那是誰啊？看著眼熟。」
「這當然好。」陳延睿微微鬆了口氣，望著賈巒松道，「想不到，想不到，怎麼都想不到。」
坐在公車裡的其他人並不知道，這兩個年輕人在此輕描淡寫的談話，在未來將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好，好。」陳延睿立刻將賈巒松介紹過去，「這位是我們微機保護的項目主管常江，以前也是電科院的，你們先去旁邊的試https://m.hetubook.com.com驗機房看看，了解一下，我跟逸夫聊聊鑒定的事情。」
「沒事兒，兩句話就跟你說明白。」常江好像也知道了此人的重要性，馬上拿起本子引他出去，「來來，去咱們大試驗室看看，配置可不比電科院的差。」
這應該是一個幹部內心最隱秘的事情，你怎麼能告訴別人準備辭職呢？今後還混不混了？就算你要說，那也得是喝了半斤酒後，對最信任的人才說那麼一點點，張逸夫怎麼能這麼平淡隨意地就聊出這麼重要的事情呢？
至於他自己，還是有正事要聊的。
「對，省煤器需求太旺盛，現在訂單基本做不過來，恨不得都排到年中了。」張逸夫跟著笑道，「現在電廠考核中煤耗的權重越來越大，誰都想走個捷徑。」
賈巒松反應了很久，才默默點了點頭。通常他都是那個體面且掌控全局的人，這次倒過來了，但他卻沒覺得有一絲不舒服，簡直沒有什麼比和麥田裡老農共度時光更沒有壓力的事情了，他甚至不能肯定，這輩子能不能再遇到這麼樸實的人。
張逸夫微微一笑，這話題不能再聊下去，看了看窗外，這便起身道：「到了，讓你看看將來的繼保與自動化吧。」
「全力的話，月產50台上下，馬上要再開一個車間，進一批新的生產設備，到時候應該能達到80台。」
「10年後就說不好嘍，總得有一個旗幟在，大家才能團結過去。」賈巒松則說得更直白一些，剛說完，他又覺得頗為失言，趕緊說道，「我沒別的意思
和*圖*書，咱們快到站了吧？」
「成，我現在還一頭霧水呢。」賈巒松這便湊到了常江旁邊。
張逸夫跟賈巒松聊這些，也不是閑著蛋疼，他想稍微摸一摸賈府的立場與態度，現在看來，賈巒松強調的「不考慮立場」才是關鍵，這就說明他的思想與立場是矛盾的，站在頂端的賈老爺雖然早已卸任部長，但電力系統依然是他的中樞脊樑，他不會允許這個脊樑被拆得四分五裂。
「這個我在電力報上看到了，確實啊。」賈巒松頗感興趣地問道，「一台省煤器的利潤……」
「就告訴你，別跟別人說。」張逸夫回頭露出了更樸實的笑容，「尤其是秦玥。」
張逸夫跟賈巒松點頭微笑過後，就此暫時分開，來試驗室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賈巒松看看現在國產裝置研發的進度，跟他有所認知的九灘比一比，充實後面的自動化工作計劃。
「那裡一群人拿著飯盆，晚上也要開工？」賈巒松眯眼問道。
至此，歷任理事長都是由電力部退職的副職擔任，或由副職直接兼任，學會也愈發壯大，凡是有「高級工程師」職稱，具備一定資歷的業內人士，都以成為學會會員為榮。
而從賈巒松糾結的眼神與迷離的態度中，可見這個小夥子對於自身立場與思想的苦惱，他表現得再陽光，「賈府接班人」的壓力始終在他肩上，這讓他不能像他姐姐一樣瀟洒人生，為了輿論形象，連出行都要和屁民張逸夫一起擠公交。
「那是，現在太團結了。」張逸夫打了個哈哈，用了「團結」這類模糊的措辭和*圖*書。
「毛利潤不到三萬吧。」
張逸夫都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對於賈巒松，他始終貫徹絕對溫和且毫無保留的交流做派，這也是第一次，他就這麼輕鬆平淡地跟他人談起心中藏得最深的事情。
張逸夫望著旁邊的辦公樓道：「等北漠這個項目完了，等完成你老姐給我的超臨界任務，再把你帶出來，我應該就會在這裏辦公了。」
「嗯，原來薊京局下面發不出工資的小廠子。」
向曉菲表情依舊古怪，最後搖了搖頭，也不多問，就此落座。
「這話有意思。」賈巒松感覺自己每次和張逸夫交流都能收穫很多，與那些硬化的教條不同，都是些靈活有趣的看法，他緊接著笑道，「不過電改肯定不會太快，現在計委確實有部分人在叫喚，但力度完全不夠。」
張逸夫跟著笑道：「小賈剛去九灘考察完自動化，今天正好有時間，就帶他來看看咱們這裏的微機保護，也跟進口微機比較比較，完善工作。」
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電機工程學會的鑒定，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這方面，認為張逸夫在為鑒定鋪路，不過這位小專家也太過年輕了一些。
「呵呵，跟你一樣，不考慮立場來說，你來這裏看看對將來的自動化工作有幫助。」
中國電機工程學會，電力系統技術層面上的絕對權威，拿之前三溪論證的發輸電專家組來說，裏面的專家100%都是學會成員，岳雲鶴更是曾經的理事長。
「賈巒松……」常江則一直皺著眉頭，想不清來頭，這才皺眉問道，「您是華北局繼保科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