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冰棗

午飯,也都是鄉親們自家做的,分來給工人們吃。
各家各戶又趕緊把門都鎖死,把孩子都藏好。
趙紅旗可不吝這個,他的字典里就沒有「羞」這個字,大罵了這幫兄弟后,回頭大方接過棗,輕輕拍了拍旁邊:「坐坐,別嫌臟。」
大家蜂擁而至,一面狂喝一面稱謝。
「沒事,你們幹活的,得解暑,我沒事兒。」
「咋冰的啊?」
文天明:「這樣,在徹底解決問題之前,路是不能繼續修了,咱們乾脆反過來擾煩他們,不動手打砸就行。」
「好,明兒再來,帶足了水!」
「不麻煩……」
幾十個人,愣生生用人的口舌,形成了人肉版水軍,這一天的罵,邏輯上是非常通順的,這讓很多農民也產生了一些想法。
午飯過後,休息了片刻,又幹了一個小時活兒,時間剛剛好,作為收工時的娛樂,幾十個人又聚在了縣委,這次換了種方法罵,罵得有文化了,但卻更赤|裸了。
第四天,警察計劃下午三點來,但工人們一早就罵了。
文天明:「他們跟我們搞游擊戰、持久戰,我們太被動。我們人少,任務又急,吃不消,得想個法子。」
「給你紅包!紅包都在爺爺的話里!」
沒辦法,警察又走了,工人們盯著下午三點又開罵了。
劉慶豐也瞬間明白了,但他不願意,離了棗源,他什麼都不是。
「小紅冰的棗,我們可無福消受!」一人說著,帶頭挪地兒,「走,到陰涼處歇會兒去。」
趙紅旗拿起棗,笑呵呵啃了一大口,香脆可口,咀嚼的聲音遠處的人都能聽到,跟著咽口水。
再問誰搞的破壞,就沒人說話了。
警務人員自然有的說,路是國家的,沒自願的理。
正午,修路工程已經進入尾聲,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第二天一早,工人們果然又來了,不過這次除了工具,還背著水泥,推著車子來的。
「咱這兒的棗,多甜啊!怎麼hetubook•com.com不種了?」趙紅旗享受著甘甜的凉棗。
哪知這次,工人們井井有條,在趙紅旗的安排下,分成幾組,開始檢查起可憐的土路,大家檢查了一遍過後,都覺得,這破路沒有修葺的必要了,反正也不長,沒質量要求,乾脆直接給修新的吧。
「哎呦!!!」旁邊的人立刻開始起鬨了,「咋就給他解暑,不給我們解暑?」
調動的警務人員來了,上前質問他們有沒有許可,誰讓修的。
雖然文件很不正規,但確實是市長簽字,警務人員本身也是市裡暫時來的,見狀也不為難,又囑咐了幾句,這便收隊了。
都認可后,大家這便開始忙活。
「他……不是你們領導么?領導給你們分配……」丫頭臉紅羞澀道。
罵這麼久,氣兒早撒了,就想喝水。
「我也就是個指揮的,很少幹活兒了。」趙紅旗一笑,捧著棗起身,走到不遠處的陰涼,「妹子給咱冰的棗兒,可是跑到市裡冰的,一人就一顆啊!」
外面罵聲鼎沸,劉慶豐叫來心腹,在辦公室中忍辱負重:「罵吧,讓他們罵吧,看他們能罵多久……市裡也是,都搞成這樣了,也不管管,不知道收了恆電多少好處!」
劉慶豐見這幫怪物走了,這才鬆了口氣,立刻聯繫市裡,媽的這次可是你們先動粗的,看我不告死你們!
「啊?」心腹都聽不下去了,「這……」
「這故事就長了,得從好幾年前開始聊,休息這點時間我連開頭都講不完。」
「為了自己收紅包!不讓我們修路!!」
挨家挨戶也都透著窗戶看著,好傢夥,這幫人沒法修自己的公路,還真來給縣裡修路了?以德報怨?
隨後,在撤退的過程中,趙紅旗又帶頭在街上叫喊,告訴大家,現在由於劉慶豐總去搞破壞,恆電道路工程沒法繼續,大家是針對劉慶豐,並非針對居民。明天起,他們帶著傢hetubook•com.com伙還來這裏,義務修葺,算是補償對大家的打擾。
外加現在又多了幾個當地年輕人受雇於工隊,民心的天平無疑又有些傾倒,一種奇妙的融合開始進行。
「不臟。」丫頭樂呵呵坐下。
「下回,別這麼麻煩了,真有心,給打口水喝,比啥都強……」
「可……」
「這話,您該跟縣長交代吧?」
「……成吧。」
趙紅旗這手轉引仇恨轉引的也真妙,把所有的仇恨都歸在了劉慶豐身上,不讓大家去跟老百姓計較。至於跟手下交代,趙紅旗則說義務修葺是「掩護」,明兒再來,肯定這邊有準備了,得有好多警察什麼的。只要警察在,咱們就義務給縣裡修葺,這沒得說了吧?警察有本事熬著,熬不住看沒事兒就走了,這會兒大家再衝過去開罵,警察再來,也罵累了,收工第二天。不是比誰能熬么?咱們也這麼玩,看誰祖墳冒煙。
恆電的人也老實,就這麼真鏟了半天的路。
「那你咋出來的?」
「不行了還這麼好吃?」
第六天,警察再也沒來過。
「比這兒窮多了。」趙紅旗嘆道,「你們這兒,還能有個工打,我們那兒,我這麼大的男人,閑著的一片一片的。」
每個人的路都在繼續,麻煩之中,也偶爾鑄成良緣。
趙紅旗則是搖頭苦笑,又回到丫頭身邊坐下。
民意已成。
第五天,警察一早就來了,呆到中午實在等不了走了,下午三點又罵了。
劉慶豐去市裡學習的消息,不知怎的,好像恆電的工人竟也知曉了,次日開始不再去縣委門口叫罵,路修到那裡的時候,甚至幫著把縣委院子的圍牆也搞了一搞。
「你不嫌煩,我就嘮叨嘮叨。」趙紅旗頗有興緻地盤起腿,「我們村,十幾年前,其實不窮……」
「賠償款還在縣裡,他們能有什麼態度?」
「跑唄,這才多遠,有去市裡遠?」丫頭笑著轉了個話hetubook.com.com題,她不想聊政治,「你們老家,跟這兒比,咋樣?」
「嘿嘿,等修完了路,還要蓋廠嘞!」趙紅旗望向未來廠址的方向,抬手遮著陽光,「要不是你們書記貪,可能已經開始挖基了,你要再給我送棗,得跑一跑了。」
反正罪,一定是歸在劉慶豐頭上的。
雖然劉慶豐要瘋,但其他人還都挺高興。首先縣委的人正常上下班什麼的,都不受影響,工人們跟他們挺客氣的,老百姓更樂呵了,誰家有點兒什麼難辦的土木工,都叫工人來幫個忙搞一下,管頓飯就好了。
……
「呵呵,這是我家院子里的。」丫頭嬌羞笑道,「你覺得好吃,明兒我還給你冰。」
但麻煩,終究是要解決的。
劉慶豐已經快被逼瘋了,這幫人有病吧,誰讓你們義務來修路的??又沒錢掙,就為了罵老子么!
於是第二戶,第三戶……
棗源人民,對這些話也聽得清楚,這筆賬沒算在自己頭上就好了,真開門與這幫人碰面也不敢,他們只是不知道,這事兒怎麼才算個完。
「不麻煩,我跑一趟,跟你們修路比,算不上什麼。」
「那就講唄。」丫頭托著下巴,做出一副傾聽的樣子,「一天講一點兒,不著急。」
「地不行了,也很少有人來收。」
「我姐夫在市裡賣魚,那裡有冰櫃,我摘了棗,去他那裡冰了,再帶回來。」
大家漸漸意識到,恆電好像也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反而說做就做,比縣委動作還要快一些。當然恆電也不是白乾活,在趙紅旗的授意下,工人們時不時倒個苦水。非說的話,這幫工人老家所在的地方,可是比冀北還要窮困一些的,冀北還有個冀北電廠支撐著,那裡可真的是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大家出門打工,無外乎混個糊口錢,回家過年,然而現在修路這麼點兒事兒,被劉慶豐三番五次搞破壞,他們來罵,也是被逼得沒辦法。
「信我,沒事兒和*圖*書,你有的時候是太文明了。」趙紅旗望著小樓道,「他這麼多次踩咱們頭上,總得表示表示,他再想搞點兒啥的時候,自己掂量掂量。」
「他什麼都聽我的,我走了,他得聽你的,他明白。」
「小道傳話,不是官方的,私下傳就好了,咱們不認。」
文天明聞言,心下有些顫動,趙紅旗,想的比自己要多啊……
「你也吃。」
「可今天……」
趙紅旗跟幾個人坐在路旁吃飯閑聊,倒也不急。
「劉慶豐你不識民意!!」
趙紅旗:「是得想個法子,不然不僅這活沒法幹了,這幫人還得鬧事。剛才要不是我攔著,就該打砸了。」
一個多星期過去,縣裡的土路變成了水泥路,大家倒是真喜歡這幫東北老爺們兒,只要不提劉慶豐,聊得火熱。
工人們可不管那麼多,立刻就哄搶起來。
一路下來,反正老百姓對這幫傢伙是一萬個歡迎。原先縣裡這破路,騎自行車都「蛋疼」,水泥柏油一鋪,壓路機來上幾個來回,再行進在上面恍惚有了追風少年的感覺。至於藏匿在人群中搞破壞的那幾個,再渾也不至於破壞自己家門前這點兒路,況且劉慶豐也沒下令。
「走!」
「我都想好了,看我的。」趙紅旗嗽了嗽嗓子,沖眾人道,「罵這麼久,都渴了吧?咱們先回去,明兒再來,罵到那劉龜|頭出來為止!」
「恆電不是骨頭硬么?看他們能硬多久?」劉慶豐揉著腦袋道,「剛好市裡有個學習,我得避一避,明天就走,要一個禮拜,這段時間你盯好了,別出事。」
第三天,警察又來了,說你們別罵了,工人們說,我們修路呢大哥。
劉慶豐沒想到,他到了市裡,剛學(Shui)習(jiao)半天,就開始迎來談話,從辦公廳開始,一個個領導找他談,最後一關是市委書記,每個談話都有一個主題——市裡響應省里精神,開展幹部掛職、流動工作,組織上安排掛職、流動的和圖書,都是要著重培養的優秀幹部,現在就是準備讓劉慶豐來市裡掛職工作一年半載。
劉慶豐心思一亮,冷笑說道:「你放話出去,說他們修路的錢,用的是土地賠償款,縣委出的。」
這會兒,一個丫頭探頭探腦溜了過來,手裡抓著一把棗,丫頭溜到趙紅旗身後,輕輕點了點。
趙紅旗,一輩子沒感受到過女人的追求,雖然他很無恥,但也不知道怎麼面對。
到中午的時候,鄉親們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戶人拎著一桶水出來給大家。
這會兒,文天明急匆匆跑來,拿著一紙手寫的文件,下面清清楚楚是周潤發籤的字。
趙紅旗答曰自願。
這麼好的機會,自然不能錯過,趙紅旗和文天明也問起大家意見了,為什麼恆電修路就不行了,大家搖一萬個頭,行!怎麼不行!
「哈哈哈!」人都鬨笑起來。
「冰過的,解解暑……」
最誇張的是,縣裡兩個無業在家成天遊手好閒混日子的小夥子,竟是藉著這個機會加入了工隊,領了一周的薪水,還去市裡買了魚高高興興回家清蒸了!
「這麼麻煩!」趙紅旗捧著棗,愣是不敢吃了,「你得折騰了大半天吧?」
「劉書記……關鍵現在鄉親們的態度……」
趙紅旗:「你看這樣行不行,這幾天,我們天天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一方面罵劉慶豐,一方面幫這裏幹活。」趙紅旗比劃道,「路那裡有坑,我們給填一下,誰家漏水,我們給弄水泥抹上,至少跟人民群眾搞好關係。罵劉慶豐歸劉慶豐,人民的歸人民,我趙紅旗,就這點能耐,絞盡腦汁,也就做到這一步了,其它的,交給你了天明。」
市裡聽了一圈,就問動沒動手,還真沒動,劉慶豐只好換了個罪名安——聚眾遊行,需要控制,市裡也應了,第二天派人來。
二人隔著半米多坐著,都有些局促。
文天明拉著趙紅旗在一邊嘀咕起來。
一幫人又是起鬨,又是羡慕,遛遛兒都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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