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黨並起
第83章 諸省之變(十四)

陳克自以為自己作為穿越者,或許能做到95分,現在他的態度很簡單,能把制定的土改給不走樣的推行下去就行。別說85分,能打個80分就不錯了。
「我說了的話,張將軍未必肯信啊。」陳克稍微賣了一個關子。
讓陳克認識到這點的是一起革命的同志,在人民黨的幹部們向陳克學習,逐漸覺悟到必須「進步」的同時,他們也給陳克上了深刻的一堂課。陳克雖然嘴裏一直說社會進步,內心裡頭卻下意識的認為,自己是可以例外的。直到這些同志讓陳克明白,任何人都得不斷進步。
說話的是張自善,也是張勳的一個極遠房的親戚。張勳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了張自善一眼。張子善家有幾百畝地,根本不是什麼幾畝地。而且他家也頗為有糧有錢,根本不是什麼活不下去的類型。
陳克從不是個革命理想主義,他更現實。組建大型國有農場或者企業,目的就是最大限度的獲得稅收和物資。挨家挨戶收稅,群眾從來意見很大。也增加了地方上的衝突,而直接從大農場收取糧食,那就容易的多。而且大農場也能作為良種基地,以及普及農業科技的帶頭人。農民們哪怕是為了自己,也會嘗試著學習更加先進的技術。而且大農場也是個很好的示範單位。
「諸位,在下認為,咱們短期內只怕是沒有辦法改變人民黨的心意。」張勳艱難地吐出了這句話。
在土地的規劃使用方面,何足道領導的政工系統實在是讓陳克感覺很神奇。同志們對於「為什麼不把土地開發使用權由民眾主導」這個關鍵問題,大家都認識到,這做法「不科學,不公平,靠不住」。
張勳一走,陳克立刻召開了新一屆的黨校會議。江西是軍管,所以部隊的軍校學習替代了黨校學習。正式的純黨校模式在江西並不合適。
「沒天理了,沒天理啦!」張自善嚎哭道,「人民黨這群天殺的狗賊,這是不讓人活啦!」
與人民黨這種嚴肅活潑的會議相比,張勳召開的會議就顯得陰沉了不少。南昌城裡面有不少士紳都加入了張勳的組織。聽到張勳召集會議,這些人都跑來了。張勳把今天與人民黨黨主席陳克會面的過程說了一遍,立刻就有士紳的聲音裡頭帶上了哭腔。「張大人,看來人民黨是一定要這分地啦!我家就這麼幾畝地,分了地我家還怎麼活?」
陳克看同志們已經理解這個問題,他繼續說道:「所以我們現在所要做的不是什麼善政,而是要發展生產力。如果生產力水平提高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倍,意味著人民收入與稅收的同步增長。人民有了財力去解決他們面臨的問題,政府也有了財力去承擔政府應該承擔的責任。這也是我們為什麼要打倒剝削制度的原因。因為剝削制度並沒有實現社會生產力發展的最大效率。例如絲綢業,現在絲綢市場需求量很大,上不了規模,也就無法有最大的效益。舊式的剝削體制下,根本不可能上規模。地主們要干多少缺德事才能集中起來足夠規模化的土地?而即便是地主們有了這個規模,官府們又看上了這麼一大塊肥肉。最後官府們把弄到的錢都給揮霍了。無數血淚悲劇的結果就這麼誕生了。流血流淚的永遠都是人民。只要剝削制度存在,人民永遠翻不了身。」
張勳對現代司法沒有什麼認識,刑事案、民事案,他也分不清楚。不過得到了陳克的保證之後,張勳心裡頭好歹平靜了些。土地是命根,人民黨的土地政策裡頭地主們也不是被剝奪的精光。他們也能分到與其他百姓一樣份額的土地。「那我就先回去與其他士紳商量。不過不知道陳主席會在江西待多久?」
張勳繼續黑著臉稍微點點頭,「陳主席所說的只要地不要財,可是真心話?」
聽了這話,會場裡頭傳出了一陣善意的笑聲。
其他士紳們噤若寒蟬,人民黨的態度始終如一。這實在是令士紳們不敢相信。在此之前,他們也用盡了所有手段,例如送錢、送糧、拉關係、送女人。沒想到這群人民黨的年輕人根本不為所動。倒是人民黨裡頭有幾個本地新提拔的幹部,最近收了點東西。正當這些人想趁機跟風的時候,人民黨卻公開宣布開除了這幾個人。理由很明確,因為這些人收受賄賂,所以開除出人民黨的隊伍。
「但說無妨,就現在江西的局面,陳老弟已經主持了大局。我們負隅頑抗,還有什麼不敢聽的?」張勳倒是很直爽。
張勳自嘲地笑道:「既然陳老弟這麼說,怎麼處置我們,想來你心裡頭也有定案了吧?」
想到這裏,張勳抿緊了嘴唇,那兩撇濃濃的鬍子顫動了一下。士紳們以為張勳想出了辦法,臉上都露出了希望的神色。
陳克在上面講,同志們刷刷點點的記錄著。而且不斷有人提出問題。「那麼我們要向群眾解釋道什麼程度呢?如果直接說要徹底推翻小農經濟,群眾未必能接受啊。」
台下的黨員們立刻報以熱烈的掌聲,陳克在空中揮了揮手,掌聲也隨即停了下來。「同志們m.hetubook•com•com,我們開會的目的是完成工作。而並不是向領導致敬。如果我每說一段話,大家就給我鼓一次掌,那大家是來開會的,還是來聽掌聲的?我現在就立一個規矩,會議過程中不許鼓掌。大家覺得如何?」
聽到這話,不少士紳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在座位上,也有人已經開始嚎啕大哭。有些士紳雖然還能保持鎮定,神色卻也如雙打過的茄子般蔫了下來。
有了這個共識,黨校教育就好辦的多。在湖北黨校教育中,這個問題被反覆討論,才樹立起人民黨本身就是勞動者的概念。這是一個最基本的概念,如果人民黨把自己獨立於廣大勞動群眾之外,那結果將是毀滅性的。
張勳心裡頭也是極為困惑。人民黨的官場與滿清的官場迥然不同,一切滿清官場的習俗到了人民黨這裏根本派不上用場。如果想從中找出可以利用的機會只怕要好久才行。可是人民黨緊鑼密鼓的推行土改,且不說能不能找出可以利用的漏洞。只怕到時候還沒有找到漏洞,江西土改反倒先完成了。
張勳的臉色變的難看起來,不過這也是他已經知道的事情。為了土改的事情,張勳多次與何足道談過,何足道也是這個堅定的態度。
軍隊黨員幹部對土地的認識比相當一部分民政幹部都高明,實在是讓陳克感到欣慰。剛解放的時候,由於土地政策不夠明晰,直接把新中國打造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農業小資國」。每個農民都有自己的生產資料,以當年的農業生產力水平,村裡面直接擁有著極大的權力。地方基層一出問題,直接就引發了很多問題。陳克推行的土改,則是把地方基層擁有的自主權削弱到極限。除了農民分到的土地之外,其他都由各種國營企業承擔。這其實頗像後來各地的進城務工政策。只是現在農民不用千里迢迢的跑去其他地方,直接在家鄉旁邊務工就可以了。
「這個就不好說了,反正商量的結果越快越好。」陳克給了一個不是回答的回答。
穿越者本身或者意味著相對這個時代的優越,但是如果穿越者本身沒有追求「進步」,這革命依舊是沒有找對方向。那不過是意味著社會的被動前進,以及穿越者自己的主動墮落。
任何政府都要給各個部門提供開支,且不說內部的消耗問題,善政意味著要砍掉很政府多支出,從政府部門來說,特別是中低級人員來說,這可是要命的事情。砍去某種稅負,意味著巨大的收入調整和人員調整。不出大亂子反倒是稀奇和*圖*書的。
打那時候開始,人民黨的幹部視本地士紳如洪水猛獸,絕不肯與之打交道。而依舊負責與士紳打交道的那些安徽幹部,雖然年輕,卻都是油鹽不進。可是看到普通百姓,這些人卻禮貌周到,應對的得心應手。這樣的一個組織,不能不讓士紳們充滿了恐懼。
如果士紳們真的能夠組織起來,陳克倒也沒有一棍子打死的想法,「張將軍,我建議你回去和你聯合的那些士紳們商量一下,你們到底想如何。我覺得開誠布公的談判是個很好的選擇。你覺得意下如何?」
根據地經濟發展的不錯,黨員們相當一部分都是安徽老根據地出身的,家裡面的情況他們很清楚。自家的親人有地種,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干,這些就業機會都是向廣大群眾統一放開的,根據地的日子遠比以前好的多。推翻了舊制度之後,廣大勞動人民的新生活大家都能看到。這比什麼宣傳都更有效。
張勳本來就心亂如麻,被張自善這話一刺|激,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張勳騰地站起身來。「張自善,你自己願意死,那就自己去死。你出了這個門,我們大家就不認識你。你想死,大家還不想給你陪葬呢!」
黨校裡頭有人提出這些問題,陳克也就毫不隱瞞的把政策告知同志們。「與其花費千辛萬苦去改造每一個群眾,不如實實在在的讓群眾認識到社會化大生產的優勢與好處。這是社會的必然發展方向,男耕女織的農業社會看著很美,但是這種社會模式註定會被更加複雜,看著矛盾更多的工業社會所取代。這是生產力發展的必然性。這絕對不是偶然。」
「我們不要用批評的態度去和群眾講政策,我們要用發展的眼光給群眾講政策。」陳克答道,「湖北土改中遇到了一個問題,有人認為我們的土改是一種傳統的善政。經過討論,大家明白了這是種誤解。在生產力保持一定水平的情況下,所謂的善政,只是政府少拿點。人民稍微多拿點。但是人民多拿的那點東西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人民面對的問題。而且政府少拿點,對政府的必要支出影響很大。而且同志們,我現在提出的還是一個非常理想化的模型,這個模型不包括中間的盤剝。是政府直接對人民收稅。如果把中間盤剝給算上,那就面臨更加可笑的結果。政府自以為實施了善政,其實中間階層向群眾收取的一分錢都不少。而且還會更多。」
何足道曾經組織過相當有效的政治培訓,稅收問題是重中之重。對於稅收中的貓膩,何足道弄了和-圖-書不少事例與被俘的稅吏,組織大家學習研究。
何足道把黨的理論宣傳的相當自洽,部隊裡頭的幹部對土改認識頗為深刻。土改不是平均田地的所有權,而是對土地這種生產資料的合理利用。土地國有化所指的也不是指土地的所有權,而是土地的使用權的重新分配。在保證了願意種地的百姓們的土地使用權之後,其他土地歸國家所有,並且擁有開發使用的權力。
陳克的聲音鏗鏘有力,「土改並不是一個簡單的經濟措施,也不是簡單的判斷好人壞人的宣傳。這場土改要確定的還有我們人民黨最核心的綱領,誰是根據地的統治階級,那就是廣大的勞動者的同盟。新的制度就是為勞動者服務,為了這個同盟服務。當然,現在勞動群眾並不理解當前的局面。很多勞動者對於從未見過的新國家,新制度也沒有足夠的認識。這並不奇怪。對任何新事物的認識都是需要過程的。所以,我們人民黨這個勞動者同盟的革命先鋒隊就要站出來,承擔起引領這場偉大人民革命的光榮任務,承擔革命需要付出的犧牲,接受在革命過程中遇到的各種艱苦,甚至要受委屈。這也就是同志們在黨旗下宣誓的時候所註定要面臨的局面。這是我們所有黨員的共同事業。」
嚎哭了這麼一陣,張自善突然站起身來喊道,「諸位,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咱們乾脆和人民黨這些狗賊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張勳黑著臉沉默地聽著,他本以為陳克的態度會與何足道有所不同,如果是滿清,那定然有人唱紅臉有人唱白臉。他萬萬沒想到,人民黨上下都只有一張臉,一個態度。何足道與陳克兩個人所說的話,連字都沒差幾個。意思更是毫無差異。
陳克在黨校上開門見山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同志們,為什麼我們人民黨的黨章裡頭把我們定義為廣大勞動人民的革命先鋒隊?」
歷史從來都是互動的,陳克深刻地感受到了這點。作為穿越者,陳克原本認為自己沒有什麼能從這個時代學習的。但是陳克後來才發現自己錯了。如果他以前所做的僅僅是推動革命,但是革命發動起來之後,陳克卻逐漸發現自己對革命的理解很幼稚。因為陳克認為革命是一個過程,但是親自干起了革命,陳克才發現革命的本質是「進步」。
有了這種認知之後,陳克已經不再把張勳單純的看成一個「落後者」或者「反動派」。和滿清的那套封建權力分封體制相比,張勳試圖建立士紳的政治勢力參与政治,這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進步。但是當人民革命吹響了號角之後,這進步就未免有些微不足道。甚至成為了阻礙人民革命這個偉大進步的絆腳石。但是這並不能否定張勳為代表的士紳階層的進步。即便這進步是為了對抗人民黨,進步還是進步。
陳克笑道:「我們這裡有人說過其他話么?或者真的剝奪過其他人的錢財么?當然了,搶奪別人財物的,我們要討回被搶的東西。這個與土改無關。這是民事案。」
何足道的政治教育看來很到位,部隊的黨員們回答的極為正確。「因為我們人民黨就是廣大勞動群眾中的一員!我們自己就是勞動者。」
何足道在江西早就宣傳過土改政策,土改不是要把士紳剝奪的一乾二淨,而是每個人都要有地種。而且人民黨保證,只分地,不剝奪浮財。也就是說,分的是土地,不分士紳的財產。耕牛、農具、家裡頭的金銀財寶,還有開的店鋪買賣,人民黨分毫不動。這種明確的表態,也是不少士紳敢堅持到現在的原因。在他們看來,人民黨還沒有到「亂民造反」的地步。
當年毛爺爺制定土改政策的時候,就不主張剝奪地主浮財。而且黨當年經驗有限,很多政策規劃的有問題。後來對解放后農業政策與大規模土改的反思中,有很多檢討。土改肯定沒錯,但是當年的壓力太大,農業科技服務,工業反哺都沒能力做到。政策上又稍微超前了些,整體土改能打個85分,距離100分還是有差距的。
陳克不想讓張勳有任何錯誤的理解,他補充說道:「土改就是土改。我們人民黨要的是每個人都能有地種,士紳要有地種,百姓也要有地種,我們不接受老百姓流離失所朝不保夕。張將軍站在士紳的立場上,覺得士紳可憐。我們人民黨站在人民百姓的立場上,我們覺得百姓更可憐。如果士紳地主們一定要反對土改,我們該抓抓,該殺殺,決不手軟。」
「張將軍,如果士紳們願意主動接受土改,我們就有往下談的基礎,如果不接受,他們就好自為之吧。」陳克給出了明確的答案。
陳克也很直爽,「土改是一定要做的,士紳支持也好,士紳不支持也好,我們都是鐵了心要干。張將軍和士紳談起此事的時候,不用隱瞞這點。」
現在本以為人民黨主席的態度會與何足道稍微不同,這樣士紳也好尋找機會。沒想到人民黨主席說的話與人民黨下級幹部完全一致,連最後挑撥離間的機會也不存在了。所有人都在可憐巴巴的瞅著張勳,希望這個見過大世面的人物能夠為江西的士紳們想出辦法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