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萬里征途會英豪
第415章 獎懲(七)

李承乾點了點頭,后蜀使臣千里迢迢而來,到也不容易,但大秦這裏大軍雲集,已經如箭在弦,不得不發,使臣來了也是白來,只是如何應對這些使臣,到也費些思量,聽說那位后蜀皇帝昏庸柔弱,不是還想著憑藉一個或幾個使臣就能讓大秦退兵吧?估計便是蘇秦張儀再世,這個時候也是無能為力的了,若真是如此,到是大秦之幸了。
幾個幕僚在亭中團團而坐,也並不拘束,低聲說著私話,這已是常事了,每日清晨都會聚在這亭中議事,商議今日要首先見些什麼人,處理哪些公務,兵部又有哪些大事小情需要注意,這是李承乾從軍中帶過來的習慣,他們這些心腹幕僚要做的並不是實事,更沒有實權,只是起到一個參贊規劃的作用,很像是軍中的參軍。
其中有一人在馬上稍微停留了一下半下,下馬時便顯得有些拖泥帶水,立時便有人大笑道:「我說二弟,在京里安生日子呆的太久了吧?等大人見到你這一身的肥肉,不定又要揍的你半個月起不來的……」
「不敢,不敢……」幾個,幕僚都是躬身謙遜,連稱不敢。
半個時辰眨眼即過,幾個幕僚除了新來的兩人,其他諸人對兵部事務都是嫻熟自如,也不長篇大論,只揀重要的事情來說,半個時辰便將今日之事都清理了出來。
「不用,吩咐下去,我要與彭先生他們在內府用飯,讓廚房仔細些。」
……
「是不是鷹揚將軍趙石回京了?」又有一人猜測道。
「哦?」李承乾眼中精光一閃,瞬間便變得有些懾人,身子也慢慢坐了回去。
馬蹄聲驟然響起,數匹健馬潑剌剌疾奔而至,到得不遠處,馬上的騎士們齊齊一勒馬韁,健馬嘶鳴,人立而起,不等戰馬前蹄落地,幾人便已翻身下馬,動作乾淨利落,讓門前守衛的幾個士卒眼神微縮,心道,這又是鎮軍來人吧?這些時日卻和圖書也見慣了這些鎮軍信使的飛揚跋扈,精銳幹練的樣子。
他身子強健,渾身上下雖然出了一身的透汗,卻並不覺如何寒冷,大步從這林間空地上走了出去。
待眾人坐定,李承乾慢慢飲了口薑湯,一股暖意漸漸從腹中升起,卻並未開口說話,有些出神地看著這後園的園林,這還是他升任兵部左侍郎之時先帝親口賜下的府邸,已經快有十年了吧?經過多年修繕,才有了今日的景象。
半晌過後,李承乾一個收勢,口中吐出一口口白氣,一身團花面的胡服前心背後卻已經濕了個透,鬢角眉梢也是汗漬滿布,但精神卻不見半點衰弱,一雙鷹眼越發顯得灼灼生光。
……
幾個心腹幕僚看著李承乾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臉上神色都有些古怪,他們自然明白這位恩主大人對那個鷹揚將軍並無半點好感的,有時在他們面前更是以毛頭小子稱之,但真要說起來,他們這些幕僚到是有大半對那位十幾歲便鋒芒畢露,頭角崢嶸的國朝第一寵臣滿是好奇和敬佩的。
不過隨即看清幾個人的服飾,卻又都一愣,這不是羽林衛的人嗎?
兵部尚書李承乾手裡一把寶劍舞的很是勁疾,捲起周圍的霧靄,嗖嗖的勁風隔著老遠便能聽得清楚,別看他已經四十許人,身子卻依舊矯健非常,騰挪跳躍之間絲毫不見半分遲滯。
「好了,到此為止,趙石回京之事不得外傳,諸位散了吧。」
「啊,我等叫人去查了城門守軍,昨日確有一隊行裝特異之人入城,為首的卻是羽林右衛倉曹庫官趙光,這一行人里,好像還有胡人……」
見李承乾走過來,幾人趕緊收了笑聲,上前施禮,一群府中雜役這時卻是離著遠遠的侍候在那裡。
「可不是,今歲便增了兩把椅子,要處置的事情卻越來越多……」
「那就是了,趙光是外戚,太後娘娘的親族,和*圖*書而趙石攀附上的也是太後娘娘這邊兒……他又去的北邊兒胡人的地方,帶回來個八胡人也不足為奇,這長安城裡,可是有多少年沒見過胡人了吧?嗯,除了金國女真之外……」聽到確切的消息,李承乾反而平靜了下來,再怎麼說他如今也已貴為兵部尚書,正三品的文官,趙石只不過是羽林左衛都指揮使,正是他兵部轄制之內,聽到下屬平安回京,不喜反怒,卻是有些失態了。
「還有別的嗎?」
收回了這些漫無邊際的遐想,笑容慢慢浮上臉龐,這才開聲道:「今日有何事需要處置,諸位先生給我說說吧。」
但這些話在這位恩主大人面前卻是不能說的,只有那兩位新近才得到重用的幕僚有些欣喜之色流露,不過看到李承乾瞬間拉下來的臉色,卻又都有些愕然和不解。
「瓊樓玉宇,廣廈萬間,等著吧,大人受皇上信任恩寵,早晚會有這等氣象的,到時候各位恐怕要說地方太大了呢……」
這些幕僚們隨口的談笑聲隱約傳入耳際,卻不曾注意李承乾笑容卻是一僵。
李承乾滿意的點了點頭,剛要站起身,叫眾人散了,卻聽一人有些遲疑的說道:「大人,昨日晚間,羽林左衛自杜山虎以下,齊集鷹揚將軍,羽林左衛都指揮使趙石府上,也不知……」
「大人招納的人越來越多,這亭子小了些,以後難免有人要站著了……」
這在尚書府中已然是常例了,李承乾本就不是懶惰之人,再加上如今升任兵部尚書,為政更加勤勉,跟在這樣一個人身邊,自然也要辛苦一些的,每日都是天還沒亮,幾個心腹幕僚便要在這裏等候的。
「所以就這時才說……」李承乾話音之中有了些怒氣,若是那個毛頭小子回來了,這一天一夜下來,估計該辦不該辦的事情都辦完了的,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左衛的事情?明不明白其中的關節和*圖*書?見沒見到皇上?這些蠢材……
惱羞成怒的聲音傳來,「去,不就是去了一趟東邊?尾巴都快翹天上去了,老費這叫沉穩,瞧你們幾個一個個都好像要趕去投胎的猴子似的……我這在家裡苦練武藝,哼,如今以咱的身手,大人想揍咱,也不是那麼容易……」
若再平平安安的回來,其人到當真不愧了那血虎的名字了,比起當年那位在大軍敗退之際,挺身而出,血戰千里,幾乎孤身而還的勇毅伯韓煒韓老伯爺也不差在哪裡了吧?
已是清晨時分,天剛蒙蒙亮,兵部尚書李府後園。
但他卻聽不入耳,終是動了些手腳出來,這原因嘛,有些複雜,除了對於這人年紀輕輕,便深受兩代帝王寵幸的事情有些嫉妒,還夾雜些瞧不起,卻還有些忌憚的意思在裏面之外,究其根底,卻是這人從未主動向他這位老臣示好,讓他感覺受到了輕視,還有就是他雖自詡為當今聖上的心腹之人,但在那宮變之夜,事先卻未收到半點風聲,功勞一股腦的都被那人佔了去,國朝第一寵臣的名頭也便落在了那人的身上,他每每想起這個,就覺心中氣悶非常的。
想到這些,他心裏便有些不舒服,他日夜殫精竭慮,梳理軍務,不論功勞苦勞自認不是旁人可比,那人不過十幾歲的毛頭小子,僥倖立下些微功,如今佔著不讓于諸王的府邸不說,城南還有一處莊子,相比之下,他這尚書府可要顯得老舊狹窄的多了……
到了湖邊亭中,早已有人備好了溫熱的軟墊兒,熱茶薑湯都用火爐兒燙著,李承乾當先坐下,立即便有人送上錦衣大氅。
見他慢慢將寶劍插入鞘中,侍候在旁的小童趕緊跑過來,遞上一直暖著的手巾,嘴裏卻道:「老爺,彭先生他們已經到了,在湖邊等著呢,老爺是不是先進屋換換衣服?」
「大人,有御史參我兵部徵發民夫太過,恐有誤農和-圖-書時,皇上已經命樞密院將奏摺發到兵部,恐怕是要聽大人當庭奏對的。」
「大人,后蜀使臣已經到了京兆,估計近日便會由京兆禁軍護送入京,陛下可能今日要召大人入宮商議此事。」
「是。」小童躬身退去,一路小跑的沒了影子。
「幾位先生都免禮吧,今天沒有早朝,我起晚了一些,到是勞諸位久等了。」李承乾看著幾個人笑道,這些人都是他這些年網路于身邊的人才,有的精通政務,有的專擅刑律,有的精於兵法軍陣,有的則是文章華美,都是腹中自有錦繡之人。
「昨日午時左右吧,那時大人正在衙上,昨晚回來的又太晚了些,我等不敢驚擾大人休息,所以……」
為首的兩人聲音洪亮,一邊鬥著嘴,一邊隨意的將馬韁繩交給手下,大模大樣的來到了兵部門前。
李承乾也不和他們過於客套,擺了擺手,「亭上說話。」
「這是幾時的事兒了?」
「練武練出一身的肥肉來,這到新鮮,你也就跟兄弟我吹個牛,有能耐你到大人面前吹去,還沒見到大人呢吧?等到見到了,看你吃苦頭的時候,兄弟到是要捧個場的。」
李承乾微微一笑道:「不須理會,如今大戰在即,事事以軍務為先,跳樑小丑,螳臂當車爾。」
隨即他便也壓抑住了心裏的怒氣,他雖然很是有些瞧不起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但也十分忌憚他在當今聖上心中的份量。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便是他自己也小小吃了一驚,說起來他與那人並無恩怨,當初還曾同心協力過的,屬下幕僚也未嘗不曾勸過他,要與那人結好,將來一內一外共輔明君,道理也是說了一大堆。
眾人紛紛辭去,李承乾愣愣的望著冰封的湖面兒,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過後,身上寒意越來越重,這才微微嘆了一口氣,轉身離去。
正午時分,太陽懶洋洋的掛在天上,兵部門前幾個兵士釘子般站和_圖_書在兩旁,臉色雖都凍的烏青,卻無一人稍有動彈,只這些守衛的兵士,便已經讓這大秦軍務重地充滿了威嚴之感。
若是這位鷹揚將軍真的平安回京了,這人可真不得了,之前的事情就不說了,光說這次東征,聽說其在陣前破敵如斬瓜切菜,勇猛無雙,而之後更是率一支孤軍在汾水西畔破圍而出,入了呂梁山,聽上去像是打了敗仗,但要知道,河中的段其豹也算是一員難得的勇將,率五千精兵,硬是沒過了汾水一步,可見圍堵這支孤軍的金兵之精銳了。
這些也就算了,這位鷹揚將軍大人卻是命副將李金花率軍千里返京,自己卻跑了個無影無蹤,聽說是去了北方胡人的地界,這時哪裡會有人以為其避敵怯戰?,朝廷上的風言風語在他們這些明眼人心裏,自然都是些無稽之談的。
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李承乾愜意的呼出一口長氣,他本是出身軍中,又讀過聖人之書,可謂是文武全才,便是進了兵部,也不曾在軍中學得的武藝放下,除了每日早間練武不輟之外,更是每天晚間都會抽出些時候來研讀經義,已經十余年不曾懈怠,其人之恆心毅力可想而知,而其在兵部逐年升遷,最終坐到這個尚書的位置上,也不可謂有半分幸至的。
而這些年在兵部雖然讓種從端,李嚴蓄等人壓的抬不起頭來,但也能謹守方寸之地,並不曾被壓垮,到也多虧了這些人相助,唯一讓他有些遺憾的便是他如今雖然貴為兵部尚書,但離建衙開府還有些距離,府中屬官位階也是太低,到是有些對不住手下這些人等了。
遠遠的,後園冰封的小湖邊上,霧靄之間,幾個寬袍大袖之人聚在一起,談笑之聲不時傳出。
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牙,舌尖微痛,這才回過了神來,冒出來的卻是這次那人又立下了功勞,也不知朝廷將如何賞賜,但願那人身死於外,永遠不要回到京師才好的惡毒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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