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433章 明尊(一)

信中接下來說的都是糧草軍資的事情了,金州已然成了一個大糧倉,民夫絡繹於途,金州的糧草已經足夠十五萬大軍半年之用,大秦南方更是在徵發眾多的民夫以及團練輸運糧草軍械……
「住口。」方老爺子一聲斷喝,震的室內嗡嗡作響,眾人一驚之下,卻是安靜了下來,方老爺子臉上浮起一層紅暈,眉頭緊皺,厲聲道:「都是教內兄弟,有什麼事情是說不開的?我等同舉大事,事成自然會論功行賞,讓我教教義為天下人所知,這有什麼好爭的?
趙石也就明白,這位將門之後很是有些手段的,試想一下,大軍雲集,各路將領匯聚,能讓像張承這樣的悍將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沒些手段怎麼成?
信上接下來說的便是軍容士氣之類的事情,也能用信上的一句話來代替,所視之處,皆我大秦之精銳,百戰之勁旅,禁軍鎮軍間次分明,軍紀嚴明,令行禁止,皆枕戈以待南向……
於此同時,金州漢陰鳳凰山下方家坪,這裏南臨漢水,鳳凰山橫亘東西,風光秀美,物產豐饒,實是不可多得的福地。
許是知道趙石也是帶兵之人,對軍中之事清楚的很,一些細節上的事情根本沒提,第一個便說到如今南軍的兵馬招討使吳寧,評語卻是不低,調度有方,有大將之風。
如今數十年已過,我教元氣已復,本教欲藉此良機自立一國,傳我教義,昌我聖門,眾家兄弟以為如何?」
兵事過後,這裏的百姓也知道了刀兵之苦,所以這裏好武成風,民風日見彪悍,因是新占之地,山間匪盜頗多,大秦地方官吏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其自組團練,保其鄉梓。
威嚴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眾人皆是微微低頭,以示尊敬。
和上信箋,趙石的心情卻別有一番滋味的,想的卻是如果他如今身屬后蜀,這一戰將是個揚名天下的最好機會,面對幾乎是和-圖-書傾國以戰的秦軍,只要擋住他們開始時瘋狂的進攻,逼其退兵,再趁勢大軍掩殺,必定能一役以竟全功的。
如今大事在即,正需齊心合力之時……」
半晌之後,老人厚重的聲音才響徹室內,「我等苦心經營數十年,等的就是這一刻,兩國交戰,順勢而為,火中取粟,當年若不是蜀軍敗的太快太慘,我等也不用等到今日,但今日之情形,卻比四十年前的機會好過千倍,可謂是天賜良機……
當年方公事敗,明尊和眾家兄弟難道沒有警醒?一旦得了榮華富貴,便沒了半點兄弟情義,相互猜忌,剷除異己,更對屬下教民橫徵暴斂,若是只為這些,大風堂的兄弟恐怕難以調遣,往明尊明察。」
「那還有什麼說的?明尊當了皇帝,咱們就都是開國功臣,大傢伙兒自然是要跟明尊干到底的……」第一個說話的卻是個小個子,聲音卻洪亮的驚人,滿身的匪氣遮也遮不住,他一開口,立即便有幾人附和連聲。
張鋒聚那邊辦起事來絲毫不讓,那位使君大人的陳年舊事都被一一掀了出來,坊間謠傳一日甚過一日,偏在這個時候,又查出這位使君大人的妻舅暗中買賣僧人度牒之事,更有交通匪類,窩藏兇犯之嫌,觀風使衙門這次算是熱鬧了,牽連到一府之尊,那位使君大人也算是一方大員,觀風使衙門不好做主,已經上報朝廷。
村中最大的一處宅院就是村頭方老爺子的宅邸,方老爺子在這方圓幾十里的名聲不可謂不響,坐擁田宅,家資豐厚,當初漢陰初建之時,方家出錢出力,實是有惠于周遭百姓甚多,自不必提,大秦南來,與蜀軍戰于漢水之畔,百姓大恐,皆欲棄家而去,當時方老爺子正值年少,卻是膽氣雄豪,自組鄉兵,很是與蜀軍敗兵見了幾仗,保得一方安寧,后在大秦治下,安竟地方也出力良多,在這漢陰和圖書德望不做第二人想的。
「就是,你們大風堂吃香的喝辣的,什麼時候顧過咱們草木堂兄弟的死活?怎麼?做官做出癮頭來了?想叛教不成?」
張鋒聚和李博文回來之後都是笑容滿面,細細分析之下,此時正值南征在即之時,又有鞏義冒官一案做底,那位使君在府中得罪的人也著實不少,官場之上,錦上添花者眾,但落井下石之人也是不少,想來朝廷刑部壓官很快就會來到府城的。
經此一事,別的到也沒有什麼,到是讓他對權力的了解更加深刻了幾分。
不過這些人為官日久,只要細心查探,哪個身上又能沒有些陰司齷齪的事情?就拿他自己來說吧,當初刺殺曾度還可以說是隱秘的話,與西北馬匪交通往來就很難瞞的住所有人,他為官才多長時間?這樣的事情以後估計也不會少了,其實看的就是有沒有人一直盯著你,而你犯下的錯誤又足不足以致命罷了。
眾家兄弟,我聖教延續至今已有數百年,然佛道大昌于天下,而我聖教卻是日漸勢微,我教教義本為濟終生之苦,還我光明願,與佛道又有何異?但官府卻以食菜魔教呼之,何其不公?
這些都是趙石派人弄出來的,這時聽來便也覺著理所當然,手裡有著充足的人手,如今的他又有身份地位,開口說話辦事自然便是效果不同,又是以有心算無心,若不是這樣的結果,只能怪手底下的人沒用了。
張承的信雖然很是簡單,但卻派自己的一個族侄將信送來,很是鄭重,信上沒什麼客套話,直奔主題。
這些先且不說,回鄉的時候鬧出的動靜不小,啟程回京的時候場面卻更大,自有一場喧鬧不提……
身為軍人,能參加這樣的大戰,便已是幸事,成敗卻已經不在考慮之中了,想象著數十萬大軍在川中之地殺的天昏地暗的場景,趙石胸中熱血也是翻湧不已。
看到這裏,趙https://www.hetubook.com.com石便也知道,軍隊雖雜,但士氣卻高,估計眾將也沒將后蜀軍旅放在眼裡,而且都認為開疆拓土,建功立業就在眼前,東征之後,大軍就開始調動,到現在已經數月之久,眼見春暖花開,可能這些亟待立功的將軍們已經快要憋不住了吧?
上首一個身形瘦消,眸光幽深的漢子卻是皺了皺眉頭,聲音清越,卻立時將下面的嘈雜聲蓋了過去,「明尊,我等在蜀中經營多年,眾家兄弟都還算賣力,榮華富貴還不看在兄弟眼中,唯有傳我教義才是大事,這也是我等立國的根本之意,若是不知此點,眾家兄弟如何齊心合力?
大秦的官吏還算清廉自守,在趙石眼裡,多數也是因為疆域太小,官吏中間環節便少了許多,有了什麼風聲,京師便能做出快速的反應的緣故,不然大秦承平已有百年,這些地方官吏衙門很難保持如此形象的。
王覽辦事也是陰損,先是那位縣令的侄兒在妓館跟人爭執,毆人至重傷,后又不知怎麼,竟欲上門殺人滅口,正巧被人逮個正著,鬧到了公堂之上,一番紛亂下來,王覽卻是買通了縣裡的文書,傳出風聲說那位縣尊大人要一力將案子壓下,於是便有人狀告到了觀風使衙門,這下那位縣尊大人算是吃了個大大的掛落。
若是川中戰局膠著,在川中得不到一點好處,士卒死傷還是小事,大秦這些年積攢的家底一旦消耗乾淨,必定是個元氣大傷的結局,結果如何實在難以預料。
可惜,從得到的信息看,后蜀的勝算實在有些低,君臣暗弱,軍隊更是紀律鬆弛,能擋住這些年和西夏,和金國打出來的大秦精銳之軍?他對歷史雖然並不怎麼熟悉,但宋末,明末,清末,有軍隊嗎?有,有名臣猛將嗎?有,但卻都無回天之力,為什麼?身處末世,人人皆有私意,大將出征,掣肘於後,朝堂之上紛爭不斷,戰機https://m.hetubook.com•com稍縱即逝,怎能容得了如此折騰?這個道理誰都明白,但真到了時候,卻都又身不由己,這就是末世,后蜀恐怕就是這樣的情形吧?
此時方家大宅後院的密室之中,氣氛卻的沉凝到了極點,十余個神情體貌各異的蒙面漢子正容端坐,而上首正中間坐著的正是頭髮已經雪白的方老爺子。
先祖方臘公不堪其辱,起於兩淮,欲傳教義于天下,然卻功敗垂成,教眾死傷狼藉,剩餘皆是隱姓埋名,官府還是追索日急,只有避于這偏僻所在,放得一時倖免。
「方公也是你可以編排的?」話音未落,立時便有人斥責道,「哼,咱知道,大風堂的兄弟們都是做官的,向來瞧不起咱們這些草莽中的豪傑,但要知道,咱們都是教內兄弟,當初也是喝過血酒的,難道起事在即,大風堂的兄弟要反悔?」
漢陰自古以來迭更其名,直到後來因你在漢水之南,所以被成為漢陰,數十年之前,地方治水不力,漢水泛濫,漢陰古城被毀,所余百姓皆遷往漢水以北,漢陰之名卻未曾更改,而方家坪就是那時一些方姓之人聚居而建,如今已經聚居成村,頗見規模了。
這信裏面充斥著一股隱隱的狂熱,很容易就能想見張承如今是如何的心情,開疆拓土,定一國之功,恐怕沒有哪個將軍能禁受得住這樣的誘惑的……
「謹尊明尊法旨。」眾人立即轟然應諾。
趙石眼前浮現出道途之上,人山人海的情景,第一個反應便是這賭注算是賭大了,簡直就是孤注一擲,此時正是春耕之時,徵發民夫如此之眾,今歲大秦的糧食出產肯定要受到影響的,至於會減少多少,這就要戶部的人來計算了。
若是此時有熟悉方老爺子的鄉民在場,便可發現,往日總是笑眯眯,對誰都是和藹有加的方老爺子此時卻是一身青衣,頭上戴著紫金冠冕,一團赤金色的火焰狀圖形刻在冠冕正中,閃閃發光,身和*圖*書上氣度沉凝,不怒而威,雙目更是精光四射,讓人不敢逼視,很難想象一個年近七十的老人卻還有這等威勢的。
又過幾日,正式到了回京的時候了,臨走的時候,他那位老實巴交的姐夫也從大牢里放了出來,到也沒吃什麼苦頭兒,人還胖了許多,可見那位縣令還沒到喪心病狂的地步,知道留上一步餘地,只是將人關了小半年,雖說多數是放也不捨得放,只有硬挺著的心思多些,但這個怨卻是結的不小。
焦頭爛額之下,也無心再管其他事情,估計這個官位保不保得住都難說,於是這邊交上五十兩紋銀便將人順利贖了出來。
回信之上,趙石也並不多說,概括起來就一句話,審時度勢,善自保重而已,隱含的意思就是不要頭腦發熱,至於正在興頭上的張承能理解幾分,卻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了。
……
吳寧這人他卻也打聽過了,吳家和楊家有姻親關係,可以說是楊家一系的將領,當初同門下平章事楊感被貶到南方,能安安穩穩呆了十年,得吳家助力良多,想來吳寧這個兵馬招討使也是楊相推薦,不然大秦良將不少,也不會輪到偏居於一隅的吳寧。
聽到大祭酒這個名號,眾人心中都是一凜,方家三郎的名字,在教內那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二十多年前,在江湖之上便稱無敵,群雄但聞其名,莫不驚懼,生恐這人找上門來,若是驚動了此人,定生死?恐怕是閻王冊上馬上就會填上自己的名字吧?
說到這裏,語氣卻是轉為森然,眸光之中也帶了殺氣,「本教有一言,眾家兄弟需要謹記於心,若大事起時,有誰因為私憤而不盡心儘力,說不得也顧不上什麼情義的,只要讓大祭酒定其生死,你們明白?」
一時之間,室內人等鼓噪一片,他們大多都是草莽之人,說出來的話自然是難以入耳,那消瘦漢子卻是一言不發,默默枯坐,但眼中寒光閃動,顯然也是怒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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