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世紀洪水
第九章 洪水巨獸

「部隊和地方首長雖不相信,但水已經漸漸沒了上來,我們部隊是炮兵,抗洪搶險不可能拉著大炮,炸壩連炸藥都沒有,只有拚命的用無線電請求上級用飛機炸壩,另一方面派人轉移群眾向駐馬店送信,拚命的向天上打信號彈,可在暴雨如注的深夜誰會在外面,就是看見了也不明白那是什麼含意,而送信報警的兩名戰士也先後在路上被洪水沖走。一切都無可挽回。」
說到這,周叔整個臉都變了形,猛地喝了一大口酒。
周叔顯然沒有感覺到我的不信,調整了一下坐姿,接著講了下去,這時小酒館的客人已經很少,老闆和老闆娘也停了下來,饒有興趣的聽了起來。
「按照約定,我向閘門打出了一顆照明彈,照明彈發出強烈的光亮,由於距離很近,照明燈打在閘門上,向下滾動。剎那間,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那閘門竟然在扭曲,在上下流動。」
「8月6日,剛從省里開會回來的駐馬店地區革命委員會生產指揮部副指揮長和_圖_書陳彬趕到水庫,7日中午,陳彬召集板橋駐軍、板橋公社、水庫有關負責人開會,這時,通訊線路中斷。午後,天奇黑,雨勢更猛。從16時起,『75·8』暴雨的第三場降水也是最大的一場降水出現,這場暴雨將持續13個小時!」
「為了聯絡和照明,呂連長我們帶了信號槍、信號彈和照明彈,呂連長堅持帶了一枝56式半自動和手雷,說試試能不能把大門炸開。雖然明知道沒什麼用,但也只能讓他試試,我們一共下去四個人,兩人一組,我和呂連長一組,我帶信號槍,呂連長拿著半自動,當時雨很大,人根本睜不開眼,我們兩個墜下去時,聞到強烈的腥臊味,也沒有在意。壩頂至閘門有十米左右,到了閘門位置,氣味更強烈了,水聲,雨聲,我們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但感覺閘門在震動。」
「這時上面的戰友不知是感覺到什麼,還是聽到了槍聲,打起了照明彈,並拚命拉起了繩子。藉著照明彈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清清楚楚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從閘門內迅捷伸了出來,又縮了回去。無聲無息。槍聲戛然而止,雨聲、波濤聲還有人們的吶喊聲,可世界那樣安靜。上去后我才知道,同行的四人,只回來一個半,我和另一個戰士的上半身,其他的戰友被那無邊的黑暗所吞沒。」
「是的,門在動,象是有生命一樣,而且照明彈打在上面,那種扭曲、流動顯得特別明顯。這時呂連長開槍了,半自動發出的聲音不是清脆,而是沉悶,打在閘門上沒有打在鋼板上那種火花迸射。一個手雷扔了出去,腥味更重了,其中一些東西打在我的臉上,那種冰冷徹骨的感覺讓我終身難忘,整個人被恐懼吞噬。」
什麼,閘門會動。我心中充滿訝異。這老頭是不是當時被大雨澆蒙了,還是當時嚇的神智不清了。把洪水壓迫下的振動現象人為放大。
「此時,板橋水庫大壩上一片混亂,暴雨柱兒砸得人睜不開眼,相隔幾步說話和圖書就無法聽清。大批水庫職工、家屬這時正被轉移到附近的高地,飄蕩著的哭聲、喊聲和驚恐的各種聲響在暴雨中形成一種慘烈的氛圍。人們眼睜睜地看著洪水一寸寸地上漲,淹至自己的腳面、腳踝、小腿、膝蓋……」
剛才還在一寸寸上漲的洪水,在漲至小腿、膝蓋、腹部,甚至向人們的胸部漫淹去時,突然間就「嘩」地回落下去,速度之迅疾使所有人都瞠目結舌———洪水的確在眨眼間退去。
「就在那些『老婆孩子』歡呼『水落了!水落了!』的時候,站在我右側板橋水庫管理局公安科長馬天佑突然拉住了我,他整個身子向風中的落葉一樣在顫抖:快看。剛才的那個劈雷,讓我們周身觸電似的麻了一下,在我們前面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一隻磨盤那麼大的腦袋正昂立著看著我們,劈雷彷彿警醒了他,迅速沒在水中;此刻,那座剛才還如同一隻充足氣的巨大氣球的板橋水庫突然間萎癟,8億立方米的庫水令人恐怖地滾滾泄下。」
https://m.hetubook.com•com叔的話語在顫抖。
這時,就聽一聲驚叫:「水落了!」
「上漲的庫水迅速平壩,爬上防浪牆,將防浪牆上的沙殼一塊塊掏空……水庫職工和士兵們還在作著無謂的抵抗,有人甚至搬來辦公室里笨重的書櫃,試圖擋住防浪牆上不斷擴大的缺口,水文站里的職工在暴雨中用斧子鑿樹,以記錄洪水水位……」
說到這,老人臉上已經滿是淚水。我們幾人也感到了一絲涼意,老闆娘把所有的燈拉開,似乎要驅散黑暗中那未知的幽靈。
「那年的雨真大,暴雨到來的數日內,白天如同黑夜;雨水像從消防水龍中射出;從屋內端出臉盆,眨眼間水滿;暴雨如矢,雨後山間遍地死雀。【注:1975年8月流域普降特大暴雨,6小時降雨860毫米(大於美國密士港782毫米)為世界最高記錄。】當時板橋水庫管理局院內,積水達1米多深,電話總機室被水泡塌,電話線路中斷,管理局與水庫上游各雨量站全部失去聯繫。公路交通中斷,板橋鎮街積水和_圖_書二尺,供銷社、信用社被大水衝倒,大部分民房倒塌。板橋公社幹部在慌亂中組織力量轉移老人和兒童,派出所幹警則緊急搶救被水浸泡的檔案。我們部隊的官兵則奉命死保大壩。」
突然,一道閃電。緊接著是一串炸耳的驚雷。萬籟俱寂。暴雨驟然停止———夜幕中竟然出現閃閃爍爍的星斗。
「8月7日,部隊開始不斷用電報向外求救。並打開全部17座閘門泄洪,但奇怪的是只有五座往外泄水,另外12座閘門水非常小或是基本斷流,副局長還以為是水庫閘門維修不善,帶著捕撈隊幾位水性好的兄弟就要下水,當時水離壩頂只有一米多了,在那種水勢下去就是送死,根本沒有什麼生還的機會。幾人苦勸不住,這時部隊的一位姓呂的連長是南方人,他想出一個好主意,用粗繩子捆著自己和幾個膽大的士兵,向沒有泄洪的閘門墜了過去,我就是其中一個。為了人民群眾而犧牲,是我們那一代軍人的光榮追求。」老人說到這,身子突然直了起來,昏暗的眼裡也放出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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