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皇城風雨,搖曳金鈴
第四章 預料之外

「只能說是勉強認可,至於滿意嘛……待會再與于大人計較!——繼續吧,于大人!」
「殺十二萬人?哦,對了,投降的並非只有那十二萬原叛軍,按照我大周律法,叛國之罪、牽連家眷……換而言之,于大人的意思,就是將多達三、四十萬人盡數處斬!——于大人可真是狠心啊,如此看來,下官方才說于大人【心腸歹毒】,並非是什麼無限呢!」
「……」于賀長長吐了口氣,在目視了謝安一陣后,咬牙說道,「是本官誤會了,還望謝大人莫要介意……」
「就算?」謝安雙眉一挑,打斷了于賀的話,淡淡說道,「于大人這般模糊用詞,可無法讓下官滿意啊!」
當然了,歸根到底,那是因為梁丘舞怕他有了錢后四處鬼混,因此緊緊扣著錢財方面的事。
謝安聞言笑了笑,故意裝出一臉懊悔的樣子,搖頭說道,「哎呀,一不留神,于大人又數落了下官一條罪狀呢,看來下官不能再與于大人說話了,否則,今日午朝過後,下官恐怕就是我大周有史以來最是十惡不赦的罪人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龍庭之上的大周天子李暨輕吐一口氣,望著謝安淡淡說道,「謝少卿,你可聽到了?」
「心虛?」謝安失笑地搖了搖頭,繼而望著于賀淡淡說道,「真不知于大人究竟是如何坐上御史監右都御使這個位置的!——下官已說得明明白白,陛下命下官前往長安,乃是為攻克該地,擒殺賊首王褒……這邊長安將破,這邊陳驀欲逃,于大人啊,你覺得下官是該專註攻城好呢,還是擒殺那陳驀好呢?」
此言一出,殿內眾臣一片嘩然。
謝安輕笑一聲,淡淡說道,「那依著于大人的意思呢?」
瞥了一眼好似是落敗公雞般的于賀,謝安心中暗自冷笑。
說到底,歸謬論是一種心理暗示的手段,也是詭辯中最常用到的、也最容易推翻對手言論的技巧。
就如眼下,謝安幾句話就把握了主導權,故意將於賀曲解是胡亂給他定罪,如此一來,于賀所提出的那十條罪狀真實性,也就讓人感覺值得推敲一番了。
想到這裏,李暨微微吸了口氣,沉聲說道,「革除于賀御史監右都御使之職!——殿內侍衛何在?將於賀朝服剝下,押往大獄寺受審!」
呆瓜!跟哥耍嘴皮子?
「你!——強詞奪理,有辱斯文!」于賀氣地面色漲紅,恨恨地瞪著謝安。
不得不說,比起平日里一直與謝安鬥嘴的長孫湘雨來,這位於賀于大人差的太遠了,可以說完全不是謝安的https://m•hetubook.com•com對手。
謝安玩味一笑,轉身面向天子李暨,拱手笑道,「陛下,看來於大人是打算勾銷微臣這一項罪狀了……」
「我……」于賀聞言面色大驚,連忙說道,「本……本官何時說過要殺三、四十萬人?」
于賀皺眉望著謝安,不悅說道,「謝大人尚未回答本官的話,本官問的是,謝大人何以要私自放走陳驀!——謝大人顧左言他,莫非是心虛?」
「你!」于賀面色一滯,勃然大怒,怒聲斥道,「謝安,你這才叫血口噴人!」
之後,于賀一條一條地問罪謝安,謝安口沫飛濺、對答如流,只說得於賀啞口無言,眼睜睜看著謝安將那十條罪名,一條一條駁倒。
「好!——既然如此,你對此欲何解釋?」
「謝大人的意思是,那陳驀不好對付?」
想到這裏,大周天子皺眉思忖了一番,儘管他起初只是當看好戲那樣看待這件事,而如今被謝安一句話挑明,迫使這位明君不得不仔細考慮。
謝安心中微驚,臉上卻面不改色,淡淡說道,「或許是我等搜查地不夠徹底吧,不如於大人親自去長安搜查一番,不就知道了?——反正於大人整日里也閑著沒事,不是么?不如親自走一遭,也省得某些人彈劾大人尸位素餐!」說到這裏,他故意指了指自己。
「于大人這話說的好笑!」謝安聳了聳肩,面色自若地說道,「那些位將軍原本亦南陽一帶軍官,一時不慎這才委身於賊,在下官的教誨下,這些人棄暗投明,助下官平息長安叛軍。如今凱旋迴京,看在他們此番立下赫赫功勞,下官自然要替其出面,向英明神武的陛下請求寬恕,有什麼不對么?——古人云,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于大人以為否?」
「攻克長安,擒殺賊首王褒……」
「……」不動聲色瞥了一眼太子李煒,大周天子李暨平靜說道,「于愛卿欲奏何事?」
于賀聞言面色更怒,厲聲斥道,「謝大人這是胡攪蠻纏!」
于賀恨恨望了一眼謝安,死活不開口。
于賀連忙說道,「此事本官自然記得!」
于賀面色漲紅地如豬肝一般,在咬了咬牙后,沉聲說道,「是本官失職,謝大人滿意了?」
睿智如李暨,如何不知謝安心中所想,一面感慨著謝安詭辯的本事,一面輕笑說道,「謝愛卿欲奏何事?」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面色自若的神態,李暨微微一愣,有些驚訝、有些意外地打量了幾眼謝安,繼hetubook.com.com而淡淡說道,「可曾聽得仔細、聽得真切?」
在胤公身後,長孫湘雨心中暗暗稱讚一句。
「很簡單啊,」聳了聳肩,謝安問道,「敢問于大人,陛下命下官率西征軍前往長安的目的是……咦?于大人連陛下的聖命都不記得?」
天子李暨淡淡一笑,說道,「細細奏來!」
「這個嘛……」謝安咂了咂嘴,聳肩說道,「是這樣的,在攻下長安后,下官撿到了一張藏寶圖,按著藏寶圖上所畫的位置,發現了一批財物,下官心想,雖說此乃無主之財,但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周萬里山河皆乃陛下所有,地下所藏寶藏,自然亦在其中,是故,下官如何敢私昧?當然是分予了此戰的功臣們……分發賞賜之時,下官確實分到了銀子,一筆五十兩銀子的巨款,連一名尋常士卒亦不如,此事天知、地知、人知、我知,要是于大人不信的話,可去問問那近乎二十萬的大軍將士,看看下官所言可是屬實!」
「那于大人是什麼意思?——殺一部分,留一部分?」
「空口無憑,大人倒是說說看!」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皆驚,面面相覷。
「你……」見謝安用古人的話來堵自己的嘴,于賀為之語塞,思忖了一下后,沉聲斥道,「叛國之罪,豈能這般輕易便能饒恕?!」
見此,謝安再一拱手,繼而轉身望向于賀,似笑非笑說道,「繼續呀,于大人,下官記得,下官還有九條罪狀吧?」
「臣遵旨!」拱手大拜一記,御史監右都御使于賀轉過身來,目視謝安,口氣如斧鑿刀剁,鏗鏘有力地說道,「臣彈劾謝少卿所犯罪名如下:其一,暗通叛軍,勾結叛國賊子,包庇叛將、唐皓、歐鵬、馬聃等人,目無王法、圖謀不軌!其二,私放叛軍猛將陳驀,坐視此賊子逍遙法外,其心可誅!其三,匿叛軍私藏於長安的金銀庫藏,中飽私囊!其四……」說著,他便將謝安所犯罪行都逐一數落了一遍,其實說實話,這條罪狀中,有大半是添油加醋做湊數用的,但是前幾條,卻是不折不扣。
在李暨看來,過不了多久,整個大周都會知曉是李壽以及謝安剿滅的長安叛軍,換而言之,他二人是有功之臣,倘若不能妥善處理這件事,多半會引起屯紮在大樑城的二十余萬大軍的不滿,甚至於,世人還會針對此事評擊朝政,橫生枝節。
「對,就是這個意思,倘若好對付的話,討伐叛軍這等美事,又豈能輪得到九殿下與下官?」說到這裏,謝安有https://m.hetubook•com.com意無意地瞥了一眼太子李煒,言下之意,暗諷太子李煒欲行借刀殺人之事。
想到這裏,謝安也就釋然了,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絕無此事!」
見謝安對答如流,于賀心中愈加憤恨,卻又奈何謝安不得,心中火氣越來越盛,沉聲說道,「那謝大人私自藏匿叛軍所留……」然而,他的話尚未說完就被謝安打斷了。
「你!」于賀面色一滯,手指謝安氣地說不出話來,在深深望了一眼謝安后,忽然冷笑說道,「好,好!——謝大人不承認是吧?好!那本官問你,你等犒賞三軍的賞賜,從何而來?犒賞十余萬大軍的花費,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若不是謝大人私下昧了叛軍的藏金,何以能分給大軍士卒那般賞賜?」
「你……我……」于賀面色大變,當著天子李暨與眾朝臣的話,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說將那三、四十萬人全部處斬。
連這事都知道?
于賀想也不想,拱手朝龍庭之上的天子拜了一記,一臉正氣地說道,「自然按律殺之……」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謝安打斷了。
于賀一聽,彷彿是抓到了謝安的把柄一般,緊聲追問道,「謝少卿可莫想辯解,當時十余萬人親眼看著你下令放走那陳驀!——此賊害死我大周無數良帥猛將,謝大人私自放走此賊,還敢說不是私通叛軍?!」
而謝安卻是不怒反笑,帶著幾分奚落、幾分譏笑,說道,「哎呀,于大人惱羞成怒了呢!——真相大白了!」
她太了解謝安了,她很清楚,謝安精於詭辯中的【歸謬論】,簡單地說,就是從對方的話中找到某個漏洞或者是錯誤,故意將其誇大,使得對方整句話失去真實性,從而全盤否決。
于賀眉頭一皺,不渝譏諷道,「謝大人何以覺得本官無所事事?」
「說啊!」謝安沉聲斥道。
整個太和殿頓時安靜了下來,無論是天子李暨,還是眾多朝臣,都將目光望向了謝安,其中有關切的、擔憂的、冷笑的、鄙夷的、好看戲的,不一而足。
一直冷眼旁觀的大周天子心下暗暗稱讚一句,點了點頭。
「真相大白了!」聳了聳肩,謝安轉身面朝天子李暨,拱手正色說道,「陛下,微臣有本奏!」
話音剛落,便見謝安露出幾分恍然大悟之色,在打量了一眼于賀后,淡笑問道,「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確實,謝安所言句句屬實,於心無愧,他只拿了五十兩。
這小子,真是好本事啊!
「難道不是么?」謝安聞言面色一正,雙目直視於賀,義正言辭https://m.hetubook.com.com地說道,「下官怎麼說也是此番討伐長安叛軍的功臣,于大人身為御史大夫,不去彈劾、揭發真正的貪官污吏,卻逮著下官問東問西,若不是閑著沒事,難道還是吃飽了撐著?」
聽著謝安言語中的那幾分威脅口吻,于賀深深吸了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的憤怒,沉聲說道,「本官聽說,謝大人在長安城內發現了叛軍私藏的大批金銀庫藏,然而,謝大人呈交朝廷的戰報文書上卻寫明,僅僅只有價值一千余萬兩銀子的財物……叛軍久踞洛陽、長安一帶,收刮眾城池足足四、五載,僅僅只留下價值一千余萬兩銀子的財物?」
「有么?」冷冷瞥了一眼于賀,謝安臉上露出幾分嘲諷,淡淡說道,「方才下官只是針對陛下的問話做出了回答,而於大人卻覺得,下官認為于大人誣陷下官……下官倒是想聽聽,于大人為何會那般猜想呢?——莫非,下官那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恰恰是一語中的,叫于大人心中惶恐,不打自招?」
「原來是于大人……」謝安微笑著拱了拱手,繼而面色一正,沉聲對李暨奏道,「陛下,您方才也聽到了,這位於大人自己就認罪了!——微臣彈劾御史監右都御使于賀,誣陷同僚、黨同伐異,圖謀不軌,其心歹毒、天人公憤!」
于賀用充滿怨恨的目光望著謝安,繼而沉聲說道,「本官得知,謝大人在率軍攻打長安城叛軍時,曾私自放走叛軍猛將陳驀,可有此事?」
「是,陛下!」
「呵,」謝安淡淡一笑,拱了拱手,輕描淡寫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啟奏陛下,臣有本奏!」
總歸謝安當了好幾個月大獄寺少卿,又統帥過超過十萬的大軍,心理素質比起年前紮實了許多,聞言微微一笑,拱拱手,不急不慢地說道,「啟稟陛下,微臣聽到了!」
「對呀!」謝安攤了攤手,輕笑著說道,「這不就是了么?」
瞥了一眼呆若木雞的于賀,謝安沉聲說道,「微臣欲彈劾御史監右都御使于賀于大人,身為朝臣,誣陷同僚,黨同伐異,其心歹毒!——微臣不敢自誇,只覺得,縱然微臣此番無功勞,卻亦有苦勞,似於大人這般小人行徑,實在是叫大周千千萬臣民心寒,倘若傳揚出去,御史監必然是顏面掃地……」
這小子來真的?
「……」李暨聞言一愣,略帶幾分驚訝地望著謝安。
謝安聞言皺了皺眉,心中暗暗想道,難道除了費國這雙面間諜外,西征周軍中還有太子李煒的人?否則,太子李煒如何知曉萬里之外的事?
「莫要和圖書介意?大人覺得可能么?」謝安嘴角揚起幾分笑意,譏諷說道,「倘若下官這般污衊大人,大人可否做到一笑了之啊?——暫時不與于大人計較,繼續吧!」
在謝安暗自提防的目光下,御史監右都御使于賀率先對謝安發難。
只見那于賀轉過身來望了一眼謝安,拱手沉聲說道,「臣欲彈劾大獄寺少卿謝安謝大人通敵、匿贓、專權、枉法等共計十條罪名!」
聽著謝安那調侃的語氣,殿內眾朝臣忍俊不禁,就連天子李暨眼中亦浮現出幾分笑意。
撇了撇嘴,謝安淡淡說道,「可笑!——下官若是當真私通叛軍,何以眼下長安、洛陽等數城已復歸我大周?」
「好一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于賀聞言冷聲一聲,譏諷說道,「謝大人的意思是,是本御史誣陷你咯?」
強忍著心中的怒氣,于賀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太子李煒,見他面無表情,遂在稍一遲疑后,沉聲說道,「好,好,就算謝少卿不曾包庇那些降將……」
于賀聞言皺了皺眉,沉聲說道,「那陳驀之事,謝大人又作何解釋?!」
「好!好!」在眾目睽睽之下,于賀氣地滿臉漲紅,怒氣沖沖地盯著,咬牙說道,「既然謝少卿這般巧言狡辯,那本官就來問你,若不是謝少卿與叛軍私通,何以要包庇張棟、歐鵬、唐皓、馬聃等叛將?!」
「哼!」于賀冷笑一聲,淡淡說道,「御史監,右都御使,于賀!」
就連謝安都愣住了,更別說身為當事人的于賀,只見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凄聲哀求,連連叩首。
一聽到謝安這句話,梁丘舞繃緊的面色稍稍緩和了幾分,與長孫湘雨對視一眼,二女眼中隱約浮現出幾分笑意。
什麼就是了?
記得,金鈴兒曾對他謝安提起過,太子李煒曾給她一份名單,如果單單隻是費國一人,又何需名單?
漂亮!
也不看看哥平日里都與什麼樣的人物鬥嘴!
此時于賀正被謝安說得六神無主,聞言想也不想地說道,「對,對,就是這般……」
「等等!」抬手打斷了于賀的話,謝安輕笑說道,「于大人突然轉變話題,下官是否可以認為,這第二樁罪狀,亦是誣陷之詞?」
話音剛落,便見謝安臉上笑容一收,沉聲斥道,「同樣是犯下罪不容赦的叛國之罪,何以于大人這般厚此薄彼?殺一半,留一半……荒謬!——似於大人這般做法,置我大周律法於何地?!——要麼全殺,要麼全留,我大周刑律乃社稷之根本,重中之重,豈容於大人這般玩笑對待?——于大人倒是教教下官,究竟該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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