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華麗的前奏曲
第十七章 觸犯刑律

當時,這名老軍卻回答:「也有兩句好。」
蘇邁端著兩碟新菜進來,看到客人已吃不動了,他出門打了個招呼:「離人兄,客人盡興了,你還沒盡興嗎,你也停了,吃飯吧。」
「噢,那麼,接下來你倆又成回跟屁蟲了?」
兩老實人!
趙興笑的很溫和,像對待自己的小弟弟般親切,他彎著身子,摸摸蘇二公子的頭,耐心解釋:「這牛不是用來養的,它是用來吃的……過幾日就是中秋,你家沒有熟肉,我是來送肉的。」
衙役的叫喊聲中,還有兩個汴梁腔高聲辯解著,他們似乎是在竭力強調,牛是他們殺的,而他們不屬於這條法律管轄——能有這麼大的口氣,只能是那兩名多日沒出現的倭人,他們回來了。
地上幾乎沒有流血,整頭牛躺在那裡,僅牛嗓子眼有一點小小血斑,班頭盯了血斑片刻,忽地打了個哆嗦,臉色像是白日見鬼般蒼白,他渾身冒汗,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場類似庖丁解牛的個人表演。平常人都是用斧子鋸子完成解剖工作,趙興卻用一柄充滿妖異氣氛的、刀身上布滿黑色花紋的解手刀,完成了這一切。眨眼之間,整頭牛骨肉分離,被剃成了一付骨架。
小廝出生的兩名倭人,做起清潔工作簡直專業對口。不一會兒,院落被收拾的整整齊齊,連那些染血的泥土也被他們小心地鏟去,倒入江中,換上新土墊上……等他們工作結束后,院子里乾淨的一塌糊塗,只剩下爐火通紅的燉肉鍋,還在提醒趙興:這裏剛才殺過牛、做過飯。
只一聲,聲音嘎然而止。
孩子們剛把燉湯的火升起來,那副骨架已變成了一根根骨頭——每根骨頭都是從關節處切開,而趙興切開那些骨節時,似乎沒費什麼力氣。
現在「天下人不敢言」有個註解——聽了老軍的問話,班頭板起了臉,答:「牛是跌死的,我查了,我確信。」
由於鹽在食物中的不可替代性,歷朝歷代政府都把鹽當作科以重稅的對象。宋代鹽稅收入十倍于唐朝,這使得炒菜放鹽都成了一種奢侈行為。
聽到王鞏王定國要來,王夫人馬上驚喜交加,她立刻二話不說,行了一個福禮,快樂的跑了出去。
當蘇迨跑進「雪堂」時,蘇東坡剛拿起一本書,準備給程夏、程爽講詩詞格律、字詞韻腳。聽見這話,二程忘了學習,他們興奮地跳起來,衝出門口,邊跑邊喊:「噢噢噢……老師要舞刀了。」
趙興直起身來,板著臉訓斥:「去,小孩子家,一邊玩去,這牛馬上會『跌死』……這過程比較血腥,小孩子家,最好別看。」
隨班頭來的另一名衙役沒一點幽默感,他很囂張的打量著平整的院落,質問:「跌死的?它跌在哪兒?你在院里給我找出一塊石頭來。」
這一場乾淨利落的屠殺與肢解似乎將兩個女人嚇軟了,本該由她們做飯招待客人,但大肚子的朝雲說自己頭昏,王夫人兩手牽著兩個小孩,一心阻止他們靠近屠殺現場,完全空不出手來。於是,趙興順理成章接過了烹調大任。
趙興眼珠不被人察覺的轉著,臉上帶著逼真的憂慮,嘆著氣,說:「唉,學士苦啊——吃了上頓沒下頓,兜里只剩倆窩窩頭……嗯,你們回國時,有沒有興趣順點貨物?」
錢塘主簿陳師仲,在「烏台詩案」中也曾因「偶有相關及者」而www.hetubook.com.com受到株連,但他絲毫「不以前事介意」,一再主動給蘇軾寫信,並熱心地收集蘇軾詩文,將其在密州、徐州時期的作品,分別編為《超然》、《黃樓》二集。這兩本詩稿的1084年印刷版被日本人珍藏。現代研究中國印刷史的人,都會去日本看看《林蘭氏館藏》中的這套蘇軾詩集。
蘇東坡很鎮定,他捋著鬍子說:「離人做事膽大心細,既然他想到讓迨兒走開,定不會當著三兒、簞娃的面舞刀殺牛。」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趙興在後面搖頭晃腦的品味著,兩名倭人也滿臉陶醉。
※※※※
老軍回答:「我愛聽他念『天下人不敢言而敢怒』。」
班頭怒氣勃發:「那是一頭牛——如果有人告訴你,一頭牛被這樣一根細細鐵刺戳倒,沒吭一聲就死,而且那個牛還沒綁起來,而且地上也不見血,你信嗎?」
※※※※
班頭板著臉,陰沉的問:「鐵刺?多麼粗細的鐵刺?」
兩倭人還是很真誠地回答:「有的……我倆出外一年多,花費全靠家主支付,這次回去,一定要帶點禮物,感謝主人的栽培。」
王夫人的描述很樸素,但蘇東坡已經感覺到場面的震撼——正午,陽光強烈:白色的絲帕、殷紅的血、一個滿臉帶著笑的男人、一頭只叫了一聲就倒斃的牛……
前者大怒,說:「你懂得什麼?」
在此期間,也有人以狩獵為生,提供獸肉給貴族「病人」或「體弱的」貴族當補品,這些補品主要是飛禽——比如野雞、野鴨。所以,這時候的日本平民,壓根沒有吃肉的習慣。直到明治維新后,日本還有這習俗:送給別人肉食,那就是莫大恩賜,是拿對方當貴族看——貴族,他們叫「華族」。
月明多被雲妨。
這名老軍在歷史上也有點名聲——蘇軾貶謫到黃州時,每日夜間就朗讀杜牧的《阿房宮賦》,一讀再讀,每讀一遍,即再三咨嗟嘆息。外間屋裡兩位侍奉他的老軍深夜久坐,頗覺睏倦,其中年輕者長嘆一聲道:「不知這文章有什麼好處,夜深苦寒,猶不肯睡。」
「朝雲嚇的邁不動腿了」,王夫人斷斷續續補充說。
交談幾句后,趙興發現這兩日本人不簡單,他們竟是日本皇室派出來的侍從,而現在的日本天皇是蘇東坡的絕對「粉絲」。他派遣幾名侍從專門蹲在汴梁城、待在蘇東坡身邊,每當蘇軾新詞出現,他們或購買手稿,購買不成則快速謄錄下來,用船傳回國內。
趙興笑眯眯的牽住對方的手,和藹,但有力地說:「相信我,它是跌死的。」
王夫人滿臉都是震驚的表情,她喘息半天,艱難的續道:「……就這麼一刺,牛隻叫了一聲就倒下了。然後……然後,離人抽出那根鐵刺,臉上還帶著笑,用絲帕擦拭刺上的血跡——白色絲帕啊。」
當時,日本國內每得到一首東坡新詞,便會像「文革」期間獲得「最高指示」一樣,要召開盛大詩會,隆重朗讀蘇東坡的新作。而蘇東坡的真跡在中國屢經戰火,保存下來的多數存在日本(林蘭氏館藏),唯一的遺漏是《黃州寒食帖》。
班頭嚴厲的瞪了他一眼,提醒:「問什麼?這事就這麼算了,誰都不準提起。以後再遇到這個人,躲著點。」
這裏面有啥技巧:武器好——一把m.hetubook.com.com鋒利的刺劍;動作快——只要意志堅定都能做到。
客人登門了,院子里還滿地血污,朝雲與王夫人猶豫了片刻,還是沒勇氣接過烹飪工作,而趙興似乎很沉迷與廚師的職業,他手裡舞著菜刀,乾的興沖沖,學生們被他支使的團團轉,兩名倭人也殷勤地打著下手。
那班頭直起身來,一邊打著哆嗦,一邊結結巴巴的說:「當然,當然。」
蘇軾的好友王鞏(字定國)因受「烏台詩案」牽連,被貶謫到地處嶺南荒僻之地的賓州。現在他遇赦返回,這意味著「烏台詩案」的負面影響逐漸降低。有了王鞏的例子在前,也意味著蘇東坡的苦難有了終結的希望。
這時代,正是倭人對中原朝廷最崇敬的時候,他們朝貢不斷,恭敬的態度發自內心。所有的宋人當中,他們最崇拜的是蘇東坡的才華。趙興現在是蘇東坡門徒,雖然他起的名字有戲弄的成分,但這種上國貢士賜名的行為,依然感動的兩名倭人喜極而泣。
趙興提起那把刺劍,毫不吝嗇的塞給蘇邁:「給你。這是我前不久去泉州買書時,從一名阿拉伯人手裡買來的。我聽說,學士正在活動,想讓你去鄰縣任縣尉,兄長沒什麼好送的,這柄劍正好給你防身。」
等趙興端起盤子,這兩倭人立刻中止進餐,他們將食物細心地擺在地方,一溜小跑地跑近灶台,麻利地收拾趙興留下的殘骸遺迹。
不三趴在地上回答:「我們受蘇學士所託,去了錢塘,把學士近日的詩稿送給錢塘陳主簿,等了幾日,陳師仲大人已把學士的詩稿結集出版,我們給學士帶回了書樣。」
等他們情緒平靜,趙興很不經意地問:「前幾日,你倆去了哪兒?」
夜來風葉已鳴廊,
隨後,他夾著腰刀,像鬼魂一樣逃離現場,等竄進城裡,一名老軍湊近兩人,舔著笑臉問:「兩位差官,如何?」
刺劍雖然纖細,但卻正適合宋人,因為宋人體弱,士兵連鐵制頭盔都無力佩戴,只能佩戴氈做得范陽帽,這種輕軟而鋒利的刺劍,恰好適合充滿文人氣質的蘇邁。所以他推辭的並不堅決,稍稍幾個來回,蘇邁就收下了趙興的好意。
看取眉頭鬢上。
這是蘇邁第一次跟趙興說話。
此時的日本人,大多數人沒名沒姓,有了名字則意味著他成了貴族,被稱為「大名」——意思是有名姓的大人物。趙興不知道,這兩名倭人中,其中一人最終在歷史上留下了名字——因為蘇東坡寫的詩詞很有禪味,回國后,他認為自己悟到了真理,於是在日本東福寺出家,自號「大道」。
兩倭人相互看了一眼,不三、不四齊齊叩首,嚴肅地回答:「此身上下,皆主人所賜,誠不敢有私。」
而後一點,對經過野外殘酷求生的趙興來說,不是問題。
「傷口太細,心臟噴出的血堵住了傷口——大公子,如果我們現在剖開它的肚子,它肯定滿肚子的血。」
蘇東坡趕緊起身,等他來到院中后,發現現場已無需他調解。爭論已經結束,趙興正很親熱的摟著班頭,用非常強硬的口氣,鄭重宣布:「毫無疑問,它是跌死的,沒人欺負這頭牛,不信,我砍下一條腿來,你拿回去嘗嘗……一嘗你就知道,它絕對是跌死的。」
他不知道,這其實是一種日本古代飲食習慣。日本飛鳥時代,天武天皇下令www•hetubook.com.com禁止吃食牛、馬、犬、猿、雞,八世紀中旬奈良時代,聖武天皇又禁止屠殺牛、馬,因而九世紀后的平安人,已養成不吃任何獸肉的習慣。此禁令持續至明治維新后才解禁。
趙興一問話,兩名倭人馬上把盤子放到一邊,跪坐在地上,頭貼著地面匍匐著回答:「上國貢士大人,賤民無姓無名,隨大人怎麼稱呼,都可以。」
「我等賤民,竟然得上國名人賜名……感動啊,大人,請容許我們行禮拜謝。」兩人激動的行著全套的參見大禮,跪、叩、唱諾……
即便是《黃州寒食帖》也沒有擺脫日本人的垂涎。日本人把這幅字貼惦記了一千年,終於等到八國聯軍焚毀圓明園后,這字帖散落民間,被日本人高價收購。
趙興感慨過後,馬上又問:「我的意思是說,你們倆有沒有興趣,給自己帶點私貨?」
男人心腸都比較硬,更何況蘇東坡還寫過「左牽黃,右擒蒼」的狩獵詩,雖然他從王夫人的描述中也感到驚心動魄,但他顯得很淡定:「我們有肉吃了……今天我提前回來,是因為路上接到知州通報,驛館傳信:王定國(王鞏)將來……讓離人搞吧,多準備幾壺酒,招待定國。」
世事一場大夢,
蘇東坡已理解趙興的意思,他牽著蘇迨的手,將他抱入懷中,準備給他講個故事分散他的注意力,恰在此時,院中響起一聲凄慘至極的「哞」聲。
中國古代,牛是國家資源,宰殺耕牛是觸犯刑律的,兩名衙役肯定是看見了牛倒斃的場景,所以來找事。
班頭沒有質疑趙興的說法,他輕輕甩脫趙興的摟抱,蹲下身子,好奇的檢查牛屍體。
老軍也一臉的不可思議:「當然不信——我要不是在城頭親眼所見,我決不信。」
中秋誰與共孤光?
「知道了」,學生們含含糊糊地答應著:「老師放心,我們有數。」
食無言不行,然而,醬是不征重稅的,於是中國發展出獨特的醬文化。
趙興對這兩塊榆木簡直無話可說。他忍了半天氣,又繼續說:「好吧……我打算讓你們帶些私貨,回去后,你們幫我把貨賣了,湊齊路費再回天朝,也順便這貨款帶回來,這筆錢,我打算讓學士改善一下生活。」
趙興前一句話令兩倭人感觸的都要哭了,趙興後半句話卻讓他們如萬丈高樓失了腳——怎麼?我們才醞釀好了悲哀,他怎麼問起不想乾的事?
蘇邁端詳了半天,忽然開口:「為什麼沒流血?」
「當然困苦!」蘇軾大笑著出來迎接王鞏:「定國兄知道去年中秋我怎麼過的,我做了一首詩記述當時的困苦——
蘇二公子很天真,他看一眼可愛的小牛,很好奇的問:「活牛怎麼吃?」
趙興意猶未盡,看了看燉肉的鍋吩咐:「注意火,把肉湯全部焅(音kao)干,把肉都鹵出來,才好存放。」
「我喜歡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捆了牛,『跌死』的成本就要上升。」
東京大轟炸時,收藏《黃州寒食帖》的人家中挨了顆炸彈,他衝進火海,什麼也沒搶救,就抱了《黃州寒食帖》出來。日本上下得知他這一行為後,對他大為讚賞,認為他這一行為值——「即使炸毀了半個日本,而《黃州寒食帖》猶存,也是很值得。」
一會過後,趙興的學生生好了火,端著大銅盆跑來……接下來就是趙興的個人表演。
蘇邁點和_圖_書點頭,而後和善的說:「不要叫我大公子!你對阿父執弟子禮,就呼我『叔黨』(蘇邁的字)吧,若不嫌棄,呼我為兄即可……你怎麼不捆牛呢,不怕一下子殺不死,牛亂跑嗎?」
王鞏吃的心滿意足,他指著蘇東坡笑著說:「子瞻過得好日子,日日品嘗如此佳肴,便是給個神仙也不換。」
「跟屁蟲」,這個詞很怪,兩倭人腦袋轉了好幾個彎才體會出這句話的含義。還是由不三回答了趙興的話:「不,學士出了新書,敝國上下都在翹首企盼,我倆必須把這本新書儘快送回國內,所以我們這是來告辭的。」
東坡田裡,已經回來的蘇邁也在看著躺倒的牛,蘇二公子已經跑出來,遠遠的看著這裏的動作。12歲的蘇三公子、四歲的負犁則被抱進房裡。兩名倭人興奮地打下手,蘇東坡、王夫人、朝雲站在門口遠觀。
老軍依舊笑著:「兩位差官,別逗了,我在城頭分明看見那人繞著牛轉了幾個圈子,然後抽出一根鐵刺,一下把牛刺倒,……我親眼看見,就這兩隻眼睛親眼看見。」
院子里發出一聲歡呼,聽嗓音似乎是趙興的兩個學生。
蘇東坡朝院子方向望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慢慢說:「這頓飯……出自院中人之手……他,也算是我的門生吧……這門生。不喜詩律但性好雜學,我也是初次品嘗他的手藝,沒想到他連做飯都這麼精通。」
一身貢士服,走路都得小碎步。趙興解牛時已只穿短衣,還弄了一頂變種蘇東坡帽——形狀像廚師帽改變,當時稱為「子瞻帽」或者「東坡帽」。
倭人的這番忙碌,讓趙興望向他們的目光柔和了許多,等倭人重新端起自己的食物,趙興也端著盤子慢慢的走近他們身邊,坐下,並好奇的問:「你們兩位,叫什麼名字?」
王夫人摸著胸口,喘息片刻,才繼續說:「太可怕了——離人殺牛居然不用捆,他就站在牛邊,滿臉帶著笑,摸著牛脖子,一邊跟牛小聲說話,一邊從身上抽出一根細刺,就這麼一刺……」
他接著沖那個長相機靈的倭人指派道:「你就是不三。」
中國古代的做菜方式是與現代不同的,其基本特點是菜中不放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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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走了?——出版費、稿費這些全不提?拍拍屁股就打算走?未免太欺負人了。
緊接著,另一頂小轎落地了,轎中走出一名滿臉笑容的女子。朝雲一見,趕緊挺著大肚子走上前去,兩人拉著手嘰嘰喳喳的低聲談論。王夫人則站在門口,遠遠地沖這位女子點了點頭。
其實,蘇邁如果見過西班牙鬥牛表演的話,便對這手藝不以為然。順著脖子一劍刺入心臟,那是鬥牛士的基本技巧。優秀的鬥牛士都是用激怒的成年公牛做目標的,而這樣未成年的溫順小牛,是十歲初學者的入門門檻。
「哦,成本?……這詞有意思。你手裡的劍可是寶物?這是劍嗎?很稀奇!」
酒賤常愁客少,
一般來說,古時地菜都是沾著濃鹹的醬吃的,而發明將醬與菜一起煮——這就是蘇東坡。那種連醬一起煮的菜被叫做「東坡肉」、「東坡魚」,等等「東坡式」菜肴。
趙興沒有告訴蘇邁,這種刺劍的製作法是從歐洲傳入阿拉伯的。這幾年,歐洲正在醞釀十字軍東征,西方技術在衝突中傳入阿拉伯。刺劍傳到阿拉伯后,因為它太纖細,似乎很不實用,所以唯和*圖*書在阿拉伯後宮比較流行。
把盞凄然北望。」
獵戶出生的二程不以殺戮為惡,他們這是為趙興的表演而興奮。與此同時,院里突兀地響起幾個粗嗓門的訓斥……蘇東坡聽出來了,這是城門的衙役,他們經常來。
你說,這人的錢你敢拿么,萬一惹怒他,他也對你來這麼一下,讓你也像那頭『壯牛』一樣,誰信是他乾的……你知道,那罪官可是知州大人的座上客,你死了誰理?」
倭人的快樂就這麼簡單,趙興幾次邀請他們吃肉,兩倭人感動的一塌糊塗,但最終卻只蘸著菜湯,吃的滿臉陶醉……
班頭理直氣壯的反問:「你親眼所見都不信,這訴狀怎麼寫——你說,那麼大一頭牛被根細鐵絲刺倒,我跟知州說,知州還不啐我一臉……
衙役的臉色變了,他似乎發了一陣呆,而後看了看班頭,滿臉堆笑的說:「舉人老爺說的有理,我也覺得它像是跌死的,班頭,你認為呢?」
老軍比了個筷子粗細,繼續笑著。
蘇邁甚至不知道趙興所說的阿拉伯是什麼,當時中國對世界的了解近乎為零,除中國外的世界都通稱為「胡」、「夷」、「蠻」,比如波斯人,穿白衣的來了就叫他們「白衣大食」,穿綠衣來的就叫「綠衣大食」。現在,整個阿拉伯被叫做「黑衣大食」,從大食方向來的通叫做「胡商」。
蘇二公子立刻轉身,尖著嗓子喊:「姨娘,這牛不是養的,是用來吃的。」
朝雲與王夫人彼此望了一眼,她們很有默契地同時轉身,一句話不說就鑽進屋裡。
兩名倭人已經端著盤子蹲到一邊,他們沒有要肉食,就拿了幾個饅頭蘸著菜湯,吃的津津有味,時不時望向趙興的目光,充滿了崇敬與畏懼。趙興看到他們如此「律己」,倒有點憐憫——吃點肉算什麼?至於吃窮蘇軾嗎?
王夫人接著衝進房,面色蒼白地問:「三兒在哪?別讓他去院子。還有負犁(蘇簞、年四歲,蘇邁長子,蘇軾長孫,蘇軾給取字『楚老』,因體格碩壯,乳名又戲稱『負犁』)。」
人生幾度新涼?
酒宴進行到這時,蘇軾的幾個孩子已混到院中,圍觀趙興的表演,屋裡只剩下蘇軾及其夫人作陪。趙興那裡也進入尾聲,還剩下幾個菜肴及一鍋燉牛肉,蘇邁站在趙興身邊,等著端送。兩個倭人滿臉堆著笑容,站在鍋前揮舞勺子給孩子們盛滾熱的牛肉,分到肉的學生端著盤子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品嘗才出鍋的熱湯,他們的歡笑灑滿了整個院落,中間還夾雜著趙興溫和的勸導聲:「別急……小心燙著……別光吃,這盤子端上去給客人。」
日暮時分,兩頂小轎晃晃悠悠的抬出東門,轎中人遠遠的聞到院里的牛肉香,他深深嗅了一下,還沒下轎就哈哈大笑起來:「人都說子瞻在黃州生活困苦,居有屋、食有肉,飲有酒,何苦只有?」
趙興不當家不知財米貴,他炒菜完全按現代人的做法大把放鹽,這種現代風格的菜最顯著的特點就是不被醬污染,色香俱全,令客人們大開眼界……但,卻讓蘇東坡夫人心驚肉跳。
這時,同去的衙役渾身哆嗦不敢插話,班頭離開城門一會兒,他才醒過神來,連忙慌慌張張的追上班頭,小心翼翼的問:「班頭,他的錢……我這裡有錠銀子,班頭,你真沒拿錢?」
趙興看著兩名謙卑的倭人,隨口說:「乾脆你們就叫不三、不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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