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優雅的貪官生涯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宋朝的同行

高俅不知道趙興在感慨什麼,他倒是若有所思地調侃:「湖洑山能隱藏盜匪兩百年——如此說來,這倒是個藏兵的好地方。離人不妨向富陽縣買下這片山區,修建自己的堡寨。這樣,以後離人就不怕盜匪東山再起了!」
趙興拍著手,啪啪啪,巴掌聲在石頭大廳里顯得格外響亮:「文裔老丈說對了!哦,在座的都是前輩,原本我這個後輩不該插話,可這事我家小妾說不清楚,所以我就來給諸位說說。」
趙興心中一動,但馬上又若無其事的將目光轉向江面……
在此期間,有很多熟識的朋友希望能進入趙興這座城堡參觀,但他們參觀完后,卻過橋去以色列人居住區,把以色列人新建的村落當作了建築樣板。在那裡,趙興也跟風蓋了一個類似明清時代蘇州園林的八進大院落,那座未完工的庭院布滿小橋流水,古木怪石,曲徑通幽處豁然開朗,磚石木樑處處雕琢精美,可以說把精緻做到了每一個細節。
高俅兩手一攤,指指這片火場:「你瞧瞧,這裏還能剩下什麼?嘿嘿,你在隊尾搞了那樣一個大爆炸,多少人都叫你炸碎了,怎麼清點……便是能輕點,我們又敢清點嗎?離人,可不是誰人都能鑄私錢的,這時牽扯實在太廣,我看,我們就如此算了吧,把手腳打掃乾淨,儘快撤走。」
如今天下的泥瓦匠心中的兩個聖地,一個是黃州,一個是杭州,他們多數自帶乾糧,來到兩地做學徒幫工,等到滿師后,便開始回鄉扯起一支建築隊幫鄉人修建新式住房。
趙興摸著下巴,臉上看不出表情的說:「炎師,你是說這夥人都沒有登記入籍,也沒有向官府納稅。也就是說從官府哪裡查不到他們的數量與姓名,那麼城堡里有沒有名冊?」
這年冬,別處的情況不知道,但杭州已變成了一個大工地,很有點改革開放初年的味道。豪紳們紛紛推倒自己的舊房子,修建擁有厚厚石牆,保暖保溫的新式石屋。這倒讓黃州的石灰銷量直線上升,以至於供不應求。隨後,影響也波及到了密州石膏窯,各地也開始悄悄煅燒石灰與石膏。
高俅一聲輕笑:「這夥人,他們不惹事官府已求之不得了,哪敢向他們徵稅,至於陸家堡里都是有些蹊蹺,衙役們發現幾座鑄私錢的爐子,猜測這裏可能是鑄私錢的場子,但……」
這句話使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富陽縣眉開眼笑的帶著心花怒放的富陽衙役趕去檢查自己的收穫,那些所謂的贓物,都是些婦女首飾,瓷瓶瓷畫,少量的金銀器,但趙興只粗粗在單子上列了物品數目,卻沒有詳細描述物品的樣子,這是方便富陽縣做手腳。富陽縣接受了這份好意,立刻殷勤起來,發動衙役組織當地鄉民幫趙興搬運東西。
周邦式還能說話,他連忙勸解和_圖_書:「離人,殺俘不詳,殺婦孺……」
以前,趙興跟曹麟沒有交集,因為曹麟的船隻航行到交趾,但今年曹家不知怎麼,也搞到了鐵龍骨船的建造方法,開始往印度洋試探,於是他與南洋票行發生聯繫了。
趙興這裏門禁森嚴后,平常人想要進出城堡就變的有點難度了。官員當中,唯有蘇軾、高俅、秦觀可以無需通報進入,其他的人光等通報,就要等一個小時左右。這樣一來,城堡里的活動就更顯得神秘,比如最近城堡中零零總總來了四十多人,甚至有周邊諸國的藩商,而外面一點風聲都沒有,包括經常往來院中的蘇軾等官員,也沒有察覺。
曹麟正在說,他手裡叮鐺作響的拋著幾枚銀幣與金幣:「南洋票行發行的這種錢,我看很好,你瞧,這枚鵝眼銀幣含一分銀,恰好值十枚銅板,這枚『當十銀』含一錢銀子,恰好值十枚鵝眼銀幣、一百枚銅板,這種方法很好,只是這金幣的價值太高,怎麼一下子跳到一貫多了,中間的差別太大。花起來尤不方便。」
陸堡主一下慌了,他哆嗦著說:「大人,饒命啊,小的,小的……」
今年裡,杭州官員是最富裕的,年初的時候,他們將所有的職分田交給趙興經營,趙興將這些職分田裡種上了新式菜種、花種,這些新式蔬菜與鮮花都當作種子高價賣出,使官員們的職分田,獲得了超出種糧二十倍的收入,有了這份收入,官員們在這個冬天,酒會舉辦的更加頻繁起來。
海商朱仁聰瞪大了眼睛,搶先說:「紙,莫非你想發行飛鈔?」
南洋票行與花旗票行之間的匯票是通兌的,這就讓經營海貿的人非常願意與這兩家票行打交道,所以兩家票行成立一年多,已經攬下了很大的業務,尤其是海外承兌那塊。
張都頭也在打哆嗦,宋朝人還沒有殺良冒功的意識,宋軍即使攻入敵人的國度,也對西夏人、青唐人很仁慈,而趙興現在說的是斬盡殺絕。
趙興說到半截,無奈地深深嘆了口氣:這就是大宋!在社會轉型期間,許多矛盾的現象同時存在。既有城裡那夜不閉戶的治安狀況,也有鄉林間盜匪盤踞的痼疾,在京師天子腳下也敢綁架公主;他既有鄰里之間溫良敦睦的相處,也有草市上鳴槍明奪的存在;……這一切,構成了全方位的大宋。
一座私錢鑄造場至少需要千餘人,那麼,湖洑山裡的私錢鑄造工人都去了哪裡?
今天到場的有七家汴梁城的大票行,還有陳伊伊名下的三間銀行管事。除了豐隆行外,伊伊名下另兩間銀行名字怪異,但明白人一看就知道,它又出自於趙興的惡趣,比如:一家銀行名叫花旗票行;一家名叫南洋票行。
趙興的話引起眾人一陣撇嘴,在場的人那表情都可以讀出來:得了吧和*圖*書,你別打你家小妾的旗號了,我們都清楚,你家背後主事的人還是你。
這樣記錄吧:陸家石堡有丁口十七戶,在與我方打鬥過程中,青壯盡亡,婦孺點著房屋自焚,是不是?」
趙興把目光轉向石堡內,此時張都頭微笑著走進來,向趙興報告:「簽判大人,陸家堡搜出了許多贓物,目前已經發現登記在案的失物一百一十三件,還有一些財寶,簽判大人看如何處置?」
出了山林,周邦式看趙興情緒不好,他興緻勃勃地建議:「離人,你掃平了湖洑山,不如我陪你遊覽一下李後主墓吧。以前這裏匪患深重,旁人都不敢來,現在好了,什麼時候都可以來!」
趙興的搬運工程進行了五天,直到確定陸家堡除了石頭,什麼都沒剩下,他才意興闌珊地坐船離開。而在此期間,除了潛進山林的陸家堡成員不斷投降,他竟然沒受到半半點騷擾,令趙興更為納悶了。
富陽縣知縣是在第三天才趕到陸家堡的,趙興第一船貨物發運回去的時候,富陽縣還在半信半疑,因為第一船都是俘虜的家眷。等到碼頭上開始搬運陸家堡的傢具時,富陽縣這才醒悟過來,匆匆點齊人手,趕往陸家堡。
張都頭這是在胡扯,這時代也沒有計算機,怎麼能如此快確定失物數量。但趙興現在也不是官場菜鳥了,他明白張都頭的意思,順嘴回答:「這一百一十三件物品登記報官,另外再選出大約同等數量的物品,送于富陽縣,讓富陽縣入山清點,另外,明日一早你先帶人去碼頭,通知我的船派人來搬運。
隨著趙興城堡的完工,他城堡里的奢華生活也越來越引發了杭州官員的嚮往,隨之而來的是水泥石料式的建築手段開始得以推廣。
趙興對於這樣的酒會,總是不認真,因為酒會上難免作詩作詞,他一個現代人跟宋人比詩詞水平,那是壽星公吃砒霜,純粹找死,所以即便他到場,也總是看完了歌舞表演,等到正席一開,立馬開溜。
今年的冬天來的不早也不晚,這種正常的氣候讓杭州百姓稍稍鬆了一口氣,他們期盼著明年會更好,當然,由於今年水車的大面積推廣,杭州百姓的生活並沒有比平時降低多少。
我不勉強諸位參与,在座的有豪商,也有票行掌柜,各位可以把這消息傳遞迴去,願意加入這個計劃的,我們可以成立聯號,各家票行之間通兌通存,不願意加入者,也不勉強。
1089年的夏秋就這樣過了。這一年的夏秋,趙興忙著整修杭州道路,二十萬民工與廂兵分成一百多個小組,開始了鄉縣通公路的工程。閑暇時刻,與蘇軾等文人喝喝酒,看看歌舞,等到趙興醒過神來,又是一年年底了。
明白了!全明白了。
宋代杭州富豪們對這種建築風格立刻產生共鳴,此後,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們絡繹不絕的帶著工匠前去實地考察,並指點工匠進行模仿。結果,此類建築立刻遍地開花,甚至成為宋代富人民居的典範。你要是沒有一座這樣的宅院,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與此同時,經歷了襲擊事件后,趙興這座城堡的門禁更森嚴了,他學著走馬塘、陸家堡的樣子,在城堡外挖了一條寬大的壕溝,灌入江水,將城堡平地部分用護城河保護起來。城堡牆頭也開始布置人站崗放哨。
他的兄弟周文裔在旁邊嘟囔:「大哥,別說了,只要這錢拿來,花旗票行敢兌換,別說他們說裡頭含有一分銀子,哪怕他們說含有一錢,只要肯按一錢兌換,那它就是『當一錢』。」
陸家堡做了二百年盜賊,這樣一個盜賊家族的積累遠遠超出趙興的想象。趙興給富陽縣的贓物只相當贓物總量的十分之一,那些小件的珍奇珠寶,他已經趕在富陽縣到來之前,讓船運走,剩下的都是些大件——木床木椅,銅鐘銅幅等物。
陸堡主抓住了,反而成了一塊燙手物事,帶他回去審訊,要暴露趙興越界追捕的事情。而湖洑山處於外縣,審訊他的權力不在趙興,在富陽縣。如果富陽縣動手腳釋放、或者令陸堡主潛逃,那麼,以後的隱患更大,沒下的仇恨更深。所以,唯有殺人立威了!
他轉向張都頭,繼續說:「我給你三天時間——這裏的戰利品六成由團練取走,剩下的歸我。三天後,你在當地僱農夫搬運石堡里的一切,務必把這座石堡的每一個桌椅板凳、磚瓦石塊全搬走,搬不走的,給我一把火燒了,寸草不留——我要讓所有人知道冒犯我的下場!」
這些人倒沒有忌諱,直接說是來打劫草市的盜匪家中贓物。沒想到如此一來反而使那些贓物很搶手,許多來草市交易的百姓都願意買一件回去當紀念品。幾天後,消息越傳越廣,也越穿越離譜,附近曾遭遇過打劫的富商不斷前來草市,辨認是否有自家的物品存在……隨後,杭州州府轄區各大草市的發案率直線下降,許多盜賊視杭州為畏途。
「婦孺我不會殺的,不過她們已經沒有資格居住在這片土地,我會把她們送上船,流放海外。這裏的青壯則不同,凡是手上沾血的人,他們也必須流血——」趙興狠狠地說。
趙興悶悶地嘆了口氣,答:「我擔心匪患根除不了,我們走後,又會有新的土匪在山中立寨……」
陸家堡有鑄錢銅爐,說明當地雇了不止一千人,趙興這裏只遭遇了一點點抵抗,或許大多數人都流竄在外,為了今後家園的安靜,趙興唯有舉起刀……
張都頭樂了:參戰以來他啥事不幹,站著看戲也能得到六成收穫,這種巨大收益使張都頭忘了對屠殺表示反對,他生恐趙興反悔,答應一聲,立和-圖-書刻跑的沒影。
現在會上發言的是海商、杭州第一富豪曹麟,這傢伙據說與開國功臣將門曹家有親戚關係,還是曹皇后的遠親,因為宋朝有官員不能從事海貿的禁令,所以曹家將他特意從宗譜里除名。不過,這廝顯然有幫助曹氏宗族斂財的任務,只看他行走各處,通行無阻,就知道這傢伙是個通天人物。
花旗票行是負責國內飛票物業的,它現在在四處地方設有點,分別是汴梁、揚州、杭州、密州。外人了解到的是,花旗票行是幾名以色列人合資興建的,它依託趙興的鰍棧而建立的,主要負責承兌與鰍棧生意往來的銀錢貨幣。由於票行承兌的飛票背面印有一個大海鰍,海鰍底部是複雜的浪花,上部是繁複的各種花朵,所以外人也就認可了花旗的名字。
南洋票行是負責海外交易的,據說它是由十幾家跑南洋的大豪商合股興建的,故名南洋票行。而該票行最著名的業務一在倭國,一在交趾。在倭國的票行能用倭國金沙與銀冠兌換宋錢,使得倭國商人非常願意用這家票行進行結算。而在交趾的票行則負責給宋商兌換各種外幣,包括波斯銀幣、埃及金幣等等。所以深受宋商歡迎。
宋朝有四大錢監,離湖洑山最近的是四大錢監之一的池州錢監。宋朝的私錢鑄造,其實都是錢監、銅場官吏內外勾結,聯手做出來的。趙興的城堡私錢出貨量極大,瞞過了別人瞞不過同行,持續而執拗的潛入是想尋找證據,尋找趙興的鑄錢爐,只是他們沒想到趙興鑄私錢是無需生爐子熔化銅錢的……
雙方一會面,趙興劈頭就給他一張單子,這張單子上面列了約三百件物品,另有一萬貫左右的浮財。而後趙興帶著厚道的笑容,指著單子解釋:「這是城堡里搜到的,我縣都頭說其中很有些是贓物,請富陽縣點驗。」
其實,這是一次宋代銀行家的年終聚會——如果這時候有「銀行家」這個稱呼的話。
「文裔老丈剛才說出了一個事實:只要票行敢兌付,那麼我們兌付多少,哪怕是一片紙,它也值我們兌付的價——紙,這就是我今天想說的關鍵。」
趙興講完,大廳里已經鬧成一鍋粥,眾人都在私下討論票行的利弊。
這還有啥說的,一萬貫錢財,說少不少,說多不多,卻是三戶中產之家的家產之和。有了這筆錢,再加上三百件物品,知縣啥話也不說了。
剿匪結束后,隨同趙興出戰的都頭以及廂軍徹底發財了。因為陸家堡很多傢具都是用越南紅木製成,這些木器雕飾的十分精細,廂兵各自分到了一部分,他們許多人家中用不上,又懶得搬運,便直接在碼頭附近的草市上折價出售。
現在是臘月,南洋票行與花旗票行將在明年五月推出這個計劃,願意加入的,請在三月初一之前,帶你們主事的人來與和*圖*書我商議。」
深夜時分,陸家堡倖存的襲擾人員三三兩兩開始返回,他們有的還想衝擊石堡,有的則乾脆來到堡門,向趙興投降。然而,他們無一例外遭到「正法」。天亮時分,團練們開始埋藏屍體。然而,哪怕所有的屍體都已經掩埋,整個城堡還是漂浮著濃濃的血腥味。
目前,朝廷雖然不再刻意禁止宋錢的外流,但能在海外搞到大量的宋錢兌換,這就是一大優勢。宋商常常在海外將貨物抵押給票行,然後從南洋票行里兌換出足夠的宋錢,與當地進行交易。貨物的利潤再加上錢息,讓宋商們賺的更加豐足。而在海外的銷售收入,也不必全部帶回國,開一張飛票帶在身上,回國后直接找花旗票行兌換,付一點手續費,便能在國內收取現錢,這等便利,也使得南洋票行雖然只在杭州設點,卻包攬了大部分外匯業務。
趙興像是自言自語:「你這句話自己聽過沒有?曾經有多少人向你說這句懇求的話?你可曾饒過他們?……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你現在,也必須承擔你自己的惡果。我饒了你,那是對別人的不公正!」
我這麼說吧,不管諸位的意見如何,明年南洋票行與花旗票行將發行一種通兌飛票,飛票分為三種面額,一種為一貫,一種為五貫,一種十貫。這種『貫鈔』將由這南洋與花旗兩家票行負責承兌……此外,我們還要發行一部分金屬貨幣,重新擬訂各貨幣的兌換率。
大海商周文德——這傢伙是經營日本航線的六大海商之一,他搖著頭說:「錢息啊!我們若是鑄造這個錢,錢息在哪呢?我看,人都說這鵝眼銀幣裡頭含一分銀子,我以為不見得。鵝眼錢雖小,但這麼厚的錢,怎麼也得三四分吧。怎可能……」
趙興平靜的點點頭,他從懷中掏出一摞子飛票,一一攤在桌上,然後指點著那些飛票回答:「我知道,各家票行里都有自己的防偽手段,稱之為『暗花』。是真是假,票行的人一看暗花是否正確,就能知道。
繼續審問?不對,不能審下去,審下去,掀開的內幕不是趙興所能控制的,弄不好要把自己栽進去。
人死了,許多庇護者才能袖手,而後真相才會逐漸浮出水面。
奇怪的是,趙興這座大石堡的建築格局並沒有帶給杭州更多的拜占庭、巴洛克思想,杭州富豪新建的磚瓦房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傳統式樣」,這所謂的傳統式樣竟然與後來明清時代的蘇州園林有八成相似。趙興驚愕的發現歷史竟然提前到來,不過,想到明清時代的蘇州園林原本源於宋代庭院風格,他也就釋然了。
這次會議沒有在青瓦台里舉行,因為眾人所商議的東西實在駭人聽聞,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在城堡西區的牆樓里秘密召開,這裏本是存放貴重物品的禁區,用來開小會,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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