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優雅的貪官生涯
第一百八十四章 倆蕃將的遠大期望

石堡主猶豫了下,答:「招討,那是羊倌的手藝,我寨中並不是人人都會。」
趙興招手喚過一名童子軍,示意對方將背包打開。那名童子軍聞令,單膝跪在地上,從背包里掏出五枚拳頭大小的鐵蛋。趙興接過其中一枚,拋給羅信:「羅正將,這次扔的不是石頭,是這個鐵蛋,比石頭大點,也比石頭重點,把你的人都叫來,我們先訓練幾天。」
按羅信解釋:這廝從京城回來后,聽說了環慶路上的新規矩,看別人富的流油,自己空有藩人的優勢,卻窮的喝風,所以就拉扯上朱保忠這位党項人,兩人合夥跑入西夏境內「看風景」,結果因為事機不密,被嘉寧軍司咬了上來。
朱保忠、羅信湊到趙興面前,諂笑著說:「大人,這事我等恰可以效勞。我等屬下,個個會這項手藝。」
此際石敢不說實話,趙興也樂得裝糊塗,他邊跟著石敢向城堡里走,邊問羅信與朱保忠:「我不記得曾發過調兵令,調你們二人來懷威堡守衛,怎會在這裏遇到你們?」
趙興納悶的反問:「什麼意思?」
在羅信專註的目光下,趙興只好憨厚的一笑,摸著下巴頻頻點頭:「我中原倒是有這個說法,入贅。此舉,也不為過吧。」
羅信目光躲閃,受過教訓的朱保忠汗如雨下,他身體直往後縮,石敢打圓場:「招討大人,我聽說環州開了許多礦場,又聽說你鼓勵大家雇傭西夏奴隸掘礦……這不,今年以來已經有千余名西夏奴隸被賣進了礦坑,您真不知道這些奴隸從哪裡來。」
羅信很不自信的盯著趙興問:「大人,這確實是我親生兒子——他跟母親姓,不過份吧!」
朱保忠回答的很快:「沒問題,等朝廷旨意到了,某家那小妾絕對是正妻——均索索,以後你就叫齊雲。你回家一趟,拿我的令箭回去,把其餘的姬妾全部殺了,只留下你母親齊氏。再傳我的命令,立齊氏為正妻,立齊氏之子齊云為嫡子……」
今年下半年,趙興大半時間待在白馬川,軍官們不好意思從他眼皮底下出去,於是,其他兩條出川口就成了他們的必由之路,而石堡主藉著給出川的人提供食宿、接臟銷贓的,也偷偷賺了一筆「大融合」的錢,給自己發了點小財。
可惜,那時他們再謹慎也沒有用了,給我環慶路一年的時間,我們就已經緩過元氣。」
嗯,下官才從京里回來,偶爾看到同僚們賣馬、賣牲畜、賣『兩腿羊』,日子過的很滋潤。恰好下官近日接到一個偵查任務,便領著孩子去對面看了看,沒想到被嘉寧軍司發現,緊追不捨的一路到了這裏。嘿嘿,還得多謝石堡主收留。」
石堡主憨憨而笑,避而不答。
羅信大喜,他趕忙把自己的兒和_圖_書子拉到跟前,語重心長的叮囑:「兒啊,快去挑選人手。這事一定要辦好,跟家丁們說:事成之後不光大人有賞賜,我也虧待不了他們,我許他們每人一個姬妾,讓他們成家立業,單立門戶。」
周俊明頻頻點頭:「大人,我母親是世家大族,她的郡望是……」
石敢接過趙興的話題,嘴角露出鄙夷的微笑:「他們怎麼會不來放牧呢?哈哈,這短草茬鋒利如刀,不啃光這些草,他們也不好縱馬賓士……再說,依西夏人的習性,他們本就喜歡在我們的鬧市大街上放牧,把這當作榮譽。現在看到這麼好的牧草,怎會不放牛羊來啃?即使頭領發覺蹊蹺,又怎能管束住下面人?」
趙興板起臉:「噤聲!哪裡有西夏奴隸,我怎麼沒看到,在哪?石敢,話不要亂講。」
他還有臉問過不過份?連此時走過趙興身邊的童子們都知道這有多過分,但他們憋住笑繼續魚貫行軍。陳不群已經扭過身去,背沖羅信,雙肩抖動不停。
趙興笑罷,詫異的望望羅信,再望望周俊明,從這兩人的相貌上倒是發現了很多相似之處,他恍然地對周俊明說:「我明白了,你母親姓周,羅正將娶了一名周姓宋人,所以你隨母姓,姓周。」
如果景教教徒證實了這消息,城下的軍隊又確實是嘉寧軍司——我們此舉有可能打亂了西夏人的進攻計劃。現在,你們都給我聽著,打死也不要承認去過西夏。也許,我們還可以利用這次機會,給西夏人一點教訓。」
就這樣,聽說制甲的人也賺了很豐厚,因為一斤鐵不過一百一十文,十斤鐵拉成鐵絲,就可以編織一副鎧甲,翻手就能賣八貫,五六倍的利潤啊。這東西便宜了就是好,上個月我也去買了二十副,給子侄們都穿上了。」
一念至此,他也學石敢那樣把臉轉過去,假意欣賞河谷的風景。
朱保忠一愣,沒等他反應過來,趙興身後已經竄出一個鐵塔般高的黑炭團,他撲上去像提小雞一樣掐住朱保忠脖子,輕輕鬆鬆凌空提了起來,而後一點不在意朱保忠蜻蜓撼樹般的掙扎,將朱保忠橫放在膝蓋上,掄起蒲扇大的手劈里啪啦一頓——打屁股。
由於拉絲機的核心設備是螺桿,只要危急時刻取下螺桿,西夏人兩百年也仿造不出來,所以趙興默許了懷威堡的私下運作,只是再這台機器安裝的時候,趙興秘密交代安裝的工匠,將這螺桿秘密傳授給懷威堡徒工,要求他們危急時刻卸下螺桿,挖個坑埋了,讓西夏人拿去其餘部件也沒用。
幾個裝束怪異的藩丁跑出來趴在地上,恭敬的聽朱保忠說話。石敢把臉別了過去,假裝沒聽到。趙興聽到朱保忠準備殺妻,伸出手來想勸和*圖*書解一下,但馬上他想到一個詞——這未嘗不是一種「民族大融合」,咱得尊重「民族傳統」,尊重主旋律,是吧。
羅信父子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敏感,先是羅信臉紅脖子粗的抗辯:「當然是我兒子,如假包換,親生的!」隨後,周俊明也揚聲大呼:「大人,我是宋人呀——純正的宋人,我母親就是宋人,我血管里流淌著宋人的血,怎麼叫不得周俊明?」
還是年輕人沉不住氣,周俊明上前一拱手,溫文爾雅的說:「大人既然說這事沒錯,能不能把這意思也跟朝廷說說?」
羅信這番話還是謊言的成分多,趙興也不願拆穿對方,他心領神會的從石堡主一笑,說:「石堡主最近光提供飲食,很是賺了一筆吧。」
趙興望了望遠處出川口的西夏軍營,又望了望附近的山樑,問:「我記得陝西人有一種絕技——扔石頭。就是放養牲畜的時候,用一個繩兜兜住一塊石頭,在頭上甩幾圈,將石頭扔出去,以此調整頭羊行走的方向……有這回事吧?」
羅信與朱保忠唯唯點頭,石堡主一聽這話,立刻眼珠充血,他咬牙切齒的說:「大人,我懷威堡庄丁二百餘人,全是敢死之士,你有什麼吩咐,儘管說。」
聽到趙興答應的爽快,朱保忠也湊了上來,一臉的媚笑:「招討大人,一事不煩二主,我家一個小妾也是宋人,也生下一個純正宋人的孩子,我也有意讓這孩子跟隨母姓,大人順便也幫我解釋一番,行不行?」
而石敢之所以談到金絲甲的成本,並且神態很歡喜,是因為他最近也偷偷買了兩台拉絲機,準備自力更生生產鎧甲,進而對外銷售。但因為懷威堡是最前線的城堡,為避免這種機器落在西夏人手裡,趙興是禁止前線持有金屬拉絲機的。因而石敢不敢張揚,趙興表示開放軍械市場,他只是偷偷樂。
石敢頻頻沖趙興使眼色,趙興淡笑著說:「無妨……西夏人以遊牧為生,估計他們早晚會察覺其中的奧秘。與其這樣,不如我們來搶先揭開秘密,反而讓西夏人高深莫測。
而後契丹營里出來了很多巫師,他們將那些倒斃的馬全部抬了回去,我寨中人少,不敢追擊。第二日,契丹人又驅趕了二十匹馬前往那片草地,我按大人的吩咐,在城頭上用草喂馬,並大聲嘲笑西夏人……從此西夏人不敢踏過那片草地半步,我在城牆上倒是不停的看見夏人的營地來來往往的,甚是慌亂。」
因為沒有軍令調兵,大家都有點害怕,所以剛才見趙興時,人人都顯得非常膽怯,現在,他們終於有機會解釋了。等這些人繞著彎子向趙興解釋了事情的始末,趙興聽完,似乎沒有責備大家的意思,望著西夏方向若有所和圖書思的說:「我手下的藩僧傳來消息,說是西夏方面,今年備戰的正是嘉寧軍司。可惜,蕃僧的話向來不靠譜,而景教教徒的消息還沒傳過來。
河谷兩邊山樑的蘇丹草長得很茂盛,看來石堡主已經按趙新的吩咐,在敵人到來前搶收了一次,現在田裡都剩下十余厘米的短草茬,那短茬密密麻麻,不時的有小鳥從草茬中飛起,忽來忽去的,估計在啄食草籽。
西夏兵堵在出川口,石敢不敢隱瞞,所以含糊的向上報告,而羅信與朱保忠兩人也很仗義,危急時刻不肯丟下石堡主跑路,兩人召集所有家丁,都壓上了懷威堡,才造成了如今洛川「事實增兵」的現象。
石敢對趙興后一句話深有感觸,他贊同的回答:「是呀,再有半年光景,士兵們吃飽喝足,就有力氣跟西夏人打了,我們甚至能打到西夏境內去。
朱保忠叩頭認罪,趙興一揮手命令:「朱保忠,交出你的部眾,這一戰你的部眾由我指揮。」
朱保忠急了,他直起了身子,才喊了聲「大人,你可不能不認賬啊……」,便被羅信一腳踹倒。周俊明麻利,跳上前捂住他的嘴。羅信隨後上前兩步,笑著打哈哈:「沒有,確實沒有西夏奴隸。我慶州真沒有一個西夏奴隸。
罷了,上表向朝廷解釋一番,也不費多大的事,撈個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為?
趙興猶豫著說:「不好吧!妾生的孩子,這不好辦啊!如果是正妻生的,那還有理由……」
還有箭支,今年我們不熟悉,又恐傷了蘋果樹,沒敢多剪枝。但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打掉頂芽,數就會多發側枝。等明年開春的時候,我們將頂芽全部打掉,這樣一來,每一根樹枝就能生產一支箭——草木為兵。這才是真正的草木為兵。」
自從趙興隱晦的下達劫掠令后,又用開放馬市、開放奴隸市場,變相縱容民間自發性劫掠行為,隨後,環慶路上許多軍官就趁休假的功夫,三五成群的竄入西夏「看風景」,看完風景順便拐兩名西夏人回來賣了,補償旅費。這一自發性行為目前還處於啟蒙階段,而幾個出川口的寨子,就成了這夥人進出西夏的補給基地。
石敢光偷樂,他不清楚趙興根本就知道他買下了拉絲機,若趙興連這點都無法控制,他怎麼籌劃對西夏的戰爭?
趙興眼珠一轉,馬上接過話頭:「好!把你們部下中會扔石頭的全部挑出來,我需要他們的幫助。這事做的好,我許你們兩位兒子進入杭州書院,學費我掏。還有,事成之後,每個扔石頭的人,我再賞賜一貫。」
朱保忠聽了,唯恐落後:「大人,我親自去辦,事成之後,不光大人有賞賜,我也許家奴一個出身(意指:恢復家奴自由身),你放心,保和_圖_書管他們聞令則止……」
趙興急忙從懷裡摸出一個望遠鏡,邊觀察著田地邊問:「怎麼田裡沒有倒斃的戰馬,難道西夏人都拖了回去?」
趙興得意的望著這片山樑,說:「是時候了,現在該公開』草木皆兵計劃『,讓西夏人草木皆兵。」
趙興周圍的人也在憋住笑意,連剛剛挨了打的朱保忠也在低聲嘀咕,但他剛被趙興收拾過,不敢大聲,所以究竟嘀咕什麼,大家都沒聽清楚。
朱保忠聽了這話已經跳了出來,他湊在趙興身邊,扭扭捏捏的,彷彿有滿腔的衷情要傾訴。羅信比他更扭捏,他嚅囁的說:「招討大人說好啊,那就是真好!招討大人是大蘇學士的弟子,名人!做的那個什麼詩來……嘿嘿,瞧我這笨腦袋,一時之間怎麼想不起來了。」
石敢似乎跟羅信的關係還不錯,畢竟他的城堡受困,羅信是第一支援軍,所以他上前解圍:「羅正將給自己孩子取名的事,惹的范京兆很不滿,他給朝廷上表,彈劾羅大人,此刻朝廷的處置還沒有下來,大人若有心幫助,不如也上表,向朝廷分辨一番。」
范純粹這是多事了,雖然說朝廷賜姓不能隨意更改,但人家羅信情願拿自己當作大宋女人的上門贅婿,讓兒子隨母親姓周,雖然他的目的是為了可以在今後宣稱自己是純正漢人——可這都是人家務事,滿亞洲的倭人、交趾人、高麗人都哭著喊著聲明自己是宋人或者宋人遺留下的種,現在加上党項人、青唐人等等,也不算多。范純粹的干涉,純粹是狗拿耗子。
此時,童子軍最後的隊伍正在進入城堡,石敢突然想起一事,得意的說:「還有鎧甲,原先買一副鎧甲要千余貫,現在我聽說八九貫就能買一副金絲甲。
羅信(鄂欽)把朱保忠拽到一邊,一邊打著哈哈一邊從人叢中叫出一個年輕人走向趙興。這位年輕人有著一副混血兒的俊美,他身材修長,舉止顯得很溫文爾雅,羅信望向他的目光說不出的慈祥,他指著這名年輕人介紹:「招討大人,這是我兒子周俊明,聽說石堡主的兒子也被招討大人推薦參加武舉,我兒子非常羡慕,我看招討大人身邊少個端茶倒水的人,不如讓我兒子跟隨招討大人左右,也好討個出身。」
剛才石敢描述的鐵甲成本,裏面有虛花招,趙興曾經看過《武經總要》記載的著名的步人甲,那副鎧甲號稱是人類歷史上最重的鎧甲,有三十九公斤重,工部軍器監監造的步人甲成本也不過三貫多,卻用了三十多斤鐵,還有裏面的襯皮,這些都算在成本里。
趙興都快笑噴了,他強忍著笑意解釋:「羅正將,中原的習俗子隨父姓,這位是你的親生兒子么,他怎麼姓周?」
ps:羅信給兒子改名事www.hetubook.com.com件,據資治通鑒上記載:朝廷曾三次下詔切責,后不了了之。此後,宋朝庭對賜名番將,不再要求他們必須遵守賜姓——此一現象只存在於宋代。
趙興找見了話題,他不管朱保忠在一旁怎麼安排,像是沒聽見沒看見一般,悠閑地指著兩邊山坡的蘇丹草問:「夏軍在草里放牧過了嗎?」
石敢一驚,羅信與朱保忠耳朵尖,驚訝的問:「『草木皆兵』,石堡主,這怎麼回事?我不是聽你說,這兩面山的草地都被人施了巫術嗎?怎麼還有這奇詭的名堂。」
「好說好說」,趙興滿口答應。
趙興看著石敢自鳴得意的表情,順勢扇風點火:「不止賣八貫,今年我環慶路生產的鎧甲禁止售出永興軍,所以價格壓得極低。等到明年就開放,准許銷往整個陝西,那時,價格還要竄一竄。」
朱保忠哪敢反抗,趕緊老實答應。陳不群站在旁邊,發現那位石堡主似乎悄悄鬆了口氣,而懷威堡的堡丁望向藩人時也悄悄挺起了腰。
我倒……啥?羅信的兒子名叫周俊明,這都是什麼事?
朱保忠起初還抗議幾聲,挨了幾下后他立刻連聲求饒,羅信也急忙在一旁勸解。趙興余怒未息的讓泰森停住了手,喚過朱保忠來斥罵:「均凌凌,搞清楚你的身份,你全賴我大宋庇護,才能苟延殘喘,如今竟敢在本官面前咆哮。知道本官是誰嗎?杭州有名的趙老虎,京城有名的凈街虎,敢在我面前咆哮的人……哼哼,你若不是個藩人的話,看在蕃人向來不知禮數的份上,我定饒不了你。」
蘇丹草是一種高粱作物,田地里留下的短草茬非常鋒利,在縱馬賓士的時候會划傷戰馬的馬蹄。而青幼的蘇丹草富含氫氰酸,動物啃完後會當場倒斃——這就是「草木皆兵計劃」中的「趨草為兵」。
依此類推,鎖子甲重量只有步人甲的三分之一,成本不可能超過步人甲的成本:三貫。
石敢猙獰的笑著:「當然,西夏人第一次放馬的時候,青天白日的,四百余頭正在啃幼苗的戰馬突然倒下,而後許多戰馬竄出草林,四處亂跑,無數戰馬跑著跑著就倒在地上……嘖嘖,那場景真是壯觀。
哈哈哈啊哈,自從環慶路有了大人坐鎮后,光是幾樣機械的引進,就已經讓弓弩的價格掉了一千倍。過去一張弓需要百余貫置辦,現在差一點的弓幾百文就夠了……
石敢湊近一步說:「大人,如今我軍援兵方到,士氣正銳,不如趁夜偷襲一下。」
你想,這蘇丹草種不了幾年,如果西夏人發現草里的秘密,等來年我們輪種的時候,他們就不怕了。而如果由我們揭開這『草木皆兵計劃』,他知道我們用草當武器,再遇到其他模樣的草,便會萬分謹慎。
別人的家務事,盡量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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