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大軍閥的狐步舞
第二百六十六章 擺明了是在欺負你

秦觀目瞪口呆:「你你你……你剛才說的,讓我頭暈,且讓我喘幾口氣,啊啊啊,你如此明目張胆殺戮『使節』,難道不怕朝廷知道?」
秦觀明白趙興的意思:高遵惠是什麼人,他是高氏將門的當家掌門人。他有一個親戚,宋人都認識,就是著名的「女中堯舜」高太后。小皇帝才從高太后的重壓下解脫出來,充滿了對高太后的仇恨,但他依然不敢輕易招惹高氏將門。呂升卿原本想借小皇帝的憎惡乘機迫害高遵惠,但沒想到踢到鐵板上了。
章惇又答應了。
這說明,所有的朝貢使都是假冒的,或許他們真是藩國人,但卻僅是該國商人,他們是來做生意的。但因為我們與外藩的生意往來,唯有朝貢這一種交易形式,所以他們不得不冒充貢使。
這條信息趙興無法披露,秦觀的心理被這消息所安慰,稍稍緩和,剩下的路程,秦觀不敢在於趙興談公務,生怕自己脆弱的心理再受打擊——他談詩詞,這玩意是趙興的短項,秦觀的優勢。秦觀在這方面一說話,趙興啞口,於是,秦觀一路享受著虐待趙興的快樂,心情輕鬆的進入廣州。
哼哼,現在朝廷有錢沒處花,願意折騰出這種『面子工程』,我何必替朝廷省錢呢。今日我便開個口子,讓廣州舌人行開始製造朝貢使節——我搞的是批發貿易,從不零售。朝廷要多少朝貢使節,我給他多少,反正這些舌人最終都要經過廣州『回國』,到時候我把那些使節裝到麻袋裡,往海里一扔,那些朝廷的賞賜全是我的……嘿嘿,這下子,想不發財都難。」
李源咬著牙問:「否則的話,會怎樣?」
「朝廷不會管。使節這東西,就是『一次性用品』,用過就成了廢物與垃圾。朝廷即使知道,也會顧忌天朝臉面,不敢揭開真相,他們只會裝不知道。這種事牽扯太廣,而且朝廷需要這種輿論造勢,哪怕明知道上當,也要製作這種聲勢,所以……朝廷絕不會理會那些貢使最後的下落。」
與此同時,京師里,大宋外交也繁忙起來。
瞧瞧,無論我個人還是兩廣將士,都為了這五座城池付出了重大犧牲,朝廷怎麼一點都不體恤。」
秦觀詫異的問:「你的意思是說,外藩使節都是『廣州製造』?你是說一位阿混兒似的人物跟廣東舌人預先商量好了,他們隨便發一些毫無意義的鳥語,說這是外藩國的語言。而後,那位外藩使者帶著朝廷賞賜的禮物,滿載而歸。而翻譯外藩使節的舌人,卻可以留在理藩院當官,是吧?
第一:交趾控制北方五城,像一根魚刺卡在我喉嚨里。因為你們一旦順著那條河流深入我大理,深入我廣西,我再從陸地派兵,定會措手不及。
章惇毫不猶豫答應下來。並確定這次萬國來朝,與西和_圖_書夏一同享受平等外交國身份的,還有過去的平等國高麗與倭國,但交趾卻不在其列,他們必須用下臣的身份參拜。交趾方面得到章惇許諾歸還三城,他們擔心趙興那裡橫生枝節,立馬答應用藩屬國的身份進貢,只要求章惇出面約束趙興,並監督趙興歸還北方三城。
趙興答:「廣州到沒變故,我個人有點小事:朝廷下詔要求百官蔭報自己的長子,廣州也在其列,我怕回去晚了,家妻一時高興報上趙風的名字,所以趕回去阻止。
「當然,這三國不是假的使節,這三國自詡為小中華,他們以向我們的文明膜拜為榮,而且這三國跟朝廷太熟,語言交流沒有障礙,作假難度太高,所以目前沒有假貨,但很難說今後有沒有假。」趙興笑著回答。
趙興這麼一說,宣慰使臉都綠了,李源臉色鐵青,才要咆哮,趙興隨口又說補充一句:「其實也沒必要那麼麻煩,我的人已經在湄公河口築好了兩座城堡,我的海鰍船可以通過這條河流,直抵交趾王都升龍府。只要交趾開放升龍何,我的船再往上遊走走,就可以用船接走軍隊和百姓。
趙興點點頭:「章相替呂氏兄弟撐腰?……嘿嘿,我這份邸報上正好有一則消息:呂升卿因為與上司有了矛盾,竟然製造冤獄準備鎖拿上司——章相替他撐腰了!
搞定了這三個國家后,章惇又向西夏、遼國發出詢問,遼國很乾脆的回絕了。西夏使節則認為,如果大宋恢復對西夏的歲貢——大宋方面稱之為「歲賜」,西夏願意派使節參加這次慶典。然而,西夏人要求:使節這次出現在汴梁,不是用朝貢的態度,以下國臣民的身份出現,而是平等外交。
我真想知道,從今往後,誰還在乎官場體制?這下子,大宋的行政體制算是崩潰了,我們這個國家還能算『存在』嗎?大宋亡了,唉唉,少游,王荊公的『三不畏』終於滅亡了大宋!」
秦觀搖搖頭,笑著說:「哈,你還有半年的時間準備,急什麼。朝貢是一件大事,等你把消息通知到海外諸藩國,等他們再做好準備,派使節進入廣州,由你再護送到京師……時間還夠用嗎?」
你沒有發現,自從我來了廣州,朝廷少了無數個朝貢使節,這是因為我家中有一位懂得諸藩語言的妾室,廣東舌人知道我通曉外藩事宜,他們瞞不過我,所以才不敢去詐騙。
呂升卿這做的什麼事,他蔑視了一切上下尊卑,無視官場潛規則,彷彿大宋吏部、刑部是他們家開的,以至於他可以隨意製造罪名,就連身為他的上司也朝不保夕。他這種行為不僅是與將門做對,與皇親國戚做對,而且是在於全天下官場體製做對。他以為小皇帝憎惡高太后,既可以借這個由頭收拾自https://m•hetubook.com•com己的上官,如此一來,今後誰敢做呂升卿的上司?
我一直在思索王荊公的行為,為他那些不可思議的偏執尋找合理的解釋——唯有這個理由才可以解釋一切:權勢,王荊公追求的是權勢,不是為民謀福、不是改革,不是為了這個國家。有了這個理由,王荊公的所有怪誕、執拗、堅持等等,都可以解釋通了。你說,還有更合理的解釋嗎?」
你剛才說王荊公立身很正,為何會擁有呂氏兄弟這樣的得意門生——我告訴你,那是因為他『立心不正』,他吶喊改革,並不是真想為貧民百姓謀利。『改革』只是王荊公手裡的刀,王荊公是藉助『改革』這把刀剷除異己,從而享受唯我獨尊的權勢。所以,即使手下官員煎迫百姓、壓迫同僚、貪污索賄、通敵賣國……,這一切對王荊公來說都無所謂。只要他們對自己百依百順,讓自己享受至上的權勢,就是他的『得意弟子』。
談論王安石這樣的大佬,讓秦觀很不適應。畢竟他的世界觀是:個人道德好,所做的一切事情就是正義的。王安石的自律與廉潔在這個時代是有名的,秦觀對這些話題如芒刺在背,他笑著岔開話題,問:「這次你匆匆趕回廣州,連京娘都不帶上,難道是為了安排福建的事?亦或許廣州出現了什麼變故?」
這次,朝廷要求『萬國來朝』,可外國的藩王在本國稱王稱霸,好好的逍遙自在唯我獨尊,你若是這樣的人,可願意派出使節向別人叩頭作揖、屈膝下跪、做出種種媚態討好你,難道他們都患上了受虐症,喜歡那種被虐待的感覺?
與朝廷宣慰使一塊來的還有李源、陳公川,這兩人是擔心趙興拒不交還北方三城,特地跑來準備用親情打動趙興的,沒想到趙興全不給面子,一張口就談家中的不快。陳公川已經碰過一鼻子灰,李源還不甘心,他試探的說:「我這次來,『樂至』也有話帶給趙大人……」
王爺也是有尊嚴的,朝貢貿易雖然利潤豐厚,但身為國王會缺錢嗎?即使收益再大,你以為身為國王的他們,會專門來我國找虐待,找那種身為人下被當作蠻夷鄙視的感覺?
秦觀想通了這點,順嘴又問:「我估計,福建官員對呂氏兄弟也敢怒不敢言,這一門三兄弟,時時刻刻想著貪污索賄,想著仗勢欺人,連高遵惠如此顯赫的家世都不能免災,福建還有誰他們不敢惹?王荊公當初為何看中這樣的門人弟子?我聽說王荊公立身很正,怎麼……算了,不談這個,你身邊的那個万俟詠跑哪去了?莫非去了福建。」
我自認為聰明,會數國語言,但要學習新語言還是有難度,我到廣州多年,連當地土語都沒學會幾種,那些本地土生土長的官員www•hetubook.com.com,會做幾首詩詞的才子,見了外藩人,突然之間就學會外藩語言,以至於他們跟那些蕃人共同無障礙,可能嗎?語言,是那麼容易學會的嗎?」
我這次讓万俟詠去敲打敲打福建的宗族,讓他們向我低頭——此舉也正合了福建地方官的心思,他們也是朝廷任命的『外人』,在福建說不上話,我大軍出動,掃蕩福建亂匪,趁機剷除一些看不順眼的宗族,也讓福建地方官有了說話的餘地。如此一來,我有了福建地方官的證明,呂惠卿敢鬧騰,這把火正好燒向呂惠卿,我準備告呂惠卿通匪容匪縱匪。
這些外藩使節朝貢一次,也許一百年不會再朝貢,但那些懂得這種『外藩話』的舌人,朝廷卻要供養起來,哪怕供養一百年,也是朝廷規則,這叫有備無患。你細細查一查史書,不都是這樣的情況嗎?那些說不上名堂的外藩國說是來朝貢,我大宋、大唐、大漢那些本土人怎麼學會了他們的語言?
是呀是呀,兵變,太可怕了!我大宋從不缺兵變。不幸的是,為了應付突發|情況,我對那些士兵裝備很完善,他們每人都有充足的彈藥與炸彈,這些士兵們若不滿了,坐上小船順路跑到升龍府,在府城扔幾個炸彈,那可跟我沒關係。」
到外藩國找真使節,時間確實不夠。但四五個月的功夫,讓廣州舌人行訓練出一撥外藩使節來,時間足夠,我這次趕回廣州,就是做這事的,朝廷需要多少國家的使節,我就給他訓練出多少,給他們裝扮上奇裝異服,說一些唯有廣州舌人行聽得懂的外藩話。你說不是外藩使節,我跟你急!
有意思,這種說不上名堂的外藩語言,唯有那位舌人懂,所以別人無法指責與挑刺。而外藩使節百余年朝貢一次,那種語言是否真是外藩語,都無法驗證。但朝廷不得不把那位舌人奉養終生,哪怕那位舌人不學無術、不通文理……」
李源陰著臉,沉聲詢問:「大宋還是君子朝嗎?前不久大宋突然出兵大理,無罪伐國,令我大越心寒。我國君臣都在猜測:大宋下一個目標是不是我大越,我也在想,離人下一個揮刀的對象,是不是我們這些昔日朋友?」
章相瘋了,連這樣的人都要保,連他惹了高遵惠這麼大的事,章相也要強力壓下,你瞧,章相借口呂升卿只是策劃了冤獄,但冤獄並沒有在手中完結就被人彈劾,還沒有真正使高遵惠蒙冤,這是『犯罪未遂』,所以乘閣詔旨未下,將呂升卿由河北轉運副使改任河東路轉運使——他居然陞官了。這樣的人居然得到了陞官嘉獎?!
趙興笑眯眯的點頭:「不錯,製造一位外藩使節,是舌人們的最愛。只要創造出一名使節來,一個舌人這輩子衣食無憂,如此享受終生的事,你以為沒人動心嗎?和-圖-書外藩使節都是廣東製造,不足為奇,聯合國獲獎文書都是河南印刷,這也有前例可循。何必驚詫!
此前,趙興一直堅持朝貢與貿易分開,堵死了廣州舌人造假的路。這次在朝廷的重壓下,他終於開了個口子,等他回到廣州宣布將安排朝貢使的消息后,廣州舌人立刻一片歡騰,毫不遲疑的按照趙興分配的名額,開始從海外收購崑崙奴、南洋商,將其裝扮成朝貢使節加以訓練,併為他們設想出千奇百怪的國名……
趙興豎起一根手指:「打住,這個詞不能隨便亂說……這樣吧,看在那個人的面子上,我答應歸還北方三省,但我需要點時間,以撤除當地的官吏與軍隊,遷移當地追隨者。」
第二:你們有過派兵侵入的歷史,郭逵都跟你們遭遇過,狄青與你們遭遇過,現在輪到我了。而你們確實入侵了我的領地——大宋象林路。對此,我相信你們無話可說。
你不知道,我曾查了幾個藩國的歷史,特地尋找史書上記錄朝貢的年代,發現藩國的史書上從沒有記錄過他們派出朝貢使,這甚至包括大理,那位大理國王段廉義不是向我們朝貢過嗎?然而,在大理的典籍上,並沒有派出官方使節的記錄。
趙興表情凝重起來,答:「私誼上,我們是朋友,而且是親戚。因為我跟陳公川的姻親關係,你我也能攀上親戚。但涉及國事,不講私誼。
趙興答應的如此痛快,大出李源、陳公川兩人的預料,李源連忙附和:「應該的,應該的,大軍撤回防地,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到的,不知趙大人需要多久?」
所以我必須控制那條河的上游以及下游,所以北方五城必須保存在我的手裡,才能保證大理與廣西的安全。但朝廷現在下了旨意,我是朝廷官員,必須遵守朝廷法度,同意歸還北方三城。但我現在猶豫也是有原因的,北方五城是一個整體,我若歸還你們三個,剩下兩個城無法經營,所以,你們想要收回那三個城,就讓我五城經營十年,等我把兩個城池穩定了,我才能交還你們其餘三城,否則的話……」
嗯嗯,我忘了,這也不能白撤走啊——不久前,交趾悍然向我的士兵發動進攻,為了那場戰爭,我兩廣失去了多少生命。重要的是,還耗費了我大筆錢財。這筆錢,非從當地征十年稅,才能補償兩廣地帶,否則的話,我擔心士兵們不滿。
這份詔書遞交到廣東,趙興簡單地掃了一眼,看到詔書不符合心意,翻手將詔令扔到了垃圾桶。接著,他不滿的向宣慰使抱怨:「兒郎們百戰浴血,才重新拿下交趾的北方肥沃地帶,怎麼就輕易還給他們了?宣慰,你難道不知道我家一個夫人還是交趾人,我為了奪還交趾的北方五城,還鬧的家門不寧。
趙興笑了,笑的賊賊的:「你以為,史書https://m•hetubook•com.com上那些萬國來朝的使節,真的就是外藩國派來的?實際上,那些使節大都是廣州舌人行訓練出來的——從來如此。
得到趙興的同意后,章惇立刻向高麗與倭國發出詢問,恰好交趾的使節正在京城向大宋賠罪,章惇稍一暗示,交趾使節不敢要求太多,只提出,若大宋歸還好交趾北方五省中的三個,交趾同意進行朝賀。
然而,事後章惇秉承著對高太后的仇恨,壓下這件事,但他才保了呂升卿,安惇揭開了呂溫卿的事情。呂氏三兄弟接連出事,章惇顧得過來么?且經此一役,呂氏三兄弟的名聲已算是徹底臭了。在這個火頭上,呂惠卿即使跳出來大聲抱怨趙興對其家族的迫害,章惇還會在這時候搭理那個老是替他惹事、讓他頻頻為之擦屁股的呂家「福建子」?
此外,朝廷詔書里還詢問南洋地區的事務,要求我奏對——這是在隱晦的詢問我,是否能促成明年的萬國來朝,朝廷這次做出低姿態,我若不識趣,估計朝廷的大棒子就會接踵打過來。我們這次宜章白鶴之會,弄的聲勢那麼大,看來,這次無論如何要答應朝廷要求了。」
趙興點頭:「我原先手下有名綱首——地理鬼焦觸,他替我經營福建商路。依靠他,我在福建也不算人生地不熟。你知道,福建人比較排外,即使我的士兵去剿匪,他們也寧願偏向本地土匪,替他們通風報信讓他們搶劫自己,順便伏擊我的士兵。
然而,這三國的朝貢使也有貓膩存在——在明代就曾發現過一件這樣的事,從日本來了兩撥使節,都說自己是真正的朝貢使,專門來天朝朝貢……然而,這兩撥商人都是假貨,而且是日本政府支持的假貨。因為中國的朝貢貿易,所以日本政府便容許商人冒充朝貢使來中國交易,政府甚至給商人發放假國書,讓其冒充朝貢使節,日本本國將這種文書稱之為「印可狀」、「朱印書」。這種文書發放到商人手中,是不收回的,可以作為貿易憑證反覆使用。依靠日本商人之間的默契,商人們輪流,每隔一段時間跑去中國冒充使節,進行貿易。
「等等,你剛才說……那麼,歷朝歷代的高麗、倭國、交趾,這三國朝貢使節,總不會是假的吧?」
趙興大大咧咧的回答:「我要說需要一百年,那是擺明了是在欺負你……這樣吧,我把一百年的期限縮短十倍,暫定十年吧。」
海路遙遙,商人們撞車的機會很小。故此,雖然高峰期日本朝貢使曾達到每月數趟的頻率,令大明君臣苦不堪言,窮於應付,但大明立國百年尚無重複,不幸,那次出事了,兩個日本商人撞車,作為朝貢使同時出現在中原……
稍後,章惇得到消息:高麗與倭國使節答應的很爽快,什麼要求都沒提,便同意遣使朝賀。
趙興這是在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上一頁